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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珑社稷-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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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奏折和锦盒的时候,石艳妆正因廷议立“沈重霜”为凤君遭朝臣反对之事大发雷霆,几乎将国玺也一并砸了。看了那辞官让贤的折子,又看到那相印并着白玉纸镇,她便直觉地笃定是宋泓弛在唆使群臣与她作对,怒不可遏地一跃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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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意尚凛,宋泓弛在寝房里坐着,打算得了石艳妆的应允便就离开。前几日,他熬着夜将那些堆积的公文都批完了,一时受了寒,便就咳个不停,难受得水米不进。其实,天大地大,他也不知自己还有什么地方可去,而当他收拾物什的时候,他才发现,属于自己的东西除了几件旧衣服,便再也没有了。

为相六年,他深居简出,衣着朴素,尤其是从内廷搬入右相府后,他更是没有置办过一件家什,更不曾添置过一件文玩雅具。而他寝房的衣柜中,除了几套官袍,便是几件石楚禹还在世时为他做的旧衣,就连鞋袜,也都是摞着补丁的旧东西。

那衣柜底下,是一沓他亲写的书稿,有他当初为石楚禹誊写的废折子,也有他往昔思虑治国良策的草图,甚至于,那其中还有他当初为石艳妆罚抄的《大夏千秋策》手稿。

往昔的一切还历历在目,那个笑得极甜的小姑娘偷偷带着一袋子碎掉的糕点来喂他,她要他陪他一辈子,她要他做她的凤君,可是,时光为何偏偏要夺走这些唯一温暖的记忆,转瞬之间,她已是恋上了别人,忘记了当初的誓约。

或许,当初死掉的如果不是沈重霜,而是他,应该更合适吧。沈重霜死了,石艳妆还那般刻骨铭心地记挂着,恋慕着,即便找个替身自我欺骗,也不肯放弃,若是他死了,烧了这几件旧衣,连一点痕迹也不留,还有谁会记得他的存在?

还有谁记得他并不叫宋泓弛,而是鄢锦书?

就连那个曾经甜甜唤他为“锦书”的女子,如今也已是对他恨入骨髓,形同陌路,这一生,还有谁会记挂着他,再给他想要的温暖。

那一刻,他一脸青白的面色,眉宇间闪过一丝难以琢磨的复杂,掩住眼底的漩涡,神色中透出了一种哀戚的落寞,却只能在眼底里掠过一缕谁也不曾见的凄楚。

一件衣裳无声地披在他的肩上,他恍恍惚惚地回头,却见那伺候他饮食起居的丫鬟巧冬一脸关切地站在他身后。

“相爷,奴婢替您煎了汤药,要端来么?”因着是一早便由石楚禹安排到他身边来伺候的人,巧冬这丫头甚是乖巧,很懂得察言观色,难得的是,即便已是适婚的年纪,她仍旧跟着宋泓弛,手脚麻利,从不嚼舌根。

宋泓弛摇了摇头,站起身来,这才觉得有些头晕眼花。“不必了。”轻轻揉着额心,他摇了摇头,压低的声音显得有些沙哑:“你先下去罢,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相爷……”巧冬敛了敛眉眼,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还一会之后,才鼓起勇气轻声劝慰道:“说到底,还是自己的身子重要,为那些公事伤了身,陛下即便是知道,也从不心疼您的……”

这话倒也不算错,她跟在宋泓弛的身边,自然知道,石艳妆对宋泓弛从一开始便就是不由自主的忽视,到如今,更是刻意的无视。她这个做奴婢的看在眼里,虽然自知没有鸣不平的资格,可却也是打心眼里深觉疼惜的。

只是,她话音未落,那寝房门口便就传来了石艳妆的怒叱——

“好个嘴碎的贱人!”她一脸怒容地站在原地,思及沈重霜当初与婢女有染,如今宋泓弛竟然也来这一套,怎会不怒从心起?“你们这对奸夫淫妇,在此一边说着朕的坏话一边卿卿我我,倒格外显得郎有情,妾有意呵!”她慢慢跨进房里来,头上的珠翠随着脚步发出碰撞的脆响,言辞刻薄得迥乎寻常,不问青红皂白便将那莫须有的罪名强行加诸在两人身上!

