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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缘劫-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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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您是千金之躯,要是冻坏了,我们担当不起啊,”霍帅强压住满腔悲痛,劝道:“北良,已经去了,公主,要好好保重自己……”话未说完,已是老泪纵横。

寒蕊猛地抬起头来,疾声道:“他会回来的,他不会丢下我的,我要是一直这么呆着,等他看见了,就会不忍心,就会回来!”

霍帅黯然垂下手臂,无言以对。

章节正文 第59章 见遗容寒蕊肝肠寸断 遭抓脸平川执意无怯(下

天已经黑了,守值的将军换了一拨又一拨,寒蕊还坐在雪地上,紧紧地抱着北良。任谁来劝,她就是没有挪动的意思。红玉束手无策地站在一旁,无计可施。

寒蕊已经在雪地里呆了一个多时辰了,她已快冻得失去意识了,却还固执地,不肯回营帐。

“公主,我们回营帐好么?”红玉擦了擦脸上的泪,柔声道:“回去给驸马擦擦身子,让他也暖和一下……

“不……”寒蕊虚弱地哼了一声:“再坚持一下下,北良就会回来的,我这样受冻,他一定不忍心,一定会回来的……”

“可是……”红玉想说,他不会再回来了,你再受冻他也不会回来的。但一看到寒蕊那悲伤的模样,红玉什么也说不出口,只能骗她:“你的脸都冻青了,一点都不好看,北良看到你这样,会生气的,更加不会回来了……”

“你骗我,”寒蕊有气无力地说:“他从来不生我的气……”

红玉一急,冲口而出:“他都死了,你再不回营帐,也会冻死的!”

“冻死?那不更好?”寒蕊幽声道:“那,就可以跟他在一起了——”

营帐内,惠将军急得团团转,他奉命护卫寒蕊公主来成亲,驸马战死也就算了,眼见得痴情的公主倔强地坐在雪地里,不说冻死,就是冻坏了,他都交不了差。左右为难一阵,还是向霍帅求援。

霍帅望了望帐外,长叹一声:“你也都看见了,公主这么死心眼……”

“莫非她,一心要追随北良而去?”惠将军说这句话的时候,舌头都开始打结。就在半个时辰前,他跪求寒蕊回营帐,磕头如捣蒜,寒蕊根本连看都没看他一眼。这一刻,他陡然间冒出这个想法,同时又分析得出可能性很大,不由急得抓耳挠腮起来,不知如何是好。

霍帅愣了一下,还没回过神来,就看见平川一折身,走了出去。霍帅迟疑了一下,跟了上去,惠将军和副帅也都跟着出去了。

寒蕊的头仍旧搁在北良的胸口上,抱着北良身躯的手都冻得失去了知觉,腰是**的,至以下都麻木了,她微闭着眼睛,已经没有力气睁开,全身上下,唯一醒着的地方,就是思维。**毕竟是不能跟寒冷抗衡的,她的思维已经迟钝,并且开始迷糊,只剩下一个信念,那就是——

北良,冻死我,看你回不回来!

平川穿过雪野,默默地走到寒蕊跟前,顿了顿,他蹲下来。

绯红的嫁衣下,寒蕊苍白的脸,有一层寒霜覆盖,青紫的唇,冻得好象粘在了一起,搁在一旁的手,纤细微屈,没有半点血色,就象半透明的冰雕。

她在做梦,做了一个好寒冷的梦。

到处都是雪,白色笼罩着世界,凛冽的北风阻断了她的前路,在无边无际的恐惧里,她张皇地奔跑,寻找着北良。忽然,她看见了,一座冰雕,啊,是北良在里面微笑。我要融化它,我要北良出来。她义无反顾地,伸出双臂抱住了冰雕,刺骨的寒意透过来,她的骨头都被冻得生痛。但她,拿定了主意不放手。一直抱着,一直用体温努力着,就在漫长的等待中,她依稀地,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寒蕊……”

北良?会是北良么?

他,回来了……

“寒蕊……”平川低低地唤了一声。

寒蕊挣扎着,睁开了眼睛,迷迷蒙蒙的视野,混沌的天地间,出现在她面前的,是北良微笑的脸庞。她用最后残留的那一点点意识将狂喜传递到神经,蠕动着嘴唇,发出艰难的声音:

“北良,你回来了——”

平川默然地望着她,缓缓地,伸出手,轻轻地拍打着她的面颊,清晰地纠正道:“你清醒一点,我不是北良,北良已经去了。”

“不,”她无力地闭上眼睛,想摇头,却没有力气,只嘴巴硬着:“他,会回来的……”

“他不会回来的,他再也不会回来了,永远都不会回来了。”平川冷酷地将她拉回了现实:“北良已经死了。”

“你骗我!”她被激怒了,思维在强烈的刺激下苏醒,她强撑着,抬起了脑袋:“他没有死,他会回来的!”

