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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家的口齿清晰,将花家那些隐秘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都说了出来,周氏和胡氏花雨霏如何筹谋,游氏和花未眠如何受欺负,从头到尾,一点一滴都没有放过,原原本本的都在公堂之上陈述了出来,“就因为嫣红之事,老夫人愈发恨上了大小姐,再加上后来那些事情,奴婢虽是老夫人的陪房,但是奴婢看见大小姐受苦,于心不忍,因此才要出来替大小姐说句公道话的!何况,这黑血之事,本来就跟大小姐没有关系,这是奴婢家里的问题!”
李家的突然倒戈,让花凌天等人都愣在当场,周氏更是茫然,她起初以为李家的是害怕才不敢说话,也没有理会,这会儿听见李家的这一番话,当即也顾不得是在公堂之上了,当即便指着李家的激动道:“你!你撒谎!你怎么能帮着那个丫头说话呢?!你说谎!你——”
周氏话还未说完,就被衙役拦住不许她再喧哗了,董枚举拧眉拍了惊堂木示意众人都安静些,然后才道:“李家的,你继续说!这黑血之事,为何与你家有关?其中又有何问题?”
“回大人的话,我家传有一种怪病,这病也没什么征兆,就是年纪越大,血色越浓,比常人都要颜色深重,几岁的时候就是暗红暗红的,到了十几岁若病情严重就是黑血,但是,也不是家族中的每个人都这样,还是要看个人体质的,只可惜奴婢跟奴婢的侄儿都有这么毛病,就因为这是个怪病,除了黑血也没有旁的问题,所以就连最好的郎中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毛病,因此也就没人管他了,不影响身子我们家也就不在意了!奴婢家里不是周家的家生子,当初奴婢是老夫人母亲的丫鬟,是她做主将奴婢给老夫人的作为陪房嫁到花家来的,奴婢那时候就知道自己得了怪病,却因为害怕失去这差事而不敢说出来,以为不会有事儿的,哪里知道这几十年跟老夫人还有赵家姐姐太过亲密,竟把这怪病传染给了她们,奴婢心里实在是难过啊!”
李家的说着说着,眼圈都红了,“奴婢自个儿都不知道这怪病会传染给旁人,奴婢得知赵家姐姐和老夫人如此之后,曾经给老夫人请罪过,可谁知她们竟利用这个来诬陷大小姐,奴婢不愿同谋,这才要说出实情的!大人若不信,可以直接去我家中问明情况,就连芸烟的爹娘都是知道这事儿的!他们知道奴婢来了府衙,都在衙门外头呢,大人直接派人出去问就是了,看看奴婢说的是不是真话!”
董枚举一听,也不犹疑,直接就派人出去查问了,那边花凌天大叫:“你这个老不死的!你们串供,你们是商量好了的!大人,你不能相信她们啊!我这个女儿诡计多端,你不能相信她!当初我跟她娘的和离书,就是她哄骗我签了名字的!”
董枚举蹙眉喝道:“公堂之上,不得喧哗!花凌天,本官知道如何断案,你勿要多言!再胡乱插言,本官就要责罚你了!”
那边花凌天犹自忿忿不平,却不敢再说话了,周氏完全没料到李家的会这样,她们几个人跪在堂下就互相瞪着,董枚举垂眸看着案上的诉状,就连夏景都若有所思的盯着李家的出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趁着众人都不注意,云重华往花未眠这边侧了侧身子,低声道:“我仔细瞧你那镯子跟之前的不一样啊,还有,那李家的是怎么回事儿?”
花未眠微微一笑,嘴唇没怎么动,话却传到了他的耳朵里:“他们都闹上公堂了,肯定是要破釜沉舟,我也只能准备的周全一些了,这银镯还真是皇上御赐的,跟我之前那个样子差不多,反正他们也没认真瞧过,糊弄一下也就是了,至于真正的银镯么,”
她低低一笑,眸光落在脚踝上,“我戴在脚上了!”
“……李妈妈在你去临淄那会儿,也就是我跟那边分家之后,她就成了我的人了,一开始是被迫的,她只能听我的,这会儿是我承诺过她,她若帮我,我就给她和芸烟解蛊,她为了自个儿的性命,自然就会事事听我安排咯!”
云重华点点头,眸光从她脚边扫了一圈,最后落在她脸上:“这该死的茶蛊是该早些解,免得你跟孩子再受苦!”
