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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大夫人，六哥儿脸上自然而然露出肃穆的神色，这是他们姐弟这些年来养成的近乎于条件反射般的反应。他回忆着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就问了下我最近的学业，学堂上的情况，还有以前的一些事情。
”他的脸上露出懊悔的神色，低声说道“可是以前的事情我大多都已经记不得了，所以……”九娘子微微一叹。当年三姨娘出事的时候六哥儿不过才三四岁，又怎么可能记得太多东西？于是便柔声开解道：“弟弟不必伤心，你那时候年纪还小，记不得也是正常的。”
六哥儿抬起了红红的眼睛，看着她充满了期待地问道：“姐姐，我虽不记得，可你应该能想得起来吧？我们的生母宪竟是个怎样的人？”九娘子不由哑然。
她不过是个鸠占鸠巢的异世灵魂，上辈子和这辈子都没见过三姨娘的面，而真正九娘子的记忆又不曾被她继承，哪里会知道三姨娘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不由有些闪躲，没有回答问题，岔开了话题说道：“娘亲只问了你这些吗？没有说其他的山”六哥儿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非常肯定地点头道：“是的，就只有这些。可是姐姐，好奇怪啊！母亲她平白无故怎的突然对我关心起来？”可不是平白无故啊！九娘子在心里说道，大夫人这是动了要认养六哥儿的念头呢！
不过这话却是不好跟六哥儿说起的，九娘子便笑了笑，说道：“怎会是平白无故呢？不论是谁，做事情总会有个目的，咱们现在只是看不出来罢了。不管怎么样，你一定要提高警惕，千万别被人趁机钻了空子，吃了亏！”
六哥儿的眼神晶亮，露出满满的信心，斩钉截铁道：“放心吧，姐姐，我知道分寸的。母亲一向都不是个平凡的人，她会这么做必定有她的打算，这点我还是知道的。”
九娘子放心地笑了笑，这个弟弟虽然涉世不深，但在陈家这个大染缸里，又怎么可能会是那种真正天真单蠢的人？再加上自己自幼对他的教育，他是不会轻易被别人的糖衣炮弹攻破的，想要算计他，还得问问她这个姐姐答不答应！
她对六哥儿柔声说道：“这事儿你心里有数就好。娘亲不管做什么，你只要坚持住本心就好了，有什么问题只管来找姐姐，我一定会帮你的。”六哥儿从来就不曾怀疑姐姐对他的关心，闻言便又露出了那纯真的笑容，重重地点了点头。！！！
（163）内斗
九娘子看着弟弟，忍不住欣慰。
这么多年的悉心呵护、相互集持，现在曙光就在眼前，若非姐弟俩相亲相爱，断没有如今这番胜利的景象。
眼看着鼻弟一天天成熟，心计也渐渐成熟，给她强有力的支持，不再有那种独木难撑的痛苦感觉，也令她省心不少。而且令人欣慰的是，虽然弟弟渐渐多了心机，但在面对自己的时候却还是那种天真和烂漫，自己熟悉的那个弟弟并没有消失，并且越来越能够跟自己并肩前行，而不是单纯只作为被保护者的存在。
她轻声说道：“弟弟，娘亲之所以找你，八成是已经动了认养你的念头。这可是咱们的大机会，若有可能，你不（163）内斗妨仔细琢磨琢磨，如何才能让这事成为现实。”
六哥儿悚然一惊，脱口道：“她想要认养我？”
九娘子点了点头，道：“这次四哥儿八成会出事，她年纪又大了，难免会想到将来的出路。她自个儿不能生儿子，所以只能认养别的孩子，在你的兄弟们当中，也只有你比较符合她的条件，所以她会把脑筋动到你的头上也并不奇怪。”
六哥儿的脸色有些怪异，看了看她，抿了抿嘴，并不说话。
九娘子微微一愣，看着他，忽然心中一动，不由暗自一叹。
“弟弟，你可是有什么顾虑？”她柔声问道。
六哥儿有些郁郁地说道：“姐姐，我们是有娘亲的。”
