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择天记-第4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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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记得在国教学院里曾经和先生讨论过类似的话题,却忘记了先生那时候是怎样说的。

她应该如何选择?

便在这个时候,鲸落台处的礼乐戛然而止,数道极为暴烈的气息冲天而起,然后传来剧烈的震动。

负责皇城守卫的妖卫里忽然暴发了一场战斗,然后被很快地镇压下去。

地面上的那些小白花微微地颤抖,远处的石阶被鲜血染红,隐隐可以看到几名妖卫被拖走,生死不知。

这几句妖卫被制伏之前,曾经大声喊了几句话,落落听得非常清楚。

殿下不能嫁,这就是他们宁愿去死,也要发出的声音。

落落望向魔君说道:“我不会嫁给你。”

魔君说道:“就因为这几个愚蠢而忠心的侍卫?”

落落说道:“与他们有关,但最重要的原因是,我不喜欢你,那么我怎么能嫁给你?”

魔君想了想,说道:“这话很有道理,我竟然找不到话来反对。”

落落说道:“但你自然不会就此罢手。”

“不错,我还是会让你嫁给我,哪怕你不喜欢。因为婚姻,尤其是你我的婚姻,可能与风景如画的江山有关,与大陆的和平有关,但唯独不会与喜欢这种事情有任何关系。”

魔君静静地看着她说道:“另外,你我成亲那天,我会杀了轩辕破,算做给你的礼物。”

听到这句话,落落的脸变得有些苍白。

如果这场联姻无法被破坏,他不需要亲自动手,只需要提出要求,轩辕破便会死。

因为这是魔族非常有资格向白帝城要求的诚意。

轩辕破虽然是熊族子弟,但更重要的身份是国教学院的学生。

如果妖族杀死了轩辕破,以陈长生的性情,双方之间再没有回还的余地。

魔族可以提出更多的条件,比如对大周使馆与西荒道殿来一场大屠杀,也可以让人族与妖族之间再没有缓回的可能,但是如此一来大陆局势将会急剧恶化,却不是魔族与妖族愿意看到的画面。

在这方面,魔君没有撒谎,他确实希望和平。

在他和他的族人没有重新变得强大之前。

石阶上的鲜血很快被杂役与宫女洗净。

鲸落台处的礼乐声再次响起。

数位妖廷大学士与诸阁重臣,分成两列从殿里走了出来。

明黄色的国书被搁在一张朱盘里,然后被皇城位阶最高的一位妖监捧在手中。

牧夫人走到落落身前,神情肃穆,就像衣袍上那些黑色杂金的浪花图案一般,华贵至极,不失威严。

落落说道:“母亲。”

牧夫人说道:“我的女儿就要出嫁了,真是有些不舍。”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神情很平静,意味着坚定与不容拒绝。

“我不会嫁。”

落落的声音也很平静,意味着坚定与不会接受。

牧夫人看着她说道:“你应该清楚,昨日祖灵已经接受了他。”

落落说道:“祖灵接受了他,我不会接受,因为要嫁的人是我,不是祖灵。”

牧夫人说道:“哪怕他是天选者?”

落落说道:“天选不是我选,那就没意义。”

牧夫人望向街巷里渐散的雾气,缓声说道:“如果你坚持不肯接受这门婚事,两族联盟便很难进行下去,不说日后大陆会死多少人,只说现在,妖族便极有可能分裂,生活在这座城市里的生命,会有多少人再也无法看到天树?”

落落沉默了会儿,说道:“母亲,你终究还是没有把这里当做你的家乡。”

牧夫人说道:“为何还要坚持这样认为?”

落落说道:“因为你对这座城市没有感情,你会用生活在这座城市里的人们来威胁自己的女儿。”

牧夫人的眼里生出一抹深沉的疲惫,说道:“你说的不错,我确实不喜欢这里,因为这里充满了皮毛与汗水的臭味,充满了污言秽语,充满了愚蠢的勇敢与令人厌憎的所谓豪迈,这里就像是一片荒芜的沙漠,野蛮而且原始。”

说这段话的时候,她的声音很轻,不会被听见。

“雪老城不同,那里有真正的历史、文化以及最重要的艺术,即便是京都也远远不及,我为你选择的夫君,便是这个文明最出色的继承者,我不希望你走上我的旧路,所以嫁过去吧。”

牧夫人轻声说道:“事情已成定局,既然不能反对,那就要学会接受。”

落落沉默了会儿,说道:“我为何不能反对?”

