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砂满园-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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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铮猛地睁开眼睛。眼前一阵昏花,耳边一个声音道:“你醒啦。”

苏铮的视线逐渐清晰,从洗得有些掉色的青色窗帘上移到旁边。看见了陈解的脸。

“感觉怎么样?”

苏铮眨眨眼,动了动手指,手臂,又动了下腿,又试着起了一下身。疲乏地躺回去:“没力气。”声音也很沙哑。

“这只暂时的,你再喝几帖药睡上一觉就没事了。”

苏铮看了看四周。这个房间好小,床似乎在摇晃,她分不清这是感官在作祟还重现当时在船上的感觉,还是真实如此,问:“这里是哪里?”

“一艘船上,我们被救了。”看着苏铮突然亮起来的脸,陈解说,“你落水后迅速被冲走,我沿着水流找了一阵,发现你抱着一块浮木被卡在两块礁石之间——你命真大,居然没有受什么外伤,只是昏过去而已。我就带着你在礁石上等,到天亮时风浪变小,我发现我们只是在小鬼滩外围,远处竟有大船的影子,便呼救了,然后就到这里了。”

“那……”

“被救的还有那对书生母子,那位生意人的随从,船家和两个船工,还有那个要劫船的男船客。”陈解说,“其他人,包括赵氏姐妹和你弟妹都不在。”

苏铮愣住,好容易热起来的心又落入冰窖般的寒冷,过了一会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他们会怎么样?”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们这些人,我是因为找你,那位书生是因为顾及他母亲,那个随从是胆小没用一直缠着我,船家和两个船工是舍不得船耽搁了,男船客更有意思,累得趴在一块木头上随波逐流,要不是这船的主人好心搜寻了一番,只怕他只有死路一条了。”

苏铮眨了下眼睛。

因为动作慢才只能等待解救,那么那些见机快果断先走的人,是不是有另一番更好的出路?

他是这个意思吗?

陈解又说:“先好好休息吧,现在想再多也没用。”顿了顿又说,“说起来我们这群人在船上待遇很好,还是托了你的福,这艘船的主人说她认识你。”

苏铮讶道:“认识我?是谁?”

“她姓杨,自称杨姐。”

苏铮又睡了一觉,醒来后果然觉得精神多了,身体也有力气了。她现在知道离船出事已经过去两天,今日已经是十一月二十八,再有两天便是大年三十,苏铮凭栏望着浩淼广阔的海面,吹着腥凉干冷的海风,心中想不知这个年到底能和谁一起过。

“苏妹子,身体还没好怎么出来吹风了?”杨姐那不算陌生的声音传来,接着便是她身上的胭脂香味,苏铮不大明白一个人把自己身上弄得这么香她自己不会难受吗?她看着杨姐,感激地道:“我已经好多了,多谢杨姐救命之恩。”

杨姐掩嘴一笑,手上各种戒指争相闪光:“哪里哪里,就是没有我,你们这帮人个顶个的是人才,相信也能自己脱险的。”

苏铮有些不明白,杨姐又道:“我都听说了,你们坐的那船有贼人在,幸好你们动作利索,把他们一一制服,不然又加着碰上小鬼滩,能不能全头全尾地下水都是两说呢。和你们一起上来的那个据说是共犯的男人,我已经叫人把他关起来了,一上岸就送到官府去。”

苏铮听罢有感谢了几句,随后问:“杨姐你这船是要在哪靠岸啊?”

说到这个,杨姐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又有些埋怨:“我这船是要去大都的,本来问你搭不搭船,你说不用,我就让人走了海上的路,这时候我们是在远海,要去你们要到的桃溪镇,恐怕有点难度,风向不对啊。”

苏铮暗急,不待她说话,杨姐又笑:“你放心,相识一场你我也算有缘,杨姐我啊,再难也要把你们先送到桃溪镇去的,只是可能要耗上几日。”

苏铮觉得自己嘴巴特别笨,能做的只有一再道谢,然后看着海面又不说话了,杨姐瞅了瞅她,问:“你是在担心你那对可爱的弟弟妹妹吧?你要是肯搭我的船哪有这么多事?唉,想来也真是遗憾,长得多俊的两个孩子呢。”

