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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斯林的葬礼-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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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我是从玉质、器形、纹饰和制作技巧这四个方面观察的。〃沙蒙?亨特说,〃据我所知,中国早在距今四千到一万年前的新石器时代,就已经有了玉制的兵器、工具和装饰品,当然,那时候的制作技艺还是很粗糙的;到了商周时代,除了玉刀、玉斧、玉铲、玉钺、玉戈、玉漳、玉璧、玉环、玉?、玉簪、玉琮、玉璜。。。。。。还有了单体器形的鱼、鸟、龟、兽面、人首?等等玉件儿,造型已经比以前精细了。就说现在这一件儿吧,它是我所见到的最早的夔纹玉器,做工上,直道多,弯道少;粗线多,细线少;阴纹多,阳纹少,并且用的是双钩阴线;夔首部分的穿孔,外大里小,呈'马蹄眼'形状。这些,都是商代的玉器特点。。。。。。〃

〃这东西,是干什么用的?〃韩子奇听得呆了,望着这个还没有半个巴掌大的东西,没想到沙蒙?亨特能说出这么多名堂。

〃这是玉块呀!〃沙蒙?亨特拿起那件东西,放在自己的耳朵下面比划着说,〃在制作的当时,是作为耳饰的,哈,这么大的耳环!大概古人也觉得它太重了些,秦汉以后就改作佩玉了。不过,我的这块仍然是耳环,因为它毫无疑问是商代的东西!〃

韩子奇出神地望着那只小小的〃玉块〃,他又看到了那条在心中滚滚流淌的长河,四年来,他一直在苦苦地追寻它的源头!他崇敬地伸出手去,再次接过制作粗糙但历史悠久的〃玉块〃,长河的浪花在撞击着他的心,他猜想着,三千年前的祖先是怎样用简陋的工具凿开这条源远流长的玉河。。。。。。〃亨特先生,您能告诉我,我们玉器行第一代祖师爷是谁吗?〃他又提出了这个在心中萦绕了四年的问题。四年前,师傅梁亦清没能回答他;他也曾经想请教〃博雅〃宅的老先生,可惜老先生去世得太早了!

〃第一代祖师爷?〃沙蒙?亨特遗憾地叹了口气,〃这就很难说了,中国的历史实在太长了,在历史上留下名字的人又太少了,尤其是民间艺术家!明代以后,像陆子冈、刘谂、贺四、李文甫等等都还可以查考;明代以前,最著名的好像就是丘处机了,那也只是金、元时代。如果再仔细追溯上去,那么,还可以找到一点蛛丝马迹。根据中国的史书记载,秦始皇帝在得到价值连城的和氏壁之后,曾经命丞相李斯写了'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鸟虫形篆字,然后命王人公孙寿镌刻成'传国玉玺'。又有:始皇二年,骞消国献给秦国一名叫裂裔的画工,这个人也擅长琢玉,曾经为始皇用白玉雕了两只虎,连毛皮都刻画得十分逼真。这位裂裔和公孙寿就是我所知道的中国最早的琢玉艺人了,但显然他们还不是祖师爷!〃

沙蒙?亨特没有能够解答他的问题。但是,这已经足可以让他惊叹了:〃亨特先生,您有这么深的学问!〃他本来想说:您简直是个外国的〃玉魔〃,但没好意思说出口,担心那个〃魔〃字让亨特产生误解。

〃不,我只是一知半解,〃沙蒙?亨特耸耸肩,又有些奇怪地问,〃韩先生,您的师傅没有对您讲过这些吗?〃

韩子奇脸红了,不是因为沙蒙?亨特伤了他和师傅的面子,而是惭愧自己的无知。作为一个中国的琢玉艺人,竟然不如一个外国商人更懂得中国的玉器,这不能不说是极大的耻辱!

