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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天阙-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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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你醒了?”蓦地,她头顶上方落下一抹浓浊哑嗓。同时,她的身体再被搂紧,更加牢密地嵌合着身后的男性胸怀。

舒净的呼吸稍窒,停了一会,才轻应一声。“……你什么时候来的?”声音呢哝。

“你睡着的时候。”嗓音仍带慵懒,但听得出来,他已经完全清醒了。

舒净并没有试着挣开他的怀抱。

“为什么要给我那颗辟寒珠?”突然想起了这件事。

厚实的巨掌爬上她的左胸。“虽然辟寒珠无法完全替代我的功效,不过,聊胜于无……你的身子太凉了……”喃哼。

她的耳根子微热,垂眼盯着幽暗中他的手。对他话里的含意,她乍然明白。心,在跳快。

男人立即察觉。

“我不能收。”静默了下,她摇头。

易天爵笑得不怀好意。“我不反对把你压在床上度过一整个冬季。”

舒净一愕,但毫不怀疑这个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男人真的会力行这句话。

她只好让步,不再问他为什么。

但易天爵接下来的话,却令她惊讶万分——

“医侠沈君这两天刚好路过京城,晚上我请他来诊看你的身体状况。那家伙确实有两把刷子,他看出了你的体内有毒,不过连他也没有把握可以治好……”

心思倏忽转到最重要的事上,她的情绪起伏不定。“你说……沈君也没有把握治我的毒?这意思是不是指——他或许可以?”

能解开化骨毒之人,想来这位医侠沈君的医术确实不同凡响。过往,她不是不曾去求助过世上有名望的大夫,不过在经历了几次失望、甚至看穿其“神医”之名下的虚假不实后,自此她便不再相信天下有所谓的神医。至于这位江湖上有“医侠”盛名的沈君是否有这个能耐,她就不得而知了。

“这种蛊毒很难解,通常只有下毒者才有办法,沈君的确想挑战解你身上的毒,尤其当他知道下毒的是白圣教教主之后,兴致更大了。”沈君还不知道舒净的身分。“不过因为他赶着去赴一个重要的约,所以他答应我一个月后再来,他还给了我一瓶不让毒素入侵胎儿的药丸。”他的语气里有抹异样的热度。

舒净却听得有些莫名。“你说什么?你说他给你什么药丸?”不让毒素入侵……胎儿?!是她听错了吧?

不知何时,易天爵温热的大掌已经移到她平坦的腹部——忽然意识到这一点的舒净,忽地机伶伶打了个冷颤,恐惧突然攫住了她的心。

不……不可能是……

她猛地伸手想抓开他贴在她腹上的手。

“有孩子。你肚子里已经有了孩子,才半个月。”易天爵略低哑的磁嗓似残忍似怜惜地宣布了这个事实。他只握住她的细肩便将她的身子扳转过来,两人面对着面。黑暗中,他目光如炬地垂睇着她苍白僵硬的脸。“我当然确定那是我的孩子。舒净,你不开心吗?”他已经经历过最初的震撼,至于他现在的心情……

他淡邪一笑,忍不住同情地轻抚着她发冷的颊。

这下,她永远别想当他只是她生命中的过客了。

他知道,自从和他在一起之后,她一直在服用避怀孩子的药,所以此时她会有这种反应是正常的——她根本没想过自己会有孩子;会有他的孩子。

舒净瞪着他,紧抿着唇,感觉的胃纠结微疼。“……不可能……我明明……不可能有孩子……”

舒净猛地推开他翻身坐起,握紧双拳,努力抑制身体的颤抖,看着他。“你……真的没骗我?”

易天爵慢慢坐起了身,庞然身形仿佛可以将她整个笼罩。

“除非沈君诊断错误,否则就是我在骗你。”他平平静静的说。“不过我确信他不是庸医。”

理解到这话背后的含意,舒净的心一下子沉进深冷的冰窖里。低头,不自觉地盯着自己的肚腹,她失神了。

“……孩子……不行……不能生……”喃喃自语。

下一瞬,她的下巴被扣住、抬起,易天爵寒星般的锐眸盯紧她。“为什么不能生?”

倒抽了一口气,舒净回过神。面对着他幽深的黑瞳,她反而渐渐冷静了下来。

“为什么要生?”她反问。“我只是个和你利益交换的女人,说得明白一点,我不过是你暖床的工具,只要你厌倦了我,以后的我可能什么也不是;而你,竟问我为什么不能生?!”仍是忍不住心中的焦躁,她愈说愈急快。“易宫主,难道你要吗?难道你想要这个孩子?”