牧夫人看着她的眼睛说道:“这是我与你父皇为你挑的婚事,又有祖灵为媒,谁能反对?”

是啊,所谓婚姻,向来和喜欢没有什么关系。

不过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无论妖族、人族还是魔族,整个大陆都是如此。

谁还能反对这门婚事呢?

落落想起很多年前在京都青藤宴上的那个画面。

她曾经无数次想起那个画面,所以直到今日,那画面依旧鲜活,仿佛就在眼前。

在她的记忆里,那是先生最风光的时刻。

无论后来先生拿了大朝试首榜首名,还是在天书陵里引来一夜星光,都不及那一刻风光。

因为那时候的先生,还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国教学院学生。

更重要的是,那时候的先生只是她一个人的先生。

可惜的是,在青藤宴的那个夜晚,先生的那些风光没有一丝能够落在她的身上。

因为那句话不是对她说的。

如果这时候能够听到那句话就好了。

可惜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听说先生这时候在离山,就算收到消息后以最快的速度赶过来,也来不及了。

落落走到栏畔,握住颈间系着的那颗石珠,望向红河对岸的远山。

她相信,先生这时候应该正在翻山越岭的另一边。

可能还有数万里路,但终究是在路上。

这样就很好。

她很满足。

忽然间,她神情微变。

因为群山上方的那片云层忽然剧烈的搅动起来。

云层上出现了一道洞口。

一道光柱落下。

那道光柱里蕴藏着极其神圣的气息,而且威严莫名。

红河两岸的禁制瞬间被这道光柱刺破。

一只白鹤从那道光柱里飞了出来。

清亮的鹤唳响遍整座白帝城。

同时响起的还有一道声音。

“我反对。”

第980章 师命难违

一只白鹤,在苍天上。

这画面吸引了白帝城里的无数道视线。

十余只灰鹫,从皇城高处飞起,向天空里迎了过去,然而这些以凶猛难驯著称的凶禽,今日却不知为何显得格外胆怯,根本不敢靠近那只白鹤,隔着还有数里远便不敢再往前。

无数道视线随着那只白鹤移动。

在极短的时间里,那只白鹤便从红河对岸的群山间来到皇城最高处,然后落下。

远古之后,像犍兽、土狲这样的恐怖妖兽已经难觅踪迹,仙禽更是罕见。

妖族民众很是震惊,不停猜想着鹤背上那人的身份来历。

西荒道殿大主教带着数十名教士跪了下来。

他们脸上的神情很是恭谨甚至可以说谦卑,但眼里的情绪却是非常热切甚至可以说是狂热。

唐家执事与那些天南修行者很快也醒过神来,带着震惊的情绪拜倒行礼。

大周使臣的情绪有些复杂,但也未做太多犹豫,也带着部属跪了下来。

看到这幕画面,有些妖族民众想起当今大陆最著名的那只白鹤,隐约猜到了那人的身份。

皇城前的议论声忽然消失了,变得一片安静。

妖族与人族结盟千年,交流极多,也有很多国教信徒,震惊喜悦之余,纷纷跪下。

还有很多民众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也不知道白鹤上面那人的身份,只是见着身边很多人跪倒在地,虔诚叩拜,被这种气氛感染,下意识里也跪了下去。

