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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淮扬见她微有倦色,便问道:“你今天在家干什么了?”
陆婧婷将他脱下的官服挂在衣架子上,用热水浸了手帕给他擦了擦手,“也没做什么,就是理了理家事,招进来了几个下人。”
江淮扬点头,方才回来时,他已经在院外看见了好几张生面孔,想来都是今天刚进的。
陆婧婷给他擦了手,又换了手帕给他擦了擦脸,“娘吃过晚饭之后,便说有点乏,早早就睡下了。”
江淮扬一听不用过去请安了,便换了衣裳和陆婧婷面对面坐着,想要陪她说说话。
陆婧婷陪着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心里却惦记着待会要端上来的晚饭。
果然,江淮扬看着明显缩了水的晚餐,暗觉纳闷,陆婧婷不由开口道:“白天的时候,我问过小厨房。咱们家每天的伙食费是多少?世子爷想不想先猜猜看?”
江淮扬夹起一块红烧鱼放进陆婧婷的碗里,稍微想了想道:“这个你可算是问倒我了。”
陆婧婷放下筷子,用手指比划了一个八的手势,含笑道:“八两银子。”
江淮扬闻此,微微有些意外。
陆婧婷看着桌上的四菜一汤,继续道:“我未进府之前,每天不过才三两,可是如今却翻了一倍。所以,我吩咐厨房的人。还按着之前的份例准备,不要浪费。”
江淮扬望了陆婧婷一眼,笑道:“这些事,你做主就好。”
陆婧婷提起茶壶,给他满上茶杯,问道:“世子爷不会觉得菜色单调吗?”
江淮扬闻言,捧着热茶,笑道:“吃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和什么人吃。”说完,他抿了一口茶,身子微微前倾,继续道:“有你陪着我,就算只吃一碗白饭,味道也是甜丝丝的。”
陆婧婷弯起漂亮的唇线,微红着脸,嗔了一句:“油嘴滑舌。”
江淮扬不禁笑起来,重新拿起筷子道:“快吃饭吧。我家的小娘子。”
每天卯时二刻,江淮扬便要起床,准备进宫上朝。陆婧婷坚持天天陪着他一道早起,待他走后,也不好再睡,只能合衣在软榻上眯上一会儿。
这天清早,府门外一早来了人送信,新来的小厮不认识他,只把他留在门外,只管接了信送进来。小六子一见是从湖州来的信。忙那小厮道:“小子,快去把送信的人请进来。”
小六子将信交给春喜,春喜又将信交给了陆婧婷。
一看是家里来的信,陆婧婷顿时高兴起来,匆匆拆开来一看,只见是沈氏亲笔写来的平安信。
熟悉的字迹,熟悉的话语,虽只有不到两篇的信纸,陆婧婷却是看了一遍又一遍,不舍得收起来。
沈氏说,家里一切都好,哥哥陆靖南和陆竚已经回了书院,陆婉婉因为不见了她,每天都要伤心好一会儿。。。。陆婧婷想着家人,想着家里的一切,不免红了眼眶。
春喜在旁,忙出声劝道:“夫人别难受了,下个月您和世子爷就能回去了。”
回门的日子,是定在了满月。陆婧婷还需等待二十多个日夜,才能回到湖州的家,才能见到自己的家人。
陆婧婷思乡心切,立时拿起笔墨要开始回信,连早饭都没有顾上吃。略显潦草的字迹,显露出了陆婧婷激动地心情,她洋洋洒洒地写满了三篇纸,却还没有停笔的念头。
候在前院等着守信的小厮,一连喝了好几杯茶,方才等来了春喜出来。
春喜将信交到他的手上,又赏了他五十文钱,嘱咐他一定会好生把信送回去。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陆婧婷总是接二连三地收到从湖州捎来的信,其中有沈氏亲笔写的,也有陆靖南从书院写来的,甚至,连陆婉婉的也有,她年纪小,识字不多,便连写带画,总是用的纸张最多。
陆婧婷看着这些信,心中满满地都是喜悦,又过了两三天,文氏突然带着礼物来做客。她因为要照顾怀孕的陆媛馨,一直留在吴家,没有回去。