“要!”出乎她意料的,他竟毫不迟疑地回答她这答案。

舒净一愕,无法漠视心中因他这回答而起的激荡汹涌,但立刻又摇头,甩掉他的手。

“不,我不要。”她退后。“我不想和你再有牵扯……”

易天爵缓缓挑高眉。“是吗?”他的声线低徐幽缓。伸长臂,他轻易抓回正要从另一头跳下床的舒净。

舒净奋力挣扎着。“放开我!易天爵,我没答应要成为你生孩子的工具!”

易天爵牢牢地将她锁在自己怀里。“我也没要你当生孩子的工具。舒净,你我都清楚这是一个意外。”

“我可以处理掉这个意外!”她毫不迟疑地接口。

易天爵的面色逐渐笼罩着一股冷森的煞气。“你就这么不在意这个孩子?”

因为推不开他强硬坚实的臂膀,舒净又恨又气。“你又知道我真正在意什么了!我……我体内尽是杀人的毒,你以为胎儿可以活多久?你以为沈君的药真的有用?”

易天爵终于明白她会如此抗拒的另一个原因,脸部刚硬的线条瞬间软化下来。

“如果他的药有用,你就肯把孩子生下来了?”他的语气和缓安详地滑抚过她耳际。

原本在他怀里不停挣动的舒净突然顿住,安静了。她让脑中所有复杂纷乱的情绪思虑逐渐退下,最后只剩一个最重要的疑惑……

额头抵在他跳动着沉稳心跳的胸膛上,她又沉默了许久,之后,才用乏力而疲倦的声音问:“为什么……非要‘他’不可?”

易天爵笑了,他饱含不驯笑意的磁音悠悠荡进了她的心,让她一时动也不能动——

“因为我要你。”

不到半天时间,舒净怀有身孕的事已经传遍整座大宅。舒净原本还不知道这事,是后来哑婆跑来向她确定、季小雪亲自端来替她补身子的药说起,她才知道星火燎原的程度已至此。

舒净原打算让孩子的事成为秘密,但昨夜沈君离去前对府里其他人一句说漏嘴的话,却让消息早早传开。所幸她住的地方向来少有人会来打扰,而天门宫人纪律甚严,也不致对她说些什么,因此她的生活看起来依然和之前没两样。若真要说有变,变的是她吧……

昨夜,她暂时被易天爵安抚了,暂时平静下激动的情绪,不过她很清楚自己根本还未完全接受腹中胎儿的存在;对她来说,“他”的存在仍显得那么不真实。

她真的要“他”吗?

可更令她想不到的是,易天爵竟要“他”!而且比她还更快接受“他”。

真的只有一句“要她”这么简单?

以她和他事前做的防范,照说不该会有孩子,可没想到,意外还是发生了。所有人都清楚,只要他说一声,愿意替他生孩子的女人多的是,但不是她……

她从没想过自己会有孩子,更何况是和他的孩子。她当时的心情是真实呈现的,她不要这孩子!就算是现在,她的心情也没改变多少,而且以她的状况,她怀疑孩子能在她腹中存活多久。因此,她采取的行动是,不再去想“他”的存在与未来,她要放手继续做自己在做的事——她也必须这样做。

接下来的两日,她房里不时会多出补品,哑婆和季小雪更成了严厉督促她按时吃饭、睡觉的人——她们毫不掩饰对她怀有易天爵孩子的喜悦与期待,但她们也敏感地看出了她的冷淡漠然。虽然没多说什么,不过也因此对她的生活作息更加的关切注意。

舒净多少了解她们的心情,所以并不觉得她们的举动有什么不对,只是,她其实比较希望她们像以前那样对待她就好,因为她待在工作房的时间已经大大减少了。

至于易天爵,这两日来则不见踪影,听季小雪说他正忙于一件重要的事,不在府里,舒净反而因此松了口气。

直到这一天近午,两日不见的易天爵一定到她正忙着的身后坐下,开口便道:“白姆死了。”

舒净磨药的动作一停,猛然转过身。“白姆……死了?”屏住气息看着他,心跳加快。“你说她……真的死了?”几乎不敢置信地喃问。

易天爵的俊容上有抹令人捉摸不定的神情。“她的尸首被弃在南蛮一处大河的源头,死状凄惨,全身黑臭发腐,几乎让人认不出是她。”

舒净的心情渐渐冷静了下来。从他话中,她听出了不寻常。她微愣。“难道白姆的死不是你们下的手?”

