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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谍香-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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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令箭倒吸一气、猛一抬头,怔怔看着他。嬴淮究竟在想什么,难道,他已经猜到些什么?

“不要……”这一声脱口而出,早已失了力道。嬴淮只是定定地看着她,小令箭,情与恩、本就难以两全,当我离开你、当你遇见他,一切都已经太迟了、不是吗。

那软糯的滋味搅进心口恍如凌厉的剑,原来他没猜错,她给的、真的是毒……他胸口已连连泛腥,欲呕难呕,浑身阵阵憷麻、苦涩难调。

不知道是该笑自己算得太准,还是该叹天命太狠。他感觉到眼前的世界愈发模糊沉沦,他趁着最后仅剩的一点力气,摸索着拿起另一枚燕脂糕。

“不要!”小令箭懵然抓住他的手,一声喊出,顿时泪湿满面。

但嬴淮强忍着促喘,抬手掳开她的阻拦,仍旧咬上那枚燕脂糕、生生咽下。

小令箭连声泣喊、哭得心口闷痛。嬴淮撑不住,身如蒲草缓缓倒下,小令箭扑上几步,将他死死抱进怀中。

“你明明猜到那是毒,为什么还去吃……”

她臂弯里一度一度僵怵的体温、回忆中一幕一幕堆积的温存,都是她难以承受之重。眼泪断线般落下,却又听见嬴淮摧心摧肺的声音从她怀里传来,

“我说过,凡是你赌的,我都愿意跟你落注。即使……你赌我死。”嬴淮抬起手,默默拭着她的眼泪,轻声道,“我看不得你忐忑不安的样子… ”

小令箭泣不成声,她怎么会赌他死、她怎么可能忍心落注,“我情愿你恨我!……为什么不恨我?…为什么还吃第二样……”

嬴淮寂寂浅笑,“因为你哭了,你为我而哭,你伤心难过的样子……我若不吃,我怕我死了、你会吃。”

一波一波情愫袭来,小令箭悲伤得睁不开眼,她的脸颊紧紧贴上他苍白的容颜,他的口中尝到一丝丝泪水的苦涩。

嬴淮似乎得了最后的安慰,反而忘却了一些身体的痛麻,嘴角牵起一抹追忆的神思,

“这一生,我最牵挂的就是两个人,一个,是我的小令箭,还有一个……”

“别说了,我都知道… ”小令箭立刻打断了他。她当然明白、他念的是从舟,但此时此间,秦王正隔墙而立……

但既然秦王在听,她脑海中忽然掠过一个念头,她连忙忍住泪、谨慎地问道,“你难道,从来没有怨过他么?”

“怨?”嬴淮苍白一笑,“只怨没有和他早些相识。”

而秦王在暗室中见他毫不犹豫地为小令箭吞下毒糕,心中早已松动、信了他并非武王子嗣。此时听见他这一句,刹那间、已将自己代入那一个‘他’字……

原来自己竟然将范雎误会得这么深?!酷刑加身、逼他自尽,范雎却依旧不悔相识、对他不怨不恨…

秦王心中愧悔丛生,范雎明明为他几次出生入死,拒免死诏不收、拒解药不服,这般良臣知己,天涯难寻,自己不知珍惜、反而轻易怀疑逼迫……

秦王紧紧攒着拳,他如此待范雎,何来王者胸襟、何谈君言无戏?!

但小令箭的声音仍旧不依不饶,“可是他,总是误解你……”

嬴淮的声音在她怀中轻绕、愈发虚无缥缈,“太想信任,所以才会误解… 其实紧要事上,他始终都信我、听我……我又夫复何求?”

‘夫复何求’?一字一句都扎在秦王心上,正如小令箭想要的那种撕裂痛感。那一刻秦王几乎想要破墙而入…

一墙阻隔外、又听见范雎咳喘挣扎着说,

“此生唯一憾事……不能亲见大秦一统天下… ”他一臂攀上小令箭的手,最后勉力一笑道,“但或许小令箭能看到,那便也是一样的…”

……

小令箭分不清自己是如何走回城郊空院的。天空隆隆飘雨,电芒撕破肆虐的风,那正是淮哥哥从小最怕的雷声。

她倚在门后,泪水雨水交溶流下,回忆中,仍是淮哥哥并无犹豫的眼神、默默吞下毒糕的那一幕幕。

回忆的末尾,是她跪在秦王脚下,求秦王信他、信他身来孤儿、信他向来忠心。

秦王又怎会不信,他这般狠厉待他、他仍旧道他只是太想信他,最后的所求所愿、亦仍是‘大秦一统天下’,这般忠心、岂会是一个蓄谋夺位之人?

