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择天记-第3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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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难以想象的宏大力量,直接碾碎了苏离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道剑意。

那道带着原始洪荒气息的力量并没有就此消失,而是沿着夜色里的剑意消失的通道,向着陈长生涌去。

无数道细微的声音密集地响了起来,就像盛夏陡然迎来一场霜降的林子里,无数昆虫落到了微硬的地面上。

陈长生的臂骨瞬间断成了数百截,紧接着肩胛骨与胸骨上也开始出现裂缝,就像他此时脚下干涸的湖底。

一口鲜血从他的嘴里喷了出来,击打在了魔君的脸上。

金色的血液被血红的颜色冲淡,那片残破的山河仿佛来到了暮时,夕阳照着无数浑身是血的死者。

与那道鲜血的方向相反,陈长生离开了地面,向后掠出。

魔君眼里闪过一抹异色。

为了破掉苏离的这道剑意,他付出了不小的代价,被压制了两年时间的伤势再次暴发。

然而,陈长生却没有死,甚至还能动,这明显超出了他现在境界能够承受的极限。

看起来,他的身体甚至要比魔族强者的身躯更强,这是为什么?

寒冷的夜风呼啸着,在倒掠途中,陈长生的身影时隐时现,极难捕捉,甚至仿佛同时在数个位置出现。

夜色里有无数繁星,他的脚踩破夜色,踏的正是星位,从倒掠之初,他便动用了耶识步。

他的身体在黑龙真血里浸泡过,拥有难以想象的强度,这是他为魔君带来的第二个想不到。

这是他逃离的最后机会。

他只需要再踏出最后一步,便能破夜色而去,去往湖园废墟里某处。

那处有准备好的阵法,还有一条极隐秘的通往群山深处的通道。

当然,就算他去了那处,也不见得就能逃出生天,毕竟今夜他的对手是魔君。

再多的手段,再多的准备,再多的想不到,都无法给他提供更多的信心。或者正是因为没有完全的信心,在踏出最后一步之前,陈长生隔空抓向了夜空里的那块黑色石头,同时,神识落在了地面上。

在魔君身前有副担架,担架上躺着那位年轻阵师。

陈长生有信心能把这名年轻阵师送进周园里,这样就算他无法活下来,年轻阵师应该还会有希望。

然而,就在他的神识落在担架上时,发生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一道极其微弱却又诡异的气息,顺着他的神识进入了他的身体,攻击了他的幽府。

这次攻击很隐秘,并不强大,却非常精妙地影响到了他的真元运行。

最关键的是,他这时候正在用耶识步。

差之毫厘,失之。

南辕北辙,误之。

他下一步本应踏在数十丈之外的一株老梅旁。

现在,却踏空了。

他的脚落在了夜空里。

这里更加寒冷,风势更疾,因为这里是距离地面数十丈的高空。

寒风呼啸,一道阴影遮蔽了星光,同时到来的还有一声暴戾冷酷的鸣啸。

剧痛从他的肩与颈处传来。

南客出现在他身后,锋利而带着幽绿色泽的指尖抓住他的双肩,抓着他向更高的夜空里飞去。更恐怖的是,她的双翼之间仿佛多出了一道无形的细线,不停地切割着他的咽喉,只是瞬间,便已入肉,鲜血开始淌落。

魔君看着夜空里的画面,舔了舔唇边的血,平静里有着期待。

拥有世间速度最快的女儿,他根本不用担心陈长生能够逃走。

陈长生被南客制住了,看似没有任何反抗的力量,只能等着被杀死或者被吃掉。

就像他这时候身处寒冷而高远的夜空,没有任何借力之处。

但他不会就此投降,命运都无法让他臣服,更何况是真实的敌人或者说困境?

当年在荒原里,他向苏离学了三剑。

此时他毫不犹豫动用了其中威力最大的燃剑。

这一剑里有三招剑法。

国教真剑又名杀戳之剑,当年大朝试最后一战时,他曾经凭这一剑逼退了苟寒食。

离山法剑最后一式,当年在周园,梁笑晓用这一剑自杀,把他逼的颇为狼狈,而他也曾经用过。

今夜他把这最决然的两剑同时施展了出来。

他不相信南客有能力阻止自己……去死。

至于最后那一剑……当然必须是离山的金乌秘剑。

把这天地人都烧个干净,你还能如何?

