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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一切都要以素颜肚里的孩子能否顺利出生为依据的。
第三卷 回到京城 第一百零九章 风波暗涌（一）
第一百零九章 风波暗涌（一）
在太后那边请完安。尽完孝，皇上便回到素颜的偏殿。
一贯淡雅的偏殿已经点上上好的沉水香，素颜泡了一壶好茶在桌前等候。
桌上插着两支刚从湖里剪下的粉荷，带着初夏第一支开放的馨芳，粉红的花瓣羞答答地在绿莹莹的枝头开放，比春天争艳的花朵多了一份傲气，却没有盛夏时的咄咄逼人，如此中庸，甚好！甚好！
看见皇上走进走进偏殿，素颜从桌边起来，待他走近时依礼制行礼问好，然后在他的恩准下谢坐，没有不规矩的僭越，也没有奴颜婢膝的逢迎。
亲自倒上一杯茶奉上，皇帝接过，浅尝一口，放下杯子，看着安静的她不语。
茶来自君山的银针，水取自天下第一泉，只是少了些滋味。
素颜端起茶盏，浅闻一下。轻笑道：“臣妾第一次泡茶，技艺实在不佳，倒是浪费了这好茶好水。”
“你第一次泡茶？”皇帝追问道，带着一丝悸动。
素颜转动了一下杯子，又放在鼻尖浅浅闻一下茶水散发的清香，没有喝下去，茶水性凉，对胎儿不益。
她笑道：“臣妾既不会女红也不识诗书，上不得厨房下不得厅堂，就连泡茶也是第一次。”
皇帝亦笑道：“可你确是大裕朝的女神医，只这一点，便把世间所有的女子都比下去了。”端起茶盏，细细把茶水饮尽，再三回味萦绕在唇齿舌尖的味道，由衷赞道，“慢慢品尝，才知道滋味极好。”
素颜放下茶盏，伸手替他的空杯续上，笑道：“让皇上见笑了，臣妾清楚自己的手艺，原想着闹着玩的，想不到还是在皇上面前献丑了。”
再小饮一口，皇上放下茶盏，思绪陷入了回忆，淡淡说道：“其实茶泡得最好的是裴妃，这茶水倒真依了她的性子，淡而有味。她泡的茶是我喝过最好的，宫里的这群女人全把时间浪费在打扮争宠之上，倒是她……”
蓦然醒觉，顿住不语，手里转动着茶盏半响，又重新亲自倒了一杯，慢慢喝完，放下茶盏，看向素颜。
素颜淡淡笑着，等着他开口。
“明天晚上有一场喜宴，你要参加吗？”皇帝看着他问道，眼睛里充满了不舍。
“是迎娶准魏王妃过门吗？”素颜问道。
“是的，届时三品以上的文武官员都会携带家属参加，你……想去吗？”
素颜默默低头，食指伸进茶盏，无意识地沾了些茶水，放在桌面上画了一个圈圈，低声笑道：“恐怕没有臣妾的位置吧。”
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轻敲，扣出一连串的音符，皇帝说道：“其实这并不是问题，你还是我们大裕朝的玉颜公主。只是到时候你如何面对……”
“既然安排了位置，臣妾如何不去？”素颜轻笑着说道，双眼看着逐渐干涸的水迹，心下有些不悦，她为何要躲？
皇帝看了看素颜一身半旧的衣裳，一头乌黑的青丝也只用两根碧玉簪绾成椎髻，这是一种极简单的发髻，虽然看着挺漂亮，可是早在百八十年便不再流行，宫里的这些女人们都是梳着高高的发髻，带着重重的饰品，有时候他甚至怀疑这些假发和金银饰物加起来的重量会不会折断她们细弱的脖子，“晚宴的服饰你不必准备了，我让小桂子给你送过来。”
素颜一愣，纤指摸上戴了十一年的碧玉簪，微微笑道：“谢谢皇上。”
“也许我们可以不必这么……”皇上的手指放在桌面推敲了，想了想，还是隐去了后面的话，他想拉近二者的距离，最起码希望彼此间做个互相坦陈的朋友，但是想到素颜的性子，他还是犹豫了，心底有些烦躁，抽身起来，道，“你好好……养胎，我下次再来。”
*
这天晚上，便有宫女过来量素颜的身材，第二天一大早。各色穿戴衣物饰品亦一应送到锦德宫的偏殿，傍晚时分，就有专门的梳头婆子过来服侍。
浅描双黛，淡晕脂胭，高挽流云髻，素颜微微一笑，淡淡的朱颜如攀在悬崖上生长的凌霄花，寂寞而又空远。
