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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户外的竹林,其叶沃若萋萋,斑驳遮住了一个人,只见到被风吹起的绀紫色长袖。
如意想开口叫唤,喉咙却好像有点堵住,那边的雪歌觉察到些微动静,立刻探头出来,也怔半晌,才试探般轻轻地叫。
“……怀大人?”雪歌徒然脸色变惨白。
倚窗对望,看着两人,眼中一闪而过凄然,她朱唇抖一下,把自己绣了大半的红豆缠枝绯色丝帕,拉绞出裂帛凄厉之声。
春且来红豆开,夭夭盈顷,有其实,匪人采归。
【71 牵引】
红颜染妆心照新镜,不思量,扶窗探看谁的形影。 **
第一次邂逅,她丝绢掩面,他席上贪杯,像一对冤家。
第二次再相遇,他成了天边云,她却零落为泥。他定然是记不得她了,却依旧那般轻笑,吊儿郎当的样子,修长清俊的身影,连手中的那把纸扇带起的微风都清晰入耳,徐徐动听。
当初一场戏,一人唱一半。
他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其实不过是骗局。
当如意她得知这个少年陪同皇太子出宫之后,就明白,当初少年一字一句,都是欺瞒,却又如此真切,化成稀薄的月下冰冬泉水,漏过岁月指缝,出咚咚的声音,透贴心的凉。
他曾仰头望着被放飞出铜黄笼子的莺儿越飞越远,潜入云层中看不见,眸底仿佛蕴含了无穷无尽的话语,然后一脸深意地说,你收下我的礼物,就给了我机会观察你,无论你怎么处置这礼,我都可从中看出你的性格爱好,以后自可对付你。
看似放荡的少年,也曾露出稚气十足的微笑,轻声笑着说道,我明日不能来看你了,你好自为之,眼神是那样的清亮,又幽,又长。
最后的最后,他转身把气呼出在她的耳边,叮嘱。
小心我以外的所有人。
不对。不对。你拿走了我亲手做地簪。拿走了我地信任。然后把它送到你地主子手上利用践踏。
看到皇太子轻轻地拿出那簪地时候。楼主会是怎么样地神情?悲伤?惋惜?还是……淡淡地微笑。微笑着向皇太子嘲讽说。我楼里这个永远学不乖地丫头……
当到了丽景轩。得到一身狼狈归来地时候。如意也曾经抱着双膝躲在黑暗角落里恨恨地想过。想着这个曾拉着她地手道说会永远等她地少年。他怎么不好好地演完全场戏把她骗下去。就这样永远地骗下去。然后又恨恨地想着怨着。他怎么不在她最需要他地时候。能出现在她面前……
竹林繁影之下衣袂飘然地少年。似乎是犹豫了很久。才收住徘徊地脚步。俯身慢慢拾起了飞落鞋边地香囊。
在诸福殿中众人呆若木鸡地目光之下。如意如一阵风哒哒哒地跑了出来。把好像仅仅是想过来偷偷看一眼就离开地少年。一把抓住。还气喘吁吁。少年错愣地俊脸近在咫尺。从昨夜里就一直为将成为太子妃地妹妹进宫一事而忙碌至今。腹中米水未进。少年地眸底留着一道浅浅地青黑阴影。看样子精神不太佳。
他地样子比一个月前。消瘦了很多。
他有点不知所措地伫立原地,看着如意往他这儿过来,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待如意真的走到跟前,一把执着他绀紫色滚边衣领时候。他也终于放弃灵魂里最后一丝挣扎。看着少女熟悉的脸庞轮廓,渐渐露出一点苦涩的笑意。
“我的簪呢?你交给谁了?为什么这么久不出现?你是高高在上的太子伴读。我只不过是个低贱官妓,所以你就不需要给我什么交代了吗?”少女的话连炮般吐出。语气又急又沉,她不给少年分辩的机会。压低嗓音重复说着,侧颈低头垂下长长眼睫,死死地咬唇,看出来她把这些话憋在心头许久了。
一声声,不是埋怨,却更惹人怜惜。
“想偷偷瞧一眼人就走,你,”她又靠近少年几步的距离,下意识地缩紧了手,迫得比她高不少的少年只能微微弯下腰向着她。
“你不能这么欺负我……”
听着这般轻柔委屈地低喃,看着少女贴近过来地如玉容颜,鼻翼已经嗅到了少女缕缕秀间的香味。好像一瞬间被触动了心弦,怀瑞之默然品味这一份被撩拨而起地酸楚,低头垂目。
这一刻,动了恻隐之心,身体如有千斤之重,怀瑞之脸上泛着苦笑,他迟疑片刻,伸出手,再踌躇一下,慢慢把手掌放到了如意头上。
最温柔的声音说地话,成了心尖上的暖。
傻丫头。黑色玳瑁指套,把一架古筝捧到身前,如意调整呼吸,蓦然抬头看了怀瑞之一眼。
“想听什么?”
