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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过回廊,准备回自己寝室,他在府里本有姬妾,但都被收在后挺的宅院里,偶尔兴致来了,会招来一个侍奉。对女人,不好色,但也不至于清心寡欲,可是会有个度控制。
可宁染青他却从未想过安置在后院,她的独特不适合那种地方,她是他最珍贵的鸟儿,自然是要小心珍藏起来。即便她不在乎这些,可他就想把最好的给她。
从回廊走出时,他顿住了脚步,凝神而望。那方有个人工的池子,池边造了个八角亭,古朴优,飘逸的杨柳迎风而摆,四周有昏黄的灯笼环绕,加之头顶的月光笼罩,此景美如画。可最美的不是这风景,而是那亭中的一道白色身影。
婀娜多姿,翩翩柔柔,一袭白衣裙衫,纱罗环绕,被风扬起成一片纱雾,像舞动在尘世间的精灵一般。不过是一个清丽的背影,就已经迷住了他的眼,步伐不再想移动。
她纤柔手指搁在身旁的石桌上,那里是一张他重金购来收藏的名琴——玉凰。
传闻,自古有四张名琴,第一张泛音清脆犹,所以取名珠玑,第二张因为音色苍古久远取名昔年,第三张身色深褐上漆的花纹绚丽取名玄鹤,第四张则就是此把玉凰。
玉乃大珠小珠落玉盘的玉,而凰就是鸟中之王的凰。若把她比作珍贵之鸟,那么她绝对堪当这只凰,古有名曲《凤囚凰》,不就是他们现在的写照吗?
故而,珠玑、昔年、玄鹤,固然名贵,都不及这把玉凰琴来得举世无双,也更合他心意。他虽不是喜好音乐之人,也不是附庸风之辈,但见到这张秦时,就有了念想要得到它。
在东云街头认识杜清然是偶然,在东云皇宫遇见则是必然,从那以后,他就暗中派人调查一切有关宁染青的事,当年一首《随心》名动怀城,成为大街小巷里争相流传之名曲,而她也被誉为东云一琴。
那日吟清楼里,得闻这首天下之曲,一鸣惊人,也是在那时他对她有了势在必得之心。如今,他的玉凰琴可以找到主人了,上面刻着“太子府”三个字,正是意味着琴送与她,而她则属于他太子府的人。现在想想,或许应该刻上他南越尘三字,他要自己的名字刻进她心里去。玉若秋叶飘满天,高山流水比琴音。欲得萧萧风声晚,凤凰于飞落九天。
此时,琴在桌上,熏香环绕,在玉凰琴的一侧还放着一套茶具,正是他特意收集而来的白玉瓷器,知她对茶有研究,定然对这些器具也在意。好茶配好皿,跟好酒配好杯是同一个道理。这所有的一切,他都存了讨她欢喜之心思在内。
忽然一个绿影挡住了那抹白色,南越尘这才发现原来亭内不止她一人,还站着她的那个丫鬟。是他在看到她身影时太过专注,以致于旁边站了人也没发觉,有她在的地方,总能让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
等绿影错开时,他看到染青已经坐在石桌前,无声抚摸琴弦,她是想要弹琴吗?
顿时欣喜蔓延开来,今夜若能再听她弹奏一曲,然后喝上她泡的茶,还有什么比这更畅快的?脚步刚抬起,又迟疑了,她看到他出现会不会就罢了弹琴的念头?放轻了脚步,隐身于那方假山之后,可从山影间的缝隙看到她,静待那良音出现。
可却见染青似乎无意弹琴,只是低着头,指尖反复摩挲古琴,若有所失的目光,停在细细的弦上。淡的熏香优地燃着,暗红色的星火,渐渐降到低处,使劲地闪烁几下,终于熄灭了。
轻叹了一声,抬头看月,嘴角却牵起了一个浅艳到极致的笑,她又在做一场豪赌,就在刚才寒玉贴身过来细语说南越尘来了。心里有着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似乎她这一生,总是在做着一次次的赌博。
这次,她赌南越尘!或许说是在赌华谨皇后的心!