金步摇，青玉碾，云鬓花颜，向人颤袅如相媚。手抚花式繁杂的衣襟，望着镜中如醉的容颜，心里泛起一丝淡淡的苦涩，如今她也只剩下这副伪装了。
脑袋上的假发和金钗步摇压得她的脖子酸酸的，厚重的曳地宫装罗裙压着她肩膀，在地板上翻出一层波浪，扯着她的脚踝，每动一下，发髻上、手腕间、服饰上的明珠金玉便响一阵，只走了二十来步，素颜便觉得吃力得不行。这是她第三次穿戴得如此繁重，前两次是当新嫁娘的时候。
在小思和宫女的搀扶下，素颜走出宫门。发现一架凤撵在外等候，四周各环绕着四只硕大的金风，在月光下反射出莹莹的冷光，六个小太监恭手立在前后。
龙辇凤撵是宫门之物，依礼制：太后乘八凤凤撵，配十六个抬撵太监，太妃、皇后乘六凤凤撵，配八个抬撵太监，贵妃乘双凤凤撵，配四个抬撵太监，一般妃嫔乘撵。无凤，配四个抬撵太监，公主同一般妃嫔一样，乘无凤撵，配两个抬撵太监，而四凤凤撵则属于皇贵妃的级别，只是裕朝建建朝百年，至今未出现过皇贵妃，所以六凤凤撵没有出现过。
一旁的小桂子看见素颜出来，连忙跑上前揖了个礼，笑道：“玉颜公主吉祥，皇上体恤公主怀胎辛苦，特地安排了凤撵，请公主登撵。”
宫女弯下腰提起曳地的裙裾，素颜微笑着点头，轻抬金丝履，眼角突然看见正殿明黄色的身影，足下一颤，竟往后退了一步，看着桂公公但笑不语。
“少夫人，怎么不上去了？”小思奇怪地轻声问道。
桂公公笑道：“还是皇上未卜先知，知道公主一定不会僭越，特地安排了另一个撵。”说着，他重重地拍了三下手，这顶六人抬的六凤凤撵迅速地下去，换来一顶大红色的无凤撵。素颜抬起头望正殿方向看了一下，已经不见太后的身影。
小桂子深谙宫里的人情世故，素颜只微微一抬头，他便明白她担心什么，于是又请了一次，说道：“请公主放心登撵。”
素颜点头，在小思和宫女的搀扶下坐上无凤撵，小桂子公公在一边小跑着跟上，不多时便到了留音阁。
华灯初上，留音阁人声鼎沸，朝中三品以上的官员都携带正妻散在四周，晚宴还没开始。女人们聚在水榭上看花灯，赏星空，话家常，男人们三三两两地站在讨论国事，还有各院的妃嫔也处在命妇们之中谈笑，看见素颜的扶撵过来，大家并没有多加留意，以为只是一般的妃子或先皇的公主来到，直到从撵中布下花团锦簇的殷素颜，她们才停止交谈，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更有些女人的眼珠子都要瞪到了地上。
素颜站在水榭外的空地上张望了一下，聚在水榭一楼的妇女并不多，但是并没有她的容身之处，远处紫藤花树下的秋千架倒是个好去处，又宽敞又清静，只是下午时刚下过雨，泥地有些泥泞，她这身累赘的装扮去不得，梧桐树下的石桌石凳也也不错，只是被娉婷郡主两姐妹占着，尤其那个姐姐，瞪着一双大眼虎视眈眈地盯着她。
素颜站在原地四下张望，发髻上的明月铛和碧玉珠发出轻微的乐声，她竟找不到一处可以歇脚的地方。
“少夫人，我们去那边先歇着吧！”小思一手搀着她，一手指向不远一处安在海棠中的木亭子，亭子里坐着一个身着三品孔雀官服的文官，看见素颜有往这边来的意思，急忙起身站起。
素颜心里隐隐升起一股怒气，撇头看向梧桐树，娉婷郡主紧张地纠缠着手绢，脸上的表情泫然欲泣，她的姐姐腾地站起，捋起袖子就要过来，被妹妹死死拉住。
“不去了吧，就在这里站着吧。”素颜回过头，淡淡地说道。
小桂子公公恭手笑道：“公主就请上阁楼暂坐片刻，晚宴马上就要开始。”
素颜点点头，正要抬脚，发觉小思的双手僵硬，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远处，她心头一惊，微抬的右腿不自觉地跨出更大的脚步，也不顾没回过神的小思，有种要逃离这里的冲动。
“姐姐！”
