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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遇,在最美的流域-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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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问得很蠢对不对?只要是我喜欢的,你一定都会喜欢!”她说。

戴如玉仍在微笑。消沉自卑的萧爱,更觉戴如玉脸上美丽的笑纹里,条条充满了讽消。

“我也太自不量力了,竟然敢喜欢上董事长的儿子,也许我真该好好照照镜子才对,癞蛤蟆也想吃天鹅肉!”萧爱脸上也泛起了笑纹,像是冷笑,又像是自我解嘲。“其实实在也是我自己太蠢了!我早该知道他和公司之间不寻常的关系——多笨啊!我!”

的确!稍用脑筋的人,或多或少会察觉到侯路易良好但刻意模糊的家世背景,进而怀疑他和“新艺”的关系。

戴如玉心微微一跳,怀疑萧爱是不是听到刚才的对话了。她将脸上的表情放缓,柔声说:

“萧爱,你也过于难过了。这又不是你的错,哪个女孩不想找个条件好的男人,飞上枝头变凤凰——”

萧爱倏然转过身,面对着戴如玉,讶异地看着她,神情古里古怪。

她这样看着她约莫一分钟之久,戴如玉被她看得不耐烦,表情微微凝起,轻轻皱眉问:

“你怎么了?”

萧爱极其突然的笑起来,笑声先由轻轻转而为咯咯;然后粗嘎的声音,低低地由喉咙里滚吼出来。声调拼命想提高,暗哑的嗓子却偏生不合作。她说:

“如玉,我们之间到底算什么?我在你心里可有一点份量?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他——你总是这样!你根本没将我放在心上!可笑的是我还自以为——”

“看看你这样子,丑死了!”戴如玉撇撇嘴,昂了昂头。“你想为了男人的事跟我吵架吗?”

“不!我只是想知道,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了?你心里对我,可否有一点点歉疚?”

“歉疚?”戴如玉轻哼了一声,仍然没有把握萧爱是否听到了先前和那些女人说的那些话。她冷静的说:“你今天到底怎么了?不像平常的你。我也不懂你在说什么?我为什么要觉得歉疚?我并不认为我做错了什么——”

“你不认为你做错了什么?哈——哈——哈哈哈……”萧爱一声一个断句的笑起来。认识戴如玉到现在,十年了,这十年间所有的卑屈羞辱都在这些笑声中释放出来。

面对戴如玉,她一直觉得很自卑,总是委屈自己去迎合她,小心翼翼的维持这段脆弱的友谊。可是现在……现在……

“如玉,在你心里,我到底算什么?”萧爱沉声问。

“朋友啊!”戴如玉回答得很花哨,却是那么不诚恳。

“朋友?”萧爱咀嚼着这名词,疑惑起来。“朋友?是吗?友情这东西,可以交多久?交多深?”

戴如玉不禁微微变了脸色。萧爱此刻的态度叫她那么陌生,而且冷淡,她觉得有种被揭穿了假面的狼狈。

“你真的想为男人的事跟我翻脸?”她的口气也不禁狼狈起来。

萧爱缓缓摇头,视线是对着戴如玉,却漫无焦点,根本不知在看什么。

“如玉,”她低声说:“我一直不明白,像你这样优秀美丽的人,为什么会和我这种人做朋友?到现在我还是不明白。路易喜欢你,那是他的事,反正我也不在乎了。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攀龙附凤的意思——你也知道,那对我是不适合的!”

“你有这种自知之明就好。”戴如玉心想,脸上的表情仍不动声色,听着萧爱继续说。

“只是一间出版社、杂志社、排版社、印刷厂和连锁文化广场,我还没放在眼里!”萧爱笑笑的。戴如玉睁大眼睛看她,不相信那一向穷酸的萧爱,会说出这种和她身份不相称的话。

哼!装腔作热!穷人还敢说些有钱人才敢夸口的话。戴如玉撇撇嘴,脸上的神色不禁有点鄙夷。

“随你怎么想!”萧爱看着那道鄙夷的神色,反应还是笑,只是显得有点疲倦。“我在乎的只是我们之间。我一直小心翼翼地维持着我们的关系;虽然在你身旁,我只能自惭形秽,但是你也许不知道,你的光彩一直是我的骄傲——我一直引以为傲,我有你这么一个耀人的朋友!”