九娘子不由略感诧异，没想到原本以为他对三姨娘没什么感情的，如今看来却并不是全然的漠然和冷淡。这么想来，上次自己接受大夫人的安排，成为她认养的嫡女，当时的六哥儿也是不大赞成的吧？难为他却从来不曾说过什么，以至于自己直到现在才稍稍窥视到他内心真正的想法。
心中不由一阵暖流流过，是为了不让自己难（163）内斗过，所以他才会保持沉默的吧？她微微一笑，摸了摸弟弟的头，柔声说道：“你也别想太多了。就算被认养，也并不代表就此改变了咱们姐弟的出身，我们还是亲姐弟，我们的生母依然是三姨娘，并没有任何不同。这不过是一种手段，改变的只是我们的身份，在这个冷酷的世界里，唯有身份才是保障我们活下去的最佳保障。我们出身低微，所以只有被人欺负、欺压的份，以前咱们的生活如此悲惨，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姐姐这些年来，费尽心机，目的不过就是改变我们的地位，只有让我们成为嫡出的子女，才能摆脱以前那种身不由己的境况。”六哥儿静静地听着，并未多说什么，但脸色明显却已经改善了不少。尽管还没有明确表示出接受的态度，却也不像之前那般排斥和不悦了。
九娘子也不再多说，留下时间和空间去让他自己慢慢想通。他现在已经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思维和主见，她虽然是他姐姐，却也不能将自己的想法强加于他的身上。
她希望弟弟能够跟自己一样想法，姐弟俩向着同一个方向前进，但若是他真的无法接受，她也不会强求什么。条条大路通罗马，此路不通的话，换一条就是了。尽管这样做可能会耗费更多的时间、面临更大的困难，但只要能够姐弟俩同心同德，相信一切都是能够克服的！
送走了六哥儿，九娘子叹了口气。青黛轻轻走了过来，小心翼翼地问道：“姑娘，四少爷身边的消息传回来了，您看”
九娘子微微一叹，道：“你看着办吧。这会儿我也没心情理会这些，左右那边也不会有什么大的进展，你就处理了吧。
青黛理解地点了点头，看着九娘子沉重的神色，忍不住劝道：“姑娘，您也别太担心了。六少爷不过是一时转不过弯来而已，想来慢慢就会理解您的想法的。他自幼就最听您的话，以前是如此，以后也会是如此。”九娘子看了她一眼，不禁笑了起来。
“没有什么事情会是一成不变的。弟弟长大了，自然会有自己的想法和打算，我也并不希望他成为一个只会附和我的没有脑子的人。
若是他真的不能接受这种做法，那我换一种就是了。改变的方法多的是，区别只在于难易程度而已，别的方法虽然会比较困难，却也不是没有，端看你肯不肯去做罢了。”
青黛静静地听着，看着九娘子忍不住路出崇拜的神色。在她看来，站在九娘子的立场和背景，想要改变自己的命运并不是件容另的事。然而这种在她眼里似乎难于上青天的事情，在九娘子看来却有很多种方法可以达成，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却说大夫人自从动了收养的心思，便开始仔细观察六哥儿，这个自己一直忽视的“儿子”。而越是观察，便越是觉得满意，只觉得六哥儿虽然年岁小，但为人处事都有独到之处，更难得的是学业上也丝毫不落人后，虽然由于进学的时间还短，比不上四哥儿那般出挑，但若照此发展下去，相信今后也不会比四哥儿差到哪儿去。这对于一心想要让自己的“儿子”继承家业的大夫人来说，无疑是最重要的考虑因素。
正院尼的动静一向都是其他姨娘们最为关注的事情，她这般举动自然瞒不过二姨娘和五姨娘。二姨娘幸灾乐祸，只在一旁看热闹，心中还有着忍不住的庆幸若是单凭儿子们的本事，五哥儿确实比不上四哥儿，长此下去，四哥儿继承家业的可能性还是很高的。二姨娘对此也有着深深的忌惮。
然而现在大夫人横里杀出来，这简直是件再好不过的事情了！且不论六哥儿自身的本事如何，一旦成为大夫人的“嫡子”便有了跟四哥儿一较长短的资格，如此一来五姨娘必定不会善罢甘休。而大夫人和五姨娘相斗，二姨娘便有了浑水摸鱼的机会，若能将事情搅浑，说不定还可以一箭双雕，将四哥儿和六哥儿一起拉下马来，这样五哥儿就有了机会。
