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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妗此话一出,聂倩儿彻底松下气来,眼底隐隐透出些许得意。
“唉,斯人已逝,不提了吧。姐姐此时可有空,可愿陪妹妹走走?”试探到了自己要的消息,聂倩儿显然不想再与云妗多话,嘴上虽邀请着,眼里却不是这个意思。
“最近不知怎么总有些乏力,就不去了。”云妗又何尝愿意与她呆在一处,眼见目的达成,自然爽快拒绝。
聂倩儿侧过身子让开路,貌似恭敬地向云妗道别:“那妹妹不打扰姐姐休息了,姐姐慢走。”
☆、路遇故人(3)
云妗哪里是真的要休息,一回到漪云宫,就立即换上套相对普通的衣衫,领着纤纤出宫。
有沐晞夜的首肯,要离开王宫并不是难事。
那些沐晞夜派来跟着她的暗卫也都很识相,只是远远地缀在后头。
云妗就当眼不见为净,心情总算明朗了些。
“夫人,我们去哪里?”站在宫门前看着宽阔繁华而又全然陌生的主干道,纤纤只觉得茫然。
人生地不熟,她们能去哪里呢?
云妗心里也有着同样的感觉,怔怔看着人来人往许久才想到一个去处。
“先找家医馆吧。”云妗说着,拦住一个看起来很是和善的大婶询问医馆的位置。
纤纤奇怪地看看云妗,实在想不通云妗心里在想什么。
娘娘是生病了么?宫里的御医难道还比不上民间的大夫,为什么非要出来看病?
只是这些,纤纤是不敢问出口的。她不过是个奴婢,只要听从主子的安排就好。
最近的医馆也与宫门隔了两条街。云妗和纤纤慢慢地走,直走了半个时辰才到。
这家医馆并不是很忙,只有寥寥几个病人坐在厅堂里,看穿着皆是非富即贵。
云妗在医馆门口站定,立时有个药童模样的人迎上来,却不立即将云妗迎进去,反而先上上下下打量云妗一番。
云妗身上的衣服虽然看起来朴素,但料子都是上等的,那药童应是看出来了,脸上顿时显出笑模样:“这位夫人是买药还是看诊?”
云妗对这种做派颇有微词,启唇欲说,想想还是咽回去,只淡淡吐出两个字:“看诊。”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况此事于她到底是没什么影响的。
“夫人这边请。”药童躬身向云妗做了个请的姿势,头前带路。
横穿厅堂绕过一扇屏风,药童打起一处珠帘示意云妗进去:“夫人且稍等。”
珠帘后是一处有些密闭的小房间,房间的装饰有些像女子的闺阁,想来当是专为女眷准备的。
“夫人的气色算不得好,但也不差,应当只是休息不足罢了。”正当云妗猜测着的时候,一个娇滴滴的女声突然响起。
云妗倒真没想到连大夫都会是女子,一时有些惊讶。
“我并不是看病的。麻烦姑娘看看,我可是喜脉。”惊讶过后,云妗摇摇头,看着那姑娘走到她对面坐下,主动将手腕放到药枕上。
那姑娘一怔,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突然显出鄙夷,手指倒仍然搭到云妗脉上。
“不错,确为喜脉。”很快,那姑娘就移开手,拿起放置一旁的手巾用力擦了擦手指,仿佛是怕沾染上什么脏东西一般。
纤纤看不过眼,正想要训斥,却被云妗接下来的话惊得呆住:“我……不想要这个孩子。姑娘可有办法让我落胎后看起来没那么虚弱?”
那姑娘也是一呆,尚未来得及开口就被纤纤抢了话头:“夫人,万万不可。”
“有何不可,反正也是个不被期待的孩子,与其到时候被逼着流掉,还不如……还不如我自己动手。”云妗单手放在小腹上,话说到最后终究有些哽咽。
纤纤心中着急,也顾不上上下有别了,语气里满是不赞同:“夫人都还未与爷说,怎知爷就不期待这个孩子?”