他这话纯粹是牢骚,花未眠却听的心口一动,还没来得及说话,那边刚刚听了衙役陈述实情后的董枚举重重拍了惊堂木:“花凌天,本官已经查明实情,这第一条便是诬告!本官本该立即打你十大板,但你状纸未完,本官可以让你继续说下去,这板子先记着,一会儿断案之后,本官再来罚你!接下来的诉状,你给本官好好的想一想,不要又是诬告,否则那后果,不是你能够承担的!”
董枚举核实实情之后,心底不由得一叹,事情的真假已经不重要了,他自是从这里头瞧出花未眠布局应付的滴水不漏了,他心知花凌天不是他亲生女儿的对手,不过他没有立场感叹这些,只需要做好一个知府应该做的事情就是了!
花凌天恨恨的瞥了花未眠一眼,根本不将董枚举的话放在心上,只是望着执意不肯退堂,非要陪着他跪在堂下的周氏时,眸中才有水光淌过,之后依旧是红着眼圈,委屈道:“大人既然已经有了判断,草民也不敢说什么,只能叹一声女儿恶毒,就算草民再‘恶毒’,也比不过自己的女儿了!草民父亲逝去不足一月,父亲只有草民一个儿子,父亲另有三个女儿,一个是跟草民一样嫡出的女儿,另两个是姨娘所出,说到这儿,草民只想问一问大人,这祖上好不容易攒下的基业,是不是应该是父亲传给儿子,儿子传给孙子?”
董枚举还未说话,夏景却在一旁扯唇道:“嗯,你这话说的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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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好累,心窝子又疼了,囧
本就无赖
夏景一开口,众人的目光就都落在了他的身上,他丝毫不以为意,仍是淡淡的道:“你这话说的不错,譬如皇位就是这样的,不说南朝建朝这么多年,就说前朝说古往今来这么多的朝代,哪个不是一代传一代这样传下来的?那皇位都是父亲传给儿子,儿子再传给孙子,若是坏了规矩,那时不行的!”
夏景这样一说,花凌天的眸光便是一亮,他方才在堂上陈情时,见那简亲王一言不发,还时不时的拿眼瞅着花未眠,根本就不拿正眼看他,他还以为清河王让花雨霏送来的书信说的都不是真的,简亲王根本就不会帮他的,没想到他才开了口,简亲王竟顺着他的话说了!
他素来最会的就是打蛇顺棍,这会儿听简亲王这样说了,忙道:“王爷说的是啊!不说皇位,就是草民这些寻常过日子的人,都是这样的,不说商贾之家,帝皇王爵侯爵之家,就连平头百姓,但凡家中有些产业,都是交给家中儿子的,绝没有交给女儿甚至孙女儿一说,除非那家没有儿子,或者是儿子死了!但也有抱养的过继的一说,把家中产业交给女子打理,这根本就是不妥当的!”
“草民家事复杂,本不愿闹上公堂,可无奈家父病重,甚至都病的糊涂了,草民还活着呐,花未眠竟趁着草民不在江州,糊弄着家父强夺了家产,甚至拒不归还!家父死了之后,她这个亲孙女竟然夺了他的家产,这举动是把草民置于何地啊!这俗话都说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嫁出去的人都遂了夫家的姓,花未眠她是草民的女儿,可她如今是云家的媳妇,难不成她强夺了我们花家的产业,从此我们花家的产业就姓云了吗?这岂不是让家父在九泉之下都不能安歇吗?若是任由这产业落入他人手中,只怕草民也没脸再见花家祖宗了!”
夏景微微一笑,从董枚举处拿了状纸过来,扫了一眼,微微笑起来:“哦,本王瞧见了,这第二条写着呢,世子夫人强夺家产,花凌天,本王记得,你是在杭州犯事了的吧?本王在江南这么多年,大大小小犯事儿的官儿的卷宗也见了不少了,头一次见到你这么能说会道死不悔改的呢?要不是大赦,你这会儿还在琼州充役,所以你心里最感激的人,是清河王吧?若不是清河王在太妃娘娘寿宴的时候,提出要天下大赦为太妃娘娘祈福,皇上也给答应了,你也出不来呀!本王听说,你那个庶出的女儿,就是嫁给敏德公主的儿子了吧?你当真有福气呀,两个女儿都嫁给云家了,这会子又说自家产业也给了云家,那你怎么还跟云家计较呢?云家是四大侯府之首,会贪墨你们家那点子钱财产业?你瞒着董大人可以,你怎么瞒得过本王呢?你也忒偏心了,怎么就帮着庶出的女儿也要打击自个儿嫡出的女儿呢?”
