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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卫延安-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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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劲严肃亲切地把周大勇瞅了好一阵,就跳出交通壕,对第一排战士们喊:“来!”他率领战士们,向那烟雾滚滚的左翼阵地上,飞一样地跑去了!五

天黑地暗,大雨哗啦啦倒下来。

周大勇带着三个连出发了。战士们扶着,拉着,滑下了九里山。他们从九里山西边一个山坡溜下去,然后向东北拐,想从敌人阵地的结合部,插到敌人中间的一片山区去。

周大勇走在部队最前面。未来的战斗、胜利的希望、英雄的荣誉,在周大勇心里激起了一种剧烈的兴奋心情。可是他尽力压制这种感情,集中思想,预测着这次行动中可能遇到的困难。

周大勇率领部队向北走了三里多路,前面闪出两座大山夹着的一条小山沟。敌人不停的向沟口射击,防守得很严。部队被阻住了,战士们都趴在泥水中。周大勇带四个战士去“摸情况”。他们在泥水中爬来爬去,突然,碰到了敌人的鹿砦、障碍物。他卧倒,把帽子往脑后一推,擦擦脸上的雨水,脑子里一盘算,又率领战士们向前摸去。他边走边注意观察地形;虽然天气黑咕隆咚,可是他对自己走过、摸过的地形都能很好地了解。因为,一方面,周大勇他们在战争中生活惯了,熟悉各种地形;另方面,他们在战争中养成一种极敏锐的感觉,而且常常在黑暗中用这种感觉代替眼睛,——在伸手不见拳的夜战中,他能准确地分辨出哪个是自己人,哪个是敌人。

周大勇把情况搞清了:山头上有敌人一个营,半山腰有敌人两挺重机枪紧紧地封锁着这个沟口。

周大勇命令马全有夺取敌人的两挺重机枪,开辟前进道路。他说:“你带上三四个战士上去,人多了目标大。你们完成任务以后,立刻通知我,我就不顾一切地拉上部队往内全有,记住,抓紧时机就是胜利!”

马全有带领宁金山、宁二子等战士,端着冲锋枪提着手榴弹,巧妙地摸上敌人阵地,解决了敌人。

周大勇得到马全有他们解决了敌人扫清前进道路的消息,便带领战士们朝北边山沟猛插进去。

雨还是不歇气地下着。周围的山斗上,敌人乱喊乱叫,盲目地射击。周大勇率领部队,往沟内插了一二里路又和敌人干起来了。战士们边打边走,直向敌人阵地纵深戳去,慢慢地敌人的喊声、射击声落在他们的后面了。

周大勇率领部队,拂晓时进入九里山东北方向的一条狭小的山沟。除了放警戒的战士,其他战士们都钻在山崖下边睡觉了。

周大勇知道自己处在好几万敌人中间,时刻有被包围的可能。他放不下心,也睡不着觉,在沟渠里来回走动,筹思着种种事情。

战士们插到敌人中间的第二天夜晚,周大勇集中力量,袭击了敌人一次。接着,当天晚上,他又让三个连分头去袭击敌人,各连队完成任务回到指定地点时,天就亮了。

周大勇坐在山崖下,深深地谋虑什么。他旁边坐着一连代理连长马全有。马全有靠在石头上,睡着了。周大勇的眼光,有时落到他脸上。

现在周大勇眼里,常有严峻的神色。这神色和他二十四岁的年纪很不相称。好像他在战争的道路上提前成熟了。如今,他仿佛能在转眼的工夫,准确地预测出某些重大事情的艰难、复杂和变化,并且可以掌握它。他的一举一动已开始随经验的确信,显露出冷静的特点。身体里饱蓄着生命力。这生命力使他获得了很难估量的胆识和魄力。

九连连长检查了警戒,从山顶上下来,边走边喊:“卫刚,快下来!周营长在等我们!”

卫刚头上,脖子上还缠着绷带。他左手按住腰里摆动的驳壳枪,从山坡上连跳带蹦地跑下来。他问:“王连长,昨晚上你们把敌人狠狠地揍了一顿吧?”没等王连长回答他又说:

“真痛快!晚上咱们分手以后,我们爬到一个山头上,嘿,摸到敌人的炮兵指挥所,手榴弹披头盖脑地往敌人头上浇,一阵好揍啊!狗杂种,他可犯到我们手里哪!告诉你,昨晚上我要不是怕违背营长的命令,就还要往敌人阵地纵深插哩!”

