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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易冷-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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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思放在她身上,没有什么好听的话好看的脸色给她,依旧是以前那恶劣模样,有时她都疑惑,他那一点莫名其妙的心思是不是就是单纯为了看她出丑逗乐子的!

他不会在她房间里过夜,但偶尔来得稍早一点,简直就将她这里当成了办公室,翘腿坐在沙发上看文件可以一直看两三个时辰,完全当她是透明。他这样一个大男人坐在她房间里,即使一声不吭那气场也是迫人的,她无事可做,又万分尴尬拘谨,不禁心中暗暗骂他,真不知道是这房间风水好还是什么的,看个文件他也要大老远从军部坐车到这里来。他不说话,她自然也不会去招惹他,可是也不敢自己闷头睡过去,更不想在他面前宽衣解带,只得在床沿边正襟危坐,眼睛左转右转,往往转了几圈眼前便渐渐模糊起来,头点得小鸡吃米似的,不知晕乎了多久似乎听到一声轻笑,她立刻醒神,连忙看一眼他,依旧埋头看得仔细,不曾有半分注意到她的样子,她拍拍脸,挺直脊背又坐好,坚持不了一刻便小鸡吃米故态复萌,啄着啄着突然又听到一声笑,这次听得分明,她霍一声便站起来,那边的人这才抬起头来看她,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她看着也不免半信半疑起来!

那样折腾了几次她便留了心眼,故意倚在床边假寐,时不时偷偷虚起眼睛看,果然见他片刻后便从文件堆里抬起头来,嘴角分明便要弯出笑来,却陡然严肃了脸色,喝道:

“装什么睡,过来给我倒茶!”

她吃了一惊,也不敢反驳他,只得乖乖站起来倒茶,他倒似乎突然来了兴致,文件放开,二郎腿换了一边跷起,眼中似笑非笑的:

“你刚刚在偷看我?”

简直是贼喊捉贼,她忍住气闷哼:

“没有。”

“你以为我没看到吗?”他突然一拍桌子,她吓一大跳,手上一抖那瓷壶哐啷一声便掉下去,立刻便磕掉了几块瓷渣下来。

“钟雪落你知道这东西有多贵吗?”他顿时怒起来,眉毛都竖到了鬓脚去,“这是汝窑的天青釉彩瓷,乾隆年间从宫里流传出来的珍品,把你卖了十次也买不回一个茶壶盖子,现在给你摔成这样你说怎么办?”

听说是这样贵重的东西她倒也着急起来,生怕摔了他的宝贝他又将火气撒到她身上,连忙蹲下去捡起那磕残的瓷壶查看,她虽然不懂什么珍贵瓷器,可是手中这物事看来看去也和寻常东西没有两样,难道宫里流传出来的宝贝,什么汝窑的天青釉彩瓷就是这么个模样?她转来转去居然在茶壶底座下看到了印着的一行小字——民国1912纪念,她楞了一下,而那边的笑声已经肆无忌惮响了起来。

她蓦地站起来,再也忍不住怒喝:

“霍展鲲你——”

他也一立而起,手将她一拉,她站立不稳撞在他怀里,他嘴角噙笑,不等她反应已经俯身吻住那蔷薇花似的薄唇。

这几天他本来还算规矩,是以这一幕她完全是猝不及防,那不由分说便要攻陷她的霸道动作和展谦的温柔怜爱完全不同,辗转吸允中铺天盖笼罩下来的烟草气息让她惊恐害怕,倍觉受辱,她弓起身体不断挣扎,却哪里敌得过他紧箍着她的有力臂膀,她心里狂风般唤着展谦,眼中的泪水已经夺眶而出!

粗喘的呼吸终于离开了她的唇,却还极近地扑在她的面上,他的眼睑垂下来,冷冷看着她脸上那一片水光,突然在她耳边极低地念出一句话:

“男婚女嫁,再无瓜葛。”

她激灵一颤,那休书上的最后几个字,仿佛是剜进她心头的长长血刺。

“白纸黑字,已成事实。”他接着在她耳边低语,情人般亲昵,却是不容抗拒的森冷,再没有半分刚刚那展眉而笑的明朗,“有关霍展谦的一切你必须给我清理掉!我给你时间,你可千万不要教我失望。”

那话里的威胁意味她自然听得出来,她垂泪不语,看似委屈可怜,心中却将他骂了千遍万遍!

要我忘掉展谦然后来做你的小猫小狗摇尾乞怜吗?霍展鲲,我一定会逃出去的,我和展谦一定不会因为这些误会就这样错过的,你的如意算盘,定会落空!