陆婧婷虽觉意外,却还是十分热情地招呼着她到正厅说话,文氏跟着陆婧婷来到这处新府,还未来得及多看,便开口赞道:“这院子的地方选得好,地方宽敞,光线也好。”
陆婧婷客气地笑了笑,请着文氏上座。
文氏缓缓落座,抬眼打量起眼前的陆婧婷,只见她穿着一件半旧不新的暗花细丝褶缎裙,头上手上完全不像贵妇人那样叮叮当当地满身珠翠,只是斜插着一支碧玉簪子,耳朵上垂着一对儿珍珠坠子,看着朴素淡雅,却又不失清新婉约之气。
文氏看着面前的陆婧婷,含笑道:“你成亲的时候,婶母没能赶来,今儿我是特意过来给你赔礼的。”
文氏身边的嬷嬷,将一只四四方方的锦盒放在桌子上,陆婧婷忙道:“婶母何须这般破费,倒是让婧婷觉得惭愧了。”
文氏依旧笑道:“哪有什么破费的,不过是我和你堂姐的一点心意而已。”
一提起陆媛馨,陆婧婷接着问道:“姐姐的身子可好?”算来也快有六个月了,如今,该是她最辛苦的时候。
文氏含笑点了点头,“好,都还好。原本她也想过来看看你的,只是身子太沉,行动不便。”
陆婧婷柔声道:“姐姐的身子娇贵,还是过两日我去看她的好。”
文氏见她这么说,暗觉欣慰,于是,笑吟吟地和她攀谈了一会。
如今,陆婧婷的身份,高人一等,又是带着诰命的六品安人,走得亲近些总是有好处的。
陆婧婷原想留下她一道吃午饭,谁知,文氏却推却着匆匆走了。
陆婧婷见她这般来去匆匆,不免心生疑惑,随即命人打开那只放在桌上的锦盒,谁知,里面竟然装着一尊白玉雕刻而成的送子观音。
陆婧婷微微一怔,有些不好意思地摆摆手,吩咐道:“这东西这么贵重,还是先收起来吧。”
春喜微微一笑,“夫人,观音都是用来拜的,收起来岂不是怠慢了佛祖。”说完,她捧起那尊玉观音,细细打量一番:“要不,奴婢这就派人去买个佛龛回来,把它好好供起来。”
陆婧婷听了这话,面上一红,修长的细眉微微一凝,眼底射出不满的光束。“就你多嘴,供起来,你要把它供在哪儿啊?”
春喜晓得她脸皮薄,说出来怕羞了她,只冲着内院的方向撅了撅嘴。
陆婧婷虽冷着张脸,但心里忍不住好笑,伸手拍了一下她的肩膀,“你再说,我可就真要恼了。”
春喜故意吃痛地哼了一声,将那玉观音重新放回到盒子里,乖乖地收了起来。
文氏的这份礼物,送的不轻,陆婧婷想着自己是晚辈,回礼自然要送得更贵重些才好。
想来想去,也没想到什么好主意,陆媛馨在吴家深受宠爱,吃的用的一切皆是好的,再送这些便显得多余了。最后,陆婧婷决定去首饰铺子定做了一只长命百岁锁,寓意吉祥,又拿得上台面。
百岁锁做好了之后,陆婧婷便第一时间派人包好送到了吴家。
此时,陆媛馨怀着身孕,每天坐不得坐,站不得站,加之半夜里常常小腿抽筋,睡不安稳,身子不胖反瘦,看着十分憔悴。
吴家人请来了一拨又一拨的大夫,除了吃汤药就是喝补汤,弄得陆媛馨更是一点胃口都没有,连饭都不愿吃了。
文氏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每天光是想着怎么样让自己的女儿有胃口吃东西,就要耗费不少的精神。
怎料,待陆媛馨收到陆婧婷送来了长命百岁锁之后,突然想起之前在家里吃到过的枣泥糕,一时来了胃口。
文氏命人把京城所有的糕饼铺子里的枣泥糕都给女儿买来了,可是,陆媛馨却是一口不碰,说是不喜欢那股子荤油味,只想吃家里面做的。
文氏本就不善厨艺,对于制作点心更是一窍不通,吴家的那几个厨子,也都是地地道道地北方人,不擅长南方的菜色,做出来糕饼只是形似,味道却差得很远。
文氏苦思冥想了许久,方才想起陆婧婷曾经跟在陆明兰的身边学过,便大半夜地派人去登门拜访,讨回来了一张制作点心的方法。
☆、第八十三章 探望
天大地大,孕妇最大。毕竟姐妹一场,抛开之前的种种不悦,陆婧婷自然希望她们能母子平安,点上灯,披着衣裳把从姑姑那处学会的点心,写的详详细细。
如此折腾了一番过后,陆婧婷躺在床上便没了睡意,身边的人睡得正酣,陆婧婷忍不住调整了一下睡姿,找了一个最舒适的姿势数起了绵羊。
第二天清早,江淮扬照例起得很早,待见陆婧婷的脸色不好,忙问道:“你的脸色怎么这样难看?”
