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择天记-第1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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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喝如剑,陈长生只觉浑身生寒,心想前辈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苏离的眼睛微微眯起,看着他说道:“你如果不是国教学院的陈长生,或者不说自己是国教学院的陈长生,我可以装作不知道你是国教学院的陈长生,为了还你的送伞之情,传你一套剑法倒也无妨,遗憾的是,你错过了这个机会。”

听完这句车轱辘话,陈长生才明白这位前辈在想些什么,沉默片刻后说道:“我是国教学院的陈长生,那为什么不能承认自己就是国教学院的陈长生?这比前辈所说的机会更重要。”

“不可能!”苏离大怒拂袖,只是衣袖已然破烂,又被温泉水打湿,所以动作看着绝不潇洒,反而显得很可怜。但他并不在意这一点,看着陈长生说道:“能得我苏离亲授剑法,无论是哪家学院的学生,或是何方宗派的弟子,都必然惊喜交加,感激涕零,诚惶诚恐,谁舍得错过这样的机会!那是要被星空唾弃的!”

陈长生很是无语,心想此人的自恋骄傲,怕是唐三十六再活五百年也追不上了。

忽然间,苏离冷静了下来,神情也渐寒冷,看着他面无表情说道:“我明白了。”

陈长生继续无语,心想我自己都不明白,你又能明白些什么?

苏离看着他嘲弄说道:“都说你在现在的这些晚辈当中天赋极高,见识极广,怎么可能不知道跟我学剑是何等样难得的机缘?你故意报出身份,原来就是想让我因此不能授你剑法,从而……让我欠你一份人情?”

陈长生心想这又是什么意思,这位前辈真是太喜欢自说自话,而且也真是太过自恋了,难道你的一份人情有这么重要?

“世人皆知秋山是我最喜欢的后辈,你今日让我欠你人情,将来你和秋山因为有容那丫头闹将起来,想用这份人情让我不便发话,至少不便出手?”苏离看着他微笑说道:“你这个少年……很早熟,很阴险啊!”

这抹微笑很冷,很嘲弄,很居高临下,仿佛洞悉一切。

陈长生沉默,觉得很不舒服,知道此时不能再继续无语,解释道:“前辈您想多了。”

“是吗?你之所以要说出自己的姓名,是因为你道德高洁,不想占我离山便宜?还是说你重视荣誉远胜跟着我学几招剑法?如果真的是这样,你对我无所谋求,那么还站在这里做什么?”

苏离看着他似笑非笑,说不出的嘲讽:“你抢了我离山弟子的大朝试首榜首名,还要抢吾家秋山的老婆,送剑的情份你自己又不要,还等什么呢?等着我心情不好的时候,一剑斩了你?”

这番话何其诛心,何其冷漠。

苏离这等作派,不说是恩将仇报,也是极霸道蛮横。陈长生气息微粗,想要压抑住心头的怒意,再解释几句什么,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说,沉默片刻后,把金针重新缠回手指,转身向雪岭外走去。

风雪渐起,不多时便遮住了少年孤单的身影。

“赶紧滚蛋!如果你能活着离开魔域,算你运气不错。”

苏离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嘲笑说道:“扮这副傲骨铮铮的模样,给谁看呢?”

不知道为什么,说完这句话,他忽然沉默下来,望向北方的雪空,叹了口气。

那小子离开周园的时候,也不说打听一下那丫头怎么样了,死了也活该。

他脱下湿漉破烂的衣衫,只剩了条亵裤,走进温泉里,缓缓坐下,然后向后躺倒。

无论是解衣,还是移步,直至躺进温泉里,他的动作都很缓慢,仿佛就连移动一根手指头,都是那么的艰难。

他靠在温泉边的白石上,伸手摘下石缝里的一朵茉莉花,伸到鼻前轻轻嗅了嗅。

谁知道在这风雪连天的世界里,怎么会生出一朵鲜花来,就算有温泉,为何偏偏是茉莉花?

他有些倦了,懒得去想这些问题,把黄纸伞搁到一旁,然后闭上了眼睛。

此时,魔族数万大军和那些恐怖的强者,还在四处搜寻他的踪迹。

他却像个度假的游人,在温泉里静静地睡着。

……

……

喀喀,那是松软的雪面被靴底踩实的声音。

苏离睁开眼睛。

此时距离陈长生离开,他在温泉里静卧,不过数刻时间。

陈长生又回来了。

苏离没有转头,声音毫无情绪说道:“怕了?”