南越尘见她有作罢的心思,心中一急,就从假山背后走了出来,“既然把琴拿出来了,为何不弹?”踩着蜿蜒的鹅卵石头路,缓缓走进了亭子,目光没有离开过她清亮的眼眸,预料中的,在看到他出现时,她的眼中多了一份疏离。
走到石桌前,坐于她对面,学她垂下眼睫看那琴,笑着道:“此琴叫玉凰,乃四大古琴之首,得闻好几年前宁家三千金有东云一琴之称,好琴需遇伯乐,它算是找到主人了。”女人都喜欢甜言蜜语,他后院的姬妾若听他如此温柔说话,定是高兴透了。
染青却是只浅笑着回话:“多谢太子殿下抬爱了。”神情中却没有一丝欣喜或得意,转首看向身旁的寒玉,她立即领会地去取来本就搁放在一旁的炭火,她知道,主子又要再煮一次功夫茶了。
曾听主子说过,好茶需要好的茶师去煮,更需要懂的人去品,这才是喝茶的最高境界。只是那个煮茶的人还在,曾经品茶的人却不知身在何方。
染青也无需寒玉帮忙,在她把炭火加进去点燃后,就把一早准备好的开水放上面煮着,然后放柔了声音道:“太子殿下,不知有没有这个兴,喝上一杯清茶?”唇角勾起的角度不会太多,也不会太少,恰到好处。
她现在要做的是:投其所好!对面的男人显然是个喜欢品茶之人,看他准备在她寝室的茶具与茶叶就知,那些都是珍品,故而不得不再次用起功夫茶这一招,相信这种独特的喝茶方法定能乱他心。
看到她这样的笑容,南越尘心中一荡,这还是她第一回柔着声音与他说话,不自禁地点点头,此时无论她提出什么要求,想必他都会答应,除了放她走!
耳边环绕着她独有的清淡嗓音:“此乃功夫茶,是一种泡茶的方式。这茶叶取的是你府里现成的,因为看它叶子颇大,色泽碧绿,香味浓郁,很适合这功夫茶。”
南越尘探头看了看,的确有印象,这种他喝过,嫌它一泡开来,叶子铺满了整个杯子,茶水润都润不开,虽然很香,可是茶味难入,所以没太多喝这种。倒没想她是看中了这种,隐隐升起了好奇,想看她是如何操作这程序泡茶的。
一道道手续下来,娴熟灵动,配合着她那细细解说,当真可算是一奇景,居然只是煮茶的手势,就让他迷了眼,也迷住了心。这个宁染青,给他的惊喜可谓层出不穷。
染青把工序做尽后,斟了三杯茶放在南越尘面前,他毫不犹豫举杯就想一饮而尽,她忙出声阻止:“慢,太子莫急,不妨先闻一闻这茶香,再饮不迟。”
南越尘莞尔一笑,听她的指令去做,把茶杯放之鼻前,浓郁的茶香味随之而来,沁人心脾。再浅抿了一口,苦涩的茶味与之前的香味一起融合,在舌尖蔓延开来,直至整个嘴里都是茶味,然后舒入心底。轻吐一口气,都是那茶的芳香,所谓唇齿留香,就是这种吧。
一连喝了三杯茶,心旷神怡之感,从内到外。
这个世间上,每一个女人总有一种动静,一副神态,一抹韵致会额外地引起一个男人的关注,深深地牵引到他,令他打破原则,改变习惯,成为例外,以致于愿意付出代价拥有她。宁染青不就是这样的一个女人?
可以说,到了此刻,他的心已经为她深深折服了!是他之幸,可以拥有她在身边,总有一日,他会赢得她心。
正文卷 204。太子舞剑
南越尘三杯铭完后,没再饮,而是静静凝看着眼前女子,含笑道:“这种茶叶原本在府内已被搁置,不晓得月嬷嬷怎么整弄到你那去了,可如今它真所谓是良才遇到好的将领,千里马遇见了伯乐。玉凰琴在府里蒙尘多日,不知今夜越尘是否有这个荣幸可听它之妙音,清然,再抚琴一曲《随心》吧。”
最后那声“清然”,唤的自然而不造作,染青垂下眼睑,没有再刻意的去强调身份。其实是杜清然还是宁染青,彼此都心知肚明,名字不过是个代号而已,不是抹去了名字就不是她这个人,这个道理她懂,南越尘自然也懂。
心思几番思量,才抬起头来道:“好久没有抚琴了,今夜不弹《随心》,不知能否请太子殿下与我一起合作,我抚琴,你舞剑呢?”《随心》一曲的由来,她没有忘记,当初有多震动,如今就有多讽刺,她此生都不会再弹那曲了。
此提议一出,南越尘眼中一亮,心头闪过狂喜:“你想看我舞剑?”