“我这儿确实有个方子,夫人确定要?”那姑娘不耐云妗两人争吵,插话进来。
云妗犹豫一阵,最终点了头。
☆、路遇故人(4)
天楚楼是明枫国国都墨城里著名的酒楼之一,位于墨城的主干道上。
楼高三层,装潢说不上富丽堂皇,但很是风韵雅致,是文人墨客亲睐之地。
正值晌午时分,天楚楼里座无虚席。放眼望去,大多是读书人。
他们三五成群,或谈论天下大事,或饮酒对诗,倒也都惬意非常。
云妗和纤纤主仆俩在二楼找了一个角落的位置坐着。
云妗一直低着头看着手里的一张薄纸。那是医馆里那位姑娘开给她的药方。
“他……真的会期待么?”酒楼里并不吵杂,但也不安静,云妗的声音很小,似是喃喃自语,若不是纤纤刚巧弯下身子给云妗倒茶,还真的难以听见。
“奴婢不敢保证,但是奴婢知道,自第一次后,爷就再没给夫人喝过那种药了。”纤纤放下茶壶,先是摇摇头,转而又提醒云妗。
云妗垂着眼一动不动,好似没听见一般。
纤纤说的,其实她早已想过。
只是她到底不敢确定,不给她喝药代表着的,究竟是沐晞夜想要她有孩子,还是仅仅是沐晞夜疏忽了。
许是看出云妗的动摇,纤纤大胆地再接再厉:“奴婢没有怀过孩子,但多少听老嬷嬷们提过。孕妇最是脆弱,经不起一点点碰撞,只要有一些儿疏忽,这孩子就可能保不住。”
是这样么?云妗有些茫然。
云妗发现自己可能有孩子的时候是在牢房里。
在那之前,她不仅和沐晞夜同过房,入狱之初还绝食了几天。
这般折腾,若照纤纤的说法,这个孩子早该没了的。可是他现在还好好地呆在她的肚子里。
这是不是上天在预示她,这个孩子是被期待着的?云妗将手放在小腹上,心里忍不住这样想。
药方被云妗不自觉地揉成一团,就在她兀自挣扎之时,一个清朗的声音蓦然传来:“请问,可否与夫人拼个桌?”
男女授受不亲,云妗直觉地想要拒绝,抬起头却愣住。
面前的男子大约二十出头,墨发用一只青玉簪松松挽起,几缕发丝垂落额前挡住神气的眉,狭长的眼睛微微眯着,鼻梁算不得高挺,稍显俊秀,嘴角挂着一丝玩世不恭的散漫笑意,整个人慵懒如狐。
正是玉衡国的王储,世子洛飞。
洛飞对政事素来不关心,长年在外云游,久不在宫中,因而云妗对于这位世子的印象其实很寡淡,一时竟未反应过来,就那么愣愣地看着洛飞。
洛飞右手拿着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左手掌心,淡淡调笑:“本公子虽然风流倜傥了些,夫人你也不必这般盯着瞧吧。”
话音才落,洛飞惊异地看着眼前这对主仆脸上泛起同样恭敬的神色,同时躬身向他行礼。
“奴婢云妗(纤纤)见过世子。”云妗对洛飞的记忆那般单薄,可想而知洛飞对她们的记忆能深到哪儿去,于是与纤纤二人主动地自报家门。
“哦?原来你就是代替小凝前来明枫国和亲的云妗,这可巧了。”洛飞笑笑,抬手示意云妗坐下,又自顾坐到云妗对面。
☆、路遇故人(5)
“现在身份不同了,你也算得是我的义妹,奴婢一词,不必再提。”洛飞正经地吩咐一句,忽而又换回最初的慵懒模样,“说起来,我之前怎么就没发现,小凝身边竟有这么个美人儿。”
此话近乎调戏,云妗不由蹙眉,低着头不回话。
洛飞打量的目光毫不避忌地停留在云妗脸上:“你如何会在宫外,莫不是沐晞夜冷落美人,所以你逃家了?”
