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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霞点头:“方成大哥听余大哥说了,高将军说人命关天,那些货物可以不管,先看看能不能找到还有活气的人,便让一百人组成的小队随县令大人前往营救。不过希望也不大就是了。”
邬八月顿时紧张起来:“那父亲可有跟前?”
“二老爷是否同去,奴婢就不知道了。”朝霞老实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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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救援
邬八月很是忐忑。
雪崩之地难免不会发生第二次雪崩,父亲若是同去,万一有个闪失……
邬八月顿时坐不住,起身在屋中来回走动,心急如焚。
半晌后她果断道:“朝霞,让洪天去打探打探,问问去救援的漠北军中,父亲是否也在。”
朝霞凝眉劝道:“可是姑娘,即便二老爷的确前跟着去了,军令如山,姑娘也没办法干涉……”
邬八月顿时无言以对。
朝霞轻轻扶过她坐下,道:“姑娘切莫心慌,二老爷有漠北军将士们保护着,即便是跟去了,也不会有什么事的。事出之地在漠北关境内,前段日子北蛮方才遭受了一次重创,短时间内也无法再偷袭入关了。姑娘尽可放宽心,耐心等消息方为上策。”
邬八月想了想,倒也觉得朝霞说得有理。天寒地冻,方成和洪天自然也不想出去,再者说就算是知道了消息,她也毫无办法,又何必强人所难。
邬八月按捺下心中的想法,无奈地盯着炭盆出神。
她忽然道:“朝霞,我忽然有些不敢想象,将来我会变成什么样……”
邬八月轻飘飘的一句话让朝霞顿时紧张起来。
“姑娘怎么了?您从不说这些悲春伤秋之言的……”
朝霞蹲跪在邬八月跟前,关切地望着她。
“你看,才来不过一季,我就生了悲凉之感。”
邬八月低声道:“父亲时常不在身边,我每日也只能待在这窄小屋宇之中。京城我是回不去了,父亲在此地一日,我便也只能在此地一日。姑且估计,父亲要在这儿待上一年至三年,到那时,正是我该说亲出嫁的时候。”
邬八月看向朝霞:“最好的结果,大概只能寻个有些军职的将领。人家听了我被迫来此的缘由,或许还不一定接纳我呢。”
邬八月倒不是自厌,她只是对这个时代感到有些绝望。
制度、规矩、礼教,通通都束缚着她。
血统尊贵,世家嫡出又如何?惹上了不该惹的人,她连个逃身之所都没有。
来漠北,简直相当于发配边疆。
更让她觉得愤怒的是,这竟然还牵扯到了她的亲人。
她再是乐观积极,心中也难免生了两分悲怆。
朝霞不知如何劝导她,她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人名。
“姑娘,奴婢瞧着明公子对您挺好的,他……应该对您有意。”
邬八月怔了下,倒也是顺着朝霞说的,想起了明焉来。
这位明公子的确有些对她献殷勤之嫌,不过邬八月并没有往这方面想过。
即便朝霞提到他,邬八月也丝毫没有觉得,他会是她的良人。
她摇了摇头,道:“明公子乃是高将军身边亲近之人,年后高将军将要返京,明公子定然会跟他一同返京。”
邬八月认真道:“我不能回燕京城。”
朝霞不解:“为何?姑娘到时可以不再与宫中有任何牵连,在京中总能见到二太太和三姑娘她们,这不好吗?”
“当然好……”
邬八月看着朝霞,欲言又止了半晌,还是叹气道:“算了,你不会明白的。”
朝霞无言地望着她。
邬八月心里的大秘密,她能告诉谁?
现如今唯一一个也同她一般知道这个秘密的,是玉观山上济慈庵中的静心师父,她同时也是漠北军现任主将高辰复的亲妹。
但即便是她,所知的也不过是姜太后有一情|夫。
她压根就不知道,这个所谓的情|夫,便是她邬八月的亲祖父。
邬八月很清楚地明白,她若是回去,头一次忌惮她的,便是祖父。
邬八月还清楚地记得,祖父是如何评断她和姜太后的。
“你撒谎成精,她却言出必诺。”
祖父相信姜太后,远胜过她。
她回京的消息,祖父若是毫无芥蒂地告知姜太后,或许又是她下一个危难的开始。
邬八月重重地叹了一声,她摆了摆手,对朝霞道:“我睡一会儿,你也去休息吧。若是漠北军救人的事有什么消息,你记得告知与我。”
朝霞应了,伺候着邬八月宽衣躺下。
热炕上有腾腾热气,暖烘烘的被窝让邬八月昏昏欲睡。
不知道浑噩了多久,半睡半醒时,她被暮霭摇醒了。
“姑娘,姑娘!”