南客没有看懂他的剑意,但感觉到了他的意图,冷漠如她也感到了一丝悸意。

这三剑太决,太绝了。

魔君冷酷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想死?没那么容易。”

陈长生的血肉是他最后的希望,他不会允许被任何人夺走,包括陈长生自己。

他伸手向天,便有一片夜色,向陈长生落下!

他要用无比霸道的最强魔功强行吞噬掉陈长生的最后三剑!

他的神情是那样的凝重,是那样的专注,以至于没有发现……

就在他的身前。

就在他的脚下。

就在那副担架上。

那名年轻阵师,忽然睁开了眼睛。

……

……

第777章 星空杀

从战场到乱山到松山军府再到这片雪岭,从来没有人看见过担架上的这位年轻阵师睁开过眼睛。

在所有人看来,他早已奄奄一息,必将伤重不治。

这时候,他的眼睛睁开了。

他的眼神最浅的表层是干净明亮的天真,稍微深入便能看到弥散着蛮荒气息的残忍。

天真与残忍是截然相反、却又经常相伴而生的两种情绪,合在一起便极为复杂,非常幽深。

此时,南客与陈长生在高远而寒冷的夜空上方。

陈长生准备用最后的三剑,断绝魔君所有的希望。

魔君准备用最霸道的手段,断绝他的希望。

没有谁注意到年轻阵师睁开了眼睛,也没有谁发现他的手落在了自己的胸口上。

前些天,在那场雪原大战里他受了不轻的伤,伤口便在那里。

年轻阵师的手离开胸口,手上带着一些汁液,同时还有一样事物。

那个事物是一个杵状的石制物品,上面不知道是因为染着血还是别的什么缘故,显得格外斑驳。

年轻阵师握着石杵,向魔君的小腹刺了过去。

他躺在担架上,只能从下向上出手,角度与心意,都显得异常阴险而歹毒。

但他却像是在做一件异常神圣的事情,甚至显得有些虔诚。

他的动作并不缓慢,很随意,却又特别谨慎专注。

整个过程,悄然无声,就连一丝风都没有带动。

就连魔君都没有发现,但他不是能够被轻易暗杀的对象。

他没有发现这根阴险的石杵,夜空里的那方印章感应到了。

石印章是他当年从周园里带走的一块天书碑,与他在天地间同游数百载,早已参悟,合为一体。

如果有谁试图威胁到魔君的生命,石印章便会自动生出反应,开始防御,然后反击。

数百年来,无论人族还是雪老城里的元老会,不知道有多少强者试图暗杀魔君,都没有成功,包括先前那场战斗里,海笛之所以败的那般惨,都是因为这个缘故。

那块石印章不再理会其余数颗石珠,在夜色里消失。

下一刻,它出现在魔君的小腹前,迎向那根石杵。

按道理来说,无论这根石杵是用什么材质制成,都不可能比天书碑更强,下一刻,便会被击成齑粉。

然而,最不可思议的事情就在下一刻发生了。

石印章静止在了夜风里,不再试图毁灭那根石杵。

它仿佛在无数万年之前便已经认识对方,甚至主动让开了一条道路。

没了印章牵制,其余数颗天书碑化成的石头,伴着嗤嗤的声响向夜色里飞逝,星图顿时破掉。

魔君终于感知到了危险,却已经晚了。

他低头望去,只见一把石杵深深地插进了自己的小腹。

石杵的另一端被那名年轻阵师握在手里。

魔君能够清晰地感觉到,石杵上的寒意。

当然,更令他感到寒冷的是那名年轻阵师的脸,以及那根石杵散发着微微的气息波动。

无数道微弱却似乎永远不会消逝的气息波动向着夜空飘去,仿佛要把他的位置告诉给整个世界知晓。

无论是这个世界,还是别的、所有的世界。

这根神秘的石杵究竟是什么?