九连连长说:“卫刚,你当连长倒比当指导员更合适。”

卫刚说:“是嘛,我缺少股耐性。为这,李政委没有少‘克’我!我哥也没有少‘克’我!”提起他哥哥卫毅,他脸色突然变了,显露出悲痛的神情。

参加会议的干部们来齐以后,周大勇把敌情分析了一番,便问:“下一步怎么办?”

卫刚说:“就照这样干:白天隐蔽,晚上出来活动,反正在夜战中,敌人没有便宜讨。瞧,我们总是一出手就消灭他一大堆!”

他热情地看周大勇,希望他支持自己的意见。而周大勇却望着红泥沟渠,在顽强地思量什么。

九连连长摇头说:“有再一再二,可没有再三再四呀,这一块地区是不能再活动了。……”九连连长的话还没说完,卫刚就猛站起来,准备反驳人家的意见。

周大勇手在空中压了一下,说:“卫刚,沉住气!”他边思量边说:“这里朝西南走二十多里就是九里山,我们在这里活动能直接配合九里山的主力部队作战。可是九连连长也说得在理,你尝着个甜头,就啃住不放,那是要吃亏的。”

马全有生硬而倔强地问:“那怎么办?”

周大勇拔了根嫩草,在嘴里嚼着,盯着石壁,筹思了好久。他说:“战斗中,在一定的时间一定的条件下,最危险的地方也会成为最安全的地方。我们再朝北插,再朝敌人阵地纵深插。这,看来冒险,实际上比这里更能有力地打击敌人,还比较安全。”

卫刚猛烈反对:“万万不行。照你的意见办,那不是把原来的计划都推翻得一干二净?”

周大勇说:“卫刚!计划是我们订的,我们是它的主人,根据实际情况,我们可以修改它。现在就决定部队向北插他十来里路。好,注意警戒,晚上出发!”六

晚上,周大勇率领部队悄悄地向北开进。

马全有带着一帮战士,走在部队前边,侦察情况。碰巧,他们在山沟转弯处,捉住三个敌人开小差的士兵。马全有从三个敌人士兵口中查明:翻过一条山梁,朝北走五六里是一条大沟。那里有个叫李家凹的村子里,驻扎敌人一个旅直属队;掩护部队少,非战斗人员多,还有很多行李、弹药。马全有火速把情况报告给周大勇。

周大勇再三盘问了俘虏,分析了情况,便决定去袭击敌人。他带上战士们,爬上一座高山。他们四下一看:南面枪炮声很紧,北面有敌人烧起一堆堆的火,东面和西面照明弹一颗跟一颗划过夜空。敌人搞什么鬼哟!

周大勇把兵力分成三股。他指挥第一连和第六连从东南向西北分两路戳下沟。九连连长带领第九连在山头上担任战斗警戒。

夜里三点钟,周大勇指挥的部队摸到一个小村子里,突然打响了。敌人一听枪响,乱成一团,人踏人,马踏马,鬼哭狼嗥地乱呼喊。

周大勇他们袭击敌人中,看见有一股敌人乱七八糟地向沟北一个小村子跑。他带着战士们紧紧地追赶着敌人。突然,山坡上跑过来一个人,喊:“嗨!你们是不是掩护部队?”

周大勇脑子一转,说:“是的。,你是不是旅部的传令兵?来,抽一支烟。”他不慌不忙地吹着口哨,向敌人跟前走去。

那人跺脚,叫:“快一点!参谋长急死了,祖宗三代地咒骂你们。快走!”

周大勇心里笑了:这才是送上口的肥肉。他说:“啊呀!

我们也是急得找不见他呀!走,他在哪里?你带我们去!”他拍着那传令兵的肩膀,老兄老弟地瞎扯起来。

敌人的传令兵把周大勇他们带进村子里一个小院墙边。

马全有一巴掌,把那传令兵打得滚到地下,卸掉他的枪。

周大勇手一摆,六连连长卫刚指挥战士们爬上窑顶。他便带领马全有等人,直向一个点着灯的窑洞中冲去。

周大勇冲到窑洞门口,眼一扫,就看见一个军官模样的人坐在那里喘息不定地骂:“岂有此理!岂有此理!这是什么掩护队伍呀!快,快,快派人到山头上去看。也许是我们的人发生误会打起来的!慌什么!……你这个卫士,是饭桶!你把我的皮包丢了。皮包里有一斤来的饼子,你丢了叫我怎样活哩!”他把那卫士踢了一脚,又双手搓着,来回急急地走动,像站在烧红的铁板上似的。“简直是风声鹤唳……西安不保,延安更难说,而我们的大军又被堵在这里,……前去不能,后退无路……我们不被打死也要全部饿死在这里!”突然,他尖锐地喊叫:“谁让我们来这里送死?谁让我们来这里送死?……

天呀!只要能回到西安,我到街上拉黄包车也行!”他用头磕墙壁。

马全有冲进去,用枪逼住站在窑洞墙角落的敌人卫士。周大勇猛扑上去揪住敌人军官的领口,差点把他提到空中。

周大勇用枪逼住那人,问:“你是什么人?”