染青轻点了点头,长睫覆盖,不让眼中的精光表露。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她不是那种机关算尽都可以不动声色的人,尤其在这样一个精明绝顶的人面前。之前拿出功夫茶绝活,茶意香浓,先迷惑心神,再邀请舞剑,她的态度与之前的冷淡相悖离,不说可乱他之心,也可令他飘飘然。
只听南越尘一声轻喝,立即有人出现,在听他吩咐后,不过半刻,一把长剑就送到。“刷”的一声,剑出鞘,隐约可见剑柄上红光微闪,应是红宝石之类的,而剑身光泽如月白,剑刃可见锋利,这定是一把宝剑。
红粉赠佳人,宝剑配英雄。
可南越尘是英雄吗?染青淡然而笑,像他这种为君者,根本谈不上什么英雄不英雄,自古英雄都来自战场,想必即便南绍太子真去打仗,也必然是坐镇帅营,是那布兵筹谋之人。故而,这把宝剑在他之手,可能没有什么用武之地吧。
想了想,脑中浮现一首适合舞剑的曲子,指尖飘出玄妙琴音。
南越尘心头一震,他从未听过此种旋律之音律,几乎是立即就随着曲风心情澎湃起来。
剑,早已出鞘。他随着旋律起舞。
如蛟龙入水,畅酣自在,如古藤老须悠悠垂地,错落有致。
剑锋处行云流水,气势蓦长,身形快若奔雷。时而气势磅礴如虹,时而有婉转轻柔如柳。剑是好剑,舞剑的人更是高手。好剑在他的手中,像锋利的宝刀,也像柔软的轻绸,刚硬与柔软互相交替。
而染青手下被拨动得颤栗的弦,吐出美妙的音,倏忽就变了破风的箭,清越地向天上射去。琴音犹如是在高歌鸣唱,连夜空下的月亮,也惊艳得不忍离去。
南越尘听到此处转折,神色一振,喜上心头,比之刚才那种的婉约,他更喜欢这样慷慨激扬的旋律。手上舞的生风,肢体伸展到极致,他还从未试过这种把剑挥扬到畅快淋漓的感觉。
一直凝神在琴上的染青抬起了头,眯眼看着那舞动的峻拔身影,指尖的琴音没有停。南越尘感受到了目光,转眸看过来,手中的剑仍在继续。心神颤动,她那眸光如烟似水,只被她这般柔柔一瞅,顿觉心飞到了高处。他想,只要她弦在,他可以一直舞下去。
傲气年华,月色如花,太子舞剑,只为伊人。
剑走偏锋,使尽浑身招数,要在眼前这个已经迷恋成痴的女人心里,烙下重重的印记。寒风阵阵的秋夜,挡不住豪气顿生,就算挥汗如雨,那也值得。
剑锋斜斜向下一挑,蓦然一顿,身形已变,如龙欲飞天,蓄势待发。
铮!
剑如蛟龙游走四方,一声激越琴音不期而至,催发剑势。动作毫无停滞,劲腰骤转,剑势再变。琴音更强,仿若龙吟,更加高亢,剑舞琴挑,竟配合得丝丝入扣,毫无瑕疵。
从没有想过,这样一个弱的女子,弹的曲子柔中带刚,到了此时更是急剧上升,仿佛要往冲霄而上。他也是懂音律之人,故而也知此曲甚耗心神,女子大都钟爱一些风花雪月的词曲,可她却不然。当初有《随心》,现在又有这首独创之曲,少了女子的柔弱,多了一种豪气,也多了一种动人心魄。
一整套剑法舞过来,琴曲开始收尾,语音袅袅,没了之前的战声赫赫,多了一味柔音,并不突兀,让舞剑者从澎湃的情绪里,慢慢回转,渐渐的,心情也慢慢平静下来,心律恢复正常。
最后一招剑锋凝定,琴声遏然而止,黑沉的夜色,骤然寂静无声。
在一旁凝立的寒玉,整个人惊的说不出话来了。主子这琴艺……她当初扮演凝香,对抚琴也有研究,不敢说造诣深厚,但也能拿得出手,可现在听主子这一弹,真觉自愧不如,她那点技艺要拿出来就成了献丑了。
今夜漫漫星空,明月高挂,刚才那一曲以及这指法,对得起这把名琴玉凰。刚听南太子说是玉凰琴,心中就暗暗震惊了,这可是天下名琴,千金难求。
刚刚主子那首曲子,曲风她从未听过,却听出了那曲的意境,主子在里面赋予了曲的魂魄,故而可以让人跟着那旋律感受其中的环境以及心情。相信那南太子也与她有相同感觉,否则他的神色不会如此外显。
她不知主子在心中定了什么计,可现在的情形令她有些担心。这样玲珑剔透又荣华绝代的女子,谁能不动心?南越尘的眼神,从最初的兴趣光芒,转为深深的迷醉了。
“此曲叫什么?”