自从大哥儿出事以后，二姨娘还是第一次感到如此高兴。
然而五姨娘心里就不是那么好受了。
本来好好儿的四哥儿在陈家几个儿子中独占鳌头，被陈启郡看重，最有希望将来继承陈家的香火。没想到大夫人居然会动了认养的念头，一旦被她得逞，将来四哥儿未必就能成为陈家的家主，那她这些年来的隐忍和委屈又算是什么？
好不容易才盼到四哥儿长大，她绝不会就此放弃，哪怕要动用某些极端的手段，她也一定要为四哥儿扫清一切障碍，把自己的儿子扶上家主之位！
她正坐在屋里咬牙切齿，并且一心打算着该怎样阻止大夫人的“好事”却突然听到门外药芹的声音说道：“奶奶，四哥儿房里的麝香来了。
她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说道：“让她进来吧。”
药芹挑起帘子，麝香迈着小碎步走了进来，微微躬身道：“奴婢见过五奶奶。”五姨娘看着她，有些无力地问道：“你怎么来了？难道又是那两个人……………”麝香的眼中闪过一丝泪光，低垂着脑袋，哽咽道：“五奶奶，您一定要为奴婢做主啊！那两个贱蹄子简直就是无法无天了，成天就知道迷惑四少爷做些不三不四的事情，还对奴婢冷嘲热讽，奴婢就是想劝劝四少爷也无从下手，四少爷根本就不听奴婢的话啊！”
五姨娘不由心中一怒，对赢香也有了几分失望。麝香这丫头她观察了几年，确认并不是其他任何人派来的眼线，这才有了将她收归己用的念头。四哥儿渐渐长大，对男女之事也开始有了懵懵懂懂的好奇，并且男人终归是要成家的，与其让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勾引坏了儿子，倒不如让自己亲自给他找一个乖巧懂事的女人。在这样的思想下，一直服侍着四哥儿长大的麝香便成为了最合适的人选，在她的授意下，四哥儿收用了麝香，有了自己生命中的第一个女人。
之后的一切都跟她的设想一样。儿子初次接触男女之事，难免有些食髓知味，但由于麝香跟他情分非同一般，人也极懂得分寸，因此在她的规劝下，四哥儿并未沉迷于此，令五姨娘很是感到欣慰。
但这种情形却在不久之后就被打破了。
每年府里都会有丫鬟年纪大了放出去，然后招收新人进来。去年四哥儿房里便被派来了两个新入府的小丫鬟，这些都是极为平常的事情，本没有人放在心上。
那两个新来的小丫鬟本不过是粗使丫鬟，但两人聪明伶俐，而且颇有几分姿色，进府之后不久就跟蔡妈妈搭上了线。蔡妈妈在四哥儿跟前极有脸面，讨好了蔡妈妈就等於找到了一条体面的晋升之路，因此那两个小丫鬟不久就被升为了二等丫鬟，有了在四哥儿跟前走动的资格。！！！
（164）认同
对五姨娘来说，她以前前从想过有朝一日这些低贱的丫们会会成为自己的心腹大患！
自从那两个小丫鬟在四哥儿面前露脸以后，这位在陈家颇有体面的四少爷便有些变化了。也不知那两个小丫鬟使了什么狐媚手段，竟然迷得四哥儿神魂颠倒，不久之后，四哥儿房里最受宠的丫鬟就又多了两个人，就连他未曾收房的一等丫鬟乌茜都要略逊一筹，简直就要跟赢香分庭抗礼了。
毕竟不是住在一起，因此五姨娘对此一直一无所知。直到有一天再跟那两个丫鬟争宠过程中失利的廪香哭上门来，才惊觉了四哥儿屋里的变化，并由此深感忧虑。
麝香是她放在四哥儿身边的（164）认同眼线，所以吃了亏才会哭上门来请求她出面撑腰。但那两个丫鬟却不知是个什么来路，一来就在四哥儿房里兴风作浪，显见不是什么简单人物。这样两个人放在四哥儿身边，她自然是不放心的。但她毕竟只是四哥儿的“姨娘”做不得四哥儿屋里的主，若是将此事告知大夫人，恐怕大夫人想的不是如何为四哥儿扫清身边的闲杂人等，而是想方设法将更多的狐媚子送到四哥儿面前，唯恐他堕落得不够快。
所以，对于麝香的请求，她也只能暗中进行干涉，无法正大光明作出任何改娈。她是个在后宅住了十几年的人，对于后宅中争风吃醋、邀宠献媚的手段知之甚详，因此就算不能亲自出手，在她的指点下，麝香也渐渐在一步步挽回颓势，与那两个小丫鬟打成平手。她这才稍微放下点心，怎的这会儿这麝香就又来哭诉了？