敌人军官被这突然出现在面前的人震愣了。他留神看了一下,还没有认清来的是什么人。他嘴一撇,露出黄剌剌的金牙,用那惯于作福作威的口气说:“我是上校副参谋长。我奉旅长命令在这里指挥旅部的人员。你是哪一部分的?敢这样蛮横!你要造反?”

周大勇把敌人军官的领口抓得更紧了,心里又腻歪又好笑。他喊:发什么懵!我们是人民解放军。我们的部队已经把你们包围了,不怕你插上翅膀飞上天。赶快让你手边的旅直属队人员在门外场子里集合。你说半个不字,我就砸碎你的脑壳。”他那黑煞煞的脸色,看了叫人畏缩。

那个敌人军官,不知道对他眼前的情形不相信还是故意装模作样,反正他头上尽管流冷汗,可是脸色越来越傲慢。

周大勇抓住他的领口往后一推,往前一拉,用驳壳枪对准他的鼻子,喊:“要死,我立刻敲掉你;要活,就乖乖的把你们所有人员集合起来。”这声音,充满威胁和可怕的力量。

上校副参谋长,看着那对准他的枪口,头在发昏。他说:

“还有什么人啊!统打散了。好,照办!我手边只有一个卫士班。好,照办!”接着,又失魂落魄地嘟囔:“天上来的!简直是从天上来的!”他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似地向周围乱看。

周大勇端着扳起机头的驳壳枪,两腿微微叉开站着,像在地下扎了根。他那对凶猛的眼里射出两股剑一样的冷光。

敌人副参谋长的眼光和周大勇眼光碰到一块,他不由得后退了一步,两手垂下,缩着脖子。他看清了,周大勇比他高一头宽一膀,像一堵铁墙。他生怕周大勇往前一扑,把他压碎。

“天上来的!简直是从天上来的!”他叽叽咕咕地支吾了半天,还是下了命令,把旅部的一百来人集合起来。这帮人里头有“政工”人员、军需人员、军医、伙夫、马夫、卫士等等。

战士们很快就把敌人的武装解除了。

周大勇让马全有押着敌人副参谋长往窑洞门外走,可是刚出门,那个副参谋长往旁边一滚,顺着小路,沿河槽跑了。

周大勇站在崖边,顺着那个敌人军官奔跑的脚步声,“叭”的打了一枪,接着就有“啊呀!啊呀……”的呻唤声传来。周大勇顺着那呻唤声再给了一枪。

一个战士用拣来的敌人的手电筒往沟里一照,说:“营长,你打得真准,那上校大人到美国领赏去了!”这时候,周大勇听到了山头上我军掩护部队发出的撤退信号。他烧掉了敌人的武器、弹药和行李等,带上俘虏们赶快上山。他一分钟也没耽搁,按时撤出战斗。

他带上部队上了山以后,猛地,听到左面山头上打得很激烈。他很疑惑,可是他还是带上队伍,继续向原来约定的会合地点跑。突然,他碰见一个通讯员。

通讯员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坏了,周营长!我们王连长带的部队,跟敌人增援部队粘到一块啦,现在撤不下来。”

周大勇问清了九连受攻击的情况。他让十个战士把俘虏们带上,回到部队曾经隐蔽过的那条偏僻的山沟里去。然后对战士们讲:“同志们!第九连跟敌人粘住了,我们去增援!”

周大勇带上部队向炮火激烈的地方跑去。他从侧翼猛击敌人,减轻了敌人对九连的压力。

天快亮的时光,周大勇让通讯员和九连连长联络,准备趁敌人摸不清底的时候,协同起来反击,把敌人压下沟去,好撤退。可是几次的联络,都失败了。

九连连长带着第九连边打边撤,在快天亮的时候,摆脱了敌人。

天明以后,周大勇指挥的第一连和第六连的战士们因地形不利,没有摆脱敌人。敌人一千几百人配合着强大的炮火,向他们步步进逼。

艰苦的战斗展开了,平均每一个人民战士,顶住几十个敌人的战斗展开了!