小令箭其实早就猜到那糕中毒药只是痹痛假毒、也猜到秦王以她性命相逼只为试探,但她没有猜到,嬴淮竟会如此决绝。

“…凡是你赌的,我都跟,即使… 你赌我死。”嬴淮的声音反反复复像一场咒决,禁锢着她、令她头痛欲裂。

最后的最后,她看见秦王眼底水汽雾朦,分明已经动容。他怔怔迈过几步,忘却君王膝下之尊、单跪着抱起毫无知觉的嬴淮,悔痛地道了一声,“范雎,是寡人错了……”

☆、并非无解

作者有话要说:还没两章就要结局乐,大大们容忍我再虐下小虞吧 ^_^

楚姜窈以为一切可以稍稍尘埃落定;却忘了若命途注定崎岖、关隘之后仍会有高岗。

秦王在她面前长身立起,召入王稽与几名死士营的得力干将道,

“定是有人栽赃陷害、欲借寡人之手除去范雎、以断寡人左膀右臂……尔等翻遍秦国、务必为寡人搜捕真正的嬴淮;替范相洗去冤屈、也令寡人安心!”

原来这一场危险不是结束,而只是开始。姜窈这才想明白,‘嬴淮’这个名字经年未曾有人提起;但一旦跳入秦王视野;便是勾拨在他心底深处的刺痛;秦王必定会倾力搜寻;绝不会容忍一丝隐忧。

“窈儿… ”雷雨中、传来从舟急切的声音。

他拢上她肩头,虽有暖意、却反而令她怵的一颤,霎那打断她的思绪。她一眼回望、语塞哽咽。

这两日来,姜窈与哥哥突然失踪,虞从舟心中焦灼万分,辗转打听方知是被秦王暗中关押。他隐隐已经猜到怕是与哥哥的身世有关,但一夜之后听苏辟传来消息、秦王已然放了哥哥回府。想不透其间因由,只觉得那些纠葛愈加扑朔迷离。

姜窈忽然牢牢地抱定他,潸然低语,“从舟,若有一天我要害你、欺骗你,你要揭穿我,不要纵容我……”

“窈儿你怎么了,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哭得愈发伤心,“秦王要我逼淮哥哥服毒,我真的去了……我带的燕脂糕,他全吃了… 他明明猜到糕里有毒,他还是吃了!… 他以为我要毒死他、却还是纵容我… ”

虞从舟不知该从何安慰,听不明白事情经过,但感觉的到、姜窈分明陷在一种绝望中。他低下头、拭去她面庞的泪滴,

“别担心,苏辟说、他们已经放哥哥回府了。”

“不,你不知道!”姜窈挣开他怀抱、不断摇头,似乎早已茫然无措,“王稽已经发现旸山山谷中的童冢里、根本没有嬴淮的尸骨,他们已经知道他还活着!秦王绝对不肯善罢甘休,他已经派谴死士营彻查嬴淮的下落… 死士营无孔不入、无往不利,再查下去、淮哥哥还是生死命悬,没有一天能安宁……”

虞从舟立刻明白其中厉害,原来一切只是暂时被掩盖,秦王或许信了当下、但他终究要的是连根拔起……从舟心头遽紧、面上却不敢流露,怕姜窈愈发担忧。

他把姜窈搂进臂弯,想要道几句安慰,忽然发觉姜窈浑身烫热,再仔细查看,她已经陷在沉昏中,竟是不堪意念折磨、烧起了风寒。

雷雨依旧瓢泼淋下,虞从舟立刻将她打横抱起,送入房内,不让她再淋到半分。他迅速为她换了干爽衣裳,一遍一遍拭去她发上雨水。

拭得干雨水、却拭不干她的泪,她在寒热昏迷中,依旧隐隐啜泣。虞从舟心痛无边,听见她时时唤着哥哥的名字、语声无助而又酸楚。

她这般绝望模样,忽然让从舟想起从前在骞泠地牢中、最后临刑那一夜,她也是不断在昏迷中、唤着哥哥、忧心他的安危,甚至全然忘了她自己身上的伤痛。

见她在昏睡中辗转反侧,他紧紧搂住她,面颊贴着她熨烫的额头,但仍然无法缓去她一丝焦虑。

他明白,哥哥是姜窈心底最深的牵挂、与生俱来的付出、愿意以命相换的珍贵。若哥哥倘有不测,窈儿从此都不会再快乐。

…窈儿,哥哥和你、对我来说,又何尝不是这样?