宋泓弛阖上眼,无声地苦笑,心中一片无边的涩然,却也不想费口舌去解释什么。

在她的眼中,他早已经卑鄙无耻到极点了,还有什么好解释的?就如同,她所有的遗憾,最终都被她归结为是他的错,再背负一个与婢女有染的莫须有罪名,也似乎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见宋泓弛一动不动,一声不响,似乎打算就这么无声的默认,石艳妆思及自己手里握着的正是他辞官的折子,更是不由怒焰腾腾,恨得咬牙切齿。

“怎么,就连你也耐不住寂寞,打算同身边的婢女厮混?”她冷笑着,言语中强调着“也”字,丝毫没有笑意的眸子噙着一丝极幽深的讥讽,斜斜地瞥一瞥站在他身边好半晌没回过神的巧冬,越看越是不顺眼,顿了一顿便厉声喝道: “来人!将这贱人拖下去!掌嘴至死!”

此言一出,巧冬自是吓得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而宋泓弛眯起眼,终于转过头来看她,一字一字重重地道:“陛下怎可不问青红皂白,便就草菅人命!”

听他将她的言行判定为是草菅人命,石艳妆双眼发红,感觉自己这辈子从来没像现在这样怒意难忍过。“宋泓弛,死在你手里的人,你可曾细数过有多少!?”咬牙切齿地瞪着宋泓弛,她自唇缝里一个一个挤出字来,脸色也随之转为铁青:“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朕草菅人命!?”

眼见着大内影卫在寝房门口迟疑着,她再次望向巧冬,那神情像是恨不得将其千刀万剐,狠狠一拂衣袖,重重地一掌拍在桌案上,狠辣地到了三个字:“拖下去!”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奴婢和相爷是清白的……”巧冬哀嚎着被大内影卫拖了下去,老远还能听到她哀戚的悲鸣。

见着那“淫妇”求饶不已地被拖了下去,石艳妆还不觉解恨,转过身便一把将宋泓弛亲笔撰写的辞官奏折狠命一扔,不偏不倚,正巧就扔在他的脚边,却见白纸黑字,极为分明:“你这算什么意思?!”

“如陛下所见……”宋泓弛轻轻叹了一口气,眉宇间凝着倦意,就连言语也随之变轻了:“臣想辞官让贤,隐居民间,过些平静安宁的日子。”

“辞官让贤,隐居民间?!”石艳妆可以将他话语中的关键词挑出来,极慢地重复一遍,确定一般细细咀嚼,将每个字都咬得极重。尔后,便嗤之以鼻地冷笑:“说得倒好听,你是想带着那个贱人私奔罢?你倒以为,你们能逃到哪里去?只要朕一声令下,这天下,便没有你宋泓弛的容身之所!”

“真的与她无关……”应着她冷厉而刻薄的目光,听她将“私奔”二字咬得仿佛要嚼碎一般,宋泓弛胸口一窒,失落像是一枚针,深深浅浅地扎在心间。最终,他的唇角浮现出一丝苦笑,不无自嘲地摇了摇头,压低的声音里渐渐沾染了凄怆:“……陛下身边已经有人了,不需要为臣了,何不放为臣一条生路……”

他从没有在她面前显露出如此的倦意,也从没有对她说过这种让人气不打一处出的话——

他想要一条生路?

他还想要什么生路?

如今,他根本就是这大夏江山的无冕之帝,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他还想要什么生路?难道,继续下去便就是死路了么?

荒谬!

收拾他让人去走那死路,谁能让他去走死路?

荒天下之大谬!

“朕放你一条生路?”她冷笑连连,言语之中的讥讽更甚,将那早前蓄积的不满全都直白地溢于言表:“是你不给朕生路才对!你以为朕不知道么,朕想要立重霜为凤君,一直是你在背后唆使群臣反对,硬要处处同朕过不去……”

神色疲惫,脸色也透出了几许苍白,宋泓弛强忍住晕眩与咳嗽,只轻轻地插了一句实话:“陛下,他不过是一个南蛮俘虏,并不是沈重霜……”

“住口!”石艳妆声色俱厉地低喝了一声,眼神中酝酿出风暴,随之上前一步,恨恨地逼视着他,情绪也开始激动了起来:“朕说他是,他就是!这天下的男子,只要朕愿意,朕都可以纳入后宫!朕说他是沈重霜,他就必须是!”

宋泓弛低垂着头,不再反驳,只默默地听着,不想再用言语刺激她。

他想,她愿意谁是谁,谁就是谁罢。

她从来都是这么任性的,而这样的任性,是他宠出来惯出来的……

这,算不算自食恶果?

他感觉四肢的力气像是被什么不断地抽去,身子有些摇摇欲坠,不得不后退一步,手扶着衣柜,努力支撑着仿佛已是有千斤重的身体,却听到石艳妆一声嗤哼——

“既然你们这么看重皇储血统——那好!由你这堂堂右相,内阁首辅来做皇储的生父,这血统可该足够高贵纯正了罢!?”

