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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墚的冬天并不算寒冷,似乎每隔三五天,天的那一边就能看到红彤彤的太阳。冷星桓穿着一身青白色的冬衣,正走在回梓家大院的归途上。自那夜见识过梓央改发明的“烈火神鸢”,她忽然产生了一种特别的想法,于是在梓家一住就是一个多月,除了和小师弟呆在一起,也常常独自外出散步。果然不出所料,她渐渐发现了巨鹘与霜华结盟的真正原因。
巨鹘是一个手工业领国,但由于领土不如临近的霜华、青淀两国辽阔,又缺乏足够的资金,一直无法在霓月九国中占据强势。而凌若松定是暗中发现了这一点,提议齐淮信以霜华的财力相诱。如此一来,巨鹘不仅可以得到大笔资金发展手工业,霜华亦能获得一批新式武器,即使是英勇善战的梵灵军,也会被两国联军打得落荒而逃。
每看到大墚城中的一处手工作坊,冷星桓心头的自责就会多上一次,从前自诩能洞悉世事的她,这次竟因为低估了齐淮信与凌若松的狡猾,令邢震洲几乎陷入了四面楚歌的绝境。但是,邢震英的牺牲带来了最可靠的情报,武兆康的联弩和铁甲阵,不就是巨鹘发达的手工业衍生的成果?连梓央改这样的商家小少爷也能制造出“烈火神鸢”,虽然这种东西存在很大的缺陷,暂时还不能用于战场,可如果梵灵无法拥有自己的新式武器,仍然单纯地举着刀枪对敌,十之八九会输得更惨。
“凌姑娘,你回来啦?小少爷今儿上店铺去了,他吩咐小的为您熬了莲子粥,就在您房里放着。”
走进梓家的大门,一个丫环微笑着出来迎接,一边用鸡毛掸子抖落她裙角的尘土。
“辛苦了,请代我向小少爷说声谢谢。”
冷星桓向她点头道了声谢,径自走向客房,奇怪的是,这一路上静悄悄的,并没有像往常一样都有下人来来往往。梓央改去了店里未归,照从前的习惯,她外出回来若是没碰上那小子,必定要去正厅和梓博鸿夫妇打个招呼。可今天还没到黄昏时分,正厅就四下无人,疑问不由自主在心头顿生。
“梓伯父和梓伯母不会也出了门吧?难不成……是有什么事发生?”
她朝偏厅那边信步走去,不料几个家丁迎面将她拦住。“凌姑娘,老爷和夫人在接待贵宾,吩咐过不许任何人打扰,您请回。”
“原来梓伯父和伯母有客人啊?那小少爷要是回来,也不能进去?”
“凌姑娘,虽然您也是梓家的客人,但梓家的事,似乎不是外人应该管的。”
“好,好,我不为难你们,我现在就走。”
冷星桓没有再问,只是笑了笑,转身便朝自己的客房那边走去。照理说商家之间做生意,其间定有商业秘密,她不应该去探听,但刚才那几个家丁的表情却异常严肃。某种直觉告诉她,梓氏夫妇所接待的贵客,恐怕根本不是商家那样简单,连家丁都暂时变成了“卫兵”,能让大商贾如此以礼相待的,多半是官家子弟。她怀着满腹好奇,绕到客房后面,往四下里环顾,看看附近没有人,身形一起,一个“平沙落雁”,无声无息地落在屋顶上,轻手轻脚走到偏厅之顶。她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将一块瓦片揭开,露出一条缝,朝里面窥探。
梓博鸿和杜氏果然在厅中接待两个锦衣华服的客人,其中一个身材微胖,腰间有巨鹘特有的文臣腰牌,冷星桓凭借着绝好的眼力,仔细看了看那上面的花纹,片刻,她已断定这人是当地的太守或侍郎。而另一个客人微侧着脸,却令她惊得险些叫出声来,那个面容白净、身材微胖、留着两撇短须的青年男人,竟是霜华大领齐淮信!
齐淮信那个家伙,他不是成天爱泡在酒池肉林里,连出征都要骑最好的马、甚至坐轿子吗?何以会亲自跑来大墚,甚至屈尊降贵驾临一个商人的府上?更古怪的是,这次连凌若松也没跟在他身边。对面梓氏夫妇的神情,似乎颇有为难,莫非……这梓家大院中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一连串的疑惑在脑海中兜着圈子,她实在猜不出其中有何玄机。
“大人,不是小人不愿遵从您的意思,而是敝国大领大人有命,说当初答应您的要求,便是看管好里面的两个人。可如今没有他老人家的意思,您却直接驾临寒舍要带走人犯,还要取那个孩子的性命,您这样做,不是叫小人为难吗?”梓博鸿的声音有些发颤。
齐淮信收起折扇,冷冷地道:“梓老板,你虽然是巨鹘的大商贾,可你别忘了,你能一手操办那种大型的商展,把你云来坊的服饰和香水销往别国,究竟是托了谁的福?司徒大领跟我是战略上的盟友,现我唯一的女儿信芳到了大墚,司徒家和我们齐家更成了亲家,难道我还不能作主来这儿带走我自己的人?”