沙蒙?亨特看出了他的愧意,却并没有加以嘲笑,感叹道:〃创造历史的人,应该懂得历史!韩先生,请原谅我说一句也许不大恭敬的话:在我的收藏当中,任何一件的价值都要远远超过您所做的宝船,因为它们代表着历史,而历史本身就是无价珍宝!〃

韩子奇亲手制作的宝船,刚才还被沙蒙?亨特捧入云霄,而现在却又一落千丈,韩子奇像随着他在长河大浪中颠簸起伏,他并不感到受了侮辱,只是觉得自己懂得太少了,他多么愿意跳出雕虫小技的局限,邀游于那浩浩荡荡的激流!他默默地在那一排百宝格柜子前徘徊,双眼闪烁着如饥似渴的光辉。

沙蒙?亨特跟在他的身后,兴致勃勃地和他一同观赏,十分乐意为他担任这次〃航行〃的向导:〃。。。。。。商代的双钩线,是琢玉工艺史上的一大成就;周代以后,曲线增多,工艺和造型不断改进,精细程度超过以往,日趋美观;到了春秋战国,已开始使用解玉砂,工具也进一步发展、定型,从开片、做花到上光都有了层次,可惜我这里没有这一时期的实物;这一件是汉代的东西,汉代的大件玉雕,琢工比较粗糙,但小件很细腻,您看这只玉带钩,造型小巧灵活,刀法简洁有力,就是所谓的'汉八刀';旁边的这件是唐代的,缠枝花卉图案明显地受到佛教影响,典型的唐代风格;宋元时代的东西,可惜我这里没有,那时的作品也是小件多,大件少,像读山大玉海是绝无仅有的了;这件青玉镂雕洗子是明万历年间的东西,您看,壶底有'子网'二字,毫无疑问是陆子网大师的作品了。陆子冈所处的时代,高手如云,佳作如林,但那时的东西也有一些微瑕,往往在最后的碾磨阶段求形不求工,未臻完美;清代的琢玉技艺又推向新的高峰,出现了分色巧做和镂空、半浮雕种种琢法,您的宝船正是这种风格的体现。但我手头的这几件清代的东西都不是最好的,我是把您的宝船作为继承清代风格的典型作品收藏的,您这样的技艺,在北京我还没有看到第二个啊!〃

韩子奇仿佛从一个长长的梦中清醒过来,无限感慨地说:〃惭愧,惭愧!在祖先的遗物面前,我觉得自己还刚刚开始学徒啊!亨特先生,您从哪里学到了这么深的学问?〃

〃从中国!〃沙蒙?亨特谦逊地说,〃中国的文物,中国的艺人,中国的商人,中国的学者,都是我的老师!韩先生一定知道北京有一位'玉魔'吧?〃

〃您是说'博雅'宅的老先生?〃韩子奇被唤起了无限怀念之情,原来沙蒙?亨特也是这样崇拜〃玉魔〃啊!〃他是您的老师?〃

〃是的,〃沙蒙?亨特十分景仰地说,〃老先生在世的时候,我曾经拜访过他几次,他的学识,他的谈吐,他的收藏,都像大海,我在他面前只不过是一粒尘沙!可惜,老先生过于珍爱他的收藏,许多东西都不肯拿出来见客,更不要说转让了!直到他去世之后,我才想方设法、几经周折买到了他的几样东西,您刚才已经看到了。这,就得感谢我的另一位老师了。。。。。。〃

〃他是谁?〃韩子奇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谁是继老先生之后的另一位〃玉魔〃。

〃蒲绶昌!〃沙蒙?亨特微微一笑,〃您的老板。〃

〃他?〃韩子奇疑惑地望着沙蒙?亨特,〃他并没有学过琢玉啊!〃

〃中国有句老话:久病成医。蒲绶昌先生见得太多了,这是最好的学习、研究。一件玉器拿在手里,他不借助任何仪器,仅仅用肉眼观看、用手抚摸,就能断代和鉴别真伪。他看玉,从造型、纹饰、技法、玉色、玉质许多方面着眼,并已把握每个时期比较稳定的风格特征,断代很少失误。有些常常被人忽视的细微之处,他决不放过,比如战国的蟠螭纹,有一个重要的时代特征,就是在双线细眉上面有一道阴刻线,若隐若现,如果看得粗心就容易忽略。蒲先生的眼力,恐怕琢玉多年的老艺人也未必能比啊!〃

