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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刚才大婶厌恶不洁女子的行为一样，女人对自己的名节也是很看重的，素颜平时的气性不大，可是今晚被一个渔家婆子这般讥讽，冒出的火有三丈高，哪能这么容易就消下去的？
看着前倨后恭的大婶，素颜冷冷哼了一声，夺回令牌，对唐风说道：“这儿屋子大，你今晚在这里住一晚吧。为了颗价值只一百两的黑珍珠，我们花了一千两银子，这两位想必不会赶你出去睡大路。”
“我们的地儿大，公子可以住下，不但公子，就连夫人也可以住下，我们这里还有干净的被褥。”大婶连忙答应道。
大叔也笑着说道：“夫人也住下吧，我去朋友家将就一晚就行了！”
素颜没有理睬他们，而是继续继续对唐风说道：“我不放心隔壁那对娘儿俩，今晚就住在那里了，你明天起早和我一起去商家。”
也不等唐风答应，素颜便提脚走出屋门，不看还跪在地上的大叔大婶一眼。径直往隔壁走去。
大概以为她会在大叔家歇息，隔壁已经关上了破落的单门，因听见里面还有声响出来，素颜知道这对娘二俩还没有睡着，正要伸手去叩门，突然想起自己紧绷着一张脸，神情甚是不好，莫要吓着她们了。于是背着手在门口逛了一圈，抬头看了看弯弯的月亮，深吸一口气，照着它的样子扯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只是心里还有余怒未散，笑起来很累。
叹了口气，又转了一个圈，其实仔细想想，她一个已经成过亲的妇道人家，身边跟着一个还散着头发的未婚少年，一路走来，不清楚的人将她们当姐弟两看待，若是知道他们并不是亲姐弟，还不知道怎么想呢！所以大婶对他们两有这种令人生气的怀疑，也是情有可原的。
大婶原是一个厨艺高超的厨娘，为了丈夫和孩子。放弃了一个工钱甚好的工位，看得出来是个顾家的女人。一个女人若是顾家，便将女子的三从四德看得很重，而名节又是女子第一要紧的东西，在怀疑她和唐风之间有苟且的时候，态度这么激烈也是应该的。
其实她也并不是个可憎的人，还有什么比一个女人未婚先有子的事情更羞耻的呢，可是大婶对待冯小姐又是另一种态度，因为昔日冯家老爷夫人待她有恩，她便感恩戴德，四五年来这般照顾隔壁这个名节扫地的女人。可见在遵守礼法之外，她也是个很有人情的，况且她都已经同她下认错了，若是再生气，便是自己的气量浅小了。
这么一想，心倒是放宽了许多，一腔怒气也全都烟消云散了。
抬头看了看依旧浅笑盈盈的月亮，想到轻而易举就找到了东海黑珍珠，素颜舒了一口气，由衷从心底发出了一个笑声，然后走到单门前，听着里面还有些声响传来，笑了笑，伸手扣了扣门。
里面的突然变得十分安静，却不见冯小姐出来开门，素颜以为她没有听见，于是又加重力气扣了扣。
“谁？”
隔了半响，冯小姐的声音终于从里面传出来，带着颤音，似乎在害怕什么。
素颜连忙轻声说道：“大嫂不要害怕，是我。”
冯小姐舒了一口气，回道：“夫人请等一会儿。”
没过多久，门后便有声响传来，好像是椅子搬动的声音，接着是桌子挪动的声音，然后再是门拴从墙洞拔出的声音，接着“吱呀”一声，房门从里面打开。
“夫人。”冯小姐对素颜行了个礼。
素颜连忙也还了一礼，眼睛往她身后看了看，只是乌漆抹黑的，看不见什么，于是问道：“孩子睡着了吗？”
冯小姐点点头，轻声答道：“小余儿每晚都是很早睡的。”
感觉到气氛有点沉重，素颜轻松地笑了笑，说道：“今晚怕是要打扰嫂子一晚上了，我没有地方睡。”
冯小姐答道：“夫人客气了，只是我们这里床铺简陋。夫人要是不嫌弃，就将就着住一晚上，等到明天到了镇上的客栈，再好好睡一觉。”
借着月色，素颜看见她的脸色比之前刚从生死关头回来时还要惨白，想起她开门的时候又是移桌子，又是挪凳子，摆明了夜里防人防得很厉害。一个带着不懂事儿子的孤单女人，夜晚如此小心翼翼，定是因为晚上经常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素颜回身指了指外面，笑道：“今晚月色很好，反正睡不着，嫂子愿意出去坐坐吗？”