暮霭连连叫了她两声,声音有些急。
邬八月赶紧坐了起来,瞪大眼睛望着暮霭道:“何事?”
“二老爷……”
暮霭说话都带了哭腔:“二老爷去救人,却被一只狼崽子咬了,明公子……”
邬八月脑子里轰的一声,跳下床炕连鞋都来不及穿,只着了一双薄薄的布袜便往前厅冲,暮霭连声唤了两句,邬八月却已经拐过了屋角。
暮霭喃喃:“姑娘,奴婢话还没说完……”
邬八月刚跑到前厅门口,整个人便愣住了。
她只着一件月白单衣,因午睡而散着头发,一头青丝因她剧烈的跑动而凌乱地披散在两肩、前胸和后背,襟口处的肌肤裸露了出来,泛着莹白的微光。
她面前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高辰复神色严肃,嘴角紧抿,但眼中却有两分诧异——他的眼内倒映着邬八月娇弱堪怜的模样,她身后簌簌而下的白雪衬得她更加冰肌雪肤,眉目如画。
两人同时怔愣了片刻,然后齐齐动作。
高辰复背过身去,将她挡在自己身后,免得她被前厅屋中其余人看见。
邬八月也下意识地背过身去,正好看到抓着大氅拎着毛靴跑来的暮霭。
邬八月心里止不住暗骂道:“这死妮子,怎么不说前厅中还有旁人?”
暮霭也知道自己犯下大错,顾不得认错,只赶紧伺候着邬八月裹上大氅,再将脚套进毛靴。
“姑娘……”
暮霭哭丧着脸道:“奴婢话还没说完,您就跑了……二老爷没什么大事,只是腿被小狼崽子咬撕裂了一块肉,二老爷自己说只需要休养一段时日……”
“门外是谁说话?”
邬居正的声音传来,许是因受了伤,所以说话声音有些虚弱。
邬八月拢紧身上的大氅,低垂着头回头,待见到眼前地上之人的脚挪开之后,她方才抬头,怔怔地看向前厅之中坐着的邬居正,戚戚然地唤了一声:“父亲……”
第六十八章 香料
邬居正已有几日未见到女儿,乍一看到她那副担忧焦急的模样也不禁恻然。
“八月莫哭。”
碍于有旁人在场,邬居正也只能按捺住自己的情绪,端出长辈的姿态道:“父亲无甚危险,并无性命之虞。”
邬八月朝他走了过去,邬居正这才瞧见女儿身形单薄,只胡乱裹着一身大氅,鬓发凌乱,显然是匆匆而至。
若是只得他们父女倒也罢了,可这屋中还有外男,女儿这副模样确实有些荒唐。
“八月且去换了衣裳,再来同父亲叙话。”
邬居正微微蹙了眉头,看向邬八月。
邬八月自然是听话地返回去换了家常衣裳,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
在这过程中,暮霭一直怯怯地望着邬八月。
她知道自己闯了大祸,事后少不得要受罚——即便四姑娘开恩不怪罪于她,朝霞姐姐也定然会训诫她的。
邬八月整理妥当,又回到了前厅。
“……这次镖队葬身雪海二十四人,确是可怜。”
邬居正的右腿小腿肚子处包裹了纱布,上面隐隐露露殷红,必是血迹无疑。
他与高辰复正在谈话,邬八月不便打扰,走近邬居正身边只微微福了礼,便乖顺地站在了他身侧。
她的视线却胶着在邬居正的腿伤上。
高辰复望了她一眼,方才收回了视线。
“听逃出生天的几名幸存者说,镖队所押镖物价值千金,镖队此番损失惨重,若不将这些镖物挖出,恐怕是难以交代……”
邬居正还在轻声诉说着,高辰复的思绪却飘得有些远。
他活了二十二载,并非没有见过女子衣着单薄的时候。
早在他情窦初开之年,继母淳于氏就安排过两个通房丫鬟予他。
他忌惮,所以冷落了二人。丫鬟不甘心,尝试勾|引之事层出不穷。
昔日在京中,他也曾有过三两好友,相约前往风月之地听风尘女子抚琴弄曲。风月场上的姑娘远比府中丫鬟更加风情万种,百媚千娇。
他见过的女子虽不算顶多,但他自认为,也不少了。
但从四年前离京到此,他便再无和任何女子有过接触。
偶然之间,得见邬八月这般形象,由不得他心中不生绮念。
但他也只是冥想了片刻,便又被邬居正的话拉回了神识。
“……不知将军有何打算?”