〃哦。。。。。。怪不得!〃韩子奇对蒲缓昌也叹服了,〃可是,在汇远斋里,我很少听到他的这些谈论,也很少见到柜上有古物啊!〃

沙蒙?亨特笑了:〃货卖识家,蒲老板最重要的买卖并不是在门市上做的!比如这件商代玉块,〃他转过身去,又走到摆在柜子中的那块〃马蹄铁〃形的玉器前面,〃就是在他家里买到的,而他,又是从'博雅'宅的子孙手中以极低的价格买来的,当时一共有三件。。。。。。〃

〃三件?您都买下来了?〃

〃很遗憾,没有。当时有几位美国的、法国的、意大利的朋友,都慕名去看那三块玉块。蒲老板旁征博引,证明是商代玉块无疑,我和朋友们一致同意他的推断,并且估价每件五万元,三件嘛,就是十五万了。。。。。。〃

〃十五万?〃韩子奇听到这个数目,忍不住惊叫起来。

沙蒙?亨特却不动声色地接着说:〃当时,我们好几个人都想从蒲老板手中把东西买下来,可谁也没料到蒲老板说,他只卖其中一件。。。。。。〃

〃剩下那两件呢?他自个儿留着?〃

〃不,毁掉!他当时就抓起了两件,'啪!'摔在地上,变成了碎片!〃

〃啊!〃韩子奇仿佛心脏被人摘下来摔裂了,〃为什么?〃

〃为了钱!〃沙蒙?亨特从肺腑中发出了一声叹息,说,〃他毁掉了那两件,剩下的这一件就成了无与伦比的珍宝,身价立时猛涨,最后我以五十万的高价买到了手!〃

韩子奇惊得张着嘴,半天都没出声儿。蒲绶昌那张高深莫测的脸浮现在他的面前,那张脸,是那么的可敬、可怕而又可恨!

沙蒙?亨特冷静地观察着韩子奇,等着刚才那番话的反应。他相信,金钱对任何人都会有强烈的诱惑力,当一个人被这种诱惑力所驱使时,聪明才智和计谋胆识才能得到充分的发挥。

韩子奇呆呆地站在陈列着稀世珍宝的柜子面前,躁动不安地攥着两只被汗水浸湿的手。

沙蒙?亨特认为他等待的时机已经成熟了。他盯着韩子奇的脸,一双淡蓝色的眼睛闪闪发光:〃韩先生!您没有想到,被蒲绶昌先生打碎的那两块玉块还可以复原吗?〃

〃复原?碎玉怎么能复原?〃韩子奇根本没有想到,也根本不相信有这个可能。

〃怎么不能?通过您的手!〃沙蒙?亨特激动地指着他。

〃我的手?〃韩子奇茫然地伸开那双汗湿的手。

〃照现存的这件仿制,做得一模一样!〃沙蒙?亨特终于点出了他的目的,〃这样,对我,对您,都是一件非常非常有意义的事情!韩先生,我之所以选中您作为我的合作者,除了您的非凡技艺足以胜任之外,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我发现您和蒲绶昌先生并不是一条心!我说得对吗?朋友!〃

韩子奇的心中,像海面上风暴骤起,浪花冲天!许多往事重现在眼前,他想一吐为快,但又忍住了,平静地说:〃亨特先生,谢谢您把我当成朋友,过去的事儿只能让它过去了!至于您刚才提出的要求,请您原谅,我现在还做不到,您再等我两年,只需要两年!这件事,只有天知、地知、您知、我知,咱们后会有期!〃