……

虞从舟寻了医傅为姜窈看脉诊治、再按医傅所嘱买齐了药,一扇一扇在屋角煎着药。

药汁渐浓、他心中的一种意念也益发浓烈。哥哥陷在生死险境难觅出路、窈儿也沉入无边忧虑不能自拔,而他自己、其实正是那个可以改变这一切的人。

窈儿以为哥哥陷入绝难之境、必定无解,但其实那并非无解,只不过她从未想过、世上可以有另一个‘真正’的嬴淮、替他去解前世今生的恩怨。

待那一切了结,秦王会亲手令‘嬴淮’消失于人间,从此、他便再也不会去追查什么。哥哥就可以安全的以‘范雎’之名立于秦廷、永解隐忧。

只是那样、到窈儿知道结局的那一天,又会是一场心痛折磨……窈儿所盼不过只是平安静好,却一生都未得过,若再添上那样一幕,只怕她从此会将那种刺痛刻在心上。

他吹凉了药,搂起姜窈,一点一点喂给她喝,她似乎一点都不觉得苦,不曾稍稍皱眉。他心疼难述、他的窈儿吃过太多苦,竟已这般习惯。

忽然想起,从前姜窈也曾问过他,“如果明知前路千险万阻、必死无疑,最后的时日里该如何待你爱的人?”那时他曾答说,“…我会想办法让她忘了我,希望她再也别想起我。因为让人痛苦的,不是失去、而是记忆。”

回忆清晰地在脑海中闪过、他忽然想到一个两全之策,如果、可以让姜窈忘记他的存在,那么,他既可以救哥哥脱离困境、又可以让姜窈不必为他而难过…

…或许、哥哥当日在忘川上教他的那种解脱、冥冥中就是为了这一刻…… 这个念头忽然漫开、在他脑海中渐渐扎下根,不免还是刺得他有些心酸

……

夜半时分,虞从舟寂寞一人立于忘川河边,忆起与姜窈在这川水上顺流漂荡、静听虫语鸟鸣的那一夜。天地寂寂,那时无言,默契冉冉拢在他们心间,温暖得让人愿意用一生去怀念。

原以为、劫难之后的那番重逢,终于可以平静长远,但命运果真不会就此饶他。一场缱绻、依旧只是一段短暂。

他抬眼去寻旧时影踪,山水空灵,映得他的眸光清冽而又纯澈。想起那夜姜窈始终暖暖地拥他在怀,他唇角牵起柔柔的笑。

……但既然注定只能是短暂,就莫再刻在她心上、伤了无辜的将来。

此时此刻,他方才明白、为何这忘川中溪水如此清透、却全然没有鱼。因为这是忘川,鱼儿饮过,便忘记了过去、忘记了这里,游向大河,再也不记得曾经在这忘川中有过的玢美一幕、再也不会想要回到那出尘入仙的过往。

有风拂过,他身上冷了冷,散逸的长发飘掩在他脸颊,凌乱发丝中透露的那双明眸黯澹了片刻,重又散着栗色清澈的光芒。

他弯□,用竹筒汲了纯净的忘川水,放进锦袋、与忘山上采摘的湮情叶一起、别在腰间。

……

慢慢煎煮,忘川之水、忘山之叶,一室之中飘荡着淡淡茶香,并没有行将抹去一切的哀苦。

从舟息了火,将茶盏置于案上,静静等茶变温变凉。

他与她之间、还剩下,一盏茶凉的时光。

他凝着姜窈,忍不住轻轻抚摸她的发丝,从前许多对望,而今一一记取,依旧明丽动人。

若他是先遇见她的人,若他不曾许过“永不爱她”的誓言,他们是否可以、多爱几度春秋?

但即便爱的再早,身世是三生石上刻定的,毕竟还是、逃不过今日这场宿命吧?

为何他偏偏注定秦王血脉、为何她偏偏生于间谍世家……乱世之中,他们两人都是抽身不能、隐世无路。

这时姜窈微微颤了颤,他摸上她额间,体温已经低了些。但她忽然紧张地睁开眼,神志似乎还有些恍惚、双眸不觉又被泪水打湿、怔怔看着他道,

“秦王不会善罢甘休的,他们彻查下去、一定会发现的……该怎么办?淮哥哥不能有事,不能有事… 救救他……”

“他不会有事的,我有办法。窈儿,别担心。”从舟怜惜地抱起她,一字一句向她承诺。

“真的?”

从舟凝着她的双眼沉着地点了点头。她的目光中缓下一些紧张。

姜窈烧了一整日,只觉口干舌躁,望见几案上的茶盏轻声道,“水,我想喝水…”

从舟连忙起身取了茶盏,但走回榻边时,心口还是霎的一紧,手指微微颤了颤,忘川水中的湮情叶又随之沉浮了几圈。

他忽然抑制不住、眼眶中漾起一丝水汽。怕被姜窈看见,他手一揽、紧紧搂住她,禁不住地啜吻她的额头。

“从舟?”姜窈感觉到他疾速的心跳,在他怀中略有不安。

“窈儿,从今往后,你要好好待自己… 别再为谁血脉受毒,别再为谁装哑冻僵,别再为谁认罪受刑,别再为谁作戏替死……你行走列国这么多年,为什么总还是这么叫人放心不下?…”

虞从舟越说越心疼,想起窈儿自幼飘泊,曾经为他哥哥而活,为楚氏家族而活,后来、又为他而活……上天何时可以怜恤、还给她一个清清静静、简简单单的世界,让她只是单单纯纯地为自己好好活?

