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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心如宅-第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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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以为,若非十万火急之事,聂沛潇绝不会在除夕这夜冒然而来……会是什么十万火急之事?她与这位诚郡王的联系只有两人,一是慕王,二是沈予。

出岫心中一揪,也不多做迂回,开门见山问道:“殿下是有什么急事?”

聂沛潇抬目望去,并未即刻回话,而是道:“本王深夜造访,可会对夫人造成困扰?”他话中闪着些微期许,只盼着能在出岫面上看到一丝羞赧亦或,红晕。

然而他失望了,出岫神色如常,只是笑道:“妾身虽然孀居,但也不是矫揉之人。您既然深夜前来,难道妾身还要以‘男女之妨’为由,将您赶回去不成?”

原是一句玩笑话,可出岫瞧见聂沛潇神色更黯。她见状也只得收敛起笑意,小心翼翼地问:“殿下可是遇到什么棘手之事?若能用得着云氏,您但说无妨。”

听闻此言,聂沛潇双眼犹如弥漫了一层雾气,甚至比那遥远的天星还要沉黯几分。他沉默良久,才道:“是有件棘手之事,不过本王想先问夫人一句,今晚宫宴之上,七哥强加于你的……四座牌坊,夫人你受得可甘心?”

四座牌坊?出岫笑了:“您指的是那座贞节牌坊罢?”她缓了缓,自以为面对聂沛潇已无需遮掩,便如实回道:“不瞒殿下,妾身早已萌生此念,想请慕王殿下登基之后赐立一座贞节牌坊。如今这事不过提早而行,妾身自然受得心甘情愿。”

最后四字一出口,出岫瞧见聂沛潇脸上骤然掠过一丝阴霾,眸底寒星碎落,仿佛有什么东西丝丝破裂,直至体无完肤。若不是书房里明火灯照,出岫几乎要以为自己看错了,素来受尽万千宠爱的天子骄子,怎会做出如此表情?如此……失意?

“殿下?”她轻声关切:“您身子不适?”

聂沛潇沉眸凝声,再问:“倘若本王没有记错,夫人不到二十岁,比本王还要小两岁……夫人风华正茂,当真要守着云氏孀居一世?”

出岫隐隐听出了聂沛潇声音里的异样,又想起当初他听闻自己死讯时所做的那首《朱弦断》,不禁笑回:“殿下宅心仁厚,体恤妾身,实乃妾身之幸……不过,先夫早逝,妾身毕生之愿是完成他未竟之志,其余不作他想。”

闻言,聂沛潇几乎是颤抖着再问:“倘若此后,有一个真心尊敬、钦佩、爱慕你的男子出现,夫人也……不会动心吗?”

他终于明白过来,倘若再不说些什么,出岫将一辈子懵懂他的意思:“夫人,我……”聂沛潇看着出岫,正欲剖白心迹,此时恰听书房外忽然响起一阵动向:

“大小姐,夫人交代过任何人都不能进去……”

“让我进去!她若不是心里有鬼,为何要偷摸在此?”是云想容的声音,听那语气很是愤恨。

原本出岫的心思全在聂沛潇身上,此刻听见外头一阵异响,注意力也被吸引了去。她秀眉微蹙对聂沛潇道了声歉,又走向书房门前,打开半扇房门问道:“想容,你在外头做什么?”

云想容正与家丁对峙,抬首看见出岫衣饰整齐出现在房门前,才缓缓放下心来。哪知转眸又见书房窗子上映出一个男子身影,在灯火映照下显得极为高大挺拔……

云想容心中一抽,立时大为光火,冷声问道:“嫂嫂这话问得好,我也想知道,嫂嫂在此做什么?”

出岫想起屋子里的聂沛潇,三更半夜自己一个寡妇与男子单独相见,实在于礼不合,于是她迟疑一瞬没有即刻回话。

只是这一瞬间的迟疑与沉默,却使得云想容心中更凉,她不管不顾地站在阶下怒指出岫:“除夕家宴共桌吃饭,为何我们都是困倦不堪,偏偏嫂嫂和……夫君毫无倦色?这三更半夜夜深人静,嫂嫂又有什么要紧话对夫君非说不可?知道内情的,是说嫂嫂与夫君有要事相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

“是什么?”不等云想容说完,出岫已凝声打断,一双清眸闪着冷光,直直落在她身上:“云想容,你想清楚再说话!”

这是出岫第一次直呼自己的名字,云想容也不禁一怔,再想起出岫和沈予偷偷将一桌子人下药放倒,独自在此共处一室……云想容只觉得恨!