陈长生没有回答他的话,走到他的身后蹲下,重新解下指间的那根金针。

苏离嘲讽说道:“你的铮铮傲骨呢?寅老头最欣赏的晚辈,怎么忽然间变成了软骨头?风骤雪寒,前路难行,现在知道怕了?居然不分南北,来求我离山剑宗照拂,才继续向前走?”

陈长生依然没有理他,手指捏着金针,再一次扎进他的颈间。

第一次替苏离行针的时候,他就察觉到了,金针很容易扎进去,没有遇到任何阻碍。

但这一次他没有刻意控制针法,那么苏离自然感到了疼痛。

苏离吃痛,大怒说道:“你这个小混蛋要做什么!”

陈长生还是不理他,取出刚才去雪岭外挖得的几株药草,碾成药末,敷在他的伤口上,又向四周望了望,拾起苏离解下的长衫,撕成布条,替他认真仔细地包扎。

“你这是在做什么?”

苏离很是生气,骂道:“难道你这小混蛋以为我受了伤,不能走,需要你来照顾?”

陈长生还是不理他,低头做着自己的事。

苏离觉得此事太过荒唐,气极而笑:“你知道我是谁吗?你又是谁?我还需要你这个废物来照顾!”

陈长生说话了,但不是回答他的话,他看着苏离身上那些恐怖的伤口,皱着眉头,有些恼火,自言自语说道:“如果不是在周园里丢了那么多东西,这些伤治起来会简单的多。”

苏离真的急了,准备破口大骂,却被陈长生拿着一株药草直接塞进了他的嘴里,那些脏话都被塞了回去。

“呜呜噜噜……呜呜……”

苏离好不容易才把那颗药草咽进腹中,大怒道:“你他妈的,要是老子能动,绝对一剑劈了你!寅老头也不敢对我如此无礼!我和天海都谈笑风生!你竟敢如此对我!”

陈长生真的生气了,说道:“前辈,您怎么能这么不懂事呢?我在给你治伤,你能不能安静些?”

于是,苏离安静了。

他看着空中缓缓飘落的雪花,沉默了很长时间,忽然问道:“我……演的不好吗?”

原来刚才的一切都是假的,是演的。

苏离知道自己重伤难行,魔族大军追杀在后,他不想拖累陈长生,所以用那些手段故意激怒他,就是想让他先行离开。

陈长生身体微僵,沉默了会儿后说道:“……挺好的。”

苏离自嘲一笑,疲惫说道:“那你怎么看出来的?”

“我……其实没有看出来。”

陈长生犹豫了会儿,老实说道:“我不喜欢被人冤枉,所以刚才我真的很生气,觉得前辈太霸道,太不讲理,太……”

苏离咳了两声,笑着说道:“太贱。”

陈长生不敢重复这个字,低声说道:“总之有些……为老不尊。”

苏离笑容渐敛,问道:“那你为什么会回来?”

陈长生说道:“因为前辈你的伤真的很重。”

这句话他说的很平常,因为对他来说,真的就是平常事。

但在苏离听来,很不平常。

“也就是说,你很讨厌我,自尊很受伤,急着离开,但就因为……你很讨厌的我伤的太重,所以……回来救我?”

陈长生没有说话。

这时候他已经知道,苏离先前那些令人厌憎的言语与举止都是故意的,自然再没有那些生气的情绪,只有感动。

什么是真正的前辈高人风范?不是仙骨道骨,不是英雄无敌,不是战天斗地。

这就是前辈高人风范。

哪怕表现出来的很贱。

陈长生把苏离再次从温泉里抱了出来,背到身上,没有忘记拾起那把黄纸伞。

苏离在他背后感慨说道:“陈长生啊,如果你再这么好下去,有容那个丫头会不会为难我不知道,但我真的会很为难啊。”

就如先前他所说,世人皆知,秋山君是他最疼爱的后辈。

这句话,毫无疑问表明了苏离对陈长生的欣赏。

陈长生有些不好意思,觉得有些尴尬,想找些话来冲淡这种氛围,忽然看到手里的黄纸伞,说道:“我之所以会回来,除了前辈您的伤太重,也是因为想起来把伞忘在这里了。”

苏离不悦道:“这是我的伞,怎么能是被你忘在这里了。”

陈长生认真说道:“前辈,这把伞是唐家老太爷送给我的。”

苏离很是生气,说道:“这是我的伞!”