“在你身旁,我总是显得很渺小;接近我的人,也总只是为了接近你。虽然如此,我还是庆幸有你这么一位朋友。美丽是天成的,纵然我羡慕或者嫉妒,也是无济于事。而背景家世,更是我所不能选择的——这一切我都认了,我只感谢上天,让我有你这个朋友。”

“也许你并不知道,和你成为朋友,走在一起,是一件多悲惨的事。我承认,你的光采让我觉得更自卑、更抬不起头。像你这样的人,是不会了解我内心的悲哀与自卑的,因为你从来不晓得阴暗的感觉。”

“我一直认为,我们有幸成为朋友,不管我怎么渺小,你或多或少会将我放在心上,我在你心里,也多少占了一些份量……”萧爱说着,疲惫地摇摇头。“我一直战战兢兢地维持我们之间的情谊,可是现在——”她又疲惫地摇了摇头。“我累了……我觉得好累……”

戴如玉看着萧爱疲惫地摇头,一副心死的模样,莫名其妙的生起气来,扬高声调说:“别说得那么可怜委屈的样子!少在那里自怨自艾了!你只看到我美丽优雅、只知道我聪明有才华,你可知道为了这些,我付出多少的时间和努力?在背地里又流过多少汗水和眼泪?”

萧爱被戴如玉突如其来扬高的声调吓一跳,愕然地看着她。只听得戴如玉语气激昂的又说道:

“十年,整整十年。从我五岁起,在别的小孩可以恣意玩乐,忧愁不知日月的时候,我就在我父亲的严厉管教下,每天必须花五小时的时间学习语文,而且天天都有繁重的功课,没做好就要受罚。父亲的严厉督导通过了,还有母亲那边的功课要学习——坐要有坐相,站要有站相;喝汤不能出声,微笑时不能露出超过三分之一的牙齿;不能大声喧哗,不能驼背弯腰,就连躺着听音乐也是不被允许的。你可知道我为了这些哭红、哭肿了多少次眼睛——不!就连哭泣也是不为时间允许的!我母亲把握我有限的闲暇,逼我学琴、学舞——五岁,我那时才五岁,你可知道我受了多少的压力负担?”

“你们只看到我美好亮丽的一面,却从来不去思量,在那些光鲜耀眼的背后,我会付出了多少时间和努力,流过了多少汗水和眼泪。就连你,萧爱,你自认为是我的朋友,你可曾为我想过这些?”

这番指责,顿时让萧爱哑口无言。

“你只会自怨自艾,自怜自伤,悲泣上天不公平,全天下的人都对不起你!”戴如玉吸吸鼻,怒气仍盛。“可是你却不曾反省,为改造自己作出任何的努力!直到现在,我为了保持皮肤光洁和优良的体态身材,不但定时运动,而且不熬夜,不抽烟、不喝酒,就连三餐也不敢吃饱,更别说是零食了。而你呢?想想你自己!”

戴如玉强制目已深呼吸,以压抑不断升涨的怒气。

“你不但饮食毫无节制,而且嘴馋贪吃,正餐不够,宵夜、点心一项不少。而且又懒又散,每天不睡到闹钟响坏了绝不起床,运动健身更不用说了!你放任自己身材变形、皮肤粗糙,畏畏缩缩的不肯先和别人打招呼;成天只会做着白日梦,幻想自己是等着王子来解救的高傲公主。萧爱——你自己好好想想,我有今天的美丽,全是我自己努力营造出来的,而你呢?你为自己付出一丁点儿努力没有?你凭什么怨天尤人?自怨自艾?”

戴如玉说完,丢下萧爱,甩着卷曲成波浪、反射出灯光烁亮的乌泽长发,优雅的推门走出洗手间。

而萧爱,空望着戴如玉的背影,愣愣呆呆。

第二章

分手的那个夏天,举目都是这样的星光——班烂,但到遥远寒冷。不变的夜空,不变的星辰,今夜这点点微寒,依稀回荡着那个夏天叹息似的回音,流水似的清清。

满天的星,只有人不见。

那一年,她才十八岁吧!访山寻水间的相遇,于她,或许只是夏日午后的闲梦一场,却留予他心伤刻痕,短促的爱恋。

他一向能透视人的灵魂,十八岁的那女孩,却有着八十岁般老的灵魂。千古以来,人类惧畏的,便是肉体的衰老,则日交替间,慨然唱叹时空与人生的无常。其调“日月逝于上,体貌衰于下,忽然与万物迁化,斯士之大痛也”;对生命之注定腐朽,骨血里与生透露着一股冷颤和不安。