“你让他出来见我!”云想容语带哭腔,万般委屈:“无论如何我也是他的妻子,是云氏的大小姐,他竟然在我云氏的山庄里公然罔顾伦常,又置我的颜面于何地!”

云想容说着说着已落下泪来,将四下的仆婢都引了过来。可她仍旧不依不饶,梨花带雨再道:“他若当真负心至此,不若今日一封休书,将我休了也好。”

出岫看出云想容的手段,明白她是故意要将事情闹大,好以此断了自己与沈予的私下接触。如此众目睽睽之下,若当真让云想容坐实此事,只怕她辛苦经营的名声就毁了!

嫂嫂与妹婿之间无论发生什么,德行有亏的始终是女方。更何况,沈予还曾是自己的旧主!出岫气得简直要浑身发抖,她没想到自己今夜会被连摆两道!在应元宫也就罢了,自己家里人还不消停,尤其,是在外人面前。

出岫能感到身后两道目光投射过来,来自聂沛潇。她无需回头已能感到他的怜悯,而那种感觉令她如芒在背。出岫不想让聂沛潇看笑话,遂冷声斥问云想容:“你胡说些什么?还不快回去?”

云想容见出岫站在两扇门之间,双手死死扶着门框,而那屋子里的男人始终没有露脸。这番情景令她越发坐实心中猜测,故作愤怒地道:“嫂嫂,大哥死去经年,你独守云氏的确艰难。可你不能……你不能……夫君他……”

她越说越是语无伦次,话中那羞于启齿之意令在场所有仆婢都为之恻隐。这里是流云山庄,而并非离信侯府,仆婢们的管教和口风也差得远。出岫几乎可以预见,倘若今晚这事不说清楚,大约不出一月,整座京州城都会传出她云氏当家主母行为不端,有失妇德!

出岫握着门框的双手死死收紧,心中已凉得透彻。她举目往台阶下看去,赫然发现淡心和竹影也在其中,而这两人也是一副忧心模样,泄露了紧张神色。他们也以为这屋子里是沈予罢……

出岫缓缓松开双手,收入袖中:“屋子里是……”

话未说完,一股龙涎香气忽然从身后袭来,紧接着,她藏于袖中的左手已被人从身后暗自握住,温热之感贴着手上肌肤缓缓传来,伴随着一句冷嘲:“都说云大小姐温婉贤淑、知书达理,本王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第150章:妾心如城莫能攻(二)

出岫想要挣脱开聂沛潇的手,奈何对方握得很紧,但奇怪的是,她并不觉得疼,只觉得十分……于礼不合。温热的触感阵阵袭来,虽然知道两人交握的手能掩藏在宽大的袖袍里,但她还是觉得忐忑且羞赧。

聂沛潇没有丝毫放手之意,他俊眸睨着阶下愕然止泪的云想容,冷声冷语再度传来:“今夜出岫夫人进宫赴宴,圣上有旨意传来。怎么?本王趁夜前来宣读密旨,还需要向云大小姐报备?”

云想容显然未曾料到书房里的人不是沈予,慌乱之下不知所措地问:“您是……”

“见到诚郡王殿下,还不行礼?”出岫无奈地任由聂沛潇在背后攥着自己的手,凝声对外头看热闹的一众仆婢命道。

众人这才醒悟过来,连忙窸窸窣窣地下跪见礼。

出岫也不想将这事情闹大,又对竹影命道:“还不把大小姐带回去!”

云想容心虚地抿唇不语,未干的泪痕还在眼角残留,慌乱地转身欲走。

“且慢!”聂沛潇沉声阻止,看到云想容身形一顿,又道:“大小姐就这么走了?你污蔑你嫂嫂德行有愧,如今难道不该解释一句?”

聂沛潇终于松开了握着出岫的那只手,推开另外半扇房门走出来,高高立在阶上俯视。他挺拔身姿双手负立,紫衣趁着浩瀚星空,飞星碎玉贵气逼人,犹如睥睨众生的王者:

“方才本王亲自送了子奉出去,子奉是你夫君,除夕守岁却弃你不顾独自回府,身为妻子的不自斟自省,反而将脏水泼到你嫂嫂头上?出岫夫人为云氏殚精竭虑,你不仅不感恩戴德,还在此无理取闹随意污蔑,这等心胸德行……难怪子奉与你夫妻不睦。”

纵然夜色深沉,光影黯淡,出岫还是看到了云想容忽而刷白的脸色。聂沛潇这话说得重了,只怕是戳到了她的痛处。

果然,出岫瞧见云想容咬着下唇盈盈抬眸,忽然软语道:“嫂嫂莫怪……我都是听了婢子的胡言乱语才会……”