她将那样的屈辱也吞下肚去,小心翼翼敷衍着喜怒难测的他,表面不敢露出一丝反感来,也幸好只是每晚的几个时辰如坐针毡,白日里她还是能喘一口气的。这几天她和习妈小范围地活动着,暗中查看周围地形,进出的人员,守卫的兵力,不断在悄悄合计。另外她的身体状况并不太好,腹中常常会阵阵隐痛,大夫隔天便会来一次的,开着些补血强身的药,对于胎儿,大夫说的倒和霍展鲲告诉她的一致,说是她情绪激动又照顾不善,胎心不稳,现在的隐痛都是小产征兆,保胎不易。她悄悄将腕上一只价值不菲的翡翠镯子塞到大夫衣袋里,只央求他开些安胎药定要让她保住胎儿,那大夫显然是霍展鲲嘱咐过的,只面露难色不肯答应,雪落好说歹说保证鲲少那里她去解释,绝对不会殃及到他,那大夫只盘算着这女子对这霍督军定是非比寻常,如若不依着她她对那督军使使小性子随便告他一状他也吃不了兜着走,这样一想他索性便接了镯子,另外再为她配出安胎药来!

天翻地覆(一)

算算时间她已经在这房子里战战兢兢过了七天,虽然举步维艰,但是习妈在旁边说说话帮衬着,心里又有一直支撑不灭的希望,日子也并非那样难熬。只是她以养好身体为由拖延时间,这样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习妈到底老到些,将身上带的钱拿出来把周围的人都打点到了,果然也探听到一点消息——近日霍展鲲确实已经焦头烂额,钟世昌举兵造反,而想趁此机会整倒他的人太多,内阁那边的弹劾案依旧闹得不可开交。然而她们能做的也仅仅局限于此了,稍稍透露外面的时事那些守卫仆役倒还可以帮忙,可是真要叫他们帮忙递消息出去找霍展谦无疑是自寻死路,雪落心急如焚,天天都在盘算办法,慢慢的也真有了几分眉目。

这天霍展鲲来得极晚,披着一身的雪花,一进来二话不说非要拉着她一同看雪,她不知道三更半夜他发什么神经,以前的霍展鲲虽然霸道却哪里会做这些莫名其妙的事,她火大怨怒,却不敢外露出来,睁着惺忪睡眼,接过他递来的大氅披在身上随他走下楼去。

虽然穿得厚实,可是在这样的天气里半夜从被窝中走到门外去还是冷得人身上打颤,天色黑暗中有着奇异的亮,果然又在纷纷扬扬落下雪来,他在前面不紧不慢踱步,她在后面却跟得小心翼翼胆战心惊,这才体会到什么叫做如履薄冰——这地面上有的地方早已经冻成了滑不溜丢的冰块,她的棉鞋踩上去仿佛踩在镜面上,一不小心便会滑出去,她现在哪里敢有一点磕着碰着,一步一步慎之又慎,不过才走小小一段掌心中居然已经冒出汗来,她连忙向他建议:

“我们就在这台阶下看吧,到处不都是一样的么?”

他转身看她一眼,却冷着脸理也不理,仍旧不紧不慢在前面走,她不敢不跟,每一步移得更加仔细,却终究一脚踩滑往前扑去,她吓得魂飞天外,慌忙下自然只有牢牢抱住前面的人,简直是八爪鱼般附在他身上,脸上惊悸未定,说什么也不肯再走一步了。

他站着动也不动,眼睛傲慢看下来:

“咦,不是我碰一碰也会哭吗,现在又主动抱着我干什么?”

她真是银牙咬碎,只从他身上立起来垂着手不答话,他也不勉强,淡然笑起来:

“不想和我一起看雪也行,你自己再踩着冰走回去吧。”说罢转身欲行,她情急之下一把攥住他手掌。

他们这时已经走到庭院中央,前后左右都是晃晃的一片白,她顾忌腹中胎儿,哪里还敢自己走回去,只得厚起脸皮拉着他说道:

“我和你一起去。”

他故意摇一摇拉在一起的手:

“可是你主动的!”

朦朦胧胧的她似乎也看到他嘴角奸计得逞的隐隐坏笑,她恼羞成怒,指甲在他掌心一掐:

“是又怎么样,你到底走不走?”

他终于笑起来,眉角挑高,手去捏她鼓起来的腮帮子:

“生气了吗,一生气眼睛就瞪起来,好像小老虎要吃人似的。”

她偏头躲开,他也由着她去了,只牵着那只手小心在雪地里走着,一直到另一角的回廊下,这是避风处,头顶上有黛青色的灰瓦遮雪,前面视野开阔,只几株寒梅斜斜掠过,确实是观雪的好地方。他们在回廊的木椅上坐下来,他仰头看着面前静静飘落的雪花,忽然淡淡而笑:

“其实每次看到你眼睛瞪起来生气,不知怎么的就想笑。我一直都在想为什么这样,为什么这个人会是你。钟雪落,为什么会是你?”