夏景在来之前,就曾仔细的着人调查过花家的事情了,要说这花家也乱得很,除了那个刚死的花溱州,其余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难怪花家大小姐宁愿背了骂名也不肯跟着那些人一块儿过!
他的封地在先帝这几个皇子里头,算是最大最好的了,他知道皇帝的意思,甚至洞悉了皇帝的想法,王爷是个尴尬的身份,做得好惹人记恨,做得不好惹人厌弃轻视,他这些年虽带着母妃出来住了,却对京城那位表示了绝对的忠诚,他知道为人臣子的本分,绝不僭越,倒也跟皇帝培养了几分情意,他心里明白的很,只要不危及皇位,皇帝就是这世上最通情达理的人,因此他也得到了皇帝的信任,暗地里也不是个很闲散的王爷,江南地方大,他各处游历,实际上就是替皇帝监督看着这块地方,所以江州花家的事情,他只要想知道,什么事都是能知道的!
上位者的争斗,偏偏牵扯到了底下的小官吏……
他一直都觉得清河王的心太大了,这会子更是觉得,难怪皇帝一直不放心清河王,看来清河王这次仍旧是贼心不死,难不成那个位置就那么的好么?值得这些年都念念不忘?
清河王能有什么好,不过就是个皇长子,就算再怎么长,却也是个庶出而已!
他没去京城,是他不想去,更是因为他得了皇帝的允许,皇帝对清河王下手了,而他是皇帝的人,根本没必要去京城参加清河王母妃的寿宴,这就是皇帝摆出来的姿态,太妃始终是太妃,始终是先帝的妾,不是正妻,没有资格要求皇子们都奉召到京!
夏景盯着眼前猥琐的男子,眸光幽暗隐晦,清河王的女儿里头,就只有敏德公主嫁得最好,身份最高,而且,更是得了个公主的封号,这在几个王爷里头是想不到的荣封,自然那夏氏也飞扬跋扈,可皇上近日那两道圣旨,就是打了清河王父女的脸,如今又动了户部,清河王咽不下这口气,碍于身份和情势不能亲自出手,却找了这么一家人来胡搅蛮缠,当真是打的好算盘哪!
只可惜了,夏碌动了他想要护着的人,如今又在这般敏感的节骨眼上,他于公于私,都不能让夏碌得逞,他方才跟董枚举说的那几句话,是为了提醒董枚举别站错了队,可他也不能说的太直白,可他心里,是打算无论如何,也要将这案子给压下来的,眸光一掠,落在花未眠身上,唇角勾了一丝浅笑,他是不介意跟这个聪慧的女子联手的!
见夏景望过来,眸光含着浅浅的笑意,花未眠微微蹙眉,凝了他半晌,忽而也笑起来,看来她果真猜得不错,这位简亲王还真是来帮她的,有时候是敌是友,一眼就能看出来,何况,夏景都这般明显的示好了,她也不会不领情,如此一想,神色越发从容淡定,看着花凌天的眸光,越发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了……
董枚举见夏景直接开了口,倒是替他审案的架势,他是夹在中间的人,虽说今日他主审,可如今在座的,除了花未眠的母亲游氏,剩下都是比他品级高权势大的人,他根本不能得罪,嘴唇翕动了好几下,还是选择沉默的静观其变了!
花凌天没有想到夏景竟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愣了片刻,赔笑道:“王爷,就算您身份尊贵,您也不能这样忖度草民心里的想法呀,草民可不知道什么大赦什么清河王的事儿,草民只知道,草民是得了皇上的恩典才给放出来的,要不是皇上的大赦令,草民也不能出来呀!草民要感谢的应该是皇上,怎么会是清河王呢?王爷这样说的意思,难道是说清河王比皇上还要厉害么?草民如今是不做官了,但是草民也知道,这话王爷说的不合适吧?这要是传到皇上耳朵里,王爷可怎么办呢?”
夏景微微眯眼,他知花凌天为官时私开赌坊斑斑劣迹数不胜数,如今听了这话,没想到这话没想到这人还是个无赖,胡搅蛮缠岔开话题的功夫是一流的!
这人本就无赖,又在官场中历练过,别看岔开的这几句话不轻不重的,但若是当真认真起来,这几句话的分量也是不轻的!