“云大小姐宁肯听凭婢子一面之词,也不相信你的嫂嫂?”聂沛潇打断云想容的话,冷笑一声:“本王依稀记得,方才你说要让子奉写下休书?这主意不错,想必子奉也很乐意。不如趁机去请他回来,本王也好当面做个见证。好聚好散,你二人从此各自婚配互不相干罢。”

“嫂嫂……”云想容闻言一震,服软地道上一句,盈盈下跪泫然欲泣:“想容耳根子软,听了婢子的胡言乱语,还请嫂嫂……责罚。”

“哦?是哪个婢子胆敢胡言乱语,侮辱云氏当家主母?”聂沛潇显然恼极,铁了心要让云想容难堪。

出岫瞧见她跪在外头低声认错,只觉得一阵又一阵的头痛。再想起如今沈予与她夫妻感情冷淡,心中也有些愧疚,遂轻声对聂沛潇阻止道:“殿下……得饶人处……”

聂沛潇见出岫清眸瞟来,已知其意,遂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出岫抚了抚额头,也不再看云想容,只命道:“竹影,送大小姐回追虹苑。”想了想,补充道:“大小姐精神不好胡言乱语,明日请个大夫给她瞧瞧。”

竹影领命称是,走到云想容身边伸手相请。后者忙不迭地从地上起身,羞愧地对出岫和聂沛潇告了辞,匆匆而去。淡心见状也上前轰人:“都杵着做什么?王爷与夫人密谈,你们是打算听壁角吗?”

这罪名扣下来,谁又受得了?看热闹的下人们纷纷作鸟兽散。

出岫这才轻叹一声,重新关上书房的门:“教殿下看笑话了。”她边说边缓缓落座,眸中涌出毫不掩饰的倦色和无奈,聂沛潇看着,只觉得替她心疼。

出岫良久都没有再开口说话,聂沛潇以为她会哭,谁知她只是垂着眸兀自静默,半晌才幽幽笑叹:“殿下今夜替妾身解围两次,妾身都不知该如何言谢了。”

聂沛潇看了看自己的掌心,尚有些暗香余温残留其上。方才他如此明显地以手相握,难道她还不明白?亦或是,她刻意忽略?

出岫自然也想起了方才那一幕,聂沛潇自身后握住她的手,若说没有一点尴尬是假的,但她以为是诚郡王风流放浪惯了,于男女礼数上不大设防。

出岫也没了心思再与他多说,隐晦地道:“妾身今夜不大舒服,您的事儿若不急,改日妾身再登门拜访行吗?”她以为,聂沛潇应能理解她此刻的心情,纵然还有天大的事儿,她实在无力再去应对了。

可聂沛潇不想走,只怕错过了今晚,他便很难再找到机会。都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趁着他今夜还有勇气,他不想错过。

“值得吗?”他低声问她:“夫人一心守护的家人,都是这般对你,值得吗?”

出岫有气无力地笑了笑:“没什么值不值得,最艰难的日子都过来了,如今……已经很好了。”

这话她自己没觉得自伤自怜,可听在聂沛潇耳中却是如此讽刺。是啊,连他自己从前也都误会她,以为她是个不择手段上位的女人……只怕云氏上上下下也都这么以为的。她到底吃过多少苦?就这么能忍?

聂沛潇心中一股烦恼与气闷:“方才本王问夫人的话,你还没回答?”

方才的问话?是什么?被云想容这么一搅合,出岫已经记不得了。

聂沛潇显然也猜到她忘记了,苦笑一声,小心翼翼地再次问道:“本王方才说,倘若往后有一个真心尊敬、钦佩、爱慕夫人的男子出现,夫人是否会考虑改嫁?”

真心尊敬、钦佩、爱慕自己的男人?出岫想起了沈予,她不知道沈予是否尊敬、钦佩自己,但总归是用情至深的。出岫仍未意识到聂沛潇话中深意,低眉浅回:“殿下说笑了,妾身既然愿意接下那座贞节牌坊,自然是打定主意孀居一生。”

她有些不解为何聂沛潇要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倘若他除夕夜赶来只是为了求证此事……也太小题大做了。出岫觉得聂沛潇今日十分异常,而此刻她也无心再与他迂回周旋,遂再次温婉解释,想要尽快结束这个话题送客出门:

“殿下的意思妾身明白,也很感激……不过妾身心意已定,也没有半分勉强,能为先夫守护云氏,妾身已很知足。”

她话到此处,聂沛潇再也按捺不住,倏然从座上起身。仿佛是有一腔无以言表的疼痛渐渐噬入他的骨髓,随着出岫的一字一句扩散至全身,几乎已无可救药,濒临死亡。

“即便要守护云氏,也不是非得要一座贞节牌坊……”聂沛潇声音带了些许颤抖:“牌坊的事,只要夫人有一丝勉强,本王愿去说服父皇与七哥,收回成命。”