“他死了,回不来了。”平川再次清晰地戳穿了寒蕊的自欺欺人。

“闭嘴!”寒蕊用力咆哮起来:“他不会死!”血液似乎随着怒气开始加速流窜,气急败坏的寒蕊用恨恨的眼光狠狠地盯着平川,强烈的情绪让她的脸变得扭曲起来。

“你再怎么说都没有用,”平川站起身来,冷漠地说:“事实就是,他死了。”

红玉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好个冷酷的郭平川啊,让寒蕊面对这样难以接受的现实,难道,可以让他得到报复的快感吗?他非要,摧毁寒蕊的一切,才舒服?!

“郭平川!该死的!”红玉哭喊道:“你少说两句!”

平川瞥了红玉一眼,忽然凛下了眼神,猛地抓住寒蕊的脖子,往北良身上一按,低沉而冷声道:“你好好看看,你仔细感受一下,他还有没有温度,他还是不是个活人?你以为你是个公主,你不准他死,他就不敢死,就不会死,就不能死么?!”

“他死了!”他骤然间,象地狱的判官一样,恶毒地宣布。

“不——”寒蕊悲恸地长呼一声,怅然道:“他没有死——”

冷不丁,“啪”的一声脆响,平川扬起右手,就是一个耳光甩过去,把寒蕊扇倒在雪地上:“我让你清醒一下!”

“郭平川!你又打她!我跟你拼了!”红玉大叫一声,来抓平川,平川抓住她的手,轻轻一扭,反剪到背后,随即吩咐副将:“把她拖远点。”

红玉挣扎着,飞脚去踢他,骂道:“畜生!你怎么不去死?该死的不是北良,而是你!你要死了,好多人都要打鞭炮……”

平川斜一眼过来,冷声道:“堵上她的嘴!”

红玉一肚子用来咒骂的话语都被堵在了嘴里,只能对平川怒目相向,不甘心地发出“唔唔唔”的声音,以示她的抗议。

在平川的掌力下,寒蕊扑倒下去,好半天没有起来。

平川想了想,俯下身去,查看。就在这一瞬间,寒蕊脑袋一动,忽然抬起手来,照着平川面上狠狠一抓!

寒蕊出乎意料的反应,来得突然,所有人都以为她冻僵了,根本没有回手之力,可她下手之快、动作之狠,完全超出了众人预想,霍帅及周围几个将军不由自主地惊呼一声。

与此同时,平川感觉眼前什么东西极快地一晃,脸上一罩,然后是一阵麻刺,他愤怒地,抓住了寒蕊的手。寒蕊也毫不示弱地,用深恶痛绝的眼光痛恨地回瞪着他。两相僵持之下,他感到面上,几条火辣辣的刺痛飞快地演变成剧痛。眼光略微一瞟,就看见寒蕊的指甲里,淡红的镶嵌。

她竟敢用指甲抓他,这么用力,抓破了他的脸!

平川一时怒起,抓着寒蕊的手臂一扯,把她从地上拉了起来。寒蕊一个趔趄,跌倒在地,平川全然不顾,闷着头,拖着她,就大步流星地往营帐里走。

寒蕊拼命挣扎着,挥舞着另一只手用力打他、抠他,指甲抓得平川的手背上血迹斑斑。他终于忍不住,寒着脸将她的两个手扭在一起,腾出另一只手来抓住她的衣领,一路提溜着,丝毫也不顾及她的虚弱,在雪地上将绯红的嫁衣拖得“嗖嗖”作响,仿佛她不是个人,而是个东西;仿佛这不是金线织成的嫁衣,而是一堆破铜烂铁。

霍帅有些不忍,想上前阻止,副帅缓缓地一抬手,拉住了他的衣袖。

一到营帐,平川略一抬手,提起了她,不由分说就往里一掼,掉头便走。迎头碰见被副将制住的红玉,又是一把抓了,对营帐里一丢,头也不回。

身后,只一会,便传来红玉大声的痛骂。

平川黑着脸,一言不发地走着。脸上是五条鲜红的指甲抓痕,血糊糊的好不糁人,再配上此刻平川阴冷和强压着怒气的神情,看上去,就分外狰狞。

章节正文 第60章 欲寻死偏偏身不能死 要揽责恰恰只领心意(

在红玉的骂声中,平川头也不回地,走向营地外面。他默然地走着,完全不理会任何人的眼光,也充耳不闻任何人的喊叫,只是机械地走着,仿佛身外的一切都不存在。他似乎思绪繁杂,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去想,平静地,沉默地,走向远方,走向没有人烟的地方。

