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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呐呐呐——你们这是仗着人多,颠倒是非黑白!”
一听这个声音,穆信心中一凛,袖下的手早紧紧握成了拳头,却仍在原地挣扎。
想都不用细想,这定是她设的局!就是说……她已经是认出他了,弄出这般花样,无非来逼自己现身的,倘使真的过去了,到时就算是怎么解释怕是也说不清。
该怎么办好……
站在山崖旁边,初然抱着包袱,回头往底下望了一望,这可是真真实实地高度,要是失足掉下去了,再好的轻功不摔死也是半身不遂啊。
她有几分忌惮地咽了咽口水,目光瞥向一侧,穆信还在那边不曾走动,她心里愈发不安起来。难道当真是自己认错了?他若是不肯过来那可如何是好?
“臭丫头!”前面为首的男子作势就将上来,“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可告诉你,咱们这地方山高皇帝远的,杀了你,神不知鬼不觉,根本没人会管。”
后面的人纷纷也上前几步,喝道:“说的是,识相的,快快赔钱!”
眼中之人仍旧不为所动,初然深深吸了一口气,下决心赌一把。
“钱?我身上一分钱也没有。”
她说罢,就将两边袖子翻开来给他们瞧——果真是空空如也。
“没钱?”那人略一思忖,摸着下巴,打量初然,脱口便道,“那就不好意思了,虽说姿色一般,勉强还能卖几个钱。”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初然听得火冒三丈,倒不是因他出言猥琐,只那句评论相貌的话令她百般不爽,差点就想出手,幸而强压下怒气。
“想要我赔钱?没有!命倒是有一条,你们有本事,自己来拿罢!”
说完,她咬咬牙,狠下心,转身就往下跳。
这可是万丈深渊啊……
弄不好,是会死人的。
脚下一空,身子就将飞速坠落之时,手腕却猛地给人擒住,来人气力极大,伸手一提便将她自下而上捞到崖边。
双脚落地,初然腿一软就跪坐下去,胸腔的心砰砰直跳,可还没忘抬头去看那人。
塞外的风将他衣袂吹得飘飘而起,原本遮挡面容的黑色薄纱亦是被卷得纷扬,虽只能见得他背影,但这般身形是自己无论如何也熟悉不过的。眼眶忍不住蕴上热气,初然就这么怔怔地盯着他瞧,早已神游。
“她欠了你们多少钱?”
前面的一群人尚未从初然跳崖的惊愕中缓过来,这厢又不知自哪里蹦出个黑衣人,听得穆信如此开口一问,呆了半晌才讷讷道:
“呃、呃……这饭钱一共是两贯,还算上她砸坏的桌椅碗筷,你给个一两吧。”
穆信倒也不讨价还价,自腰间取了一两碎银扔了过去。
“拿了钱,就赶紧走。”
为首的人连忙接住,点头称是,左右招呼着两边的手下,窸窸窣窣从崖边退去。
眼见那群人走远,穆信才松了口气,回身蹲下去,轻轻安抚她:“好了,没事了。”
不想,初然抬手就将他放在自己肩上的手挥开,随即就把他带于头上的斗笠一掀,边关萧索的风沙将他的眉目削得越发犀利,俊逸的容颜上却掩不住苍凉。
她终究是忍不住,哭出了声:“既然是你,为何不愿现身见我?”
“……”早知道他她会这样问,穆信一时无言。
“是不是我不跳下去,你就打算这么一直看着?”初然说得心中绞痛,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了下来,一抬掌就将往他脸上打去。
穆信却也不避不闪,就那么仍由她扇下来。
初然见得他这般,咬着下唇,心上一软,在手离他脸几寸之处又骤然停住,手心一转狠狠把他推开,然后站起身。
“反正你这么不愿见到我,那我还不如现在死了算了!”她说罢抬起脚就又要往下跳。
虽心知她说的是气话,穆信还是被她此举吓得心惊肉跳,伸手便将她带入怀中,紧紧抱着。
“是我不好……”
“我本想,让你能不再受此事烦扰,却没仔细考虑过你的感受……”
初然听得他在头上轻轻一叹,眼泪越加止不住的涌了出来。她从汴梁寻到江南再到蜀中都准备前往大漠和契丹了,这一路上磕磕绊绊,一路上艰难险阻,不想好容易到了这里,他竟又不认自己。喉头哽咽的又疼又痛,埋首在他胸前号啕大哭,这其中委屈只有她自己才知晓。
穆信见她不再说话,哭声撕心裂肺,自己已是内疚心疼不已,忙又将她搂紧了几分,喃喃自责道:
“……都怪我,都怪我。”
初然在他怀里摇了摇头,抽噎着张了张嘴,可说不出一句话来。
塞下开阔而苍茫,遥远的地方隐隐传来边声羌管,斜阳温润,灯火已黄昏。
*
傍晚时分,穆信推开山顶小木屋的门,里面漆黑一片,大约是屋外冰雪消融的缘故,鼻中闻得些许湿气。
他寻得火折子将灯烛点亮,初然方在自后面慢慢跟进来,抬头四处打量。
“穆大哥……你这些日子,都住在这里?”