这声音虽小,但苏铮还是听得一清二楚,顿时心头涌起一种古怪的感觉,便借口身体有些难受,先回房去了。

杨姐这条船光是客房便分有上下两层,虽豪华程度上不比当时苏铮在码头看到的尹二少坐的那条,但规模上也差不了多少了。

苏铮等人被安排在二楼,看别人的意思,好像是住在二楼的人比一楼更为重要尊贵似的,但苏铮觉得,住得高晃动的幅度也大,更不稳,并不是那么好。

她回到二楼自己的房间,倒在床上怔怔不动,看着自己的手。

这还是一双显得很稚嫩的手,虽然多年劳作已经在上面留下许多不好的痕迹,但还是能看出这双手未来长开后形状会是多么漂亮,会有多少的可能。

她想起落水时心底冒出的颓废感,仿佛整个世界都将她抛弃,她便也回之以同等样的背离一样,又是孤绝,又是悲凉。

但那不是她的情绪。

当上天带走她最后一个亲人,很长一段时间里她对这个人世便只剩下冰冷,那个时候,她是想过轻生的,但每每要到实施时,想起阿姨留给她的最后的话,就怎么也下不了手去。

到了这个古代,占据一个不属于自己的身体,她承认她的生活态度不怎么积极,甚至几次有过“要是苏平安复苏,她就此让出这个身体也好”这样的念头,但都走到了要去桃溪镇这一步,她对未来还是抱有希望的。

当时船毁水浸,大自然的力量让她感觉到自己的渺小,心神确实被冲击到,也有片刻的颓然自弃,但远不到万念俱灰放弃生命的地步,她可以很确定地说,在水里冒出的念头不是她的。

那就是苏平安的了?

苏铮有些疑惑又有些不安。疑惑是想不到到底发生过什么事,让苏平安产生这种厌世绝望心理,不安是体内始终有别人的影子在,这让她有种做了贼随时会被抓到的愧疚和惶然。

她抓了抓头发,对这种情况也是束手无策,便只能叹了口气,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先找到婉约和团子吧。

可她现在都还在人家的屋檐下。

正想着,门突然被推开,陈解从外面大步走进来,又转身插上门。

苏铮从床上跳起来,陈解从来都是先敲门,得到许可再进来的,怎么今天如此无礼?

这几章算过渡章节吧,很快海上的事会结束,铮铮会去开辟新地图的O(n_n)O~

第068章 疑点

苏铮跳下床迎了上去:“发生什么事了?”

陈解的脸色好像巨大灾难即将迫近般的黑沉,他本来就给人不苟言笑的感觉,这时就更严肃了,苏铮也不禁被提起了所有神经。

陈解看看她,问道:“你认识的这个船主到底是什么人?”

苏铮心中一跳,难道是杨姐做了什么让他恼怒的事?

她斟酌了一下,实话实说道:“庚溪镇有个胡七弄堂你知不知道,我因为某些事到那里去住过一段时间,就是在那里和杨姐碰到的,只和她说过几次话,都是她自己找上来的,几天前,应该是二十二的晚上,她说要开船出海,问我要不要搭船,我拒绝了。”

“只有这些?”

“只有这些。”苏铮肯定地道,她有种感觉,要是自己说不是,或者说和杨姐有多熟,这个男人可能会伸手掐死自己,他眼里此时全是愤怒和惊慌。

陈解在桌边坐下,把手上的东西放到桌上:“这是我在一楼到下面船舱的拐角处的地板缝隙中发现的。”

那是两根针,尖端甚至还带着血迹,苏铮乍一看还以为是自己的银针,不过很快发现那是金针。她醒来时就发现身上的针囊失落了,倒是那个小木箱阴差阳错地漂浮到自己身边,被陈解抓到,一直安全带到了这里来。

“这两金针怎么了?”她有些莫名。

陈解拿起一根指着针的尾部说:“这里是不是有一片叶子的刻痕?”见苏铮点头,他又说,“我师父姓叶,他们世代行医,祖传下来的一套金针里每一枚尾部都有这样的标识。”

他顿了顿:“我没说过吧,半个月前我和师父还有师妹含音因为医馆的事去了一趟桃溪镇,事情快办完了。我先回庚溪镇,本来几天前师父他们应该要回来了,可我左等右等没等到他们,便决定再去一趟桃溪镇找他们。”

“师父当时身上就带着这么一部分常用的针。”

他看着苏铮的眼睛。

苏铮有些心惊,干笑问:“会不会认错了?还是你师父不小心遗落了针?”就像她一样。

陈解笃定地摇头:“这每一针我都细心擦拭过,绝对不会弄错的,而且师父曾说,这针既是祖传之物,又是医者行医之器,非死不得失落。”他压低了声音。“除此之外,我这两日时常在船上行走,发现这艘船很是古怪。”

苏铮心里跳了两下。才刚脱险,要不要又来这么刺激的事?