冯小姐犹豫了一下，张头四周看了看，见没有什么可疑之人出现，于是点点头，说道：“好。”
与冯小姐坐在屋子外面的一根大木头上，素颜看了看她，笑问道：“刚才我吓到嫂子了吗？”
冯小姐又转头往小心地四周看了看，对上素颜关心的眼神，摇摇头，浅笑道：“没有。”
素颜点点头，微微一笑，试探着开口，道：“嫂子……好像在害怕什么……人？”
“没……没有啊！”冯小姐一惊，连忙否认道，“我们孤儿寡母两个人，连死都不怕了，还能怕什么。”
素颜微微一笑，道：“怕活不下去！”
冯小姐一愣，低下了头，没有说话。
素颜轻轻握住她的手，见她不适地挣扎，反倒握得更紧，真诚地说道：“其实我是金宇的人，家里还有几个钱，嫂子若有什么难处，可以说说，或许我还能帮上什么忙。”
冯小姐沉默了一会儿，眼圈泛红，却还是微微摇头，隐瞒道：“没有什么，我很好。”
素颜叹了口气，道：“若是只生活上的困难，相信有附近的村民们帮助你，断不会因为过不下去而寻死。应该是有什么人为难你，你不愿意就范，所以想着寻死。其实我并不是可怜你，我只是喜欢那个孩子，想帮他，同时做娘亲的人，有谁会愿意看着自己的孩子小小年纪就要去地下那个黑漆漆的地方，紧接着又要面临着转世投胎。”
一滴泪水从脸庞滑落，冯小姐连忙用手抹去，依旧坚强地说道：“没有人为难我们。”
素颜瞥了她一眼，淡淡开口说道：“既然嫂子不愿意，我也插不进手，只是可惜那个孩子，才活着六个年头，便要被娘亲拉着往阎罗殿走，不知道转世投胎时，在喝过孟婆汤之后会不会还记得嫂子曾经是她的娘亲，也不知道会不会记恨嫂子，来世找嫂子报仇。”
冯小姐双肩颤抖，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往下落，却不是害怕，而是心痛。
素颜默默地递过去一方手绢，轻抚她的后背，安慰道：“嫂子是大户人家出来，骨子的傲气是与生俱来的，不肯奴颜卑膝地接受他人的帮助，我很理解，可是你是已经当娘亲的人，凡是不要只考虑着自己的面子，要多多想想孩子，只要孩子生活得好了，你便会发现自己就算怎么劳累都是值得的。做娘亲的，只要能换得孩子的一个笑脸，就算是爬上梯子去摘天上的星星，也是愿意。”
冯小姐哭了一阵子之后，用绢子擦了擦眼泪，低着头，哽咽道：“不是我不想让孩子过好日子，实在是我们活不下了……”
素颜轻握住她的手，鼓励道：“我是真的愿意帮助嫂子的，只因我也有孩子，才不到四个月零八天大，却得了先天性心疾，我正要找寻天下所有的药材来治他的病，希望他能早日康复，健健康康地活下去，我们的情况如此糟糕，可我却从没有放弃过希望，今晚看见嫂子的孩子无灾无难，嫂子却想要断送他的性命，所以看不下去。”
冯小姐抬手拭了拭眼角，叹息着说道：“我有何尝想要这样，可是实在被那个赖皮的男人逼得没有法子了。”
叹了口气，冯小姐继续说道：“夫人既然知道我是从大户人家里出来，想必王大婶已经将我的事情都说给夫人听过了，不过她肯定没有说后面的事情。”
素颜答道：“她只说了你们在头隔壁住下之前的事情，后面的便没有接着说了。”
冯小姐点点头，答道：“因为她不好意思说。”
素颜皱了皱眉头，不好意思说？难道冯小姐口里赖皮的男人是大婶给她介绍的？
复又叹了口气，冯小姐接着说道：“其实我也没有怪过她，她原本也是好心，见我带着孩子，生活过得艰难，所以想要帮一把，只是没想到好心帮了倒忙，钻进了那个赖皮男人的圈套。”
素颜问道：“究竟是什么事情，嫂子愿意讲清楚些吗？”
冯小姐拭了拭眼眶，道：“既然夫人不嫌弃妾身啰嗦，妾身便讲给夫人听。”
第三卷 回到京城 第二百零八章 月下交心
第二百零八章 月下交心