“嗯。”穆信把灯盏小心翼翼放到桌面,解释道,“这本是给山中猎户和樵夫歇脚准备的,我来时发现已长久无人居住,故而就简单收拾了一下。”
初然心不在焉地点着头,把在镇子上采买的茶叶和一点粮食放在柜子一旁,而后就好奇地往其他房间里看。
木屋只有一个卧房,另一间则是厨房兼杂物间,着实是小得可以。且穆信素来也随便,只求个地方栖身罢了,并不曾多布置,这么一瞧上去,四处透着寒意。
他不禁有些尴尬:“山上太冷,明日……还是住客栈罢。”
“那怎么行。”初然回头就否决道,“我身上的钱已经不多了,客栈花销太大,哪能天天住的……何况我看这里,倒也挺好。小是小了点,等改日去买些棉絮回来,炉子生上,就不会这么冷了。”
穆信见她已低身下去鼓捣火炉,心中不觉又是一暖,轻声问道:
“你打算在这里住多久?”
初然连头也没抬,想都不想就道:“当然是你住多久我就住多久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将心比心】
清亮的月光将她的影子照得份外柔和,穆信不由心中一动,想起白日里她说得那番气话,迟疑着问道:
“你当真……要留在这里?”
初然听得莫名,回过头望着他:“不然我能去哪儿?”
穆信轻摇头:“我眼下早已是今非昔比,不是当初那个身世清白的王府侍卫首领。江湖人士人人欲将我杀之而后快,你跟着我,往后只有艰苦,再无安静日子可过……你想清楚了?”
闻得他这席话,初然把手头的东西搁下,拍了拍灰,站起身来与他对视,双目炯炯。
“难不成你当我是看中你的身份,才决心来找你的?”
“……”他语塞,心知自己此话说的不对。
初然却不依不饶地仍旧盯着他:“我找遍了整个中原,又千里迢迢跑到这里来,要受气要遭人白眼,什么委屈没经历过?还怕你往后能有什么刀山火海吗?”
穆信听得眼中酸涩,喉头微有些哽咽:“但是,我却希望你能在江南过得好好的……这般卷入江湖纷争里头,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那只是你希望。”她红唇轻抿,在“你”字之上格外加重了语气,看着他的黑眸里似有光亮闪动,“你在做这些决定前,可有想过我的感受?可有问过我同不同意,我愿不愿意呢?”
穆信身形一颤,顿时哑然。
她说的不错……
原来自己从一开始都只是一厢情愿地想要她回到未见过自己之前,倒不曾考虑,存在的这一年已经存在,该有的情感也已根深蒂固,自己又有什么资格,有什么权力来替她做主。
想到这里,他竟摇头勾唇一笑,心自暗叹。
“有什么好笑的?”初然瞧着他半晌不说话,脸上到露出笑意来,一时不快,抬脚就在他脚上狠狠踩了一下。
穆信吃痛,方回神过来。
“……怎么了?”
“这是你欠我的。”初然伸出食指来,得意道,“我这一路上开销不少,就这么一脚还便宜你了。”
见她表情神采飞扬,想来气也是消了不少,穆信犹自莞尔:“那你想怎么赔偿?”