“在我的人要对她下手之前,她已经被其他人抢先一步解决了。”这两日他就是在确定这件消息。“白姆在南蛮逐渐蓄积势力,上次在各派引起轩然大波的化骨毒,就是白姆宣示力量的证明。她的野心很大,不过有人的野心和手段比她更大更狠,所以她被做掉了。”那些诡谲过招在这段时间里一一经由天门宫人的回报传到他耳中,他甚至早已预料到“那个人”最终会杀掉她,因此根本不必他动手。他只是想看看,经过上一回的教训,“他”的能力是进步了,还是又令他失望?现在看起来,“他”的未来倒是多少值得期待。

舒净经过好一会才消化掉这些讯息——虽然对她来说,其中最重要的只有“白姆死了”这件事,不过经由易天爵透露的这些,她也约略知道了白姆的举动。

白姆死了,她的仇报了——不管杀死白姆的那个人是谁,她只要知道自己的仇报了就好……

长久累积的压力终于得到释放,她全身的力气像是突然被抽光,接着软软倒在地上。

转瞬间,易天爵已将她抱坐回椅子。

眨眸,舒净盯视着近在眼前的脸。“谢谢你。”她轻声道谢,为了白姆的死。

易天爵挑起唇角,目光下移,瞄到了桌上她仍未动的饭菜。“你还没吃饭……”语气一沉。

“我在忙。”舒净已经忘了吃饭这件事。

易天爵斜睇了她一眼。

接下来,舒净在他的监视下吃完她忘了的午饭,甚至,更被逼着回房去睡午觉,而他就揽着她一起睡——她的反抗无用。

然而,在她从易天爵口中得知白姆已死的隔日,她意外见到范儿青倚在易天爵怀里喝酒狎笑,甚至不顾席间有旁人在看,拉下他的脸就是热辣辣一吻……

范儿青还觑空朝站在窗外的她做出得意的笑容。

舒净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

没想到第二天早晨范儿青又跑来她的工作房——

“喂!别以为你现在有了宫主的孩子就了不起,我告诉你,我也可以有宫主的孩子,只是我还不想要而已。”范儿青趾高气扬地看着她。

舒净充耳不闻地继续做自己的事。

“哼!不过我看你生不生得出来还是个未知数。你身上又是药又是毒的,别说小孩子保不保得住,就连宫主最近也不来你这里了吧!”范儿青厌恶地抽抽鼻子。

“让开。”舒净捧着一壶热水。

范儿青跳开。

“你知不知道为了你,我们有几个弟兄在攻击白圣教过程中牺牲了?!”她的怒气忽然涌了上来。

舒净搅着药汁,面色平静。

范儿青怒火更盛。“还有化骨毒的事,这里也死了不少人。他们的死也跟你有关;现在再加上因为你,让许多人在南蛮时时刻刻身陷危险。如果不是你,他们根本不会死!”她一指指到她鼻端前。“你到底有什么值得我们为你拚命、为你做事?!为什么你还有脸留在这里?!为什么死的人不是你?!”

舒净的手一顿,终于抬眼看着一脸愤恨难平的范儿青——她忽然有点明白了,原来这女人看她特别碍眼,除了因为易天爵,也为了天门宫其他人……

她和易天爵交换条件各取所需,她无愧,也从未想过背后会牵连到多少人;她心里只有毁灭白圣教、只有杀掉白姆……

为什么……她还留在这里?

真的只是因为易天爵还没厌倦她,所以她才有留下来的借口吗?

心深处,似有什么答案就要浮现,她却悚然一惊,压下它。

所有念头在转瞬间生起、掠过、再沉淀,她盯住范儿青的神色仍旧淡静无波。

“你跟我说这些,是要我对谁生愧疚?我付出了代价,我没有对不起任何人。我相信你们效忠易天爵,甘愿为他奉献出一切,包括生命;你们不会怨恨你们的主子,所以你我都很清楚,你只是找到了一个鞭笞我、驱赶我的理由。”她的语气不带尖锐。“除了这些,你还想要说什么?”

