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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附近有几家不错的咖啡店,你们倒可以试试。”浪平寒暄地建议。
“真的?不过,哪一家比较好呢?”
“都不错。你们可以选你们喜爱的一家店坐坐。”浪平笼统的回答。然后很快结束寒暄,说:“我们先走了,再见。”转而牵着我,快步穿过绿灯正亮着的街道。
可以感觉她们在背后注意着,但我不想回头。我看着浪平,第一次以自觉的、看异性的眼光看浪平。浪平的身材高、体格结实、气质冷淡、傲慢、无所谓、颓废、优雅、性感——性感!?哦,是的。那是一种吊诡的感觉,让人忍不住想去碰触——我蓦地一惊,心脏狂跳起来。我从没想到,我会对他有这样的欲望,太教我心惊。
“怎么?”他察觉我的注视,转向我。
“没什……”我避开他的目光,说不出的心虚,加快脚步,埋头往前直冲。
我根本没注意周遭情况,也没注意我的脚步,只是心虚地往前一直冲。人行道上的石砖破损塌陷了好几块,埋伏好些陷阱,我脚下一绊,往前俯栽下去。
“小心——”浪平叫了一声,及时拦抱住我,但用力太猛,两个人一起跌到地上。
“别这样吓我好吗?”他心有余悸似,牢牢抱着我,在我身边喘息着。
“对不起,我没注意……”突然想起,很多年以前我也像这样摔倒过一次,浪乎没能抓住我,我摔到地上,痛得说不出话。我还记得,当时他又担心又抱歉的表情。
“你没事吧?”我问。
“这是我要问的才对。”他慢慢站起来,然后扶着我起来。
“谢谢……我没事。”
他检视着我,确定我没事,摇头说:“我实在真该在你身上绑条绳子,那样你就不会东倒西摔了。”
“好啊,你绑啊!”我开句玩笑,不想他太担心。
他忽然看住我,动也不动,表情变得那么认真。我又心虚起来,强烈感到一股不应该的不自在,几乎接受不住他的目光。
好一会,我们两个人都没说话。街道微明,远处灯照的关系。他脱下他的外套,围住我,围成了一个圈,圈中只有他和我。
第十五章
那一刻,当浪平脱下他的外套圈住我时,我想我感觉到了什么。可是,那到底是什么?我却说不出所以然。我无法克制自己不去想他,从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唇齿、他的举手投足一切动作,刹那间变得那般明显,占据我所有思考的空间。
“在想什么?”声音直接从我耳畔窜入我脑中,火花似地爆开。我吓一跳,惊醒过来。陆邦慕倾身向着我,询问地望着我。
“没什么。”我微微抿嘴一笑,一语带过,视线落向前方的落地窗。远处明灿的灯光提醒我,我在陆邦慕十五楼大厦公寓的客厅里。
“哪。”他给我一杯葡萄酒。轻柔的音乐水流般地包围着。
“谢谢。”我啜口酒,暂时避开和他目光的接触。
“你今晚一直不太说话,是不是有什么心事?”陆邦慕轻轻扳起我的脸,扳向他。
我摇头,跟他在一起,我的话便不多,习惯那种静谧的感觉,好像低在泥地的莲花习惯地仰望天空。
“有什么事可以告诉我的,阿满。”他轻声叫着我的名字,轻柔的感情合在里头。
经过这些日子,我觉得我好像与他相识很久了,现时的感情叠着过去的感情,此时的印象呼应着彼时的记忆,心中有种柔软的情愫在滋生,也许还快速蔓延。
但……我看着他;他的手轻抚着我的脸。
“真的没事。”多少次,他这样轻抚我的脸庞了?我们之间仿佛有种关系在确立,却又是那么脆弱,必须那么小心翼翼。
“别瞒我。”他轻轻吻着我,抚弄着我的头发,又亲了亲我的唇。
“我没有——”这一切感觉是那么的不切实。当年我告诉自己必须忘记放弃的,而今他就在我身边,让我觉得不像是真的。
“那么,看着我。”
人的眼睛不会说谎是吗?我的眼眸会泄露出什么?