“这笔债可贵着呢,你听着,以后什么事儿都得听我的。”像是早早预谋好的,初然说得飞快,“尤其这种大事,不能让我一个人留下,也不许再擅自做决定,更不能有心灰意冷的想法!无论做什么,都得带上我一起。”
穆信苦恼地摇了摇头:“只怕是有些困难。”
初然将眼一横:“横竖我话是摆在这里了,你自己看着办!”说罢就又蹲下去拿了火折子去点那火炉。
穆信看着她背影,顿然十分轻松地笑着一声轻叹。自己是许久没有这样放松过了,从年初到现在几乎每一日都过得无比煎熬,明明十年间已习惯了独自一人,偏偏这两个月显得分外地难受。仿若是身体里缺失了一块……
一块怎么也补不回来的东西。
他转过身,将采买的东西放到厨房内,灶台上早已生灰。
因他一向是在外用饭,故而也没有留心去打理。初然把炉子生好,正凑进来时,看得这一台子上的灰禁不住咋舌。
“这么脏,明早还怎么煮饭啊……”她伸手一摸,满手的黑灰,眉头就皱了起来,侧目去看穆信:“怎么?你都不做饭的吗?”
他略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一个人住,用不着这么麻烦。”
初然听罢便抚了抚额,挽起袖子来就上前去收拾,嘴里还嘀嘀咕咕念叨着:
“堆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只怕是要打扫到夜里了。亏得我昨天才在这里落脚,还没睡个踏实觉呢……”
喋喋不休又扯了一大堆,想来这两个月她亦是吃尽了苦头,穆信故而也不再去打搅她,只靠在门外静静看着。
灶上的锅积了厚厚一层的污垢,初然足足刷了半个时辰才清理干净,而后又把厨房和卧房里里外外扫了个遍儿,烧了壶热水泡了茶,这才得空歇下。
眼看时候已经不早,她索性搬了火炉到床边,又灭了卧房外的灯,两人就坐在里屋说话。
炉子里时而爆出哔啵的声响,比及昨日,室内温暖了许多,就连灯光也透着说不明的温馨气息。穆信怔怔地望着桌上的尚在冒热气的茶杯,径自陷在沉思之中。或许也正是有了她在,这木屋才像是人住的地方……
漂泊太久,早记不清家该是什么样子,从来只觉得房子不过是个吃睡之地,好或不好又有什么分别。但眼下瞧她打理干净,收拾整洁,瞧她在灯下嘻嘻而笑,恍惚置身梦里。
他心里从没有过这样的感受,似喜非喜,似忧非忧。
“穆大哥?”
初然连连唤了他好几声,穆信才又回过神。
“想什么呢?”她捧着茶杯,不禁打趣地往脸上一划,“你这儿都沾上灰了,还没发现?”
穆信方拿手轻轻一撇,在眼前一瞧,果真是有一小块儿黑点,大约是在厨房时候碰上的,他不由微微一笑:“是我神游了。”
初然望着他,也傻傻笑了起来,蓦地想起什么事情:“对了。”
她把茶杯放下,双手托腮:“你之前说那个坊主就是前往契丹送岁贡的同知枢密院事,那他叫什么名儿?是哪里人士?”
一提起此事,他神色斗然一转,剑眉微凛。
“我亦是不知晓……当日明月山庄时,那老仆只告诉我此人姓莫,五年前还同庄主有过来往,当时便供职枢密院,如今是不是还在此位,我也不过是赌一把罢了。”
初然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揣测道:“看这样子,他兴许便是因十年前的案子受人提拔才升的官儿。要是此刻能去宗正寺寻看他的典籍就好了……”
“倒也不必这么担心。”见她一脸纠结的模样,穆信却是笑着宽慰道,“同知枢密院事也不是个寻常的官位,我在王府跟着王爷这么多年,没听闻他有提起朝堂之上谁人有从此位升职或贬官的。故而可能性很大。”
“说的也是。”想起他这些年都潜在王府,此话的确非常有信服力,初然瞬间又燃起希望,“你每日都是在那个地方等的?明日我也陪你去吧。”
“使节进城动静极大,倒不用日日去等。”穆信偏头看她,一双眸子黑若无底,“我只是……闲得无聊,方去呆着打发时间而已。”
初然听得此话,在心中细细斟酌了一番,方抬起头来望着他笑道:“那现在我在你身边了,你也不会觉得闷了。”
她言罢,将手轻轻覆在他手背上,被热茶温暖的掌心柔和温软,暖意传上全身,穆信不由亦展颜微微一笑。
初然把头靠在他肩上,伸手卷着他衣角把玩,喃喃道:
“等到时候找到这个‘坊主’,定要取他首级,届时同石晏好好解释,他……兴许就不会再向你寻仇了。是不是?”