那一次,他却为那个女孩早老的灵魂,释露他从不肯为人类开放的心灵与柔情,为她添忧和上愁。

他仍然记得,她的笑容很生涩。面对面相遇,她轻轻抚摸着他的外身,哺哺自语着只有她自己听得见的落寞。她仰头对着他望,似乎在笑;透过她的手的传触,他感觉到了她的心。不笑的话感到不安,独影的寂寞太深、大荒凉;可是他知道,即使笑了,她心里还是不安。

那不安,并不是因为惧怕容貌衰老,而是有更深沉的哀愁在里头。

七年了,那叹息似的回音,依旧在他耳边回响;满天的星依旧,只有人不见。

真实的人间,没有餐风饮露、绝食辟级的神仙。人类会者,生命会坠逝消长,而他却只能默默无语的等待。

七年,或许不过年轮的一小环,可是他却难以再承受这种无望的等待。他的灵魂早已叠着她的灵魂,思念飞腾在云间那端,他无法再忍受,这样一直无望的等待。

他仰起头,枝桠向天,树叶婆婆,呢喃的声像风,像是在祈求……

※※※

第三章

七月的火星渐向西沉,空气的对流层中逐递见寒。白天的热气氰氛,虚虚晃晃,只是残暑的余温;季节在改变,日子,仍然一成不变。

挣扎起床、赶公车、上班;下班、挤公车、吃饭睡觉。萧爱的白天和夜晚,一如每个(奇*书*网^。^整*理*提*供)黯淡的过往,只是,她的存在越来越透明,终有变薄变隐形的趋向。

夏天终于要过去了。夏天过去了,也许所有的创伤就不会再燃烧疼痛得那么剧烈,伤口也不会因天热而腐烂。夏天这种季节,也许是因为阳光、白云、蓝天和海滩,很容易使人的心情蠢动,妄情想爱,迷昏了头,挖烂了一个窟窿又一个窟窿的伤口和烂疤。

可是,她再也不要谈恋爱了……

“啊!公车,等等我!”离公车站尚有一大段距离。背后背着一个大背包,像随时可以离家出走,浪迹天涯的萧爱,见公车从她身旁呼啸而过,迈开短小的腿快步追赶起公车。

人矮腿短,步伐不大,就走不快,当然也跑不快。萧爱短腿细步,追着公车,跑着跑着,突然停了下来。

“算了!”她叹口气,垂头低眉,拘倭着身子。

算了!反正少了她一个人,公司也不会垮的,她只是一个小小的润稿员,随时可以被人取代。

真悲哀!她的才能就如同她的外表一样,连拿来当装饰,都觉碍眼累赘。在“新艺文化”待了三年,寻常人早已摆升到主管的位子,加爵加薪;只有她,依然是个小小的润稿员,每天和那些新进的人员轮值洒扫的工作。

虽然她安于其位,满足现状、不贪不求,看在别人眼里,却免不了一声轻蔑的不屑打鼻子里哼出来——堂堂的文化企业里,竟有这种无才无能、无害无品的人渣!

她知道别人在背后怎么看待她。甚至有些同事,仗着几分才不才、能不能的小才气,连敷衍的寒暄都懒得和她客套,总是将下巴抬得很高,眼睛正对天花板,留给她一鼻孔的秽声浊气。

其实,“新艺文化”出版的种类虽然不下千种,涵盖的范围由学校到大众文化,主要还是以翻译自国外的罗曼史小说为赚钱的大宗。纯文学、理论学之类的出版,根本不冀望能有什么市场,只不过借由那些来提高“新艺文化”在同业中的地位和身份,只是一种装饰气质的工具而已。

说起那罗曼史小说,一向厚道的萧爱也不禁摇头叹息。照理说,翻译这回事,除了力求忠于原著,理应要求意秀词美,那才是一篇完整的作品。可是出版社的作法,却是一群翻译排排座——十成有八还是学生兼职,但求廉价的劳工,将原文大意翻出来就行,文词的修饰则全交给润稿员去头痛。

有些时候,运气好碰上真有几分实力的翻译,她就轻松多了;但大半时候,她的运气都很不好,一篇稿子丢来,根本不知所云,更别提从何下笔修饰。

出版社如此粗制滥造,封面的设计却可不敢马虎。说起来,“新艺文化”里,势力最庞大的不是编辑部或翻译部,而是传统趋于下风配角的美术设计部。

既然没有真才实料,就要以抢眼的外型掳猎读者的注意力。“新艺文化”所有的软性刊物,本本的封面外型,其设计简直耀眼炫目得令人眼花了乱。尤其是赚钱大宗,罗曼史小说系列的封面设计,更是极尽华丽之能事。卖的根本不是书,而是美术设计。如此本末倒置,他们还振振有辞;反以做梦的少女就喜欢那一套,那个调调;再者,那些罗曼文本身根本也没什么可读的价值,只是爱来恨去,骗骗作梦的少女!