周大勇率领战士们,战斗到中午以后,情况变得更恶劣了。敌人三架战斗机冒着恶劣的天气,前来助战。敌人一个团的兵力统统压在周大勇和他的战士的身上了。

周大勇他们且战且退;当他们退到一个山梁上的时候,周大勇一看:正面是敌人,后面是望不到底的大沟,右面是悬崖,左面还是悬崖。绝路一条!这种情况,对经受过种种考验的周大勇,没有好大的震动。他心里充满自信和镇静。卫刚一看这倒楣的地形,就急躁了,呼哧呼哧出气,脸涨得火红。他一跳三尺高地喊:“跟这帮卖国贼拚!拚!”他直要不顾死活地朝前扑。

周大勇一面命令马全有率领第一连顶住敌人,一面用望远镜观察周围的山势。战斗经验告诉他,现在格外需要头脑清醒和冷静的思索。他脑子转了几个圈,一个计划闪上心头:

把战士们的背包绳子跟绑带续起来拧成粗绳子,让战士们一个一个拉着绳子溜下沟。可是,他转念一想,不行——白天,大伙就是溜下沟,敌人也会披头盖脑地压下来!天黑以前,只能先撤退一部分队伍。周大勇让卫刚把战士们的绑带和背包绳子都收集起来,拧成一股粗绳子。他说:“卫刚,你带六连下去——”卫刚像被火烧了一样,喊:“你们都走,让我顶住敌人,让我顶住敌人!”

“不准说话!听命令!”周大勇喊。“你带六连下去,找一条冷山沟隐蔽起来。”他指着西边——敌人后边的山头说,“天一黑,你就带上战士们从小沟岔运动到敌人后边去,向敌人发起突然攻击。记住:国民党的兵,最怕屁股后头有枪声;而且夜战中,少数人突然勇猛的攻击,威力很大。去!小心谨慎多动脑筋。去!你就是剩下最后一口气,也要完成任务!”

现在连队的人数都非常少,所以卫刚率领战士们拉住绳子很快的就溜下了绝崖。

周大勇想:“坚持到天黑,坚持到天黑!这山梁很狭窄,炮火威胁大,可是敌人兵力展不开!”

周大勇命令战士们加强工事,拚命抵抗,寸步不退,争取时间!

半天的激战中,周大勇始终有一种愉快的心情。而且随着战斗猛烈程度的增长,这种愉快的心情也越来越强烈,因为,敌人很快就会尝到身后枪响的滋味了!

敌人不仅由西向东顺山梁攻击,而且周大勇他们左右面远处的山头上,也有敌人的各种炮火向周大勇他们坚守的阵地轰击。我军阵地上,炮弹坑一个挨着一个,黄土烧成黑土。

战士们的脸都让烟火熏得锅底一样黑。周大勇看见马全有、宁金山、李玉明等战士,被炮弹炸倒埋在土里,可是他们一骨碌又从土里钻出来了。周大勇想:一个老战士比十个没有战斗经验的人还有力!他的战士在他眼里,成了非常高大的人。周大勇坚决的喊话,愉快的声调,让战士们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安稳心情。

敌人不间断地用炮火轰击,不断地冲锋。他们接近我军阵地时,周大勇就指挥战士们,用集中的突然火力和手榴弹杀伤敌人。

每次反击的胜利,哪怕是很小的胜利,哪怕是打死一个敌人,都让周大勇信心更增加,勇气更充沛。

离天黑还有半点多钟。天空一层一层的黑云彩,越堆越厚了!

这时候,一班长李玉明坐在周大勇身边,用救急包裹自己脖子上的伤。

周大勇问:“玉明,可以支持吗?”

“行,营长。”李玉明从口袋里掏出点东西,对周大勇说:

“营长,这五千元缴给你,要是我下不来,这就算我最后一次缴党费。”

周大勇没有接李玉明递给他的钱。过去,战斗前,这样的事常有:战士们把自己的日记本或心爱的东西,交给指导员,说:“这些东西留给党做纪念!”“请指导员一定转给毛主席!”如今周大勇想不起指导员王成德以前是怎样处理这类事情的,不过当他看见李玉明把自己的东西当最后一次党费缴、当遗物留下的时候,他不感动,也不想去鼓励他,反倒很不高兴。他本想照他平常爽直的脾气说:“玉明,把你的钱拿回去。我不准你这样做!”但是他压住自己的感情,使这话没冲出口。他趴在地下,问:“唔,玉明!为什么现在缴最后一次党费?”

李玉明说:“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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