穆信眉间略略一动,隔了许久才轻叹一声。
“但愿。”
“一定可以的。”初然倒是信心满满,“你是他师父,他从前这么崇敬你,这么爱戴你。上回只是被家仇冲昏了头脑,时隔这么久,想来也已经冷静下来。”
“初然……”他嗓音沙哑,忽而低低道,“如若到时……我是说,如果,他们找到这里,你必须全身而退,不能逞一时之气,为我涉险。”
初然垂下眸,摇了摇头:“你果然还是不明白……”
她声音轻轻的,一字一句,却说得坚定异常。
“要是没了你,我活在这世上,又有什么意义?”
穆信身形一颤,却再也说不出一言,只伸手搂着她,默然闭目。
窗外寒月清冷,丝丝凉意透过缝隙侵入屋内,初然偏头瞧了瞧,突然从他怀中支起来。
“穆大哥。”她两眼亮晶晶的,灿然生光,“我们今晚睡一块儿,好不好?”
穆信微微一怔,尚没来得及说话,且听初然又道:
“上回你说时候未到,现在都过了两个月了,总归是时候了吧?”
他蓦地感到手心发汗,这会子才意识到这个问题,木屋中只有一间卧房,想来她也会提这个要求……倒并不是不愿,只是思及如今的境况,他仍旧觉得不妥。
此一劫,凶多吉少,当真也要拖累她,陪着自己一起吃苦受罪么……
“穆大哥?”初然见他迟疑良久,表情深沉,却不发一语,难免愠恼,“怎么?你当初不是说好的,会和我成亲的么,现在反悔了?”
她嘴唇一抿:“你也觉得,我生不出娃娃,瞧不起我?”
“不是……”
简直是百口莫辩,穆信额上生疼,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终究叹了口气。
“罢了,你说怎样就怎样吧……”
见他应许,初然连忙站起身,笑靥如花:“那我再去取个枕头来。”
“……”
穆信犹自担心地抚了抚眉心,暗道:只怕这将是他最难熬的一个夜晚了。
亥时末,子时将到,以往这个时候,穆信早就入睡了。
初然把棉被铺好,不知从哪里寻来个枕头放在床头。
透过窗户视角已看不到月亮,但月光还朦朦胧胧地,初然低头把烛火一灭,屋里就只剩地上一片淡淡的月色。
穆信睡在里侧,初然除了外衣和鞋袜,小心翼翼爬上床,缩进被窝里。被衾虽不厚,两个人睡倒也十分暖和,她心自满足,翻了个身,就伸手环上他的腰,把头埋在他胸膛内。
少顷,听得她细如蚊呐地唤道:
“穆大哥。”
“嗯?”
“你这床太硬了……”
他好笑地摇摇头,自己向来睡不惯软床,倒也难为她。穆信遂伸手扳住她腰肢,继而将她一翻,以背靠着他身侧。
“现在好些了?”
背脊传来他体温,连心跳都感受得分外清晰,初然幸福地点点头,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桌上灭掉的蜡烛,还隐隐闪着微光,四下里安安静静,只听得呼吸声,时深时浅。
倘使没有石晏的事,没有江湖的事,他们两个如今兴许就住在江南,正过上这样的生活,终日不必被烦心事所扰。
要真是这样,该有多好……
*
几日后,雁门关。
长风呼啸,烟尘遍地,绝岭处高山之颠,在一块被风吹得光滑的大石上正有两人端坐。其中一人长袍裹身,神色疲倦,手抱着剑望着远方。
另一人怀捧着一袋热呼呼的肉包,一面吃一面左右张望。
羌伯挑着一担杂货今天仍旧是慢悠悠地从山下走过,一抬眼却看得这两人,他不禁心里奇怪,驻足瞧了一阵,随后又低下头,自顾走路。
“没理由啊……要说正月前去,眼下也该回来了。”
初然咬了一口,这一个是酱肉馅的,她吃着腻得慌,遂回头塞给穆信。
“要不,咱们出关吧?兴许他们在路上,也说不定呢。”
穆信刚一张口就被她包子塞了一嘴,只得皱着眉咀嚼:“关外是辽人的领地,我不想多生事端。一国使节倘若在契丹莫名被杀,恐怕会引起两国纠纷。”
“……倒也是。”她还没考虑这么多。
这两日虽说可以不用前来观望,但横竖闲着无事,初然也就拉了他过来坐坐,一坐两三天,关外除了宋军巡逻的官兵和商队外,并没看见别的车马。
她不禁有些沉不住气来,一时到佩服穆信能在此地等上这么久。
“啊……他们要是回来,会住在哪个客栈呢?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