“你在说什么?你怎么了?”

从舟忽然想起、姜窈始终都不愿‘忆起’那些过去,连忙将往事重新尘封,“没什么,那些事,你都不记得了。”

他压下眼中水雾,缓缓松开臂弯,姜窈懵然看着他。他尽量像往常一样润眸一笑道,

“不记得了好,不记得的事就再也别去想。”

他把茶盏递到她唇边,喂她慢慢饮下。这一盏茶之后,只盼她的世界中、永远不再记得有他。

☆、血洗恩怨

待姜窈睡熟;已是深夜,虞从舟换了一身暗紫锦袍、轻声退出小院,一路向公子市的府邸而去。

走到一处高丘、可以俯瞰整个咸阳;他眼前忽然浮现出他们宿在画舫中的那一幕,她眸光轻灵地说,“星辰很美、山河很美”;那时、她还笑着叫他“虞美人”;笑着对他说;他是天下最赏心悦目的人。

从舟此刻终于体会到哥哥说过的“最爱二更天”。他在黑暗中前行;脑海里闪烁的都是和姜窈风雨随行的画面,他可以随心地和她说着话,仿佛她就在眼前,可以听见他所有的语言。

窈儿,你说过,在生死一线上、人与蝼蚁一样,都没有选择。但是有福的人,能选择死的意义。我的意义又在何处?

你会怪我,没有为你而活、没有为你而死么?但如你这般懂我,又怎么会怪我?

我是为了亲情、为了换哥哥一命而选择不归之路么?或许可以这样说,因他是我、唯一的血亲,我舍不得见他因王权的倾轧、人心的黑暗而死去。

但是更重要的,是因为他谙谋略、懂天下、识人心、知进退,而他又身居高位,他是一个能为这乱世中最强的国家操舵的人。若他死了,天下一统只怕又要延晚百年。

若我以‘嬴淮’之名,死于秦王之手,哥哥今生就不会再被上代的恩怨羁绊,他可以抛下前尘、堂堂正正的活着,做一个功垂青史的秦国相邦,强盛秦国、加速天下一统。这是父王的梦想、也是哥哥的梦想。

而我的意义、就是换他一个圆梦的机会,或许能让七国百姓少受一百年战乱颠沛之苦。

到天下合一之时,虽然可能、仍会有我父王母后那样的悲剧发生,但至少、不会有小令箭流离失所、在战场上握箭啼哭的悲苦再重演……

虞从舟迎风眺望暗夜王城,原以为心中已经足够坚强,但远处点滴烛火燎烧在他视野中、还是倏地刺得他落下泪来。

……窈儿,你最懂我,可知我这一生,最觉得无力、无奈的,就是没能早些识得你。

如果我们第一次在魏国相遇时,我就曾握紧你的手、从此不让你离我左右,那样,就不会让你生为死士、韶华暗掩,也不会让我们之间蹉跎数载,伤痕累累。

窈儿,原来走到最后,我最舍不得、放不下的,还是你。

不是社稷,不是天下,而是刻在我心上、刺进我眼眸的你。

事到如今、想到你,我还是会泪流难止,还是会畏惧死亡。因我还想,好好爱你。

我会不会,很没男子气概?我是不是,不再赏心悦目……

……

虞从舟原本没有办法能进公子市府。但因公子市自从范雎一席提点后、常常假着脸皮、殷勤往城郊别院中梳拢虞从舟,因而这一晚、他持着公子市之前赠的玉佩,轻易得了他府上守卫的通报,与公子市会于府中密室。

“你、想要我向王上举荐你?”见到虞从舟求见、和听到这句话同样令公子市大吃一惊。

“我离开赵国日久,如今即使秦人放我回去,赵王也必定怀疑我的忠心。我曾逆过秦王的意、构陷过范相,赵王必不信我能全身而退,必定怀疑我已成秦人暗间… 既如此、那倒不如,在秦国谋一席用武之地。”

公子市眯眼而笑,“虞卿终于想通了。虞卿通晓赵国地势兵力,若肯事秦,必得王上重用,但为何会想到我?”

“范相与我有仇,秦王肯定心中厌我。秦国朝堂、我孤立无援,终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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