麝香这丫头，也太有些烂泥扶不上墙了吧？
麝香却不知道五姨娘心中的念头，只自顾自将这些日子的情形都一五一十说了出来。五姨娘听了也不禁吓了一跳，那两个小（164）认同丫鬟竟然有能力将麝香不知不觉放到即将放出的丫鬟名单中去？怎么可能！这令她对那两个小丫鬟的来历更加生出了怀疑。
然而怀疑归怀疑，在没有任何真凭实据之前，她也无法作出任何有效的举动。耐心安抚了麝香，她柔声说道：“这事原是四哥儿的不对，你就放心吧，姨奶奶一定会为你主持公道的。”
麝香哭诉了半天，原指望五姨娘能够出手为自己撑腰，至少要好好申斥一番那两个狐媚子，若是能将她们赶离四哥儿身边是最好不过了。
没想到这半晌的功夫却只等来这句话，不由有些失望。
她倒也不是不知道五姨娘的为难，但作为五哥儿的生母，她却总以为五姨娘能有点儿办法。况且这一直以来五姨娘给她的印象都是颇为睿智的，虽然并不张扬，却能够内敛沉稳，在大夫人和二姨娘的夹缝中生活得悠然自在。但这次五姨娘的反应却改变了她的看法，尤其是相比起九娘子那说做就做，并且能够做成的精明干练，更是显出了五姨娘弱势和缺点。
丝毫没有发现自己内心的变化，廪香不知不觉中便已经悄悄改变了心中的偏向，她低下头，淡淡地说道：“奴婢知道了。五姨奶奶，是奴婢太放肆了，多谢五姨奶奶不怪之恩，奴婢相信，您一定会公正严明，为奴婢做主的。”这番话说得很是规矩，乍一听并无任何不妥之处，然而听在五姨娘耳中，却有着说不出的刺耳，不由黑沉下一张脸，冷冷道：“你知道就好。服侍四少爷是你的本分，若是有任何人想要做出任何对四少爷不轨的事情，你自当小心应付、用心服侍，别让四少爷中了小人阴谋才是。”麝香听得暗中切齿，却又不能说什么，只得唯唯诺诺，然后便告辞而去。
这一次主仆二人的不欢而散，对五姨娘来说只不过是一次令人郁闷的会面罢了，虽然气愤麝香的逾礼，却也不曾想到有什么别的影响。
五姨娘与麝香的龌龊，自然没有逃过九娘子的眼睛。但她听了却也是微微一笑，并未有更多的表示，倒是让受命监视五姨娘和四哥儿身边人动静的青黛有些惴惴不安，不知九娘子究竟有何打算。
第二日，正当九娘子从家学里出来的时候，却看到六哥儿站在hua园前等着自己，不由心中一喜。
“弟弟。”她笑着走过去，问道“是特意在这儿等我的吗？”六哥儿脸上闪过一丝赧然，低着头，讷讷地叫了一声：“姐姐。”
九娘子理解地笑笑，走过去跟以前一样摸了摸他的头，柔声道：“这几日姐姐忙。没去找你，你的学业如何了？可有认真学习？光先称赞你了吗？”
听见这一如以往的家常闲话，六哥儿的眼眶不禁红了。他看着这个不管自己做了什么都对自己不离不弃的姐姐，这番若无其事，对之前自己的赌气一个字都不提，分明是自己赌气不去见她，却说得似乎是她的错，她忙于家事而疏忽了自己似的，如此维护，叫他如何能不感动，如何能不羞愧？
不由又想起了这几日徐妈妈规劝自己的话：“九姑娘已经很不容易了。当初三姨奶奶出事的时候，家里谁都以为你们姐弟完了，谁又能想到你们能有如今这样的体面？九姑娘可没少hua心机！况且九姑娘说得对，不过是表面上的身份罢了。就算你做了大奶奶的儿子，也改变不了你是三姨奶奶亲生的事实，你并没有背叛任何人。而有了大夫人的“嫡子，这个身份，许多事情就好办很多了。不说别的，这个家将来的继承权，你就有了争夺的资格，若是能得到老爷的成人成为继承人，便是帮了九姑娘的大忙，而且将来九姑娘嫁人之后，也才能让陈家成为她的坚强后盾，让她能够在夫家抬头挺胸、扬眉吐气。”
能否成为陈启郡的继承人，对六哥儿来说并没有太大吸引力。但能够为出嫁的九娘子提供支持，这一点却令他颇为心动。这些年来，虽然他年幼，并不曾了解姐姐在努力些什么，但却并不妨碍他体会到姐姐的辛苦。即使是在姐弟俩最困难的时候，姐姐也将他保护得好，不曾让他受到一丝一毫的委屈，对他来说，姐姐既是他的姐姐，也是他的母亲，有着非同寻常的感情。他本意便是长大之后要能够报答姐姐、保护姐姐，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