陆婧婷闻言,轻抚了抚脸颊,浅浅一笑:“我没事。”
春英过来服侍两人更衣梳洗,多一句嘴道:“世子爷有所不知,昨晚上大半夜的,馨小姐派人过来要做点心的方子。。。。”
她的话还未说完,便被陆婧婷用眼神制止,春英知道自己多嘴,忙认错似的低下了头。
江淮扬有些纳闷:“这事儿,我怎么不知道呢?”
陆婧婷看了他一眼,笑了笑道:“你睡得那样沉,就算是外面打雷闪电,你也未必知道。”
江淮扬无奈地耸耸肩:“我打小就这样,沾上枕头就能睡得着。”
陆婧婷莞尔一笑:“这样的人最好,睡得沉,休息得也彻底。”
江淮扬紧了紧盘领,道:“那吴家财大气粗的,怎么连个点心都做不出来呢?”一提起吴家,他的脸上便浮现出一丝淡淡的鄙视。
那吴用本就是连大字都认识的几个的街头混混,如今得了蔡岚的势力,风生水起,整天就知道花钱买乐,着实让人不待见。
“堂姐姐怀着身孕,口味免不了要刁钻些,再说,我姑姑做的点心,确实口味清新奇特,她又是还往那馅料加入花瓣和花蜜。吃起来是又香又甜。”陆婧婷顺了顺他的袖口,道:“要不,今晚我也做两道给世子爷尝尝?”
江淮扬暗中握住了她的手,轻捏了捏,“我可舍不得使唤你。”说完。他又伸手理了理陆婧婷鬓边的碎发,道:“今天皇上要去南山的围场狩猎,我怕是要回来得晚,自己一个人早点睡,千万不要熬夜等我。也许,我这两天都回不来了呢。”
陆婧婷点一点头,嘱咐他一定要小心,刀箭无眼,切不可小心大意。伤了自己。
江淮扬答应着出了门,陆婧婷却有些担心起来,虽然两个人的相处时间还不长,但陆婧婷还是十分了解江淮扬的脾性,他年轻好动,凡是认为有把握做到的事情,一定尽心尽力,拼劲十足。但恰恰也就是这股子拼劲。让他有时忘了保护自己。
早饭过后,陆婧婷过去给韩氏请了安,两人稍微闲话了一会儿家常。临近晌午,吴家又派来了小厮过来转达了文氏的谢意,说是邀请她过去喝茶。
陆婧婷想来,定是那点心起了作用,略想了想便同意了。
吴家的马车已经等在了门外,陆婧婷携着春喜坐上马车,只见。那车里的装饰十分华丽,竟然比之前在皇宫内看见的,还有气派些。只是气派归气派,只是不是金就是银,反倒显得有些俗气。
陆婧婷坐在车中,默默地想,那吴家就算是暴发户,在外也该收敛些才是,如此大喇喇地显富,怕是要不知道气红多少人的眼睛了。
马车刚一到吴家府邸。那上回见过一面的管家就在门口迎接,满脸翘首企盼的样子。一见陆婧婷款款下车,就等不及似的小跑着上来:“江夫人,小的恭候您多时了。”
这一声江夫人,叫的陆婧婷稍微有些不大适应。
那管家让着陆婧婷来到往里面走,文氏见她来了,脸上浮现出一丝感激的笑容。“婷儿,多亏有了你啊。”
陆婧婷略显客气地笑了笑,与她并肩再往内室走去,隔着一层微微晃动的珠帘,陆婧婷隐约看见了正在里面卧床休息的陆媛馨。
虽是正值盛夏,可是屋子里面却只开了一扇窗户,屋里夫正中央上摆放着一个大大的瓷盆儿,里面盛着冰块,冰块的上面盖着白布。陆媛馨穿着一件寝衣躺在床上,双颊消瘦,脸色苍白。
陆婧婷看着眼前的人,不禁微微一怔,上次见她的时候,她还是气色上佳的样子,如今却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
文氏轻轻地唤了她一声:“馨儿,你看谁来看你了?”
陆媛馨闻言,微微睁开眼睛,待见陆婧婷正在自己的床边,连忙用手臂撑着身子要坐起来道:“是你啊。”
陆婧婷见她要起来,连忙道:“姐姐躺着就好。”
陆媛馨却是不依,非要靠着坐起来,一面用手拢了拢头发,一面故意笑道:“今儿真是难得,妹妹怎么会有空过来?”