“小人当然明白,云来坊之所以有今天,巨鹘也能制造出联弩和重甲,都是您和霜华的资助,可是……”
“说来说去,你不就是害怕你们司徒大领追究么?我早就知道会这样,所以才会和田侍郎一同前来,今日离开之后,他会将此事原原本本禀报司徒大领。梓老板,我劝你还是配合一点,做好准备,三天之后我再来提人,相信你也不希望今后接不到生意,不是吗?”
听罢齐淮信此言,梓博鸿与杜氏不觉对望了一眼,又见那田侍郎在一旁给他们使眼色,两人无奈地垂下头,不再发话。
田侍郎呷了口茶,忽道:“梓老板,齐大领想要在提走人之前看看他们,你们夫妇不会连这也要阻拦吧?”
梓博鸿愣了一下,沉默了一会儿,才走到偏厅左侧的橱柜旁,打开柜子,在第三格上旋动一个铜壶。冷星桓看得一清二楚,那铜壶是个秘密机关,一面墙壁随着壶的转动渐渐打开,露出一间隐隐透着火光的密室。梓博鸿留下杜氏在外等候,亲自领着齐淮信和田侍郎走了进去,那扇密门咔咔几声合上了,不留一丝缝隙。
夜色昏盲,沉沉的更鼓敲响了两声,冷星桓悄悄从床上爬起来,换了夜行的黑衣,来到偏厅门前。半夜里的偏厅没有家丁和丫环看守,大概是梓博鸿为了避人耳目,故意没在此安排下人,让谁也无法猜到厅中有密室,还有人被囚在里面。她白天亲眼见过开启机关的一幕,三两下就打开密门,摸了进去。
密室中有一条大约两丈长的通道,虽然白天见不到阳光,里面却一直亮着几盏纱灯,并不算黑暗。冷星桓贴着墙壁小心地挪动步子,终于走到尽头,一个女子低吟着小曲的声音忽然传入耳际。密室中的一方床褥上,坐着一个姑娘,她怀中抱着个看来两三岁大的孩子,正在静静哄他入睡。纱灯的光偶尔跳动了几下,那姑娘轻轻侧过头,冷星桓猛然看见了一张泛着贵气却又苍白的秀丽脸庞,不禁目瞪口呆。
“伯宗夫人?”
“谁?”里面的女人惊诧地转过头,当看到冷星桓时,顿时睁大了眼睛。
“夫人,您认不出我了吗?我是冷星桓,辞别大领大人之后流浪到此。自鹤平一战,便失去了您和定邦公子的消息,齐淮信手下将领说你们母子已经葬身乱军之中,可怎么会……被囚在这里?”冷星桓上前,凝视着她憔悴的脸,连睡在母亲怀里的定邦,本来胖胖的小脸也瘦了好些,心中不由得隐隐作痛。
齐淮礼这才确定冷星桓是女儿之身,听她诉说了如何落难为平民、偶遇梓央改、住进梓家大院的一番话,她眼中仿佛流露出怜悯的目光。邢震英战死沙场一事,她早听齐淮信说过,可眼泪依然忍不住夺眶而出。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相公壮烈殉国,我和定邦偏偏苟活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如今大哥还想杀死定邦,我作为母亲,却连保护自己儿子的力量也没有……”
第二十八章 偷天换日(二)
“您说齐淮信要杀定邦公子?”冷星桓一惊。
齐淮礼含着泪,将睡着的定邦小心地放在床上,让冷星桓坐到她身边。“冷将军,我大哥那个人原本就无情无义,从我嫁去鹤平那天开始,他就当我是一件用来维持霜华与梵灵关系的工具。其实他一开始就十分怨恨邢家的人,若非还念在我是他亲妹妹的份上,我又拼死保护儿子,他早要了我们母子的命……听说后来是凌若松的主意,把我们送到大墚当成人质,便可获得一时的稳固关系,但现在大哥送出了女儿,比我们更有利用价值……”
“所以就要杀了他的亲外甥?齐淮信到底还是不是人?”冷星桓面带怒容。
“的确,大哥草菅人命,从来没有把我们母子当成人看待。但梓老板夫妇是好人,他们曾经想过,等事情过去,我们母子被世人淡忘了,就会想办法救我们出去。可没想到大哥亲自登门拜访,非说定邦身上始终流着邢家人的血,势必要斩草除根,免得后患无穷……如果可以,我真想用我的性命换儿子一命,可定邦只要一天还在这里,就算我在大哥面前自尽,他仍然不会放过孩子……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要是定邦死了,我如何向九泉之下的相公交待?我……”齐淮礼紧紧攥着手中的丝帕,眼神越来越扑朔迷离,一说到儿子可能会送命,她似乎就方寸大乱,甚至就快失去理智。