冯小姐沉思了片刻。开始说道：“被赶出来后，幸亏有相亲们和王大婶的帮忙，我才能继续在这个小渔村里住下来，可是老是接受大家的帮助，我心里过意不去，在这里生活了一段时间，将小姐的脾气都磨去了之后，我便去找村子里的富裕些的人家，希望能去当下人，赚些钱养活孩子。
“因为带着个孩子，他们都不愿意招我，好说歹说之下，终于愿意让我留下来试试，只是我笨手笨脚的，洗的衣服不够干净，煮的饭是夹生的，劈不了柴，挑不动水，最后都被他们给辞退了，后来就再也找不到一家能够雇佣我的。万般无奈之下，我只有闲呆在家里。若是碰到渔民们谁家捕的鱼太多了，忙不过来，便去帮忙晒鱼干。
“后来村子里搬来了一个新的有钱人家，乡亲们都说他们家是很有钱的，而且那位老爷出手阔绰，正在到处找下人，我于是便想在去试试，好赚些钱，眼看着小余儿都已近六岁了，若是再不读书，便耽搁了他，一辈子都要跟我受穷苦的命。
“去刚搬来的苏老爷家报名的时候，门口已经站了好多的人，我想着自己什么都不会，希望是不大的，于是便离开，也是天意作弄人，没想到转身离开的时候，竟然撞到了他，只一眼，他便点名要我留下来当下人。我知道若是事情过于顺利，其中便有蹊跷，磨蹭着不想答应，他却开出了个极高的价钱，虽然这些工钱并不算什么，但是想着若是离开了，以后还是要靠乡亲们接济过日子。那些人家里都是困难的，如今有个可以赚钱的机会，我怎么好厚着脸皮再去接受他们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接济呢？而且为了小余儿的前途着想，我也要留下来。
“在他们家里干了一个多月，起初他对我还是很有礼貌，很是客气，可是一个月之后，便露出了无耻之徒的嘴脸，几次想要轻薄于我，皆被我给躲过了，害怕长久在这里干下去，必定会陷入此人手里，我是个犯过错的人，这时候大言不惭地讲礼数名节，必定会遭来所有的耻笑，但是已经犯过一次错了，我怎能能再这个坑里跌倒？”
素颜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握住她的手，暗示她相信她。
冯小姐擦了擦泪水，抬头对素颜凄惨地一笑，接下去说道：“几次抗争之后。我便提出要辞职，他见用强的不行，便利诱。他原有个原配妻子，一年前去世了。他yin*我，只要我愿意，便扶我为正室夫人，不过我不喜欢他的为人，而且不相信他一个无耻的放浪之徒，会信守承诺，还是坚决离开了。
“那知他竟然打听到我的住处，还找到了王大婶，让她当媒人说服我嫁给他，还说只要我点头，便三书六礼，七媒八聘迎娶我进门，我的孩子他也视为己出，一定善待。可是此生，我对男人是没有希望了，于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冯小姐的眼睛里流露出淡淡的愁怨。
想到大婶的个性，素颜问道：“所以王大婶就怪你了？”
冯小姐点点头，叹息道：“这也怪不了她，在外人看来，那个苏老爷又有钱，又彬彬有礼，待人和善，是个极好的人，而且更重要的是我一是不洁的女人，二还带着个孩子，三年纪也大了。竟然有人愿意娶进去当正房，是天上掉金元宝的好事情，我却一再地拒绝，他们都很不理解，那几天，凡是认识的嫂子大婶，阿婆大娘都过来劝说。”
想着那个纷纷乱乱的场面，素颜知道她那时候肯定很难做人的，大家都秉着一颗为她着想的心来说服她嫁给王老爷。一面是一直施恩于她们母子俩的恩人，一面是自己不愿嫁的男人，她肯定很为难吧。
其他大家说得也没有错，以她的条件，能被有钱的老爷相中做正房的夫人，确实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可是她却死活不答应，其实理由并不是如她自己所说已经男人死心了，若真是死心，那就无所谓嫁什么人了，应该是她对那个私定终生的男子还有一丝希冀吧，所以抱着卑微的乞求在苦苦等待，并且愿意永远等待下去。
冯小姐继续说道：“那人见发动了全村的人都说服不了我，于是按捺不住，有天晚上偷偷摸摸来敲我的门。被我发现了端卯，死活不开。因为大叔大婶就住在隔壁，若是被人发现了，他的脸上也抹不开，于是只好灰溜溜地走了。”说道这里，冯小姐气急，手指狠狠地扣紧旁边的树皮，继续往下说。