“世子说笑,奴……云妗不敢,云妗出宫游玩是得了允许的。”洛飞的话,可大可小,往小了说不过就是句调侃,可往大了说就牵扯到国家了,云妗赶紧解释。
洛飞向后靠在椅背上,懒懒地拿起纤纤为他倒的茶水:“哦?他竟放心让你这么个美娇娥就带着个小丫头在外乱走。”
“有人跟着的,只是我不喜欢他们跟得太近。”提起这个,云妗眉目间闪过黯然。
洛飞闻言,不动声色地扫视周遭一圈,果然发现有两个人的眼睛时不时看向此处,目光中戒备很少,审视意味倒是浓重。
这是保护还是监视?微微挑眉,洛飞终于明白云妗为何会有那样的神色。
“看来沐晞夜很有吸引力。”洛飞轻笑。
云妗似乎有些跟不上洛飞的思维,不明所以地抬头看向洛飞。那可爱的迷糊样子,洛飞忍不住伸手去揉云妗的发鬓。
印象中,云妗总是卑微地低着头,影子般跟在他妹妹洛凝身后。他每次见洛凝目光都是匆匆从云妗身上扫过,从未留意,真没想到云妗也有如此娇憨的一面。
云妗眼光一闪,偏头避开洛飞的手,对于洛飞的轻佻很是不满。
洛飞一怔,看着云妗眼里一闪而逝的厌恶,不禁有些好笑。素来都只有他嫌弃那些恨不得倒贴上来的女人,今天倒是他倒贴上去被人嫌弃了。
“餐后打算去何处?你我或可同行。”洛飞丝毫不觉尴尬地收回手,脸上仍是那副懒散的笑意。
“没有什么目的地,只是随便走走。”云妗摇头答话。
“我想到一个好去处,同去?”洛飞完全是征询意见的口吻。
云妗想了想,微微点头。到底是故国世子,总不好不给面子。
何况洛飞的态度很好,不似沐晞夜,即使是难得温柔的时候,语气里也总似有若无地带着命令的意味。
洛飞虽然显得轻佻了些,可与他相处很轻松,一点也没有和沐晞夜在一起时的压迫感。
“那赶紧吃饭吧。”洛飞似乎很高兴云妗答应,原就翘起的嘴角更勾起几分,拿起筷子送到云妗眼前,催促云妗快吃。
洛飞应当是在墨城呆了有一阵儿了,对墨城的街道很是熟悉,也不知怎么三转四弯地就把云妗带到一处位于深巷里的店铺前。
店铺地处偏僻,想来知道的人定不多,因而生意很是清淡。
店铺的店面不大,店门大敞着,店内并没有人守着,只是松松地陈列着三排货柜,柜上尽是些不起眼的小玩意儿。
☆、路遇故人(6)
洛飞将云妗往店里推了推,俨然主人模样地招呼云妗:“瞧瞧,可有看上什么,尽管拿,不必客气。”
云妗有些糊涂,愣愣地看看那一排排东西,不知所措地转头看向坐到桌边自顾喝茶的洛飞。
“臭小子,你又来了?”洛飞才将茶水喝到口中,冷不防被身后突然冒出来的老头用力一拍,顿时呛住。
洛飞一手拍着胸口顺气,一手顺手抄起盛满水的茶壶头也不回地往后泼水:“死老头子你想吓死我。”
“我的宝贝!”茶水不偏不倚地泼向墙上挂着的仕女图,老头跳脚,忙不迭地扑过去抢救,可哪里来得及。
眼看画上的色彩慢慢晕染开来,老头气愤地回身拽住洛飞的衣领:“你这个臭小子,一来就没好事,你赔给我,你赔!”
老头挺瘦,身量很矮,仅仅只到洛飞腰间,此时双手抓着洛飞的衣领,整个人挂在洛飞身上荡来荡去,两撇小胡子一翘一翘,怎么看怎么滑稽。
洛飞撇撇嘴,抬手把老头远远拎开:“一大把年纪了,屋里挂一幅仕女图,你也好意思的。”
洛飞手长,伸直手臂后,无论老头如何拳打脚踢,都碰不到洛飞的衣角。
老头的动作着实好笑,云妗的嘴角忍不住弯起。
“这才对,笑一笑多好。”洛飞把老头赶到一边,从手边的架子上拿起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扔给云妗。
“小心点啊!”洛飞刚松手,老头就往洛飞眼前冲,举着手似要打人,中途又忽然转变方向,赶在小盒子落地之前抢到手,吹胡子瞪眼地瞪着没反应过来的云妗。
云妗被洛飞的话说得有些怔忪,听到老头的大叫才蓦然回神,不好意思地垂垂眼,避开洛飞的目光。
老头气愤地嚷嚷着下逐客令:“你个臭小子,哄老婆就哄老婆,到我这来闹什么闹?走走走,滚回自己家闹去。”
“我们不是夫妻。”云妗急忙否认。
洛飞一掌拍在老头脑后:“死老头子瞎说什么。这是本公子的义妹,义妹懂么?”