陈长生笑了笑,不再继续争执,说道:“等离开魔域,再来说吧。”

说完这句话,他背着苏离向雪岭外走去。

不多时,风雪便掩盖了他们的身影。

……

……

第354章 等一个人

“前辈,如果你想让我离开,完全可以直说,何必做这么多事情,故意激怒我,骗我?”

“我苏离行事,自有我的道理,难道还需要向你解释?”

“好吧……前辈,您刚才说的寅老头是谁啊?”

“教宗。”

“啊……教宗陛下姓寅吗?”

“是不是觉得很傻逼?”

“前辈……我可没这么想。”

“那你的意思就是怪我咯。”

“前辈,先前在雪原上,我还以为您真的会继续战斗下去呢。”

“魔君、十几名魔将,黑袍……还有魔帅那个变态不知道藏在哪里等着……还打?你当我傻啊!”

“可是……在出剑之前,您真的很英武,真没想到您会逃走。”

“兵者,诡道也,那剑道的魂为何物?”

“不知道。”

“剑道之魂,就在于一个剑字。”

陈长生背着苏离在风雪中翻山越岭,对话进行到此时,终于再也无法进行下去。他这时候觉得很疲惫,而且很郁闷,又因为郁闷更觉疲惫,心想同样是背着逃亡,这和在周园草原里背着初见姑娘时的差距怎么这么大呢?

……

……

数万魔族大军分作无数道铁流,从雪老城向着南方的荒原前进,只要给予足够多的时间,魔族大军绝对可以把数百里方圆里的雪岭原野翻过来,然而黑袍看着消失在风雪中的魔族大军,却没有任何放松的情绪。

便在这时,雪原地面震动起来,数日夜里被强者威压与恐怖剑意碾的极为密实的雪面,顿时变得松软了很多,伴着沉闷的声音,一只巨大的妖兽从风雪里缓步走出,长吻盘角,凶煞无比,正是地兽榜第三的倒山獠。

这只倒山獠身形非常巨大,要比周园里那只还要雄壮很多。足有四十余丈高。

在倒山獠的盘角间,坐着一个魔族。那名魔族很瘦小,甚至比普通的人类儿童还要更加瘦小,与巨大的倒山獠相比,更是渺小至极,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在这名魔族的身下,倒山獠乖顺老实至极。

那名魔族穿着一身盔甲,遮住了所有的身体,包括脸,盔甲上面到处都是金线织成的复杂图案,像是太阳花,又像是雪老城里最流行的色块涂画,在这些金色图案的边缘,有很多幽绿的物事,分不清楚是宝石还是铜锈。

一道恐怖霸道的气息从这名魔族的盔甲缝隙里散溢出来,一双冰锥般的目光,穿透头盔,落在数十丈下方的雪原上,落在黑袍的身上,同时落下的还有他的声音,他的声音就像是一根笔直的金属线,没有任何起伏,线上却串着无数张破锣,每吐出一个字便像是破锣被敲响,非常刺耳:“按照你的推算,这个杀局万无一失,陛下才会同意你的计划,现如今,神族付出了如此大的代价,我的小海笛都断了只胳膊,那个人却跑了,我很想知道,你说的万无一失到底在哪里?你准备怎么向陛下和我交待?”

恐怖强大的第二魔将海笛大人,在这名魔族的嘴里,是他的小海笛。

他自然便是魔族大军的统帅,传闻中魔域雪原里,魔君之下的第一强者,魔帅。

黑袍在魔族的地位很非常崇高而且特殊,虽然他不是魔族,但深得魔君的信任,曾经替魔族立下过不朽的功勋,更因为整个大陆都知道他的手段是多么可怕,无论人类还是魔族,他仿佛可以洞悉所有的秘密,掌握所有的情感。

所有曾经试图挑拔他与魔君之间关系的魔族大人物,最终都死在了他看似随意的应对之下,到了现在,雪老城里早已经没有人敢质疑黑袍的存在,更没有人敢对他有丝毫不敬,只有魔帅例外。因为魔帅也深得魔君陛下的信任,而且非常强大,更关键的是,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黑袍对魔帅很有耐心。但今天黑袍没有太多耐心,没有理他,静静看着南方的风雪,沉默不语。

寒风掀起黑袍一角,露出微青的下颌,数百年来,黑袍第一次专门针对一名人类强者布置杀局,整整推演了三十七次,苏离都必死无疑,然而谁能想到,最终苏离却成功地逃走了,他从未失败过的谋划布局,似乎第一次被破掉了。