这种嗤之以鼻的轻蔑论调,微微让萧爱有些沮丧。罗曼史小说,言情说爱,一向被认为是不入流的东西,甚至连文学的边都沾不上,学院派的人士提及它,也总是轻蔑相轻的意识弥漫。可是,她却认为,文学的存在不只是只具教化的功能而已。文以载道,该载的是什么道,因人而异,不应该只凭一小撮人的标准,而扼杀别人选择的意志。

纯文学也好,言情小说也好,鬼怪志异也好,学术性杂文也好,她都是以同等的态度在看待。这世间没有绝对的尊贵与卑微,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分野,完全是因为人类私欲的心以及阶级意识在作怪。

她是以很严肃的心情在作那份润稿工作的,可是现在——也罢!公司里的那种气压——罢了!罢了!那种文章写久了,她觉得自己仿佛在退化当中。

也许是心情的缘故吧!生活已经够累了,每天还要看他们那样恩恩爱爱、我我卿卿;偶尔没出息的担心侯路易是否会受得了戴如玉的小姐脾气,导致他们恩爱的结局象从前戴如玉的每一位男朋友一样——真烦!太没出息了!自己都活不好了,还管他们分手不分手!

女人之间的感情比血还浓,牵扯起爱情,却比什么都脆弱。她不是嫉妒戴如玉,也不是怀怨抱恨。爱情这回事,总是先下手的为强,她一开始就输定了。本来她就是没有骄傲的女人,自尊受践踏,这样的结局,早该在预料当中。戴如玉没有错,她也不是不再相信女人的友情——虽然女人的友情,原本就没有旁人想得那么美好——她只是不堪再由他们幸福清澈带笑的双眼,看穿自己的狼狈与难堪。

那光景——大丑、太残忍了。

她只是心死,反正夏天快过去了。

心死便是忙。

戴如玉真的没有错!只是当她开始用忙碌做借口时,那也表示,她对那个人心死了。

真的!她并不是不再相信女人的友情,只是,那些旧小说里讲的那种肝胆相照,只有出现在唱戏的台词里。感情是一种会腐烂的东西,日子久了便会发臭,如果不能狠心割舍,只是徒沾一身的尸气和腐朽。丢了它,把形形种种的纷扰归还大地,该生或该死不再觉得那么为难,然后反而能活得清明。

是的,有很多东西是可以割舍的,包括感情。人到无求心自高,难过的是,却偏不是她这种人。她再怎么清心寡欲、安于本份,也是一副土土的模样,无法生具无邪的清纯和圣洁。她想,她永远也无法成为更优雅的人种。

平凡人到死都是平凡人,只是浪费光阴,浪费粮食,漫度着毫无意义的人生——

啊!舍了!都舍了吧!

只是,要放弃一个朋友,需要多大的决心?要忘掉一场恋爱,需要多久的时间?

萧爱目送扬尘而去的公车,抬头看了看薄灰的天空。

“这片天空可以连接到那里?”她心里蓦然响起这疑惑。突然之间,她有种舍弃一切的向往。

她举头四处望了望街道,猜测着马路上每一辆车子开往终点的方向。那些车,那些人,究竟要往那里去呢?她想,不管是往那里,终归有着方向和目的,

只有她,怅怅落落的全然没有归属感。

没有归属感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对世界既然不再有所倚附,最直接的冲动就是远离尘嚣。

萧爱静立在街旁,看着繁忙的街景,越看心头越混乱。公车一班班自她眼前开走,她只是望着晨光中的悬尘浮埃,冷不防又呼叹了一口气。

“萧小姐?”一辆红色喜美停在萧爱的面前,助手席旁的黑褐色车窗打开,车窗里,探出了一双惊逢的眼睛。“你是萧小姐吧?还认得我吗?真巧,我正要去贵公司,却先在这里遇上萧小姐。”

萧爱盯着眼前突然出现的男人,恍惚地微微一笑。

这个人她见过几次,算是认识,不是全然的陌生人。从去年年中,“新艺文化”着手编辑“日本文学大系”,邀请某位在大学里东方语文学系任教,研究日本文学颇有心得和成就的学者担任导读和评介的审稿工作。那时出版社腾不出多余的人手,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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