记忆中他从来对自己横眉竖眼的,真不知什么时候笑过?她心中冷哼,也不答他,自顾自转头看着纷纷扬扬的雪花。

他却忽然靠过来,头倚在她颈窝里,她不自禁要挪动,他一只手立刻环过她的腰抱紧她。

她不知道他要玩什么花样,只得正正坐着一动不动,过得片刻竟听见颈侧的呼吸绵长均匀,他居然、居然就这样靠在她的肩头睡了过去。

她简直无语问苍天,明明房子里有暖气有床不去睡却要到这冰天雪地里靠在她身上打盹儿,这霍二少爷不是正焦头烂额吗,怎么也会无聊到这地步?她斜着眼睛去看他,他眼下有一圈青色,显然休息不足疲惫至极,那鼻尖正微微起伏,几乎是和展谦一样的线条弧度,嘴角略微抿起来,似乎孩子抱着心爱之物满足睡去的模样,那般凶狠霸道的人,这样不设防地静静安睡在她肩头,脸上都不自觉显出纯真来。

天是黑暗中奇异的亮,无风,雪花一片一片飘落下来,擦过草尖的声音似乎都听得到。

她默默看了片刻,眼中突然骤起光芒!

轻声唤了他两声,他显然睡得沉了竟然未应,她抑制住心头的害怕激动,小心调整身体角度,手轻轻在他身上游移。

一寸一寸捏过他的衣袋,终于在胸前军装内袋的位置摸到了她要找的东西——小如手指的一个扁平小盒,里面装的是他私人的印章。

她颤抖着手指解开他上衣的两个扣子,柔若无骨的小手轻轻滑进去,将那小小盒子拈了出来。

她只觉得每一次呼吸都是急促的,小心将那印章倒了出来,这边早摸出了一直藏在袖口的白纸,在印章上呵了一口气,颤颤盖了下去。

无人替她传信,她或习妈要走出这撞守卫森严的小楼唯有霍展鲲的亲笔签名或者私章,她早在盘算这一刻,是以白纸时时都准备着,却不想机会来得这样快。

她尽量稳住身体不动,东西快速收好,拈着那扁平小盒子擦着他的胸膛依样送回原处,手却在小心滑出的时候突然被一只大手按住!

她陡然便惊出一身冷汗来。

他在她颈间呢喃,却是一副将醒未醒的朦胧样子:

“雪落,唱歌给我听。”

她松下一口气来,手在他胸膛上摩挲,不动声色抽出衣服来,柔声说道:

“你再睡一会儿吧,我以后学了再唱给你听好不好?”

除了展谦她从未在其他人面前唱过歌,她也绝不想在其他男人的耳畔轻哼低唱,她思忖着霍展鲲绝不知道她会唱歌,这样说不过只是心血来潮一声梦呓,因此便想敷衍打发了他去,果然他不再说什么,维持了原来的姿势静静沉睡,她再等了良久不见动静,便悄悄伸手将他纽扣扣上,而当她视线从那纽扣往上移时却猛然呆滞!

他眼睫翘起,偶尔一眨微微颤动——他竟是睁着眼,不知何时开始他竟然一直都睁着眼!

她全身立刻冰冷下来,手指僵在他的纽扣上。

他依旧靠在她的颈侧,唇角却薄薄勾起冷笑来:

“钟雪落,我把印章让了你,换你一首歌原来你也舍不得吗?”

作者有话要说:写错字了,小改一下,伪更了,呵呵

天翻地覆(二)

她心脏突突猛跳,苍白了脸色不说话,他终于直起身来,抽烟,点火,长长吸了一口又长长吐出烟气,微眯的眼睛在清冷烟色中沉如墨锭,静默中间或有一两片雪花沾到他浓密的短发上,很久才依稀化去,他终于缓缓开口:

“这几天敷衍得这样尽心尽力,对你来说也真是难得了。”

她呆呆坐着不动,耳中听到他没有任何起伏的声音,只觉身后冷风嗖嗖如刀:

“你和习妈买通了大夫替你配安胎药,又私下打听局势,现在连我私章都想弄到手,钟雪落,难道你真当我和霍展谦一样耳聋口哑吗?”