背后响起一声故作亲近的喊声，素颜收回腿，低头苦涩地一笑，她在想什么？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懦弱？想当年带着影儿双手空空闯荡江湖，可是没有一丝怕意，如今竟然害怕得开始躲避，再抬头，脸上已换一副笑容，做作，不是每个人都会，却不是每个人都学不会。
素颜安慰地轻拍几下小思僵硬的手，回身笑道：“海棠妹妹来了。”
双眸很好地把握住眼神，绝不溜出半分，但是还是不小心瞥到了玄色的衣角，那夜色一般浓烈的颜色一直是他的最爱，他衣柜里的衣服全是黑色的，连寝衣也是，还是她看着这个颜色觉得气闷，让裁缝做了五套绸制的白色寝衣，第二天在沐浴的时候放在他的浴桶旁，他隔着水汽看了一眼，笑道：“黑色看着确实晦气。”从此以后，他把他的里衣也换成了白色，只是穿在外面的袍子和衣衫还是原来的黑色。
“姐姐，”海棠走上前，亲切地挽住素颜的说，笑道，“姐姐怎么早就来了？”
素颜看着她如花的容颜，眼角不由地飘向她的肚子，她的身孕比自己的早一个月，可肚子足足比她大了两倍，怀的估计真是个生动活泼的儿子。
第三卷 回到京城 第一百一十章 风波暗涌（二）
第一百一十章 风波暗涌（二）
小桂子上前笑道：“公主怕是累了。请移步阁楼歇息片刻，皇上即将驾临。”
素颜微笑着点点头，正要扶着小思的手离开，从水榭里涌出一群女人挡住了她的道，她手提裙摆避到路边。
“商将军、二夫人来了！”户部侍郎的夫人谄媚地贴上笑脸，道，“二夫人都有四个月的身孕了吧，商将军也不体谅一下，孕妇久站着会很辛苦的，还是到水榭里坐会儿吧！”
“不累，”海棠笑倚着商仲显的胸膛，向后回望一眼，对着商仲显调皮地眨了一下眼睛，回过头对众位夫人笑道，“累了有相公替我揉腿儿。”
“商将军可真是个疼妻子的好丈夫，我今儿个总算明白了什么叫伉俪情深。”云柔郡主羡慕地说道，接着愤愤地瞪了一眼站在远处与众人交谈的丈夫。
海棠轻笑一声，说道：“听说郡马于前个月刚纳了个新宠，新人怎么样？可还称心！”
“那个狐狸媚子，小骚蹄子，”云柔郡主一提起这事儿就浑身打不出气。咬牙切齿地骂道，“真不愧是烟花地里出身，进门才两天就问我索要胭脂水粉钱，我说家里的不管是丫头小姐还是郡马，每个月都是有月钱的，不能随便破坏了规矩，她便大哭大闹地要上吊，说我刻薄她，气得我当时手足冰凉！”
李尚书夫人笑道：“那是郡马爷不争气，什么香的臭的女人都往屋子里拉，也不嫌腥，你看人家商将军的眼光就不同，娶了多好一个贤内助，将来小世子出世，又是一个威勇大将军。”
听着这群女人的聒噪，小思担心地瞥了一眼素颜，只见她低垂眼睑，长长地睫毛在被胭脂染得极不自然的晕红上投下一圈阴影。
发觉素颜的手一片冰冷，小思心里隐隐作痛，忍了忍，轻声道：“少夫人，我们上去吧。”
素颜点点头，耳边传来“皇后驾到”的喊声，所有的人都纷纷下跪，尽管商仲显很不情愿，但是一朝为臣，他也不能明目张胆地越距。
素颜在小思的搀扶下跪下。高高的流云髻压得她的额头差点失去控制，只有顶力支撑着，才避免了栽向地面的威胁。
一片整齐的祝福声以后，凤撵停下，从撵中走出仪态万方的皇后，片刻后，一双金丝凤头履落在素颜眼前。
素颜抬起头，看见皇后笑盈盈地站在自己面前，微笑着向她伸出手，将她亲自扶起，道：“姐姐不是说过很多次了吗？妹妹怀有身孕，不要轻易下跪，当心胎儿要紧，妹妹怎么又忘了？该罚！”
素颜站起，笑吟吟道：“皇后要罚什么，臣妾认罚便是！”
“罚什么好呢？嗯……”无视跪了一地的众人，皇后拉着素颜的手，自想了会儿，笑道，“就罚妹妹肚里的孩子出生后叫我干娘！”
素颜笑道：“此等好事，怎么算罚？我替孩子先谢谢皇后的恩典。”
皇后携着素颜手。环视一周，脸上挂着高贵而得体的微笑，即使她是一个已经失宠的皇后，但是国母的威仪没有失掉半分，在众人都把脑袋抵着地面，不吭一声的时候，皇后才缓缓说道：“众卿家众夫人平身吧。”
皇后带着素颜走至商仲显和海棠面前，亲切地挽着海棠的手，笑道：“孩子有四个月大了吧？虽说三个月之前最有小产的危险，但是四个月也不能掉以轻心的，平时要多休养，晚宴结束后我让宫女送些补品到府上。”