简单干净地问,直截了当。
她今日穿了一件浅青外衫,绣着细碎绿绒蒿地交领,下面穿着一件同色的百折细绢罗裙,腰间束着一根雪白的织锦缎带,头松散的挽起,间斜斜的插着一根银篦吊钗,细密的流苏轻轻摇晃,不花俏不招摇,倩影清雅如同绿芽。
坐于软垫之上,向给他递过一杯清茶的雪歌道一声谢,听到这一问,怀瑞之转过头看如意,静静地仰起下巴。
意思是,你随便吧。
深呼吸,控制手指划过古筝弦面,根根泛光泽的丝弦颤动,出娓娓动听的乐声,双手如同被这些丝弦牵引着,转轴拨弦跳声,每根指尖颤抖地亲吻冷弦,余音含衔在口中,如有细碎梦萦滋味。
敛容低眉,信抬素手,如意轻轻弹奏一曲《梅花引》。
乐声清幽,弹的人在认真弹奏,听的人斜坐支着额,也专心聆听,只有雪歌一个站在旁边,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两人。
刚刚胭脂奋然跑出去,拦住一脸无奈何的怀大人,怎么都不让怀大人离开,两人好像争执了一番,雪歌从来没有见过“绻胭脂”有这种样子,她更惊讶的是,怀大人,宫人们眼中温柔体贴,似乎对谁都很好很和悦的怀大人,如同遇上什么不能抉择的难题一样,露出苦涩的微笑。
最初的惊愕激动过后,如意盯看消瘦不少的少年一会儿,蹙眉涩声问,你病了?
怀瑞之轻轻地颔,还是摸了摸她的头。
不然呢,能叫你这丫头这么容易逮住。
那是种很想叹气的口吻。
然后,就有了眼前这一番场景,如意替怀瑞之奏琴,怀瑞之留下来听乐。
教导如意琴艺的赭师流岚,本身就是一位体质孱弱之人,以琴音安抚人体内走乱之气,不会有旁人比她更精于此道,而自她一手教出来的如意,也得其真传。
其实自古以来,就有人论以乐音治病的道理和经验,再结合阴阳五行学说用于疾病的诊断和治疗。古书《金匮真言论》中,把五声音阶即宫、商、角、徵、羽,与人的五脏脾肺肝心肾,以及五志思忧怒喜恐相联系结合,认为音律起承转合之间,按照音乐的基本节拍和人心跳脉动节律相呼应,旋律抑制或挑起人心情起伏变化,尤其机体的五脏六腑协调运动,音色音高音强音质,它们完美结合自然成为人体灵魂**契合的最佳协调。
《梅花引》又名《玉妃引》,曲谱最早见于《秘谱》,今其声犹有存。南江历朝历代很多诗歌中中亦多有《梅花引》的笛曲版本的描述,琴曲有托于某代诗人所作《江梅引。忆红梅》中“漫弹绿绮,花引三弄,不觉魂飞”。《梅花引》以泛声演奏主调,会以同样曲调在不同徽位上重复多次,有人把之比做春季每月度都开出不同韵味的梅花,所谓初春一度开花稀少,欲露还藏;春浓二度开花大片绽放,满树飘白;三度开花稀落,有绿芽相伴,象征着冬去春来。而梅花花期内,赏梅花又分三个时间段,早上的梅花含苞欲放,晶莹洁白,幽香阵阵;午时的梅花繁华盛开,灿烂芬芳,笑脸迎人;而傍晚的梅花伴着西斜的夕阳,落英缤纷。
为了学习弹奏这名曲,如意足足苦练了一年,也是她花了一年时间,才能通过指尖,将此曲的悠远意蕴精髓表现出来。也就是她完整弹奏出这一曲,赭师流岚才终于点头,满意地承认她可以出师了。
听如意弹奏这曲,是一种无上享受。
少年眼瞳如漆墨一般深不可测,像秋夜里的湖面,他慢慢微阖双目,放松一直绷紧的精神,任自己被乐声带到飘遥渺远的彼方,天边有片云遮来,盖住了他瞳中流淌的那些诡谲暗沉东西。
“听说你乐子筛选上有了点表现,傻丫头,但你看起来不适合板着脸。”这是他刚才笑着对少女说的,如初春刚融的湖水,语调说不出的温柔。
“我要一直不出现,你这个讨债的丫头是不是要一直追等下去?”他仍然噙笑。
“你想要我给你什么交代,嗯?丫头?”