破掉这个杀局的人不是教宗,不是圣后娘娘,也不是白帝夫妇,而是那个叫陈长生的少年——无论黑袍还是魔将们,只需要动动手指,便能把陈长生碾死,但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家伙,让历史改变了方向。

黑袍非常清楚陈长生的来历,所以这次周园之局,他本就没有想过要杀陈长生,只是苏离出现的太早,而且陈长生的身边带着那把伞,所以他没有来得及把自己的意志,传给潜入周园的魔族们。最重要的是,他没有想到陈长生成熟的比所有人想象的还要更快。

周园之局就这样以黑袍的失败而告终?不,黑袍不这样想。只要苏离一天还没有回到人类世界,更准确地说,以苏离现在重伤难愈的状态,只要他一天还没有回到离山,这个杀局便还在进行之中。

就像他曾经对苏离说过的那样,这片大陆上,想苏离死的人太多了,因为各自不同的原因,无数人都希望他早些死,魔族如此,人类世界里的很多人也是如此,只不过苏离太强,没有谁敢试着去杀他。而现在苏离已经被魔族重创。那么人类世界里的那些势力便迎来了他们的机会——这种推论听上去有些不可思议,仿佛是魔族与人类联手一般,但黑袍很清楚,这是极有可能发生的事实。

因为,很多年前这种事情已经发生过一次。

黑袍静静看着雪原的西南方向,寒风渐劲,他眼睛微眯,细长而秀气,却有着寒冷而复杂的情绪。

他想着那名离山弟子,不禁有些感慨,仇恨真是世间最有趣的东西,可以让一个双手不沾阳春水的闺秀变成双手染遍鲜血的魔鬼,也可以让一个名门弟子变成天才的阴谋家,不知道那名离山弟子还会带来怎样的惊喜。

如此想来,即便苏离能够成功地回到离山,周园的故事也还没有结束。

他抬起左手伸进十余里外的一道冰川,遥遥一抓。只听得轰的一道声响,冰川骤然破裂,无数锋利的冰块,在天空下泛着幽幽的蓝色到处飞舞,同时飞出来的还有一道娇小的身影——那是紧闭着双眼,奄奄一息的南客。淡绿色的羽翼紧紧地裹着她的身体。黑袍抓住她,没有理会身后那座如山般的倒山獠和魔帅,向风雪深处走去。

……

……

汉秋城还是春天,自然不会下雪,但今晨却十分寒冷,城外那片树林里一片寒意,青叶上刚刚凝成的露珠,没有过多长时间,便被冻成了冰珠,从叶上骨碌碌滚落下来,发出密集的声音。

之所以会有此等异象,是因为树林后方的天地气息混乱无比。雾中隐约可见的周园正门依然紧闭,自万里外离山而来的那道彩虹,在国教布下的大阵帮助下,不停地试图打开那扇大门,竟让自然都生出了感应。

树林里外到处都是修行者,有来自离宫的教士,有各宗派学院的师长,自然也有汉秋城的城守,还有以朱洛为代表的天凉郡世家,黑压压的一片,却没有任何人发出声音,众人脸上的神情都极为凝重。

时间缓慢地流逝,随着朝阳冲破天边的云层,汉秋城被照亮,那道彩虹似乎也变得明亮了数分。

“开了!”树林最深处,浓雾近前,一名离宫教士惊喜地呼喊道。

随着这声喊,场间顿时变得扰嚷一片,很多人向着雾中那道缓缓开启的园门涌了过去。他们当中的绝大多数人没有办法进入周园,但离得近些,也方便稍后接应,现在所有人都已经知道周园关闭是魔族的阴谋,进入周园试炼的那些弟子们可还好?

不多时,便有一名修行者从周园里急掠而出,显得极为惊惶,直至看到自己的师父,才终于放下心来,竟险些哭出声。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修行者从周园里走出,看着都有些狼狈凄惨,但终究他们活了下来。

离宫教士和朝廷官员站在一旁,仔细地记录着出园的人数,又有更多的办事人员,不顾有些年轻的修行者惊魂未定,便上前上前询问宗派与姓名,然后计算还有多少人未曾出园。

树林里到处都是慌乱的声音。

朱洛和梅里砂站在林外,听着教士和官员们的回报,神情变得越来越凝重。从那些离开周园的修行者的描述里,他们先前的猜想得到了证实,那是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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