夏景微微一笑:“本王原本还想着你方才的话挺对的,如今却觉得,花溱州不把家中产业给你,当真是明智之举,他生了你这么个儿子,就等于没有儿子!若换了本王,就该先打死了你,再去寻好的!不过,花溱州有个好孙女,这家业给她也是不错的!”
不等花凌天回答,夏景又笑道,“方才你那番话的意思,本王也听明白了,你说本王眼里只有清河王没有皇上,那就是说,你的眼里有皇上没有清河王咯?那皇上日前早就说过,这江南茶市尽归世子夫人掌控,户部也都下了文书,世子夫人总揽江南茶务,这也是皇上默认了世子夫人经营茶庄的权力,你却在这里状告世子夫人强夺你家产业,本王就是想问问你,你这么大的胆子说这话,是要抗旨吗?”
“花凌天,你知道抗旨的下场是什么吗?”
对付无赖其实也很简单,就是要比他更加的无赖,顺着他的逻辑也就是了!
夏景是王爷,挨了花凌天的抢白不还嘴,那就太窝囊了!
他没必要对花凌天客客气气的,而且他这样说话,已经很客气了!
花凌天怔在那里,没想到夏景竟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心道不好,这些话一路停下来,这简亲王根本就没有在帮他,而是在帮花未眠!
他跟周氏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一丝惧意,如果简亲王和那个死丫头联手,而清河王那边的人不在这里的话,他当真能赢得这场官司吗?
他不否认自己来之前做了充分的准备,但是对方好像比他准备的还要充分,最重要的是,他再无赖,也不敢跟王爷斗啊!
井底之蛙
他今日过来,一则是因为接了花雨霏的一封书信,信中与他详细说了那事,说敏德公主和清河王只要他做这件事,尽他的一切力量搅闹花未眠,并从花未眠手中得到花家的产业,只要事成,花雨霏就能提成云之凡的侧室,然后等他的风头过去之后,会给他再谋一个职位的,他看了这信后自然很是动心;二则就是因为他心里头原本就恨这个丫头,他觉得花雨霏的信来的恰到好处,他原本就是要找花未眠算账的,只是有些犹豫,可花雨霏的信上清河王还有敏德公主的话给了他一种保证,让他下定了决心要跟花未眠算账!
而且,花雨霏跟他详细的解说过了,他心里更是清楚的很,就算天下大赦,他这种犯官也是绝不可能被赦免出来的,所以只可能是清河王帮了他,清河王让他和姚念斌出来了,他又怎能不对清河王投桃报李呢?
他自然是仔细想过这件事的,若此事能成,他的那几条诉状告倒了花未眠,那他所拥有的一切就都回来了,到时候花未眠母女回府,他就要狠狠的折磨这两个人,到了那时,花雨霏又在侯府成了云之凡侧室,信上虽未说,他却知道清河王和敏德公主是一定会对付云重华的,临淄侯府的事情,他在信上都看到花雨霏写了,其实简亲王说的一点儿都没错,他就是在两个女儿的前程里面做选择,而他依旧选择了庶出的小女儿,放弃了嫡出的大女儿!
就算有亲密的血缘关系又如何,这个心狠手辣与他离心离德大女儿和他之间,横亘的已经不仅仅是恨意了!
他太清楚他们不可能回到从前了,就跟不死不休的对手一样,要么他活,要么,她死。
但若此事不成,不但花雨霏交代的事情不成,只怕她自己在侯府里也不好过,他回信时虽只说了未必能成但尽力的话,心里实质上也是拼着一口气才过来的,这也是为了成全他自己的私心来着,本以为他这边有清河王撑腰,又多了个简亲王,那边就算是侯府世子又能如何呢?
如今看了这般情形,简亲王处处相逼,话中也是绵里藏针,一句欺君抗旨的大帽子压下来,他就没话可说了……
这不是从前在杭州,他从小到大是作威作福惯了,在家时宠着,在杭州时有人惯着,在官场上混了几年,那除了靠自个儿摸索出来的人情世故和那机灵劲儿,就是靠的银钱了,宣抚使不是什么紧要的差事,油水不大,他又是捐官的,根本没人跟他争什么,所以他也没有见识的很多官场上的倾轧黑暗,他在杭州就是个井底之蛙,没有经历过王爷一句话就能要人命的场面,他只会吃喝玩乐,要他谋算人心,特别是在成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