不知走了多久,他终于,停了下来。

缓缓地挺起胸,背起双手,放目远眺。

黑色的天幕低垂压抑,雪地的荧光清冷凄凉,寒冷的空气蜷紧了他,逼迫着他的呼吸,让他感觉胸口被什么东西堵着,憋屈得紧。

没有星星的天空,阴森莫测,可是此刻在平川的眼里,天空中却映出了北良的笑脸。他那张标志性的笑脸,很大,很近,就在平川触手可及的距离,亲切地微笑着。

平川向他伸出手去,他却如同一团雾气,浮在空中,任北良的手穿透,依旧微笑,依旧,抓不到。

平川的眼眶湿润了,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平生所有的力气,大喊道:“北良——”

“北良——回来——”

北良——

回来——

他喊了一遍又一遍,脸憋得通红,脖子上青筋暴起,歇斯底里的声音在空旷的草原里扩散,回音久久不断,连续地,回荡在沉重的空气中,北良——回来——

终于声嘶力竭,北良的微笑在旷野中逐渐淡去。

一股温热的液体流下面颊,平川流泪了,他倔强的身影,孤独地站在黑蒙蒙的天幕下、白惨惨的雪地里,是那么的绝望,又是那么的悲凉与无助。他是多么勇敢啊,可是勇敢,也抗拒不了命运的意志;他是多么执着啊,可是执着,也阻拦不了事态的发展;他是多么努力啊,可是努力,也挽回不了北良的生命;他是多么的不舍,可是不舍,也留不住北良消逝的脚步。

与这雪野比起来,他的身影是多么渺小;与这命运比较起来,他的抗争是多么徒劳;心愿是多么渺茫,力量又是多么的弱小。

他的耳边,又响起北良的托付:“答应我,好好照顾她,不要让别人,来伤害她,让她平平安安的,让她快快乐乐的……”,他默默地,用力地咬紧了牙关。

北良啊,你真不该走。你要我如何来照顾她?我既保证不了她的平安,也保证不了她的快乐,我还不想,也不愿意去照顾她。

“她傻乎乎的,没有城府,心肠又软,世间这么复杂,我实在,是放心不下她……”他仿佛又听见了,北良说这话的时候,哽咽的声音,仿佛又看见了,北良眼角渗出的泪:“就算她有千般不是,看在我的份上,好好照顾她——”

北良是在求他,在北良知道自己没有力气回到营里,今后不能再照顾到寒蕊,也不可能再把寒蕊托付给他人的时候,只能求平川。尽管他知道,平川对寒蕊的成见,那是深入骨髓,可是,他还是用一个好朋友的身份,希望平川看在他们兄弟以往的情份上,照顾寒蕊。他的爱是如此之深,可是到头,却也只能是枉然。

唉,北良啊……

你用心良苦,即便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还在为她开脱。你爱她,就如同我爱修竹,那么,就算你要诋毁修竹,我又怎么能信?!北良啊,我不怪你,我只是更加心酸。你既然能为她设想得这么周到,上天,实在是应该成全你们啊,为何最后的结果,会是天人永隔?

北良啊,其实我也想告诉你,寒蕊一点也不傻,她的城府,不是你猜得透的,也许,她心肠是软,可惜,能软的时间,实在不多。你爱她,你便不愿意承认她的不堪,我能够理解。既然你逼着,让我答应了你,我就不会与她为难。可是,你要我照顾她?

我如何照顾?

她是个公主,深居皇宫,我们的生活井水不犯河水,照顾从何谈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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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平川又是一声长叹。

北良,你把一个多么棘手的问题交给了我,我怎么去完成你的托付?