他略略转头盯着她,依旧是那沉如墨锭的眼睛,已经染上了雪的冷意,他一手吊烟,一手勾住她的下颌,缓缓用劲:

“给你几分脸面你越发蹬鼻子上脸,不要以为你还是身娇肉贵的霍家大少奶奶,走出这个大门,你钟雪落不过是被赶出夫家的弃妇,你肚子里的那个不过是没人肯认的野种!”他明明是冷漠神态,可是渐渐也不免咬牙切齿,脸色狰狞起来,“你已经钉在这个耻辱架上这一辈子都别想翻身了,这样的事实你居然还是没认清,你居然还是念念不忘要逃出去——”

“我不逃出去,难道就这样偷偷摸摸当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猫狗吗?霍展鲲,对我来说这才是一辈子翻不了身的耻辱!”知道原来一切都早已被他识破,她也无需装模作样,愤怒反驳他道,“我对不对得起展谦,时间自会证明一切,展谦早晚也会想通,我受的不白之冤他一定会还我公道!倒是你霍展鲲,前后不一趁人之危——我和展谦的婚事不是你一手促成的吗,如果你真的别有心思,为什么当时不正大光明明媒正娶,等到今天才要背地里做这些勾当——”

“明媒正娶?”他笑起来,仿佛听了天大的笑话,“钟雪落,你还不配吧!”

“钟世昌那乱臣贼子的女儿,不过就是可有可无的棋子,如果不是霍大少爷身有残疾让你钻了空子,我大概会随便找个张三李四来和钟世昌做这个交易。我对你就算现在这样也是抬举了,你居然还跟我说什么‘明媒正娶’?”

他满脸云淡风轻的讥讽嘲弄,攥着她下颌的手却在不知不觉分分收紧!

她被他捏得疼痛,更因为他的话涨得满脸通红,怒不可遏之下即使是以卵击石也用尽全力去推他,骂他,他心里终于出了恶气似的舒坦起来,但她惊怒踢打着,尖叫声厉如夜枭,那片刻的快意也立即消散了,他眉峰拧成山岳,胸口急剧起伏,唇崩得拉直的铁弓一般,腕上的力越来越重,直要将那尖的下巴核桃似的捏碎。

那一刻她只觉得自己定会这样死在他手上,她惊惧至极,指甲在他手上挠出条条血痕,他手收紧到极致,眼中似乎已经布满了冰块,终于怒喝:

“你钟雪落算什么东西,你以为谁真的非你不可吗?”他想靠着新鲜他这莫名其妙的一点心动可能撑得过一两个月去,可是见她这般不识好歹现在就已经觉得厌烦至极,他一把将她搡开,“滚远一点,真是烦人!”

她后退了几步才扶住廊柱,而霍展鲲再也没有看她,转身头也不回地踏进风雪中!

后来是习妈将她搀扶回去的,第二天大夫便换了人,换成了颇为年轻的一个西洋医生,开了白色的药片出来,她哪里敢吃,那医生似乎也知道什么,开始面无表情地说着别扭中文,大意便是她不吃药便要做堕胎手术,她刷地便掀了桌上的东西,只将水果盘中的小刀握在手里,向着满屋的丫头仆人说道:

“告诉霍展鲲,我豁出去了,如果谁敢动我孩子我就跟他拼命,我豁出去了!”

众人都被她那决绝神色吓住了,习妈和其他几个人立刻上来劝她,那边又有人给霍展鲲挂电话,没人告诉她他到底是什么态度,可是混乱中那西洋医生终究离去了,一屋子的人退去后,她一个人握着刀颓然坐到床上,终于忍不住埋头在被褥间大哭起来——展谦,展谦,你怎么还没有想到要找我,你再不清醒过来,我怕我真的支撑不住了!

这一天已经是腊月二十九,风雪尤劲,疾风劲雪中也有巨大的潜流慢慢汇拢,渐渐卷成深不见底的漩涡,等待着吞噬一切的那一刻,然而潜流之上,炮竹声声辞旧岁,大红灯笼迎新春,新年的浓郁气息浸润在骏都城里的每一个角落,早已经抹去了剧变来临的蛛丝马迹!

像霍家这样的豪门巨富这新年过得更是讲究,这几日冯姨妈连同管家里里外外张罗应付早已经忙得不可开交,霍公馆中布置得张灯结彩喜庆热闹,然而偌大霍府中也总有冷清的地方,霍展谦单独居住的小洋楼虽然也挂着灯笼,贴着窗花,对联话儿吉祥,倒贴福字喜气,更有金丝银线编就的鱼儿鲜然欲扑,但热闹中总像是有一股冷风无处不在,让人不自禁觉得压抑起来。

霍大少爷本来沉静,从少奶奶来了之后才常常有笑容,而他休妻之后便又回到了往日那温和而疏离的样子,常常都是在书房里写字写一整天,很多时候三餐都要送去,老太太来说过一两次也不见有什么效果,一直服侍少爷在他面前能说几句话的习妈又不在,更没有人会去多管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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