“义妹怎么了?又没血缘,你尽心哄哄么,就变成老婆了。”老头把小盒子重新放回架子上,口中嘀咕,“我还觉得你这个臭小子配不上人家姑娘呢。”
自己如此明显的少妇打扮,这个老头怎么还这般口没遮拦。云妗忍不住皱眉:“老先生,我已经为人妻了。”
“是嘛?”老头偏头仔仔细细看看云妗,鄙视地转向洛飞,“臭小子有够没用的,近水楼台都没得到月。”
洛飞只当没听见,绕过老头走到云妗身边:“云儿看看,这些东西虽然不起眼,有些还是蛮有趣的,看上什么尽管拿走。”
“不用了,我不喜欢……”发觉洛飞可能是特意哄自己开心,云妗心里不是不感动,同时又有些提防,毕竟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好总不会无缘无故。
老头听云妗如此说,小胡子翘了两下,对云妗怒目而视:“哼!原来是个不识货的丫头,我收回刚才说臭小子配不上你的话。”
☆、路遇故人(7)
“我不是说你的东西不好,我只是没心情。”云妗摇头解释。
洛飞笑笑,又随手拿起一个球状物塞到云妗手里:“就是因为没心情,所以才要看看。”
云妗拗不过,低头去看。
球比成人拳头略大一些,看外形明明是木质的,可拿在手里却软软的,轻轻一捏就凹下去一块,一松手又弹起来。
云妗抵不住好奇心,稍稍用力一按,球突然从中间裂开来,一枝含苞待放地碧月莲出现在云妗眼前。
一阵风来,碧月莲轻轻摇曳几下,发出极轻微的一声“啵”,蓦然绽放开来,层层叠叠的花瓣划过一道道优雅的碧色弧线,美得令人移不开眼。
但凡女子,大抵都喜欢精致美好的物件,云妗自然不例外。
抬手小心翼翼地抚上花瓣,指尖触及一片温润,云妗仿佛落入了星辰的眼中泛起惊讶:“这是暖玉雕成的?居然会动!”
“怎么样,现在知道我老头子的厉害了吧?”老头高昂着头,得意洋洋地笑。
云妗点头,回头去看纤纤。
纤纤会意地拿出荷包,然而还没等她掏出钱来,洛飞已经率先开口:“这么清雅的东西,谈钱可就俗气了。死老头子,你不会这么小气吧。”
洛飞的声音听不出异样,可看向老头的狭长眸子里透出的光却总让云妗觉得有种威胁的意味。
看见纤纤拿荷包,老头满心眼里都是铜钱,眼睛咕噜噜地转,似乎是在计算云妗能承受多少价位,乍然听到洛飞的话,老头下意识地要反驳。
一转头看见洛飞眼里的光,又立即换了模样,满嘴口花花:“臭小子说得不错,姑娘这么漂亮的美人儿,配上这朵暖玉碧月莲正合适,尽管拿去吧。”
老头的转变云妗看得清楚,此时当然不愿就这般拿走,仍是吩咐纤纤给了些银子。
洛飞在一旁看得直叹气:“云儿你就不能笨一点么,非得看得这么清楚做什么。你这般,我有心哄你开心都无从下手了。”
云妗听得一愣,又低下头去看手中摇曳的碧月莲,嘴角抿出笑意:“我的心情好多了,谢谢你。”
“但愿是真的。”洛飞显然不太相信云妗的话,只是也不再多说,只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已经申时三刻了,你今天可要回去?”
要回去了么?时间竟过得这般快。云妗也抬头看。
“走吧,我送你回去。”洛飞说着,当先出了店铺。
云妗与纤纤赶紧跟上。
云妗走在后头看着洛飞挺拔却陌生的背影,心中疑虑越发浓重:“为何对我好?”
“你代我妹妹前来受罪,权当是补偿。”洛飞的步伐一顿,又继续往前走,良久才回答。
宫门在望,洛飞停下脚步不再靠近,转头与云妗道别:“那地方我还是不靠近的好。我要在墨城逗留一阵,云儿改天再出来记得去天楚楼寻我哟。”
洛飞说话的时候神态很是亲昵,眼角似有若无地瞟着宫门的方向。
云妗疑惑地往宫门口看看,却什么也没看见,于是只道是自己多心,福身向洛飞道了别。
☆、醋意翻涌(1)
一踏进宫门,与洛飞相处时暂且压下去的心事又潮涌般泛上心来。
云妗将手缩进袖子里,紧紧捏住那一张已经被揉成团的药方,越走近漪云宫,心里就越发拿不定主意。
纤纤默默跟在云妗身后,一见云妗的动作就知道云妗的心思又转回了孩子身上,心里也在犹豫着要不要和完颜菱通个气。
两个人就这样各怀心思的一路走着,都还没定下主意,先被漪云宫大厅里的珠光宝气迷了眼睛。
云妗瞄了眼满桌子的珠宝玉饰,又看看坐在桌边正发着呆的完颜菱:“菱你今天是怎么了,无缘无故拿这么多珠宝回来做什么?”
完颜菱郁闷地摸摸鼻子:“谁知道师兄发什么癫,突然让我拿这些回来给你挑。”
云妗错愕。沐晞夜不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可完颜菱也没必要骗自己,那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还没等云妗想出个所以然来,完颜菱已经离开桌边凑到她近前,准确地说是挤开了她,凑到了纤纤面前。
“什么好东西?”完颜菱边问边拿过纤纤手中拎着的木盒打开。
木盒中装的正是那个丝毫不起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