“谢谢皇后！”海棠笑着答道。
素颜的眼睛不敢往上瞄，她微垂着头，盯着皇后和海棠交握的双手，一样的白皙细腻，一样的豆蔻晕染，海棠的手起初有轻微的挣扎，只一瞬间顿了一下，顺从地反握住皇后的手，素颜的眼睛往下移，又看见了那双经常占有性地握着她的腰的大手现在防护性地放在另一个女人的腹前。
眼睛像被针刺了一下，素颜立马别头。
“外面暑气重，咱们进水榭坐着吧！”皇后一手挽着一个，对商仲显笑道，“将军自便，我们女人进去说说话儿！”
商仲显移开手，亲昵地贴着海棠的耳朵耳语几句，只见海棠脸上的笑容僵了僵，然后主动地攀住皇后的胳膊。笑道：“皇后相请，臣妾不敢推辞，可是肚里的孩子一离去相公，便要闹我，所以请皇后带着姐姐上去坐吧，姐姐也是有身孕在身的人，身上头上的饰物又重，站的时间长了也是受不住的。”说完，海棠甜甜地回头征求商仲显的意见，“是吧？相公！”
商仲显宠溺地点点头，单手再次占用性地环绕海棠的腰部。
还没出生的孩子就开始赖爹？一听就是推托之词，只是人家要在正妻面前争宠，皇后也不点破，于她来说，只有商仲显才是她要巴结的对象，于是不再坚持，留下小桂子、小思和随侍的宫女，牵着素颜慢慢从垂手恭立于一侧的老爷夫人们中间走过，十几步开外，老爷夫人也迈着小步在后面跟上。
“谢谢！”素颜轻声说道。
皇后微微一笑，脚步不停，淡淡答道：“不必谢我，只是我们同病相怜。”
虽然贵为皇后。论现在的处境，她也和素颜差不多，同是被夫君冷落的糟糠之妻，不同的是，她的夫君是掌握着整个天下生杀大权的男人，自然他的女人在宫里再不怎么受宠，在外面所有的人都会对她服服帖帖，这就是权利。自小与母亲生活在勾心斗角环境里的她从懂事之后便明白了权利的作用，十六岁进了宫在权力中心周旋时，更是如鱼得水，左右逢源。
“不管怎么说。都是你解了我的围，这份人情我记着。”素颜说道。
“是吗？”皇后瞥了她一眼，轻蔑地一笑，一反往常的惺惺作态，道，“你最好别记着，因为我没打算要你还，怕你还不起！”
素颜嘲讽地一笑，道：“如果是商阮结盟的事情，那么我确实帮不上忙，以前不行，现在就更不行了。”
“不是结盟之事，我只要你回去看望一下殷侍郎的父亲，你肯吗？”皇后挑衅地看着她。
素颜一惊，心脏好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感觉有阵阴风吹过，透体冰凉，她紧了紧衣襟，苍白的手指印在大红色的锦缎绸子上，愈发显得骨节分明。
皇后看着素颜连胭脂也遮掩不了的苍白的脸色，轻笑道：“所以说不要答应得这么快，因为有些事情你根本做不到！”
素颜镇定下来，冷傲地看着她，一如她睥睨她的眼神，冷笑道：“皇后总是拐着弯儿想要阮商【文】两军结盟，如果你想用殷侍郎和殷【人】老爷来牵制素颜，妄想素颜当你【书】的棋子，那你就大错【屋】特错了，十三年前我便与他们毫无瓜葛！”
皇后抬头仔细打量她，只在她的脸上找到倔强的决绝，低头叹了一口气，幽幽道：“你是个如此冷情冷心的人，真不明白他为什么总是心心念念地放不开你，明知是无所回报的付出，还如飞蛾扑火般痴迷。”
素颜低头不语，睫毛微颤，冷情冷心？她确实是个冷情冷心的人。因为她的冷情冷心，商府才会惨死异乡，因为她的冷情冷心，段师兄终生不娶，留恋花丛，如今她也遭到了冷情冷心的报复，一切都是因果循环的。
没发现素颜的异样，皇后自顾自说道：“你对他还有情的吧？应该知道商阮两家联盟是最好的选择，无论是在兵力上还是其他，对商仲显来说处处都是有利的，为什么你们就是想不通呢？”
素颜斜视她一眼，冷笑道：“因为就算阮国丈倒戈相向皇帝，商仲显也能打下整个裕朝，根本不需要你们的帮助！”
“你这么有把握？”皇后正脸看着她，有些急迫地问道，“现在裴家的兵力已经全数被皇上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