冷星桓握住她的左手,低声劝她定下心神,心头却不自觉地涌上一波又一波的酸楚。齐淮礼手上的丝帕,她曾经见过,是邢震英在定邦满月那天亲手送给她的,上面绣着一对飞过绿柳的燕子,可如今,这对燕子却被残酷的战争拆散,隔在了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乱世中的女子,她们的命运和爱情总是那样悲哀,那样苍白无力,她们随时都会担心自己深爱的丈夫被战争夺去生命。然而,就算丈夫死去,齐淮礼也必须拼命抑制着悲痛,她不能在儿子面前表现出伤心,要是自己太过软弱,孩子就会害怕,在这个世上,不幸的女人并不是只有她一个。男人主宰天下的乱世中,女人能活命的比男人多出太多,也许应该感到幸运。但要是定邦果真死在齐淮信手上,齐淮礼失去了唯一的寄托,又会变成怎样?
当冷星桓在密室见到那位夫人的一刹那,心底已经萌生了要救他们母子出去的念头。可是,要怎呢才能在齐淮信完全不发觉的情况下将他们救走呢?若是两人在这种时候失去了踪影,她只怕好不容易才暂时平定的局面会再被齐淮信搅和得乱七八糟,到时敌人很可能会查到邢震洲在烈洛避难,即使有烈洛铁骑,他们也没有一丝胜利的把握。
“夫人,您刚才说……梓老板夫妇想过要救你们出去,连司徒杭也不肯轻言放过你们,他们二老莫非还敢违抗大领的命令?”
“我不知道,不过梓老板夫妇俩一直很同情我们母子二人的遭遇,对我们极尽关照。尽管我这个人生性愚钝,可我始终觉得,他们说那话的时候不像是在开玩笑。”齐淮礼定了定神,努力回忆着过往的一幕幕。
冷星桓沉默了片刻,蹙起双眉,“夫人,您愿意相信我一次吗?我想尽我所能救出你们母子。”
“不,冷将军,我虽然不懂政治,也不懂打仗,却比谁都更了解我大哥的心思。我们母子若是离开了这儿,他必然会马上联合司徒杭找到二弟,将他和梵灵军一网打尽。震英生前最珍惜二弟,我怎么可以只为了自己和定邦活命,就拿二弟和整个梵灵人做赌注?那简直太可怕了!”
齐淮礼的眼角颤动着,不时回望床上睡得正香的孩子,泪水不停在眼眶里打转。
“冷将军,我很感激你这份心,或许……只要定邦能出去就好。不过话说回来,定邦如果不见了,大哥不也一样要剿灭梵灵?他,他还会杀死更多无辜的百姓……”
“夫人,您别说了,我一定会尽力在三天之内找到解救你们的办法。”冷星桓斩钉截铁地打断了她的话,抽身向齐淮礼鞠了一躬,身影飞快地消失在了纱灯的微光后。
翌日清晨,梓博鸿没等杜氏和儿子起床就出了门,梓央改起身时,母亲也已去了店里,他让丫环端了碗稀粥过来,但似乎没什么胃口。他突然想起昨天在店里呆了许久,好像冷落了师姐,于是飞奔去客房找冷星桓,想让她和他同去后山改良“烈火神鸢”。谁知冷星桓不在房中,床上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
“凌姑娘呢?一大清早去了哪里?还是昨儿夜里就没回来?”他连忙询问丫环。
“小少爷,今儿早上老爷出门不久,凌姑娘也出了门,似乎是跟在老爷后头去的,走的是东边那条林荫小道。”
“那条路不是通往城郊的邬村吗?我爹不去云来坊,偏去那鸟不拉屎的地儿,该不会上那里去谈生意吧?”他摸着脑袋,一头雾水。
“老爷去办什么事,奴婢就不知道了,要不等他或是凌姑娘回来,您亲自问问。”
“得了,我自己去瞧瞧,真烦人!”梓央改险些又发了脾气,所有的人都没空陪他,早弄得他满肚子牢骚。但一想起冷星桓的话,他强行压住了心中的火,撇着嘴背起双手走上了东边的林荫道。