“我以为他有过一次之后便不会再来，哪知第二天晚上他又来这，趁着我还没有关门，无耻地闯了进来。无论我怎么赶，他嬉皮赖脸地坐在小凳子上不走。我也奈何不得，怕传出去大家都不好做人，特别是我这种犯过错误的，相亲们能不在我面前提起以前的事，便是给我留了极大的面子。其实之前，我是一直知道他们背后耻笑我的，毕竟像未婚先孕这么丢人的事情，在这个小渔村里，一年三百六十天也发生不了一起，他们能不抓着时机乐一乐？现在若是再被他们知道王老爷闯进我屋子，不知会做何猜测。
“那痞子也吃定了我不敢喊，于是壮着胆子便要非礼我，我当然不肯，哪知道他就要用强，我们起了争执，最后惊醒了睡在床上的孩子。见我受委屈，孩子大声哭闹起来，惊动了隔壁的大叔大婶。苏老爷也是个怕羞的人，在他们没有来到之前，便夺门而出了。大婶过来后，我原本不想说这事儿的，无奈被她看出了，只好把实话告诉她，她气不过，便要帮我去讨公道，被我好不容易劝住了，她是个好人，没有将这件事情宣扬出去，要不然我在这个渔村里再也抬不起头来了。”
“那他有再来过吗？”素颜关心地问道。
冯小姐摇摇头，说道：“他倒是没有来过，但是时不时就找一个媒人上门说媒，还买通接济我们母子俩的乡亲们，断了我们母子两的生活来源，想要借此将我们逼上绝路，最后反过来求他。”
素颜理解地说道：“所以你被流言蜚语和一日紧迫一日的生活所逼，才想不开寻死？”
冯小姐点点头。眼泪又吧嗒吧嗒地往下落，一咬嘴唇，从木头上起身，“扑通”跪在素颜的面前，乞求道：“请夫人救我和我孩儿一命，夫人就将我带回家做下人吧，我什么苦都能吃得的，无论多少工钱都行，只要能有口饱饭吃。事到如今，我也不再奢望小余儿能够读书认字，出人头地，只要能活下去，那就比什么都强。”
素颜连忙站起来扶她起来，笑道：“嫂子放心，虽然我家不是什么大家大户，但是让嫂子和小余儿吃饱饭还是可以的，我明天回家办点事情，你就在这里安心地等着，我回去就让仆人过来接你们母子俩。”
因看见冯小姐的眼神有些怀疑，于是笑着拍拍她的手，说道：“我说话向来是算数的，嫂子不用担心。”
冯小姐点点头，低下头，却还是忍不住担心，无关眼前这位夫人的品行问题，而是因为她自己无法放下的心，一日无法安定一下，她便要担心一日。
一大早醒来，打开屋门，看见唐风和大叔已经在外面等着啦。
“早啊！”唐风靠在马背上，笑着对素颜打了个招呼，精神看起来很好，只是眼眶的两只黑眼圈表示昨晚睡得并不安好。
素颜点点头，答道：“早！”然后捏捏发酸的两只胳膊，昨晚三个人同睡在一张床上，冯小姐抱着孩子，已经在里面缩成小小的一团了，只是这床实在太小，她也只能弓着身子将就了一晚上。
“师姐，吃早餐！”唐风过来递给她一个油油的帕子，里面装着四个咸鱼馅的饼，笑道，“大婶料定你是没有东西的吃的，自己送过来又怕你不理人家，所以让我带给你。”
素颜接在手，对大叔笑道：“真是有劳大婶挂念，谢谢。”
大叔连连摆手，笑道：“夫人不生气就好，她一个管家婆子，这些东西都是每天做的，不值得夫人挂在心上。”
素颜转身对着身后小孩乌溜溜看着自己的一双大眼睛笑了笑，从手绢里拿出一块饼递给他。
小孩一把抢过，连忙往嘴里塞去。
看着他一副饿急了的样子，素颜有些心疼，爱怜地摸摸他的小脑袋，再拿出一块递给站在孩子旁边的冯小姐，笑道：“嫂子也来一块吧！”
冯小姐急忙推辞道：“这是大婶给夫人做的，夫人吃吧！夫人还要赶路，若是饿着了，对身子不好！”
素颜笑着将饼塞到她的手里，笑道：“我吃不了这么多，而且从这里到金宇不用一个时辰就行了，到家再吃也是一样的！”
冯小姐听素颜这么说，况且她自己肚子也是在饿得厉害，只好接过。低头看见小余儿已经将一块饼吃完了，正想要将手里的饼掰一半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