从皇城到天守阁,在石墙与草甸上,无数妖族民众跪倒在地,如一片潮水。

……

……

微寒的风轻轻吹拂。

青石地板上的那些小白花轻轻地颤动。

白鹤缓缓收起双翼。

那个人站在了观景台上。

他的左手握着一根神杖,还有些神圣的光线未曾散去,非常明亮。

他的眼睛,要比神杖上面散发出来的光线更加明亮。

观景台上的气氛仿佛凝结了,安静到了极点。

无数道视线落在他的身上,有着极为复杂的情绪。

大陆没有谁不认识这只白鹤,也没有谁认不出这根神杖。

那么,自然没有谁会不知道他是谁。

乘白鹤而至的不是仙人,是圣人。

手握神杖的不是神明,是教宗。

从庐陵王府到红河岸边,八万里路日夜兼程,强行突破禁制,陈长生终于赶到了这里。

在这漫长的旅途里,他不知穿过多少云,吹过多少风,但面容依然干净,青色的道衣上也没有一点尘埃,只是平日里被束的极紧的道髻稍微显得有些散乱。

落落揉了揉眼睛,歪了歪头,显得很可爱。

她以为自己看错了,也听错了。

待确认没有看错,也没有听错之后,她便笑了。

这是由内而外,最真实的笑容,就像一朵花盛开的过程。

任何看到这个笑容的人,无论是何立场,都能真切地感受到她此刻的幸福与愉悦。

落落向着陈长生飞奔过去。

就像所有人想象的那样。

但就在离陈长生还有几步的时候,她停了下来。

她停的如此之急,以至于靴底把坚硬的地面磨出一道清楚的印迹。

她微微低头,双手轻揖,侧身行礼,仪姿完美,挑不出任何毛病。

“见过先生。”

……

……

前倨后恭,必有所图,因为改变必然有原因。

落落的表现,自然也有原因。

陈长生知道,所以没有说什么,只是看着她。

他有很长时间没有看过她了。

五年。

不知道是天赋血脉的原因还是星海的怜爱,时光在落落的小脸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陈长生仿佛还是在看着当年的那个小姑娘。

这五年时间里,他很少给她写信,以为她会渐渐忘记当年的那些事情。

但时光对她来说确实没有什么用。

她没有忘。

他当然也没有忘。

他现在是教宗,是国教学院的院长,有很多学生,有很多像安华那样狂热的信徒。

但他真正的学生就只有一个。

而且她是他最早的追随者,当他还是个无人知晓的少年道士的时候。

想着这些事情,陈长生的脸上出现一抹微笑,就像一缕春风。

他的声音也像春风一样,并不刻意动人,却是那般容易亲近,然后缭绕不去。

“起来。”

落落站了起来。

她最听他的话了。

陈长生最疼她了。

所以他说的第二句话是。

“过来。”

落落走到他的身前。

她站到了他的身后。

就像当年在国教学院的第一个夜晚那样。

当那名魔族刺客向她杀过来时,陈长生站到了她的身前。

也像在青藤宴第一个夜晚那样。

当天道院教谕准备出手的时候,陈长生把她拉到身后。

落落看着陈长生的后背,想着父皇说的那句话真对。

天塌下来,总有高个子会帮你顶着。

先生一直都比自己高。

她的视线落在陈长生的衣角上,想起桉琳大主教在信里提到的画面,忽然生出一种冲动。

那个魔族公主都能抓,自己为什么不能抓?

但最终她没有伸手,因为她骄傲地想到,自己是先生的学生,根本不需要证明给别人看。

她不再去想过去的那些事,不再去想现在的这些事。

父母之命,与魔君的婚事,她都不用想了。

她知道先生会帮自己处理。

她这时候只需要专心地看着陈长生。

然后不停地感慨。

先生的背影真好看。

先生还是那么好闻。

……

……

很多视线都落在陈长生的身上。

就像落落一样。

陈长生没有理会这些视线。

他在看着牧夫人。

牧夫人沉默了会儿,说道:“教宗是来观礼的?”

陈长生说道:“我说过,我反对。”

牧夫人淡然说道:“你的反对有用吗?”

陈长生说道:“我不准她嫁,她就不能嫁。”

有声音从不远的地方传来。

“凭什么?”

陈长生没有去看,平静说道:“因为我是她的老师。”

观景台无比安静。

风拂梨花发出的簌簌声,都是那样的刺耳。

牧夫人先前说过,婚姻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落落与魔君的婚事,是她与白帝确定的,是妖族祖灵同意的,那么谁能反对?

从道理上来说,确实找不到谁有资格反对。

幸运的是,落落有位先生。

整个大陆都知道这件事情。

天地君亲师。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他非常有资格,反对这门婚事。

落落从他身后探出头来,说道:“大家都听到咯,我也没办法,师命难违啊。”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睁着大大的眼睛,显得特别无辜,特别可爱。

第981章 还有谁?