“陛下?!”他有些惊愕,不太明白她这话的用意,只是抬起头,不解地看着她。

看着他眼眸中的讶异与不解,石艳妆冷笑一声,沾染着胭脂的唇显出殷红的色泽,缓缓地挤出了声音,带着凛冽与狠辣:“你是母皇为朕选的枕边人,朕又怎能辜负母皇的一番心意?今日,朕便就委屈委屈,在此临幸你吧!”

“临幸”一词如同是一只淬了毒的无形的爪子,狠狠抠入宋泓弛的胸膛之中,痛得他瞳孔一缩,不可置信地往后退了好几步,脚步踉跄得险些摔倒!

见他这般惊诧着后退,石艳妆突然从中得到了一种满足感,毕竟,见惯了他云淡风轻的模样,能见着他这样的反应,委实令她觉得解恨。

“宋泓弛,你是朕的男人!”她朝他逼近了一步,也不知自己哪里来那样的勇气,竟然能恶狠狠地朝向他,嘴里说着最恶毒的言语:“这一辈子,朕都不会放过你,即便是死,你也要葬在皇陵里,陪在朕的身边,休想和别的小贱人双宿双栖!”

宋泓弛稳住身子,定定地看着她,眼眸中的光亮逐渐地消退了,呈现出一种说不出的哀伤,令她莫名有些心慌起来。

为了不让自己在此刻表现出退缩,她上前去,伸手便去解他的腰带,嘴里不断挤出恶毒的言语,用以掩饰她的不自在——

“怎么,还想着那小贱人么……你如今倒是矜持起来了……方才同那小贱人打情骂俏,不是挺自得其乐的么?”

宋泓弛就这么站在原地,任由她解了他的腰带,剥了他的外衣,嘴唇轻轻地动了动,似乎是有什么话要说,可最终却什么也没有说。

石艳妆此时已是经历过男女情事的滋味了,可要逼迫一个男人就范,到底也还是有些踌躇的,尤其,这个男人还是宋泓弛!

手上的动作虽然放肆,可她却很是心虚,不敢抬头看他的眼,她面对着他,即便心中有着那么多的怨怼与不满,将他恨入了骨子里,却仍旧免不了忐忑与不安,总想是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心中没底。

顿下手上的动作,她也不知自己哪根筋没有搭对,竟然突然有了一个馊主意。

转身走到寝房门口,她面无表情地冲着外头的仆役和大内影卫喝道:“来人,进助兴之药!”

众人皆知石艳妆此番前来右相府邸,便是来有心找茬的,可对于这样匪夷所思的命令,不只仆役俱是惊得目瞪口呆,就连大内影卫也吓得面面相觑,不知该不该动。

气氛就这么僵持着,最后,也不知是哪个胆大的按照吩咐端来了助兴的烈性助兴之药,搁在寝房的桌案上便就忙不迭地退了出去。

宋泓弛望着那碗药,那双温柔深邃的眼眸越发的黯沉,睫毛细密地覆盖出了一片浅淡的阴影,勾勒在脸面容的深处,其间似乎还夹杂着什么,却只是一句话也不说。

石艳妆也看着那碗药,也不知怎么的想起了当初的沈重霜,突然觉得这是个狠狠奚落宋泓弛的好机会。

“朕记得,你当初指使人将助兴之药下到重霜的茶水里的……如今,你也正好试试这滋味是否真的那般销魂!怎么……你是要自己喝下去,还是要朕唤人进来灌你喝下去?”她嗤笑地哼了一声,微微地蹙出一抹阴云似的嘲讽,冷冷地,满是不屑,故意道:“那嘴碎的小贱人应该还剩一口气,你若是把朕伺候好了,朕还可以考虑放她一条生路……”

宋泓弛久久地望着那晚药,不置可否,最终,他疲惫地幽幽闭上眼眸,像是做了什么决定,端过那碗黑黝黝的药,一饮而尽。

那药效的确烈性,很快地,他的身体便就有了反应。

一步一步地向她走过来,他急促地喘息着,脚步有些不稳,双颊透出不正常的绯红,可神色中却是透出萧瑟如秋霜一般的青灰色,睫间闪过一抹死灰般的绝望。可就在他伸手要拥抱她的时候,她却是一把推开他,很快地卸下了身上的衣裙钗环,直挺挺地躺到床榻上去,神情满是厌恶。

宋泓弛难堪地握紧了拳头,也慢慢地褪下了衣裤。

他上到床榻时,发现她闭着眼,一点也不想是要行那缠绵悱恻的情事,反倒是像要受酷刑一般,心中的难堪更甚。

欲念难抑之下,他俯身去亲吻她——

虽然年少时那般地亲密,甚至同塌而眠,可他一直不曾逾矩,对她连亲吻也不曾。这是他第一次吻她,可是,他却感觉不到一点点的快乐,身体里灼热的火焰在熊熊燃烧,烧得他本就无力的身子,更像是要被熬干一般,说不出的难受。

肌肤相触之时,石艳妆能感觉到宋泓弛热烫得过分的身体,闻到他身上的味道。

那是她一直熟悉的淡淡墨香,一直以来,只要闻到这样的气味,她便就莫名觉得心安,可而今——

她难以言喻地慌乱!