就象今天,她执意坐在雪地里,想把自己冻死,谁能劝得了她?我必须让她正视你已经离去的现实,可是她的抗争是那么的激烈,我也拿她没办法。所以,我又打了她,然后她抓破了我的脸。

平川苦笑一下,弯下腰,捧起一把雪,扑在脸上,凉凉的,渗进那指甲的抓痕中,有一丝丝的痛。他仰起头,望着天幕,天幕一如既往地固执和沉默,安静,冷淡,带着威严和悲悯。闭上眼睛,他朝着天幕,让大脑保持着一片空白的状态,只剩下呼吸,纯粹的呼吸,什么也不去想。

那么多,那么重的将来,都是他不可预计的,现实是如此的沉重,他是这么的疲惫,又是那么的孤单,没有谁能替他分担,承诺是责任,勉强了他的意愿却是思想的枷锁。此时此刻,他卸下了所有人的期盼,让思绪洒落一地,任北风席卷而去,只松一口气,什么也不去想。

忽然,胸口处,北良用断箭扎下的伤口,一阵剧痛。平川猛一下捂住,心里那么强烈的感应,是寒蕊,寒蕊出事了!

他断然转身,飞奔向营地。

营里静悄悄的,他直奔向寒蕊的营帐。冷不丁,一下撞上一个人,他停住脚步,看见红玉四脚朝天地跌倒在地,不由得奇怪地问:“你怎么不在营帐里?”

“公主说,她要一个人静一下。”红玉爬起来,愠怒地瞪着平川。

“你出来多久了?”平川问。

“还没半个时辰……”红玉的话没说完,平川就低吼一句:“这个时候,你该陪着她,出来干什么?”

“公主不让我进去,说她心里好受点,自然叫我。”红玉无奈地回答。

平川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一声不好,一掀帐帘就闯了进去。

棚顶上,一根红绫,寒蕊就双脚悬空,吊在那里。

平川两步跨过去,一把抱住了寒蕊的腿,才托起来,就听见红玉发抖的喊声:“公主啊……来人拉——”

平川不停地拍打着寒蕊的脸,过了一会,寒蕊咳嗽几声,终于迷迷瞪瞪地醒转过来。

霍帅站在一旁,俯身就过来,低声道:“请公主爱惜金体……”

“你们救我干什么……”她直直地望着帐顶,绝望地说:“我迟早,是要跟了他去的……”

“公主,勿要妄言轻生,”霍帅跪下,凄然泪下:“末将,末将无能,北良泉下有知,也担待不起啊……”

“下去吧,”寒蕊闭上眼睛,虚弱地说:“都下去,一个也不要留在这里。”

霍帅犹豫了很久,还是无法,带着副帅等几人下去了。公公也退下去了。营帐里,只剩下平川和红玉两人。平川本是坐在床边,听了这话,也不过是直起了上身,并没有动。红玉想了想,移步到帐帘边,也不动了。

寒蕊再次睁开眼睛,一眼看见平川,冷声道:“出去!”

平川根本不理会她的命令,严肃而冷酷地望着她,漠然道:“你想死是吧?”

“谁让你救我?!”她怒道:“滚出去!”

“想死很容易,”平川说:“不过,你还得多活半个月。”

“你觉得,你很悲惨是不是?所以你要死,可以,没人会拦你,也拦不住,但你不能死在军营里。”平川冷淡地说:“你睁大眼睛看看,这么多人,都要被你连累,包括霍帅,他刚死了儿子,心情也很悲痛,还要反过来安抚你,还要为你寻短见担惊受怕,你若死在营里,霍帅、副帅、我,还有那些将官,都得死。指不定霍家,还全都要为你陪葬。北良已经死了,你还忍心连累整个霍家?!就因为你这该死的一时想不开?!”

寒蕊的眼泪噗噗地冒出来。

“你什么时候,会为别人设想一下,总是那么自私那么固执。你就体贴一点点吧,哪怕是委屈自己一下,为别人多考虑那么一点点,就是积了大德了。”平川的话,没有半点感情:“你换个地方,回去皇宫再死,出了军营,我就不会管你的死活了,你想怎么死都可以,但,不要在这里害人。”

说完这些,他一扭身,就出去了。

寒蕊的眼泪汹涌而出,她无声地闭上了眼睛。

红玉默然地注视着一切的发生,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泪湿前襟。

这个夜晚很凄凉,也很漫长,寒蕊的营帐外,士兵们正悄然地,拆着喜堂。

红玉盯着灯下寒蕊满是泪痕,沉沉睡去的脸,竟是一阵紧似一阵的心酸。她起了身,想给寒蕊擦擦脸,一摸铜盆里的水,已是冰凉。想了想,便拿了帕子,走向帐外。

一掀帘子,寒风迎面扑来,红玉一激灵,再一抬头,居然看见平川沉默地站在跟前,望着营帐,望着自己,不由得,又一激灵。

不过是顿了顿,红玉乜了他一眼,擦肩而过,却听见他低沉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她睡了?”

恩,红玉冷冷地应了一声。

“给她洗澡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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