这画面太过可爱,以至于落落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笑了起来。

她的笑声很清脆,咯咯咯咯。

她刚才说的那句话里,也有一个咯字,读音不同,字却是相同的。

她从小就习惯这样说话。

只是从京都回到白帝城后,尤其是最近这段时间,她再没有这样说过话,再没有这样开心地笑过。

她变得平静而沉稳,就像已经真正长大。

直到今天陈长生驾鹤而来,她又忽然变回了当年的那个小姑娘。

看着这幕画面,听着笑声,有些妖族大人物觉得好欣慰,但更多的妖族大人物的心情却很沉重。

他们知道落落为何会如此愉快,因为她相信陈长生一定管这件事情,他们对此也深信不疑。

作为人族教宗,陈长生不会允许自己的学生嫁给魔君,更不会眼睁睁看着妖族与魔族结盟。

牧夫人接下来会怎么做?

一阵大风忽然从皇城后的山野里呼啸而至,带着微咸的味道,也带着湿意。

这应该是海风,不知道是不是来自遥远的大西洲。

散落满地的梨花被风拂动,渐渐飞舞起来,却没有飞的太高,绕膝不去。

无论是海风还是梨花飘舞,都只是因为牧夫人深深地看了陈长生一眼。

深是深沉的深,仿佛深渊,其间隐藏着令人感到寒冷的意思。

但没有等牧夫人开口说话或是做些什么,场间再次发生变化。

熊族族长提着沉重的铁棍走了出来。

士族族长把手伸到空中试了试这阵海风的温度,摇了摇头,也走了出来。

丞相带着十余名大臣还有妖将,也走了出来。

他们从观景台四周的人群里走了出来,也就是站了出来。

哪怕明知要面对那道海风里蕴藏着的威严与力量。

这便是站队。

丞相与族长与那些大臣妖将,代表着妖族里很大一部分势力。

他们本来就与人族关系亲厚,坚决反对与魔族结盟。

先前在殿里,他们就已经表达过自己的态度,之所以没有坚持,在落落被逼婚时也没有动,是因为只凭他们自己的力量,很难在没有足够准备的情形下,正面对抗牧夫人与长老会的集体意志,更何况这似乎也是白帝陛下的意思。

但现在陈长生到了。

他是教宗,有足够的资格代表整个人族。

如此强大的外援到场,还不抓住这个时机表明态度,那他们还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

……

……

那阵海风里蕴藏着极其强大的意志与明确的意思。

陈长生感知的非常清楚,但没有想过退让。

直到此刻,他也并不是非常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明白了大概的局势。

但他相信,就算这真是白帝与牧夫人的意志,妖族里依然还有很多势力会愿意支持自己,或者说愿意支持人族。

更重要的是,他非常确信,牧夫人不会向自己出手,至少在这么多视线的注视下。

任何事情都在于度。

妖族要与魔族结盟,可以用轩辕破的死亡作为彼此取信的祭品,但陈长生不行。

他的身份地位不同。

如果他死在白帝城,死在妖族的手里,必然会在大陆掀起一片惊涛骇浪。

哪怕暗底里,他的老师商行舟如何高兴,当其时,大周朝廷也一定会集结大军向妖域发起猛烈的攻击,不然亿万信徒的怒火,会直接把京都里的那些宫殿与王府直接烧成灰烬。

至于离宫会有怎样激烈甚至疯狂的反应,更是不用想便能知道。

妖族与魔族结盟,为的是安全与前景,怎么会愿意付出如此惨烈的代价?

那阵海风渐渐散去,洁白的梨花重新落在地面上。

牧夫人平静如前,没有出手。

陈长生想的没有错,但他想错了一件事情。

牧夫人确实不会亲自动手杀他,但在她的眼里,陈长生依然已经是个死人。

因为有人比她更想陈长生去死。

一道平静的声音响了起来。

“师命难违?师死自然无命,那又哪里还有什么师命呢?”

陈长生望向梨树下的那个人,没有说话。

在雪岭里他曾经见过对方,知道对方的身份。

大陆最有权势的魔君,居然孤身一人出现在白帝城里,这意味着什么,他非常清楚。

商行舟在那封信里提到的事情,果然变成了现实。

这是最不好的局面。

陈长生的心情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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