“傻丫头。”
一句句,细腻犹如耳鬓细语,却还是他一向不变的轻狂,坦开襟怀叫少女看清想透,让恢复小兽般敏锐性情的少女真的放心了,塌下绷紧的双肩,终于熄灭了眸中那暗暗焚燃多时的怒气。
你真的病了?
奏琴之前,这个有一双倔强眸子的少女,还怀疑不敢确定地再问一遍,固执地要他重新回答。
他挑高眉,缓缓收敛了笑容,下了决心,当时就把冰冷僵硬的双手放到少女脸颊上,缓慢地点点头,故作严肃板起脸,以一脸认真对她说道。
哦,我逗你玩的,傻丫头。
【72 告诫】
这番别离再重逢之后,如意唯有茫然。
少年依旧是那个少年,她却说不出有什么细微变化,就像玉阶前单枝桠,巧窗边凝露滴珠,日夜相对渐式微,领悟不出奇妙之处,如今忽而从天劈下一道极亮极烈的晨曦照耀下来,晕眩迷糊中她才似悲似喜地惊叹,原来,原来它一直在阑珊深处……
少年变了吗?是变了,他的脸型变得削瘦许多,气质也沉稳一些,不似以往给她印象的轻佻不可靠,南江国男子十四岁及冠,像怀瑞之这将年近二十的少年,有些都已经身伴妻妾麟儿,为人父母了。
像他这种出身公子,婚姻自然也是筹码与工具,轮不到他自己做主,都想着在还能玩的时候尽情玩,所以才慢慢铸就这种浮薄性格吧。
那双眸子如今越发暗沉深邃,里面流转沉淀的东西,她几乎快看不懂了。
但怀瑞之还是怀瑞之,那个被她称为天生奸人,最不像为人臣子的家伙,即使知道她已经猜出他曾这般利用她,明白她可能在每个夜里悄悄记恨着,也很清楚,qǐsǔü她已经是失去了棋子的价值,再见也是无用功,他其实大可潇洒地离开,把她仍到暗无天日的角落,埋葬掉。
反正,最初最初,他不过也只是为了一些目的,才接近她的么……
可他还是来了,悄悄地站在竹林繁影中,来看她。
怕她伸过手来,捅破那最薄的残酷真相,为了维持那点默契,而偷偷来了,他却不敢光明正大站出来,站立在她面前。难道,他还会怕面对她吗?
怕她咄咄逼人的诘问,怕从她脸上看到太多怨恨。
怕认清了。介意她半分的……所思所想。
哦。我逗你玩地。傻丫头。
即使知道怀瑞之又在开她玩笑。逗着要她生气。如意听着那恶劣地回答。眨眨眼。心里一阵无力。咬唇然后色厉内荏地狠瞟他一眼。却怎么都不气恼。
罢了。当初怀瑞之在明里暗里。都有意无意地好心提醒过她。他说。你是傻丫头。我乃大奸人。你小心被我吃定了。他也曾面带复杂异色。幽幽说道。丫头。你恭恭敬敬地样子真不讨趣。我还是较欣赏。当初在书房台桌下面躲着地小宫女。
是她当时沮丧不振作。又总提防他。全然不相信他说地每一句话。
罢了。她偷听他与皇太子殿下地密语。他接近她。试探她。利用她。
就当……我们打和吧。
罢了罢了。
雪歌局促且殷勤地在殿里添香加茶。期间无人说话。看着眼前此情此景,神色慢慢变得黯淡。最后她一个人捧着珐琅七彩茶壶站到一边,不让自己妨碍到两人。
如意地其他八大艺如何先不说。操琴演奏应当可称为一流,十指戴着玳瑁指套在筝上,如穿花蝴蝶一样翻舞,她弹琴专注凛然的神情,叫任何人都不忍打搅。
那个一身绀紫衣裳,腰缠金线腰带,半阖合眼眸写意安静地听乐的少年,半躺半卧地坐于软垫之上,手边一杯袅袅生白烟的温热清茶,嘴角轻轻地勾起一抹淡到无味的微笑。
这两人用沉默与乐声构建的世界,太沉寂太狭隘,雪歌,走不进去。
“本公子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听完一场完整的演奏,怀瑞之拍了拍衣袖站立,啧啧轻叹,言语间不乏赞叹之意。
一个月没能听到他地声音,此番听到他含笑的只字片言,雪歌浑身一颤,可惜,这个被她摸摸倾慕着地风流少年,从来注意的都不是她。
怀瑞之笑着对如意说道:“凭傻丫头你的才艺,要是留在皇宫里,才是可惜。”
“大人谬赞了。”
“曲已听完,人也见过,本公子再不走,天就黑了。”
“奴婢送大人离宫。”
如意起身淡淡地说道。放下古筝,平静地摘掉指套,说话间她不经意瞥到了站在角落里神情哀寂的雪歌,原本淡然地神态就是一僵。
雪歌朝她勉力一笑,示意叫她放心送大人。
“既然说送,就莫让本公子等。”
怀瑞之没有发现殿里两个少女之间的诡谲气氛,这般随意说着,就哈哈笑着大步迈出诸福殿,背影利索潇洒。
如意只得急急跟出去,腰间束着的雪白织锦缎带随脚步而翩跹摇曳。
步履细碎,宫殿外墙高人稀,夕阳黄金色的一束束光芒照射及地,为路上行走的人披上一层璀璨灿烂外衣,连冷色宫装寒钗,肃然堕髻盘鞋,都褪了尖锐棱角,变得柔软润然,显然温馨宁静。
“大人,奴婢那楼里的人,都还好吗?”