他们在六国饭店整整谈了三个小时,把吃饭都忘了。直到侍者来告诉已经是午饭时间,沙蒙?亨特才抱歉地拍着额头说:〃Sorry,韩先生,我是请您来吃午饭的。。。。。。请吧!〃

〃谢谢,亨特先生,我们还有比吃饭更重要的事啊!〃韩子奇婉言谢绝了这一邀请,只收下了沙蒙?亨特赠送的一盒奶油大蛋糕,给蒲绶昌带回去。不是清真糕点,韩子奇是不会吃的。

两年之后,在汇远斋忙里忙外、既做活儿又照应买卖的韩子奇突然向蒲绶昌提出:原来为做宝船而约定的三年期限已满,宝船早已交活儿,他该走了。

蒲绶昌大吃一惊,阴沉着脸说:〃什么?走?你。。。。。。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当初梁亦清对你那么好,他一死,你翻脸不认账,就急着投靠我;我瞅着你可怜,才收留了你,没想到,到头来你又对我来这一套?我真后悔当初瞎了眼,没看清你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人,得讲良心啊,这三年里头,我没有亏待你吧?想走就走?不知道汇远斋的规矩吗:'只许东辞伙,不许伙辞东'!〃

韩子奇却出人意外地平静,一双清澈的眼睛望着蒲绶昌说:〃师傅,您对我的恩典,我一辈子也忘不了!三年的饭钱,我用宝船、用三年干的活儿还清了;我本来就是只答应为您做一件宝船,求您给我一碗饭吃,并没有卖给您终身为奴啊!您要留我,也行,可有两条:第一,您把宝船拿出来,指出我哪儿做得有差错;第二,您把咱们的师徒契约拿出来,重订还是再续日子,都可以商量。我以后的月薪多少,您也说个数!〃

蒲绶昌被他问得无言以对。宝船,早已在沙蒙?亨特之手,钱货两清,不能自己再闹反复;至于师徒契约,根本没有!蒲绶昌这个精明盖世的商人怎么偏偏留下了这样的疏漏?唉,利令智昏,三年前,他完全被贪心给弄糊涂了!现在,眼看着韩子奇要讹他,要像正规出师的学徒那样理直气壮地领一份月薪,哼,你配吗?一个半拉子臭匠人,买卖行里的事儿你还一窍不通呢!

〃滚!〃蒲绶昌大吼一声,了却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旧账,断绝了这一段莫名其妙的〃师徒〃情谊,〃韩子奇,你做得太过分了,天不能容你!〃

韩子奇出了汇远斋,大步流星地扬长而去。

现在,他又成了一个身无分文、无家可归的人,但是却觉得像腰缠万贯那样踏实,他已经不是六年前的流浪儿了,也不是三年前的小艺徒了,他有足够的能力、足够的勇气走自己的路了。

他没有钱雇洋车,徒步从琉璃厂往东,进延寿寺街再往东拐,沿着过去走过的路,直奔一个他永远也不会忘记的地方,那里,有他日夜牵挂的师娘和两个师妹!三年来,他虽然得不到机会去看望她们,却时时刻刻把她们记在心里!现在,他又回来了。。。。。。

奇珍斋琢玉坊已经改成了茶水店,端着一摞碗的玉儿正要招呼这位急匆匆赶来的客人,韩子奇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激动地叫了一声:〃玉儿,师妹!你长高了。。。。。。〃

玉儿惊喜地望着他,〃啊?奇哥哥!〃一声催人泪下的呼唤,把一摞碗全扔了,摔碎了!