我无法承受他的目光,但却难以移转。他的手指轻轻摸触我的唇办,滑过我的脖子,轻抚过肩胛。
“你真美,阿满……”他的唇贴在我耳畔,声音低低的,那般荡人心弦。所有的呢喃与耳语,丝一般穿入我心田。
我转向他,无法说出任河一句话。他又吻我,更深了一些,感官的挑动惹起我记忆深处更多压抑埋藏的情感。
我轻搂着他,接受他更深的吻。然而,一切仿如海市蜃楼般那样的不切实际,教人无端彷惶。
如果这一刻,有些什么就那样发生了,我想我也不会在乎。就让它吧。让会发生的发生。他轻轻吻着我,那样轻轻地,温热的唇,依依地滑下我肩头。
他捧着我的脸庞,那灼热的目光在燃烧。情不自禁地,我扳住他的手臂,亲吻他捧着我的脸我的手。我是那样的情愿。依偎着他,感受他温柔的爱抚。
再一次,他的手指轻轻抚着我脸庞,滑下我赤裸的肩臂。柔淡的灯光下,一道金属的反射蓦地刺痛我的眼,刺得我毫不提防。
我低下头,俯靠在他肩膀上。他有一手无名指上的戒指闪耀的光彩,刺得我几乎睁不开眼。我忽然想起何美瑛说的话,我们跟他是不同世界的人。
我起身走向落地窗,脚步踉跄错乱。暗蓝夜空下的灯光闪耀得扑朔迷离,参差纷乱,整个世界本身就像梦一般。
“怎么了?”陆邦慕走到我身后,搂住我的腰。窗内有我们的映影,虚幻得那么协调。
我摇头。他将我扳向他,面对着他。
“是不是因为这个戒指的关系?”他拔下了戒指,望着我。
我不能回答。白金戒指反射的光刺得我眼盲。
“听我说——”他将我拉人他怀里。“我跟我太太是在美国结婚的,当年我出国多少是因为她。我不能说她任何不好,她是个聪明贤慧的女人,但我们的性格并不是那么的契合,内心深处,我常常觉得很寂寞。”
他的表情有些黯淡,隐隐地还有一丝的落寞。“我知道我这样做很自私,但是我——看着我!阿满——”语气有种央求,深深地触动。
我抬起头,接触到他的眼眸,他眼里的灼热焚烧着我。
“别离开我,好吗?”他低低地央求,灼热的唇印烫在我的唇上头。一阵狂乱袭向我,将我卷进无边虚幻的梦的最底,我知道我逃不了,也不想逃,心甘情愿就那么陷溺。
电话声猛然惊爆起来,我的心一震,无端痛起来。
答录机接了电话,隔后不久,一个甜美的嗓音响起来。
“嘿,Honey,你在吗?”是陆邦慕的太太。“是我。真不凑巧,你的行动电话老是打不进去,而每次打电话到你住处,你又刚好不在。生活还习惯吧?好好照顾自己,别工作过度。我知道你一忙起来,就什么都不顾了,有点担心。我跟公司请了两个月的长假,下个星期我就会过去,真希望能马上见到你。好想你!回来时记得给我个电话,不管多晚都没关系。拜!”
空气在那一声“哗”之后,从跌落到了静止的状态。
我垂着头,什么也不说,也不想问。陆邦慕也跟着沉默,又将我拥入他怀里,一句话也没说。
“我回去了。”我轻轻挣脱。
走到门口的路是那样的长,没有尽头似。
“阿满——”他叫住我。“我送你。”
“不用了。”我背着他,摇头。
“我送你。”他走到我身旁,坚持着。
我摇头又摇头,声音有点发颤。“求求你……不要……”
“那么,答应我,回到家之后马上打电话给我,不然,我会担心的。”
我无法回答,怕一开口声音会哽咽。我甚至无法再看他,怕会大留恋。
无尽的夜就这么展开。我把电话拔掉,在黑暗中渡过一个又一个难眠的夜。
※※※
代课最后一天,我把所有的工作交代清楚后,正打算离开,涂正恒叫住我说:“等等,于老师,你的电话。”
我摇头。他也不好意思问什么,重新接电话说:“喂,不好意思,于老师不在座位上,你要不要留个话?”他停一下,抄了些东西在纸上,然后挂断电话。
“哪。”他把纸条递给我。“一位姓陆的先生。”上头写着,八点,马里布。
“马里布”是我跟陆邦慕第一次去的有着欧陆酒馆风味的咖啡馆。
“谢谢。”我把纸条捏在手里。
“怎么了?是不是跟男朋友吵架了?”郑咪咪趋了过来。说:“他打了好几次电话找你,你不接他的电话,他实在有点可怜。”
“你在说谁啊?郑老师。”涂正恒有点莫名其妙。
“张浪平啊!你不也接到好几通他找于老师的电话。亏你们还是好同学,居然不知道这回事!”