像挨了记耳刮子,范儿青有些狼狈地瞪着她,几乎说不出话来。“你……反正等宫主对你厌倦了……到最后你还不是得走!你以为你真的可以母凭子贵吗?!”

舒净那双妖艳的眸凝看着她,一时令她无法控制地心惊胆跳起来,额上禁不住滑下一滴冷汗。

“出去。”舒净终于下逐客令。

范儿青一愕,有些不安地瞪着这女人过分平静的脸色。

舒净挑眉,范儿青的心跟着一跳。

“你……哼!今天就暂时先放过你,不过我劝你最好是自己识趣点儿。”不甘心地又丢下话才走人。

范儿青一走,舒净的眉跟着一蹙;又呆了一会后,她忽然开始用超乎平常的力气继续搅拌着手上的药汁,接下来,她仔细迅速地整理出所有她必要的东西,包括保命的药……

夜里,舒净刻意以身诱惑易天爵。之后,易天爵拥着她沉沉睡去,她趁此时悄悄起身溜下床。

回头望了床上男人沉睡的脸庞最后一眼,随即不再留恋地走出房门,直往地下宫走去。

她没由大宅的任何一个门走,而是选择从地下。

循着易天爵曾告诉过她的其中一条通往外面的地道,她离开了易天爵。

不过,她不知道的是,在她推开易天爵的怀臂时,他其实已经醒了。

深远的目光追随着她坚定不悔的背影直到消失,男人棱角分明的脸上现出了一抹邪戾的笑。他在颔下交搭十指,隐隐吐息……

舒净往南方走。她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她要去找解药。

虽然白姆已死,但她相信白姆一定不会让自己毕生的心血化为乌有,在白姆最后留驻的地方绝对会有她要的解答。

她已经穷尽所有力量,却依然无法成功突破蛊毒的最后一道防线。其实她不是不沮丧,只是她总以为自己一定可以找出办法,但紧接而来的是白姆的死以及范儿青的话,让她骤然下了这个决定,而且也深信,既然连熟知白姆用毒习性的她都解不了这毒,想来这世上已不可能有人有此能力了,因此她直接舍弃了对医侠沈君的期待。

至于易天爵……他不是她能留恋的男人。

就在她惊觉自己对他的感觉已不再单纯、当她乍然清楚自己对他的声音、笑容,甚至身体产生眷恋的感觉而心情起伏动荡时,她就明白,她非走不可——在范儿青朝她痛骂的那一瞬间,她明白了,也清醒了。

她不能再留下,不能再留在易天爵身边。

她怕她再不走的话,会就此失去自己的心,会为了他不顾一切——而她不要成为这样的女人。

至少,她现在还不想成为这样的女人。

秋高,气爽。

出了京城,往南走的第七天,舒净坐着驿站的马车来到了下一个大城。

她稍稍改了外观装扮;现在的她看起来,眉垂、鼻塌、眼皱,再加上两鬓白发、一身又破又旧的衣服,她相信就算认识的人看见她,一时也认不出她来。这已是她能在自己身上做的最大改变——虽然白姆死了,但难保那些残存的人不会再追杀她,所以她不得不做些防范措施,更何况……

她要防的还有天门宫的人。

这次不比上回,她有预感,易天爵一定不会轻易放过她。

暗皱着眉,努力将那男人的身影从脑海甩开,舒净在街上慢慢走着,准备找一家客栈吃点东西和住宿。

就在这时,一阵马车蹄踏声由她身后传来,并且快速接近,她顿住,回头发现急急驶近的马车,立刻移动脚步往旁边靠。

稍显华丽的马车很快便由她面前奔驰过去。

本来,舒净并不特别注意这辆马车,不过在马车从她眼前过去、刚好让她看到探出帘子的一张脸时,她却不由得惊讶地轻咦出声。

没多久,马车在下条街的一间客栈前停下。

远远的,舒净果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下了马车走进客栈。她垂眸,略略思索,接着不再多想地随意在附近找了家小客栈住进去。

吃了晚饭,又向店小二打听好载客马车明天出发的地点和时间,舒净这才回客房休息。

这客房虽然简陋,但还算得上舒适干净,而且也比她这几天来一直睡在马车上好,因此她一整理好自己,便早早躺上床休息。

不过,没想到她才睡下没一会,就有人来敲她的房门。她立刻被惊醒。

“大婶儿,你睡了吗?大婶儿?”门外,像是店小二的声音。

舒净从床上坐起,皱眉望向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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