人族的道藏里没有记载,白帝城也没有它的消息,只有雪老城魔宫的主人才会知道它的来历。

因为这根石杵以及与它相关的故事,是魔族的不传之秘。

魔君当然知道这是什么。

这是一件从来没有在世间出现过的神器。

星空杀。

……

……

夜空里响起一道愤怒的鸣啸。

绿色的双翼撕裂夜色,南客如流光般向着地面掠回,陈长生则是被扔了出去。

就在她的狂暴气息将要接近之前的那刻,那名年轻阵师从担架上浮起,悄然无声飘到了数十丈之外。

他就像是地面上的流尘,随意而行,身法极为诡异,当然,也展露出了极为高妙的境界。

如果是平时,南客绝对会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趁着这个机会把他杀死,但此时不行。

她向魔君扑了过去,然而,还没有来得及近身,便被魔君一袖拂到了远处。

陈长生也摔落到地面上,就在离魔君不远的地方。

只需要再次伸手,魔君便可以把陈长生杀死或者制住,然后饮其血,啖其肉,就此重获新生,得见自由。

但他没有这样做,甚至看都没有看陈长生一眼。

千年的旧伤,千年的野望,都在陈长生的身上,忽然之间,他却似乎不再在意了。

魔君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看着刺进小腹的那根石杵,然后伸手拔了出来,扔到了地上。

石杵上面的斑驳痕迹,已经被金色的魔血侵噬无踪,只剩下粗砺的表面。

但有些事物残留在他的小腹里,隐隐发着幽蓝的光,就像是一颗星辰。

那团幽蓝的光在向着星空散发着微弱的气息波动。

衣带在夜色里拖出道道残影,印章破空而起,呼啸而落,然后静止。

没有人知道,倏乎间,他已经去了千里之外,然后,又回到了原地。

无论在哪里,他都无法摆脱那道幽蓝的光。

那道微弱的气息都不会受影响,清楚地继续向星空标明他的位置。

果然,无法摆脱的就是命运啊。

魔君望向头顶的星空,露出一抹极为复杂的神情。

那是不屑,是愤怒,是不甘,最终化作了一缕感慨。

命运便是星空。

如果星空要杀你,你又如何能够避开?

……

……

陈长生的视线也落在了星空上。

他的神识飘摇而上,超越时间的概念,穿越漫漫星河,来到极远处的那颗红色星辰旁。

命星不停地向他提供着温暖以及能量,信心还有勇气。

此间离地面极为遥远,仿佛已经到了星河的彼岸,无比空旷,只有寥寥数颗星。

他望向更遥远的、更幽深的那边,忽然生出一抹悸意。

那边的无尽夜色里,仿佛还有无数颗星辰,隐隐若现,未知神秘而令人恐惧。

忽然,从那些遥远的仿佛并非真实的星辰里生出了一道明亮的光柱,向着他的命星而来!

汗水瞬间打湿了陈长生的衣衫,然后被凝成雪霜,因为恐惧。

这道光柱是何物?从哪里来,又要往哪里去?

幸运的是,那道光柱没有击中他的命星,而是擦肩而过。

其后,光柱继续向着星河之间而去,向着这个世界而来。

陈长生的身体无比僵硬,无法动弹,也无法发出声音。

魔君抬头看着星空,神情漠然,不知在想着什么。

远处传来南客愤怒的喊叫声。

一道光破开夜空,落在雪岭间。

落在了魔君身上。

第778章 黑山白水,一处明亮

这道光柱不是来自星辰,而是来自更遥远的未知的世界,落在地面上却只有一丈方圆,可以想见是多么的凝练。

只有最为纯净强大的能量,甚至传说中的神明,才能创造出如此凝练的一道光。

看起来,这道光很像是国教的圣光,但魔君知道不是,陈长生更加清楚,他们都知道这道光来自何处。

圣洁的光柱里,魔君的衣衫微微飘动,脸上残破的山水被尽数洗去,容貌正在急剧的变老。

那块天书碑化成的印章,不知何时离开了光柱的范围,静静地悬停在夜空里。

印章对着光柱里的魔君,轻轻晃动,仿佛有颇多感慨,有万千追忆,又似是在向一位老友告别。

下一刻,那道光柱消失了。

雪岭湖园没有任何变化,没有山崩雪塌,没有天地异变,没有深渊降临,一切如前,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魔君站在原地。

南客正在赶来。

那名年轻阵师脸上的情绪非常复杂。

他看着魔君,欲言又止,如是三次,最终沉默。

魔君收回望向星空的视线,看着年轻阵师,没有说话,若有所思。

南客来到场间,看着当前的画面,也沉默了。

再找时间的沉默,终究是要被声音打破的。

“您快不行了吧?”