染青想了下,悠声道:“并未有名字,太子殿下不妨为其取个名?”她在刚才那曲里融入了许多元素的音律,不能只以一曲之名来定义,可以说是一首全新的曲子了。
南越尘闻言,眼中晶亮,沉柔而道:“不如就叫《凤凰与飞》?”
凤凰与飞?她心微微一颤,他是自比那凤,而她是凰吗?笑了笑点头颔首。“太子殿下的剑法真是精妙。”她虽不懂刀剑,而舞剑在于娱乐,与真实功夫不能拿来比,可看他刚才挥剑之气势,剑气在周围散开,却堪堪避开了她之所在,光这点,也知他是个使剑高手了。
南越尘笑得自负,对自己的剑法他本就自信,现在得她赞赏,自然高兴之极。眉色中都染了喜意,“清然,不知能否唤我越尘,莫再以太子相称?”
“尊卑有别,在南绍,你是君,而我只是一介草民,故而怎能直呼太子之名呢。”
“若我允许你这么唤呢?”明知她是在有意推托,可就是想从她嘴里听到自己的名字。老是太子殿下这样唤着,无形中就拉开了彼此的距离,他在她面前多以“你我”相称,也就是不想以太子之名来压她。
染青轻唤了声:“越尘。”看到男人神色欣然,她的心头却觉沉重,“夜已深,甚觉疲乏了,今夜就到此吧。”忽然就没了再应付之心,只想抽身离开。
对南越尘,不是她要不念旧情,而是他们之间本就没有旧情可循,可以说连朋友都算不上,只是相识而已。是她一念之差想要利用他眼中流露的情意来达到出宫的目的,可却造成了一场血腥屠杀。这所有一切的操纵者都是他,他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他而死,无论是直接还是间接,他都是凶手。
南越尘听她说要结束这聚会,微微有些失落,可转念一想,喝到她煮的茶,又听她弹了曲子,还与之一起舞剑,现在又让她改了称呼,一个晚上,他可是向前跨了三大步。于是点头道:“嗯,我送你回去。”
染青没有再推辞,先抬步从亭内而下,寒玉在身后抱起了玉凰琴,跟在其后而走。沿路往回走,三人都无语,一直送进厢房,南越尘在转身离去。
回到自己住处,刚推门进去,就觉一股浓艳香味扑鼻而来,南越尘皱了皱眉道:“倩云,好大胆子,不经本太子传唤,就擅自来这里。”语气里有着一种暗怒,原本的好心情,忽然因这浓郁的脂粉味而消失了。
以前这个倩云是他后院中最宠爱的女人,可是今晚,他却觉得厌烦。对这种浓艳的香味厌烦,对这个女人厌烦,忽然就变得无法容忍。
倩云从暗处走出来,燃起了香烛,漆黑一下变得昏亮起来。她委屈地靠在南越尘的臂膀上,幽幽道:“太子殿下远赴他国至今才回府,倩云每日思念,向管事妈妈打听,您去了宫里,只好等在这里伺候殿下。”
管事妈妈,是他府里另外一个嬷嬷,与月嬷嬷分管前后两院,她就是专门负责管理太子府这些姬妾的。
倩云娇娇弱弱,撒娇的口吻,以前很对他的胃口,今天却听得特别扭。
若是清然,定不会这样与他说话,可若是她,与他这样说话,他定会酥了心吧。不过是短暂分离,他就开始思念起她那轻柔的声音,不造作,不奉承,淡淡的语调。
正文卷 205。适可而止
用力挥开依在身上的女人,低喝了一声:“滚出去!本太子今夜不用伺候。”
倩云被那甩脱的连退了好几步,好不容易才站稳,眼中立即含了泪水,抽泣道:“太子殿下,您不喜欢倩云了吗?”
南越尘再不留情面,眼中寒气四射,“滚出去!”
这回倩云被吓得不敢再往前踏一步,颤着声音道:“倩云立即告退。”出门的步伐都凌乱了,她从未见过太子殿下发过如此大的火。
人已经出去了,可屋子里却飘散这股香气,令他很是烦躁。本就没有睡意,于是提了剑就去院子里练剑,自小就习武,练剑不过某种形式,从没对这剑有过一丝感情。可因为刚才那场舞剑,他开始钟爱起它了,更庆幸自己当初学武的时候选了剑法。
剑舞飞扬,如蛟龙游走四方,可是他的心却仿佛回到了之前与染青一起配合舞剑的时候。心神荡漾,挥手间,感觉可以笑指天下,心内又觉柔情四起。同样的招式,一遍遍的舞起,加入刚柔并进的力量,模拟着之前的剑法,仿佛耳边还有那美妙的琴音。
他承认,他醉了。
一整晚匆匆而过,时间仿佛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