陆婧婷微微一笑,还未来得回答,便听文氏先开口道:“是我吩咐人去接的。你们姐妹许久没在一起好好地说说的话了。”
陆媛馨看向母亲的眼神,微微有一丝不悦,但面上却还是笑着道:“还是娘亲想得周到。按说,妹妹刚刚嫁到京城,想来很多事情都不适应。我这个做姐姐,非但没能帮上你什么忙,反而还要这么麻烦你。”
陆媛馨嫁了人之后,脾气性情似乎是比从前温和了不少,毕竟是即将为人母的人了,连说话都是轻声轻语的。
陆婧婷淡淡一笑:“姐姐就不要说这些客气话了。”说完,她端起丫鬟递上来的茶杯,轻抿了一口,“这是雨前龙井吧?”
陆媛馨笑着点头:“妹妹好灵的舌头,才喝一口就尝出来了。”
陆婧婷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一笑,有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继而抬头打量起这间暖阁的陈设来了。
正看得仔细,只听从外间走来两名身姿清丽的丫鬟,柔声道:“四奶奶,四爷方才派人来说,今儿中午不能回来了。”
陆媛馨闻言,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手中攥着蚕丝的薄被,含笑道:“行了,我知道了。”
坐在一旁的文氏,脸色却是变得很难看,眼神犹如两道锋利的刀子一般,狠狠地从两名丫鬟的身上剜过。
陆婧婷故意装作没看见,也没听见,将视线落在一尊青花瓷的花瓶上,开口道:“姐姐这房里的东西,样样都是极好的。我想,光是那尊花瓶就得价值百两了。”
陆媛馨早已是看腻了这些东西,贵重不贵重的,对她而言都无所谓了。“不过就是些摆设,哪有妹妹说的那么夸张。”
之后,陆媛馨特意留了陆婧婷吃午饭,陆婧婷原想拒绝,可文氏却是一再挽留,“来都来了,就留下吃一顿饭吧。”
因为陆媛馨的胃口见好,厨房特意准备了不少好菜,不过,陆媛馨的主食依旧还是极为滋补的燕窝粥。
陆媛馨的饭量少的可怜,除了吃了两口粥之外,桌上的菜,她几乎一口都没动。
陆婧婷之前也听说过,孕妇害喜的时候会很难过,什么都吃不下。不过,方得亲眼所见之后,才能体会着其中的辛苦。
陆媛馨的肚子怀得很下,从侧面看仿佛随时都要掉下来一般,文氏说,这样的垂肚就是生男孩儿的意思,是个好兆头。
陆婧婷对这样的说法,自然是持着怀疑的态度。她可以想见,吴家对于陆媛馨这一胎,有多么的重视,一旦她生下来一个男孩儿,那便是吴家的嫡长孙。
陆婧婷又坐了片刻,便起身告辞,待她最后,原本已经躺在床上休息的陆媛馨,重新坐了起来,命人叫来方才过来传话的那两个丫鬟。
文氏心知她又要发脾气,便出声劝阻道:“身子要紧,你和她们这帮下人置什么气啊?”
陆媛馨一改之前的从容淡定,扶着肚子站起来,道:“我再不管管,这几个不知廉耻的妖精,马上就要翻天了。”
文氏上前扶着她的胳膊,拍着她的手背,道:“你先别激动,她们左不过就是两个通房丫鬟而已,你若是看不上眼,日后寻个由头,直接打发出府不就完了吗?”
陆媛馨眉头微蹙,“大夫人赏下来的人,我怎么撵?都在一个屋檐下生活,我总要给她留几分面子不是?”
文氏道:“不管怎么样,你现在要以孩子为重,别为了这等不相干的人费心费神。”
陆媛馨深呼一口气,走到了外间,只是一见她们两个娇娇柔柔的样子,便气不打一处来。随手将手中的扇子摔在那两名丫鬟的身上,“你们别以为四爷真的看上你们了,你们不过就是他一时解闷的玩物,等到四爷的新鲜劲儿过了,有你们两个受的。”
文氏怕她动了胎气,忙跟了出来。
陆媛馨拿那两名丫鬟出了好一会子气,连骂带损,把两个人都给骂哭了,也不肯罢手。
那两名丫鬟受不下这份委屈,从陆媛馨这里一出来,就哭哭啼啼地去找大夫人告状,那大夫人听了之后,虽然也觉得陆媛馨有些不对,但念及她怀孕不易,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小事化了了。
那两名丫鬟见大夫人不管,只得转而向吴哲告委屈,吴哲本就是个多情种子,待见她们二人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心生怜惜,晚上回来时,免不了要和陆媛馨理论几句。
陆媛馨本就憋着一肚子的不悦,这会见丈夫为了那两个贱丫鬟说话,一时竟气得晕了过去,险些出了大事。
☆、第八十四章 桃花眼(一)
忙碌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不知不觉中,一个月就过去了。
陆婧婷连着往湖州的家里写信,敲定着即将回去的日子。
陆老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