尤其,当他炽热的唇轻轻抚上她时,她想伸手去拥抱他的身体,想要同他唇舌交缠,相濡以沫,可是,她的理智却又迫使她不得不抗拒,尤其,当她想起沈重霜时,她便更是狠狠地鄙视自己!

都是他害的!

用这样的怨念麻醉自己,说服自己,她把脸颊偏向一侧,忿忿地拒绝了他的吻。

虽然没有看到他那一瞬的表情,可是,她却感觉到他轻轻地颤抖了一下,尔后,他没有再吻她,或许是怕她再拒绝,也或许,她这样的反应已是将他最后的希望打破。

他从没与女子有过这般亲密的肌肤之亲,再加之助兴之药的药效,生涩的举动难免粗鲁,她尚未完全适应,他便就试图前进——

“慢些,你把朕弄痛了!”石艳妆狠狠掐住他的手臂,指甲都几乎陷进了他的皮肤里,逼得他不得不狼狈地停下。

其实,真正的感觉并没有像石艳妆叫嚣的那般疼痛,她甚至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举止,似乎,她就这么本能地与他作对,当他不舒坦时,她才会觉得舒坦。

甚至,待得她将某些话脱口而出时,她才惊觉自己说的是:“你这窝囊废,重霜他即便情动,也从不会把朕弄痛……”

虽然知道她所说的“重霜”是那个南蛮的战俘,可是,没有哪一个男人能够容忍女子在床笫之间与自己亲密缠绵之时,听她拿不断说起另一个男人的好,且处处讥嘲他不如人。这关乎的,不只是男性尊严!

赤红着双眼,宋泓弛忍不住愠怒,扣住她的纤腰,狠狠地入到深处!

似乎是终于抛开了这么久以来的怨怼,她吟哦着紧紧缠住他,惊涛骇浪,扣人心魂,她所有的思绪俱是一片空白,已然沉迷……

只是,宋泓弛到底是初次,再怎么卖力也不可能太过持久,当他颤抖着结束,靠在她颈间喘息时,她却突然痛恨起了自己方才的享受与沉醉,伸手推拒他汗湿的身体,那刻薄的言语也随之而出:“你真是没用,这么快便不行了——”

宋泓弛的呼吸窒了一窒,只是默默从她身上退出来,翻过身面向墙壁躺着,尔后,便就再也没有转过脸过来

石艳妆有些发愣,直到他留在她身体里的东西缓缓流淌出来,带着他的温度,她才突然觉得这气氛太过怪异与窒息。躺了一阵之后,他再也没有了任何动静,她也一时拿不准这是怎么回事,自己也觉得很是尴尬,不知自己方才头脑发热究竟做了些什么荒唐事,说了些什么混账话,便悻悻地唤了人进来伺候自己梳洗更衣。

就这样,直到离去,宋泓弛也只是背对着她躺着,一动不动,没再转过脸来看她一眼。

回到内廷,石艳妆自知这样去见“沈重霜”有些不妥,便打算先好好地沐浴一番,将宋泓弛留在自己身上的味道细细洗净。

不该有那样快乐和心动的感觉呵,她心中矛盾至极,承认自己听说他要走,尤其是想同别的女人一起走,心里便是怒不可遏!他是她的,一辈子都是,他说过会一辈子陪着她,怎么能就这么拂袖离去?忍不住回味方才的细节,她却突然觉得自己对不起重霜,唯有提醒自己要一直恨他,折磨他,为重霜报仇解恨。

只是,她却没有料到,她沐浴完之后,还没回寝殿,那大内影卫便领着右相府的管家来觐见。

“陛下,不好了!相爷他……”那管家跪在地上,一个劲的磕头,可声音却是哽咽,慌乱得不知该要说什么。

“什么事这般大惊小怪的?”石艳妆并不知道事态的严重,还在兀自发着脾气奚落:“宋泓弛怎么了,难不成,他死了!?”

谁知,她这话才出口,那管家便就已是变了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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