年轻阵师望着魔君轻声问道,显得很小心翼翼,还带着点怯意。

魔君说道:“如果你连这都无法确定,却冒险来南方,那便是愚蠢。”

年轻阵师很确信自己绝不愚蠢,于是笑了起来。

他开怀大笑。

就在下一刻,他脸上得意的笑容便消失无踪,变成了悲伤的泪水。

他放声大哭。

他笑着哭着,欣喜却又悲伤,痛苦却又快活,谦卑却又狂妄。

他就像个喜怒无常的孩子,带着委屈以及几分骄傲,看着魔君抽泣道:“这次可以了吧?”

魔君叹道:“可以了。”

年轻阵师哭着说道:“那这次你总会死了吧?”

魔君平静说道:“是的。”

年轻阵师的神情变得有些紧张,舔了舔发干的嘴唇,问道:“我这次是不是表现的很好?”

魔君用带着赞赏的眼光看着他,说道:“这个局确实很不错。”

听着赞扬,年轻阵师的脸上顿时多了很多光彩,便是连脚步都变得轻快了起来。

他向魔君走了过去,手舞足蹈,蹦蹦跳跳,就像孤峰上滚落下来的一块石头。

南客的脸色有些苍白,想要过来,却被魔君用眼神阻止了。

年轻阵师走到魔君身旁,小心翼翼地扶他坐下,似乎不想让魔君感到一丝痛楚。

然后,他看着魔君很认真地问道:“爸爸,疼吗?”

魔君看着年轻阵师,眼里满是宠溺与满足,说道:“还行。”

年轻阵师举手擦掉眼睫上悬着的泪珠,说道:“我也不想这样的。”

就在说话的同时,他的右手像一道黑色的闪电般落在了魔君的胸口。

那是一把黝黑的、无法反射任何光芒的短剑。

那把短剑深深地刺进了魔君的胸口,金黄色的血液从短剑的剑柄里涌了出来。

看起来,这把短剑竟然是中空的。

魔君痛苦地咳了起来,说道:“你……不该用……这把剑。”

“因为这是您友人的遗物?”年轻阵师把黑色短剑从魔君胸口抽了出来,看了不远处的地面一眼,带着赌气意味说道:“那个家伙都能用龙须做剑,我是您的儿子,凭什么不能用?”

陈长生躺在那里。

年轻阵师把魔君的手从身下拉了出来,费力地一根根掰断魔君的手指,从里面拿出来了一个东西。

魔君的神情依旧平静,像是根本感受不到断指的痛苦。

那是个像羊角梳状的东西,不知是何物,应该是他最后的保命手段。

先前如果年轻阵师没有及时出剑断绝他的最后生机,或者还真有可能被他找到反击的机会。

“大姑提醒我,对着您的时候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年轻阵师看着那羊角梳,心有余悸说道:“可我再如何小心也想不到,天魔角居然在您的身上。”

他把羊角梳很小心地放进怀里收好,望向魔君笑着说道:“您不是说二十几年前小姑离开雪老城的时候,把这件圣物偷走了吗?爸爸,您真狡猾,我们都还以为它在离山呢。”

魔君笑着说道:“你小姑愚蠢到被小小苏骗走,我总要给他些教训。”

年轻阵师想着当年长生宗里的血案,感慨说道:“教训何止于此?好在现在您应该没办法再继续教训我了。”

此时魔君生机已绝,手段全无,再没有办法做出反击。

年轻阵师确认了所有细节,才真正地放下心来,坐在了魔君的身旁,擦着额头上的冷汗,喘息了片刻才终于平静,忽然,他看着星空笑了起来,又摇了摇头,似乎有说不尽的感慨。

“其实我也怕啊,但怎么办呢?总还是要做,好在最后我还是赢了。”

无论最开始的沉默还是后来这般癫狂,无论站着还是坐着或者躺着,魔君、年轻阵师还有南客,其实都很像——外显或者有所差异,但精神气质其实完全相同,尤其是当他们在一起的时候。

他们就像是雪原极北处的黑山、白水还有那轮血月,散发着残酷、血腥、神秘的意味,却又无比和谐。

如果没有人打扰,或者这幕画面会持续更长时间,然而,这幅画里终究有个人。

也正因为他是人,所以他不可能站在这幅画里。

陈长生站起身来,这幅画便顿时多了些明亮的颜色。

那抹无比坚定的明亮来自于他的眼睛,还有他的声音。

“从战场到松山军府再到这里,已经有很多人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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