邬居正面带忧心。
高辰复虽有些神游,但邬居正的话他还是听了一清二楚的。
他当即回道:“既已确定雪堆之下无生还者,镖物不过死物,漠北军自不会耗费时间和人力前去为一介镖队挽回损失。”
高辰复的态度非常鲜明。
县令请求漠北军增援,他带人前去雪堆下救人已属勉强。
军有军规,此镖队走捷径本就有风险,高辰复自认为漠北军没有理由为他们的行为负责。
邬居正叹了一声。
是啊,不过一些死物,漠北军又怎么会帮忙在一堆死物上浪费时间?
即便那些被埋在雪地之下的镖物中,有一部分是皇商所需,供皇家所用之物。
但那也与漠北军没甚干系不是?
他们保卫的是一国疆土和疆土内的黎明百姓,而并非为了皇家享乐。
邬居正动了动嘴,到底是没有再劝。
尽管他心里很是不希望那批东仙岛国的香料就此长埋雪下。
“将军,属下听说,那些镖物几近皆为香料,且有一部分是皇商所需,是要进贡给皇家的。咱们不去帮忙挖……是不是大好?县令大人都没放下此事不管,这……”
说话的是明焉,他搔着头一脸苦恼的样子。
高辰复表情未变:“非军需之物,不过一批无用香料,既不能果腹,又不能蔽体,更不能充作武器御敌,挖之何用?”
军队中人谁会用香料?高辰复自有他的原则。
熏香焚香乃是世家子弟的嗜好,高辰复虽也是世家子弟出身,且身份比普通的世家子弟都要尊贵一些,少时也熏香焚香,但他到底已不是从前的无知少年。军中铁血历练数年,他早就摒弃了那享乐之物。
同样,他也不喜欢闻到浓郁荼艳的香味。
这般说起来,邬八月身上似乎并未涂香。虽然她身上倒也是香香的颇为好闻……
高辰复闭了闭眼,皱了眉头——他又想到哪儿去了?
“既是如此,那属下便让人去回县令大人。”明焉无奈地撇撇嘴,拱手道。
他急着去让人通知县令大人,免得县令大人好等。路过邬八月时他却也仍旧不忘对邬八月露出一个笑来。
男子的笑容明朗纯粹,邬八月点头示意,报以一笑。
这一幕落在了高辰复和邬居正的眼里。
高辰复沉吟片刻,看向邬居正。
“邬叔,今日你受伤,也是小侄照看不周之过。近段时日邬叔尽可好好养伤。至于伤你之小狼,不知邬叔打算如何处置?”
高辰复对邬居正改了称呼,以晚辈自称。
邬居正有些受宠若惊。
“将军说哪里话,是我自己不小心……至于那狼崽子,虽是咬伤我之元凶,但它到底不过是只走失小狼,倒也不用特意处置。”
邬居正一边说着,一边朝西南角望了过去。
邬八月也跟着望了过去,但见一名侍卫打扮之人脚边放置着一只铁笼,笼中蜷缩着一只似乎只一两个月大的小狼。
邬八月眼前一亮。
这虽是咬伤父亲的元凶,但邬八月还是忍不住在心中叹道:这小狼可真漂亮!
邬八月眸中的神采毫不意外地被高辰复尽收眼底。
“邬叔,这小狼出生不过月余,若是妥善驯养,或许也能担当看家护院之职。不过狼性难驯,邬叔要养之还是放之、杀之,全屏邬叔决断。”
高辰复面向邬居正拱手道:“军营中还有事,小侄就不多久待了。邬叔好生休养,军中还是不能缺了邬叔。”
邬居正赶忙道:“将军慢走,属下伤势好转,定立刻回营。”
高辰复点了点头。
出了屋,他隐约听到身后女子道:“父亲,小狼咬伤了你,让它留下来给咱们做活抵罪……”
高辰复微微弯了弯唇,随后跟上来的赵前低声道:“将军,邬四姑娘似乎精通炼制香品,属下方才见邬郎中谈及镖物之事时,欲言又止,心里忖度,他是否是想替邬四姑娘讨要一些香料?”