“不会吧!”涂正恒看看我,有点惊讶。
郑咪咪于笑起来,睨我一眼,嗓子尖尖细细地说:“我也不相信,可是我们在街上遇到——”
“对不起,”我打断她的话。“我还有事,要先离开。谢谢你们这段时间对我的帮忙。再见。”
“等等,于老师……”郑咪咪还想说什么,我大步走开,不理她的叫喊。
随他们怎么去揣测吧。我大步走到街头,漫无目的地徘徊。
“马里布”离这里很遥远,没有翅膀是飞不到。我徘徊着,穿梭在虚幻的梦底中,从黄昏走到深夜,由薄暮踩人浓郁的夜色里,终究没能走到“马里布”。
暗淡的天空不知从什么时候飘起雨,寂静的街道浮荡着一股我熟悉的霉腐味。
我走进路旁的电话亭里,望着天空飘下的雨,细丝一般,歪斜地打乱夜的图案。
心头挣扎着。
到如今,我还能跟他说什么?偏偏就是不死心。他的生活原就没有我存在的位置,到底我还在奢望什么?为什么理智能明白,感情却这么不受控制?明明知道那是个无底洞,偏却心甘情愿的堕落?是因为那下坠时失去重心、无可抓附的恐惧与麻醉,原就是一种爱情的语言?我贪的是这个吧?
终究还是抓下了那个脏绿色的话简。我紧紧抓着话筒,因为寒冷,全身不可自抑地发颤着。
“喂?”那头很快就传来陆邦慕那低中带沉的声音。
我的眼眶一下子就热起来。说要遗忘很简单,但总是说是一回事,却排拒不了种种的困难。
“是不是这样,把爱情抛弃,不再哭泣?是不是这样,把往事忘记,拒绝回忆?”
是不是这样,一切就会比较简单,比较过得去?但曾经热炙过的流行歌,仍旧没有提供任何应该的答案。
“阿满?是你吗!?”还是那同样低与沉的声音。我熟悉的。就像他熟悉我的沉默。面对他我总是沉默的多。
我紧闭着唇,逼住很可能失控的哽咽。我的沉默是一种回答。他在那头停住了半晌,沉默着,气氛一下子寂窒问起来。
“要过来吗?”沉寂的空气又流动起来,尚且夹带着一些杂音。“你在哪里?我去接你——”
我没等他说完,“叭”地一声便挂断电话,双手犹抓着话筒挂在尾端上头。低下头,终于哭了起来。
我知道,到了最后,这终究是免不了,却是没有想过会是以这样的万式,在这样的地点,这种时间,以这样的姿态。我原以为,我会哭得更缠绵一点,戏剧性地,在他面前,半垂着一双汪汪的泪眼,微微抽动着肩膀,那么忧伤凌乱,那么哀怨宛转。
结果到头来,我却一个人躲在发霉潮湿的电话亭里,靠着不知几百人抓触过、脏得发灰、充满细菌的电话筒,毫不优雅、连鼻水都流了出来的放声痛哭。
这跟我设想的完全不一样。
我的人生,这样一片混乱,从来不曾照我设想的发展过,从来定论不出所谓的对或错。椒盐似的,一管笼统。
我放声又痛哭起来,哭到疲了,哭到蹲在地上。细雨仍然斜打,浇湿我原本就打湿了的头发。设若他现在出现在我面前,这一段该怎么收常我只怕,只要他轻轻一个吻,即使是一生,我也愿意去等。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回到公寓的。浪平倚着墙,满地的烟蒂,身上湿了大半,似乎在微细的雨中等了许久。
“为什么不回我的电话!?”他一看见我便伸手抓住我,声音干哑,说不出的激动和浮躁。
“浪平,我很累了,我们明天再谈好吗?”此刻的我是那样疲倦脆弱,虚弱的甚至不想说话。
“我等了你一晚,就是不想拖到明天,”浪平提高声调,有些激动,不像他平常冷静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他用力抓住我手腕,说:“你为什么不回电话?你知道我等得有多心急吗!?”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这样的浪平教我不认识。他怎么突然变了一个人似。“如果你是担心公寓的事,还有一点时间,我会——”
“我不是担心那件事!”浪平问吼起来,打断我说:“我问你,你是不是跟他碰面了!?”