他顿了顿,意识到自己过于急切,又刻意缓下声音:“本王的意思是……七哥不过是宫宴上的一句戏言,趁着旨意未下,一切都还有转圜的余地。”

“多谢殿下一番美意。”出岫再想起聂沛潇曾写就的那首《朱弦断》,更觉这是一位难得的皇亲贵胄,心底纯善。只可惜,自己并不需要。

出岫抬眸迎向他的目光,一时摄于他的坦然凝视,几分浓眷,几分沉醉,只一闪念便落入一个坚实温暖的怀抱之中。

“殿下!”出岫惊呼一声,下一刻已被聂沛潇抚上下颌,逼得自己不得不与之抬眸正视,而且是……如此亲密的姿势。

出岫的额头堪堪顶着聂沛潇的喉结处,他说话时隐隐的震动令她额上一片烧灼。出岫慌乱地想要推开他,奈何对方铁了心不放手,低头以唇抵在她额上,炽热呼吸伴随着深情话语:“为何不告诉我,你是晗初?”

出岫心中咯噔一声,立刻明白过来为何他今夜如此反常,原来是知道了这件事……如此一想,她反倒坦然一些,冷静片刻低声问道:“是慕王殿下告诉您的?”

聂沛潇也不多做解释,只深深嗅着怀中的惑人馨香,贪恋不已。

如今离得近了,出岫才闻到他身上的清淡酒气,就连他的呼吸也弥散着一股子醉意,她不禁又挣扎起来:“殿下您喝醉了,先放开我行吗?”

此话不说还好,一说出口,聂沛潇反而更加收紧手臂,将她圈在怀中。那带着磁性的声音再度袭来,比前次更多了几分难舍的眷恋:“既然听过那首《朱弦断》,为何不告诉我你是晗初?反而要对我否认你会弹琴?嗯?”

第151章:妾心如城莫能攻(三)

聂沛潇的几句质问之中,没有恼意,没有失望,有的只是深深的酸楚与慨叹,仿佛是在叹息命运的不公,又在唏嘘命运的奇妙。

出岫怔忪在他最后那个绵远幽长的尾音里,半晌才回过神来,耳根烧热奋力挣扎:“殿下请自重。”

聂沛潇贪婪地拥着怀中的娇躯,他既然已经说出来也做出来了,便打定主意强势这一回,什么男女之妨、纲理伦常、君子风度统统都抛诸脑后了。他终于发现,似出岫这样的女子,倘若只是一味以礼相待,他永远也没有机会。

是时候用些强势与诱哄的手段了。

想到此处,聂沛潇更加不愿放手。此时此刻,他脑中皆是出岫美目流转、玲珑浅笑的模样,又有软玉温香抱满怀,便越发令他情难自禁,竟连雄雄欲火都被撩拨了起来。

正感到有些心猿意马之时,左手手背忽然传来一阵疼痛,聂沛潇垂目一看,怀中的女子为了挣脱他,已使力咬在他手背之上。他见状手臂一紧,纹丝不动,只觉得出岫这点牙劲儿还不够锋利,犹如小猫的爪子轻挠了他两下,比之从前在战场上的腥风血雨,根本算不得什么。

出岫显然没想到聂沛潇如此能忍,自己使了七分力气咬下去,对方却毫无反应。一直到腰腹上忽然被什么硬物抵着硌着,她才心中更惊,生怕聂沛潇做出放浪之举,遂狠了狠心使尽全部力气再咬下去。

口中涌起一片轻微的血腥之气,舌尖品到一阵说甜不甜、说咸不咸的味道,出岫知道自己将聂沛潇的手背咬破了,可眼前这男人仍旧无动于衷……

纵然平日里对待族中事务杀伐决断,在慕王面前也能沉稳多谋,但出岫毕竟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女子,面对这等被人轻薄的情形,也不禁慌乱起来,情急之下落了泪。

聂沛潇感到左手背上传来一阵湿意,本以为是自己的血迹,可低头一看,恰好瞧见出岫颊上两滴泪痕顺势滑落。那晶莹剔透的珠子滚烫,落在手背上又变得微凉,她一双楚楚动人的泪眸如同一道锋刃,手起刀落划成他心头重重的伤痕。

“别哭……”聂沛潇终是松了点力道。出岫立刻反应过来,后退两步挣脱出他的怀抱,抵着桌案深深喘息,面上全是戒备神情,残留的泪痕更添几分娇婉怜惜。

聂沛潇看到出岫浑身都在颤抖着,那戒备姿态如临大敌。他转而垂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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