高辰复的脚步顿了下来。
第六十九章 小狼
邬家小院里,邬居正怜爱地看着女儿蹲在铁笼子面前逗弄那只昏昏欲睡的小狼。
这是漠北一带才有的雪狼,皮毛光亮洁白,在一片雪域之中,白皮对掩藏行踪极为有利。
小狼还未断奶,会咬邬居正也实属偶然。
漠北军前往营救镖队之人,此小狼也被埋于雪下,正好被邬居正所救。
只是它醒过来时下意识地感觉危险,因此才会冲邬居正咬了一口。
好在它的利齿还未长出,只几颗尖利乳牙,也只是伤到了邬居正的皮肉,并无甚大碍。
“八月喜欢小狼?”邬居正轻声问道。
闺中女子都爱这些个小玩意儿,像什么小猫小狗,富贵人家多少都会养上一二逗弄,打发时间。
想着自己常住军营,女儿身边虽然有人陪伴,但到底主仆有别,她难免觉得没个说话的对象。
但邬居正也有顾虑。
雪狼生性并不算凶残,它更擅长逃匿。人只要不招惹它,一般而言它并不会主动攻击人。驯养起来倒也不担心它会噬主。
只是这东西怕也是养不熟的,等它大了,兴许就逃之夭夭了。到时候女儿和它有了感情,岂不是又要伤心一番?
“嗯,父亲,我喜欢这小狼。”
邬八月侧过头,有些期待地看着邬居正。
“这小狼,高将军将它交给父亲处置,父亲打算怎么处置它?”邬八月眨眨眼:“按女儿说的,让它留下来给我们做活抵罪可好?”
邬居正沉沉地笑了两声。
“你但说你想留它陪伴便好,还扯那谎做什么?为父没有意见,只是少不得要提醒你。”
邬居正正色道:“雪狼难以抓获,为父也未曾听过有谁人养它做宠物的。不过雪狼天性喜藏匿,即便你养它长大,或许有一日你也再寻不见它踪影。到时候你若是伤心难过可如何是好?”
邬八月愣了愣,看向小狼。
这小家伙正安心地呼呼大睡呢。
邬八月弯唇一笑:“无妨的父亲,要是它想念家园,想要寻找同类,放它走便是。八月只是觉得,父亲能够从雪地里救下它,它又咬伤了父亲,倒是和父亲颇有渊源。既有缘分,那么轻易就将它放走,有些可惜。而且它这般小,天寒地冻又与它母亲失了联系,把它放回山林雪地,恐怕它也活不下去。”
“你这孩子倒是心善。”
邬居正轻叹着摇了摇头,道:“也罢,你既然喜欢,那便养着吧。兴许这畜生得了你诸多照顾,今后死心塌地跟在你身边护你卫你也不一定。”
父女俩都笑了起来,邬八月小跑着坐到邬居正跟前道:“谢谢父亲。”
“谢什么。”
邬居正顿了顿,却是数落起邬八月来:“倒是你方才来前厅时那身穿着,委实不像话。”
垂头候在一边的暮霭顿时一个哆嗦。
邬八月挠了挠头:“我听说父亲受了伤,有些失了魂,没注意到……”
邬八月现在想起来也有些懊恼,那副模样被高辰复给看了去,那可是父亲的顶头上司……这可多尴尬?
“罢了,下次注意,幸好无人看见什么,高将军和明公子也都是正人君子,自不会乱说。”
说到这儿,邬居正却是迟疑了片刻,轻声问邬八月道:“为父方才见你和明公子似乎互动频繁?”
“互动频繁?”
邬八月有些茫然。
“不可与父亲撒谎。”
邬居正脸色一正:“为父亲眼看见,明公子离开时冲你露出笑容,你也报以一笑。”
邬居正停顿片刻后,直白问道:“八月,你可是与明公子有些超乎寻常的往来?”
邬八月惊讶地道:“父亲为何这般想?我与明公子相识的过往父亲也知道,除此之外,并无其他。父亲方才所说,我与明公子也不过是客套作别而已。”
邬居正点了点头,面上倒是不露什么。
“为父这几日就在家休养,待腿上的伤口结痂了便回军营。”邬居正道:“也多陪你一段时日。”
邬居正略过明焉的话题不谈,邬八月也就将这事给放到了一边。
邬居正要在家多待一段日子,邬八月自然是欢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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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辰复回到军营处理妥当了一些军机要事,难得有了空闲的时间。
他沉默地思索了一会儿,招来周武低声吩咐道:“派十个人去县令那边帮忙挖雪堆之下的香料,同镖队幸存者说,报酬就拿四盒香料来抵。”
周武心里微微一惊,却还是恭声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