我反射地抬头看他,有些愕然,不仅是因为他语气里带的那不寻常的焦躁嫉妒的情感,还因为他质问的那个“他”。
“美瑛早就都告诉我了。”他狠狠盯着我。“陆邦慕,你高中的英文老师。你深更半夜才回来就是因为和他在一起是不是?别想否认,涂正恒告诉我,他约了你今晚见面的——”
“我没有!”我否认,下意识防卫着。“就算是,那也不干你的事——”
浪平的表情扭曲了下,更加用力抓住我手腕,逼向我,几乎是命令说:“我不准你再跟他见面,听到没有!?”
“放开我,你弄痛我了!”今晚的浪平似乎有些不对劲,情绪处在一种爆发中,态度那般的逼迫。
浪平充耳不闻,更加用力逼迫,说:“我的话你听到没有!?”
“放开我!浪平。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突然——”我皱紧眉头,手腕的痛,让我说不下去。
他猛然松开手,表情没有丝毫歉疚。
“我不许你再跟陆邦慕见面。”他抿紧唇,态度相当认真。
“浪平,这是我的事!”我皱眉说。“再说,你自己还不是和薇薇安……你和那些个女人来往,我从没有干涉过——”
“我会都了断的!”他打断我。
我实在不懂他的意思,有些困惑。“我并不是那个意思。要你了断什么的;我也没有意思干涉你的事——”
“我说,我全部都会了断。”他再次打断我的话,一字一字地吐说:“所以,你也不准再和陆邦慕来往。”
“浪平!?”我不懂!他到底在说什么!?“你到底在说什么?为什么——”
“因为我嫉妒!!”他大声叫起来,蓦然攫住我,粗暴地亲吻着我的唇。
太突然了!我呆住,然后感觉才慢慢兜回来,脑海充斥一些嘈杂的声响。我先是感觉浪平的攫拥,浪平靠近的身体,然后浪平的吻……
“浪……”我蓦然睁大眼睛,用力想推开他。
他攫得更紧,将我逼到墙上。浪潮狂袭,淹没得我昏眩,我无法拒绝。突然间,什么都混淆,都不明白。
“浪……平……”我感觉自己的声音是那样可怜兮兮,甚至颤抖。
浪平猛震了一下,忽然放开我,紧抿着嘴,眼神复杂地望着我,看得那么用力,然后极突然地、一言不发掉头大步走开。
我先是喃喃,然后大声叫出来:“浪平——”
他没有回头,丢下那许多“突然”。
第十六章
所以,爱情是没有任何道理的,也不必然有意义,因为它不需要道理,也没必要有意义。
我无法在任何一本书上找到确切相同的这句话,但总有无数意思仿佛的话语。
它在说,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没有为什么。如果你要问为什么,只有无解。
雨还在下,丝绵的、不干脆的黏腻的细雨。电话亭内充满了潮湿腐霉的气味。
我靠着玻璃墙,呼吸着那带霉味的空气。
我真的需要一颗太阳。
那晚以后,浪平就不曾再我面前出现。我需要几天时间的沉淀,思考这一切的奇书…整理…提供下载突然。却是愈想思绪愈乱,纠结成一团。
我想,我需要见浪平。
但我找不到他。
明天我就该搬出公寓,但我不知道该去哪里。
而这个下午,我发现信箱里有人放了五万块和一把钥匙,没有留言。我知道,一定是浪平。我必须找到他。但是他会在哪里?
我到他学校找他,他们说他请了好几天的事假。找何美瑛,她反问我浪平究竟去了哪里,都是答录机在回电话,她甚至还问我和浪平之间是不是发生什么事。班杰明更废话,用他那幼稚园程度的中文,说我和浪平是冤家。
什么意思嘛!该死的浪平,什么也不解释——我垂着头,有说不出的疲累。
“阿满!?”
突然有人叫我。叫声很近,我猛然抬头,我寻了千百度的浪平就站在亭外。
“浪平!”我走出去,走到他身前。“我找了你一整天。”
他没说话,嘴里叼了根烟,拿着打火机,双手微抖,怎么也点不着火。
我伸手拿走打火机和他嘴上叼着的烟,塞进口袋里。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掏出了钱和钥匙,绝口不提那天晚上的事。
他看看那些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