冷星桓一路跟踪梓博鸿,走过蜿蜒的山路,她看见了一处破旧的村庄。梓博鸿走到一座茅屋前,轻轻敲着门,而茅屋外的一棵树却引起了她的注意,在这种穷乡僻壤,何以会种着通常只有贵族才会栽种的银杏树?尽管树叶已枯黄凋落,但梓博鸿敲门之际,不时回头朝那棵树望上几眼,神情凝重而痛苦。
“爹,是您来了么?”一个身材瘦削、面容泛黄的青年男子打开了门,迎接梓博鸿进屋,这一声“爹”,着实令冷星桓心头一震。
梓家不是只有梓央改一个儿子吗?她怀着满腹疑惑,悄悄凑到门缝前张望。屋子的布置极其简陋,打扫得却很整洁,只是窗前的草床上躺着个看来三、四岁大的孩子,面色蜡黄,像是睡着,但不时会喘上几声。
“央真,阿荣的病一直都没有起色吗?”梓博鸿坐在床边,抚摸着孩子的脸,眼底含泪。
那男子苦着脸摇了摇头,“爹您是知道的,阿荣的娘生下他就去世了,这孩子从出生起便被病魔所困,多少位大夫开的药,他吃了也不见起色。前次请来的那位大夫告诉我,孩子恐怕……撑不过十天。”
梓博鸿搭着那男子的肩膀,眼底流露着愧疚。“儿子啊,都是爹不好,爹对不起你们……”
“您别这样,您当年在战场上被武兆康俘虏,是不想娘和我被司徒杭所杀,才会故意抛弃我们母子投靠巨鹘,娶了继室忍辱偷生。央真的命是爹的屈辱所换,又怎么会怪罪于您?您就直截了当告诉孩儿今日所为何事吧,若然爹要我牺牲性命,央真也不会有半句怨言。”那男子声音微弱,神情却透出坚毅。
梓博鸿垂着头,半晌才说出了那难以启齿的原由:“你应该也听说了,霜华大领齐淮信把女儿信芳郡主送到大墚,和司徒杭的十四公子定了亲,就等于送出新人质。昨天齐淮信微服造访我家,想要在三日后将囚在我家密室中的淮礼郡主母子带回朔芳,他可以留得自己的妹妹,但容不得定邦公子,要斩除梵灵邢家的血脉。原本我一直在想法子,以为他们母子俩很快就会被忘却,到时便可派人暗中将他们送回邢家,谁知……央真啊,定邦公子今年三岁,和咱们阿荣同年出生,你就当爹求你,把阿荣……交给我。”
“您的意思,是要阿荣……代替那位公子去死?”梓央真脸色煞白,猛然怔住了。
“我知道这样做对你来说很过分,阿荣是你的儿子,也是我的亲孙子啊!你以为爹就不疼他、不爱他吗?可这孩子自出生以来就受尽了病痛的折磨,如今已经撑不下去,还不如让他早登极乐,倒可以得到解脱。爹忍辱负重多年,为的就是有一天能让我们梓家再为梵灵和老主人的后代尽忠,你从小就是个懂事的孩子,一定能明白爹的苦处。央真,爹今天给你跪下了!”
第二十八章 偷天换日(三)
“爹!”梓博鸿正要伏倒在地,梓央真上前一把扶住了父亲,泪水夺眶而出。
冷星桓在门外看见这一幕,只觉心像被扎了芒刺一样,血流不止。这个大商贾梓博鸿,真正的身份竟是梵灵武将,还对梵灵邢家忠诚到了如此地步!看到梓央真将阿荣小心地抱到父亲怀里,梓博鸿蹙眉落泪的一刹那,她猛然回忆起母亲刘氏去世那天,自己连母亲的手也没牵到,就被父亲叫人送走,一阵阵剧痛撕扯般地搅动着五脏六腑。她不敢再看,转身朝村庄外疾奔而去。
“师姐?可找到你啦!你这几天都不陪我去后山看我试验烈火神鸢,真的很过分!”
刚钻进一片树林,她迎头就碰上了梓央改,小伙子嘴里叼着根草叶,一脸埋怨的样子。她知道若是换了从前的梓央改,恐怕又要大发雷霆,还好他并没有看到梓博鸿与梓央真会面的情景,她不能想象他知道秘密后会产生什么反应。
梓央改虽然天真烂漫,但当目光对上她脸庞时,已发觉不太对劲。“怎么了?脸色怪不好的,该不会是哭过吧?你究竟上了哪儿?发生了什么事啊?”
“没事,你别胡思乱想,是眼睛进了沙子而已。喏,你不是要我陪你去试验你的宝贝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