送怀瑞之出殿,一路走在红墙高巍的宫道,一直没有再说话的如意,默默提起了千叠楼。
怀瑞之负手而行。
“没有不好地,我终于是知道,怎么样地师傅加怎么样的环境,能教出这样地徒弟。”他带笑相告,说得眉飞色舞,好像觉得那楼那人,都很有趣的样子。“我那番出宫,你也知道,醉翁之意不在酒,在楼里随意逛荡一下,也看两眼,就闷头喝酒看景了,比一般花楼要无聊寥落些。”他侧过半边脸,线条极其优美,仍然在笑。“听了好琴音,看了美人,唯一遗憾,当是我没上楼去吧。”
当时是皇太子抱着兴奋地蹦蹦跳跳地芸公主,走上了楼去,其他所有人被驱逐下楼,楼阶处被布下重兵,寒刀兵器金戈露锋。而那高高的楼上,也唯有那么一位,怀瑞之用饱含深意地眼神往上望,只能看到活色生香一角衣角。
最犀利阴寒的金色,最炙热疯狂的金色,绝美得触目惊心。
若无其事的几句话,侧面承认了自己是陪着那位青宫太子进楼,其他不能交代的如意自己也能猜出来,算得直言不讳,怀瑞之的坦白态度,让如意溢于表面的惆怅减少。
“那个百花园倒的确精致,”一边漫步,他侧着脸沉思半晌,从喉间发出极轻的笑几声,就提起了千叠楼里的百花园。“看出来被好好打理,地板上铺上满满落花,也是种极美的景致,坐着喝酒,总算没让我白去一趟。”
“百花园……”听怀瑞之这般说着,如意似笑非笑地抬头凝视他一会儿,期然对上看到一双充满玩味的眼眸。“怎么,丫头你有话?”发现如意的有所保留,他暧昧地凑近她耳畔道,“欲言又止的,我可是漏掉了那楼里的什么好故事?”一副很好奇的样子。
如意呆怔片刻,过往纷至沓来,如流水一般渐渐逝去。
她终究想通了,释然地摇头。“对,”神态自若地说着,咬着字,眉目间再不见半分怨尤。
“百花园的故事……不告诉你。”
嘴角溢起了飘渺梦幻的微笑。
你终于笑了。
夕阳低尽柳如烟,碧空白云,莫名心魂一阵抽紧,怀瑞之暗暗轻叹,连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在介怀着些什么。
“待你出宫,我去楼里寻你。”
一遍遍重复之后,最简单的字词变成纠缠莫测的咒语,紧紧束缚住懵懂的猎物,也同时舒展温柔入骨的触角,麻木地爬上施咒者的心头。我去寻你可好,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你可愿意再等……明知道自己信誉破产,知晓自己在少女眼中有糟糕透顶的形象,怀瑞之还是说了,说得云淡风轻,说得不以为然,好像在谈论今天的天气。
那一瞬间,身边的她,面容像雾霭一样,浮上了叫人看不清底细的表情,淡得似层烟,一碰便散去。
他垂首,方才她的手停还在他的领口上,他记得那触感,柔软,细滑,发端带着淡淡一缕香。
“……嗯。”
仿佛从天际云端轻轻飘过来的答复,带着棉花般的轻柔文弱,少女第一次正式地回答这个问题,抬头仰望他的一双大而亮的眸子,宛如洒满了天边星星的光芒,清秀的脸上,笑越发悠远杳渺。
她说,好的。
这么自信,好像她一定能好好地走出这吃人的后宫,然后就在那美丽的楼里,高傲地摆下一席酒菜,等待他某一天到来,焚香操琴以待。
怀瑞之停下脚步,在如意疑惑的目光下,慢慢拉起了她的手腕。
“本公子虽然没弄懂谁是你师傅,但那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