陈解见她不说话,也不以为意,继续说:“这个杨姐说是要去大都,但我观察了许久也看不出她到那里去的目的。说送货,没看到货,说载人,整条船上就我们几个外人,而且船舷边每日都可看到许多站岗的人,他们神情戒备似在提防什么。最可疑的是。每到餐点,我都能在下层船舱入口闻到食物的气味,若要更靠近点。就会被善意地阻止。”

陈解看着船外,眼睛里闪过寒意:“今晨我特意留意了一下,天未亮时下面往海里扔了好几趟东西,我追着去看了看,都是食材的废料。人的粪便、毛发之物,若不是很大数量的人。不可能造成这么大的产量。虽然也可能是一船的人好几日积累下来的,可我心里总是怀疑。”

苏铮的脸色亦凝重起来:“你怀疑下面船舱里有很多人?”

如果这条思路是正确的,那么什么样的人才会躲在不见天日的地方,深怕别人被发现?

苏铮不由自主想起以前看影视剧时,那做人口贩卖的场景,满船满车的人,黑压压的人头,犹如地府深渊般的处境,只要想一想自己脚下不深之处可能就有这副境况,她就忍不住脚底发寒。

不过也有可能是有人怕被发现,主动地集体地藏在那里,如果是那样事情大概就更大条了,人家一船的自己人,一船的秘密,就他们几个是异类……

无论是哪种情况,对他们都是不利的,如今最该做的就是赶紧离开,不过,苏铮看看一脸黑气的陈解,心知他不去查探明白情况定是不肯离开的。

她问:“要不要跟其它人说一声?大家就住隔壁间,有什么行动只怕也瞒不住他们,与其到时候闹个窝里反,不如先统一战线。”

陈解眼睛一亮,不是为这个“统一战线”兴奋,而是为苏铮这么说就是理解他的行为,并且是支持了。

虽然苏铮这个人真的没有太大的能耐,那样没什么威力的浪涛就能将她吞没,当然这也与她年纪尚小有关,但陈解很欣赏她的果断干脆。那时在小船上,若非她先将船舱里两个女人解决掉,他也不敢贸然出手,而那个时候再拖下去,天灾人祸兼备,每个人的生命只会多出一份威胁。

这个女孩子让人很放心,甚至会让人产生一种安心的感觉。

他道:“说得有理。”

不过跟谁说也要衡量清楚,他们一起被救上来的人中,船家和两个船工不知底细,杜仲的小厮则是既不知底细,又毫无担当缺乏能力,这在他逃命途中就可以看出来了。

最后,他们去了刘琪母子的房间。

刘母受到了惊吓,身体也受到创伤,刘琪就在她房间里隔出一个小间,铺了张榻,睡在那里,以便随时照顾。

正是他的孝心,让苏铮和陈解都选择信任他。

听了陈解的描述和判断,刘琪和他母亲都大变脸色。

“别说、别说这又是条贼船!”刘母压低了声音,语气虽惊急,但给她说出来不知怎么倒有份喜乐感,苏铮和陈解忍不住都笑了。

苏铮随即道:“就算不是贼船,也不是条好船,陈大哥看过了,船上是有两条小船,但被看得很紧,凭我们几个,要在不惊动船上人的前提下,夺船逃离,基本不可能,但这么坐以待毙也不是个办法。”

刘琪问:“你们想一探究竟?”

陈解沉声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那我跟你去,苏姑娘是女孩子,不能再冒险了。”刘琪十分郑重地道。

苏铮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陈解连眼皮都没抬:“你一个文质书生去了有什么用?苏铮我也没准备让她跟去。”

苏铮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有说什么。陈解的考虑是正确的,做打探这种事,自然是人越多越安全,更何况她跟去除了望望风,也帮不上什么忙。

刘琪松了一口气,随即觉得自己刚才的表现好像有点怪异,他不自然地扭扭脖子,凝神思索了片刻,忽道:“你们不觉得很奇怪吗?”

“什么?”

“苏姑娘你说过,那位杨姐是二十二晚上跟你说她二十三日发船的吧?”