姐姐壁儿手里提着茶壶,闻声从里边出来,猛然看见韩子奇,她的两眼就忍不住冒火:〃你来干什么?我们不认得你!〃

两串热泪从韩子奇的眼中滚落下来,他深情地望着这印留着无数记忆的旧居,望着像仇人似的壁儿,说:〃我回来了,永远也不走了,这儿是我的家啊!〃

〃哼,你的家?这儿没你的地儿!你算什么东西?是我们家的'堵施蛮',是蒲绶昌的狗!奇珍斋毁就毁在你们手里!〃壁儿杏眼圆睁,发出愤怒的呐喊,这个年仅十八岁的弱女子显示了震慑须眉的血性,〃你睁眼瞅瞅,梁家还没死绝呢,仇,还没报呢!〃

韩子奇的心中仿佛巨浪冲腾!〃师妹,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就是为这个走的,也是为这个回来的!现在,我要把奇珍斋的字号重新打起来,要让世人知道:梁老板的家业没垮,他还有女儿呢,还有徒弟呢!〃

壁儿愣愣地看着这个变得无法理解的韩子奇。不,他没变,他还是当初的奇哥哥,是她的奇哥哥又回来了!一瞬间,她突然明白了师兄三年前离开奇珍斋的古怪举动,明白了他这三年的苦心!喜悦和愧疚同时猛烈地撞击着少女的心,热泪夺眶而出:〃奇。。。。。。奇珍斋,我们的奇珍斋,还有这一天啊!〃

〃当然有!〃韩子奇那宽阔的胸膛剧烈地起伏,那里边跳动着一颗怀有远大抱负的心。他夺过壁儿手里的茶壶,扔在一边儿,〃别卖茶了,以后的奇珍斋也不开琢玉作坊了,咱要做像汇远斋那样的大买卖,跟姓蒲的比试比试!〃

壁儿的脸上终于绽开了笑颜,三年来那种无依无靠的空落落的感觉烟消云散了,韩子奇的男子汉气魄,使她看到了足以托付一切的力量。她没想到师兄的心胸竟然有这么大!〃师兄,可咱们。。。。。。没有钱啊!〃

〃不要紧,钱是人挣的!我有趁钱的朋友先帮咱们一把,转眼就能见利,我不是还有两只手嘛!〃韩子奇伸出一双大手,攥起拳头,骨节儿〃格嘣格嘣〃地响,他相信这双手可以创造一切,能够摘下来天上的星星、月亮!

壁儿动情地抚摸着师兄的手,啊,这双粗糙瘦硬的琢玉人的手,多像父亲的手,却又比父亲的手更有力量!突然,一股羞涩感烧红了她的面颊,这是一双男人的手啊,师兄毕竟不是父亲,也不是哥哥!她缩回了自己的手,喃喃地说:〃师兄,你不能光顾了我们,往后,你自个儿也得。。。。。。成家啊!〃

〃我?〃韩子奇觉得这话说得真奇怪,〃奇珍斋就是我的家啊!〃

〃奇哥哥!〃壁儿轻轻地叫了一声,心中的激情使她不能自己,扑在韩子奇的肩上,〃奇哥哥,我帮着你干!你。。。。。。你娶了我吧!〃

第六章月明(一)

新月:

当我给你写这封信的时候,难以抑制心中的激动之情多年来,我很少这样,生活当中,似乎很少有什么事情能让我大悲大喜,我对一切都已经习惯了。几乎从童年时起我就不知道什么叫欢乐。还没有来得及享受父爱和母爱,就长大了。在家里,早早地分担父母的烦恼,我听惯了他们对生活的抱怨,看惯了他们彼此都把对方当做发泄的对象,甚至波及子女。我原以为所有的家庭都是这样,其实不然。有一位外国作家说过:幸福的家庭都大同小异,不幸的家庭则各不相同。这是我最近才懂得的。我正是生在一个不幸的家庭,我的父母都是弱者,互相发泄是弱者对付不幸的惟一手段。我是一个不幸的人,但我不相信自己是个劣等的人,我也有摆脱不幸、争取幸福的权利,正因为这样,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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