苏铮点头:“虽然不是她本人来通知,但这消息应该不假。”说着她自己忽地恍过神来,“对啊!二十三日走的二十五日晚上怎么会还在小鬼滩?”

陈解皱紧眉:“从庚溪到小鬼滩,只消几个时辰,就算游山玩水,一天也能走到了。”

若不是推迟了发船时间,就是故意等在附近。

为什么要这么做?

苏铮食指轻点额头急急地思索着。

“有没有这种可能?”刘琪试探性地问,“他们是来接应我们船上那些贼人的?”

苏铮陈解对视一眼,都感觉豁然开朗。

是啊,为什么那些贼人非要往深海里开船?他们不知道船小又旧,经不起风浪吗?未必,很可能他们有恃无恐,因为有船在那附近等待着他们。杨姐的这艘船能在天明时分恰好停泊在小鬼滩外就是证据。

救了他们之后,还要开船搜救其他人,也是因为那下落不明的人中有他们的同伴。

就如同一条线将一粒粒珠子串联起来,整件事都变得明朗通透。

苏铮喃喃地说:“还真是条贼船。”她急忙问,“那个男性嫌犯此时在哪里?”

陈解刚要回答,忽然脸色一变,大步走出去,用力一拉房门,一个人就贴着门跌了进来。

刘母惊呼一声,刘琪忙将她护在身后,还伸手拉了苏铮一把:“苏姑娘小心!”神情紧张地瞪着门口。

苏铮比他镇定得多:“没关心,是个熟人。”

刘琪听到这样清晰稳定的声音,不由得去看苏铮,只见她看着门口,侧脸沉凝清冷,乌黑眼眸印着苍白的肌肤,折射出别样的光华,竟令人移不开眼。

陈解也在第一时间认出门外的人,一把把他接住没让他摔到地上,怕引起太大的动静,拽着他一个用力就把他给按到自己刚才坐的凳子上:“说,偷听我们说话是打什么主意?”

苏铮则以最快的速度冲过去关上门,转身审视这位不速之客。

刘琪这才回神,见他们两人行动都是如此果断和迅捷,心中不禁涌上深深的惭愧,遂更打起精神。

偷听被抓进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因为太过胆小害怕,被杜仲甩在身后而厚脸皮赖上陈解的那个小厮,他冷不丁被抓个现行,天旋地转之后,一抬头就是好几双又是愤怒又是精明又是严峻的眼睛,心脏和手脚都开始哆嗦起来,磕磕巴巴地说:“我、我、我没要偷听你们。”

第069章 演戏

“还说没有!没有你躲在门外做什么?看风景?”陈解掐住小厮的脖子和肩膀,按得他惊骇万分手脚乱舞,却愣是喊不出话来。

刘琪忙道:“陈大哥,手下留情!”

陈解皱眉。

苏铮上前一步,低声对小厮说:“我们放开你,但你好好说话,别慌别急更别大叫,如果你能说出个合理的解释来,我们也算共患难过一场,自然不会为难你。听懂了吗?”

小厮一个劲直点头。

苏铮看向陈解:“陈大哥。”

陈解放开了手,但双手仍微悬于半空,离小厮的喉咙很近,似乎准备着在瞬息之间拗断他的脖子。

苏铮注意着这一切,心里的疑问越深,看陈解的举止性情,与其说他是个大夫,不如说他就是个走江湖的散客,身手不凡,遇事果断,但也有些冲动嗜杀的倾向,有时给人的感觉就会很黑暗可怕。

不过谁没有自己的秘密,她能相信萍水相逢的赵家姐妹,不过问她们的来历,就不应该探究陈解的身份。

她看向小厮。

他很听话,真的不叫,捂着自己的脖子不停喘息,给了苏铮一个感激的眼神,才说道:“我、我是看到你们都进了这里,半天没有出来,以为可能是在商量什么事。”他抽搭了一下,“发生这种事我也很害怕,掌柜的又不在,你们有事也不加上我,我心里慌。”他抬头看着所有人,“这船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你们是不是在商量着怎么逃出去?不要丢下我啊,我,我虽然没用,但一定不会拖后腿的。”

陈解冷哼道:“你早已并且正在拖后腿了。”

刘母叹息了一声,叹道:“罪过啊。”她心里觉得小厮可怜。有心为他说情,但她也知道自己年纪最大,却最没份量,而儿子也是从小没有经历过大事的,这时候比个小姑娘都不如,还要仰仗人家才能脱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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