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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卿,卿卿。”柳湘泪水流了下来,小声啜泣。
两个马贼反应过来,咒骂一声,接着赶路,心中的恼怒无处发泄,掀开了车帘,对着里面孩子劈头盖脸抽起鞭子来,直抽到她们嗷嗷哭叫着乞求,才骂骂咧咧收回了手。
耳中听到赶马的声音渐渐远去,八公主挣扎着爬起来,一时只觉头晕眼花,天旋地转。额头磕破了,疼得锥心,黏糊糊的东西顺着额头淌下,滴在睫毛上,她知道那是血,沮丧地嘀咕道:“又破相了。”
“不过还好没死。”望着头顶上的星空,心中的那份狂喜难以形容。
“我没有死!”她冲着这黑沉沉的夜色呐喊,回声一圈一圈荡回来,回响在寂静无人的深夜里。
不远处的卢象升听到这声音,大喜道:“是公主!”
听得声音就在正前方,众人加紧赶路,没过多久,就看到官道旁的草地里那个凝望着他们的小小身影。
徽媞看见那张越来越清晰的熟悉面孔,展颜一笑,跳起来喊道:“先生!”
卢象升心头一块重石落了地,整个人都松弛下来,露出微微一个笑容。
“公主。”离得近了,他翻身下马,踏过坑坑洼洼的草地快步走到她面前,急慌慌问道,“你还好吗?”
“我没事。”徽媞焦急地看着他,说话都结巴了,“先生你快去救……救她们,你看,就在前方,再不追就让他们跑了!”
她急得直想跺脚,可惜双手双脚被绳子绑着,动弹不得。
“他们跑不了。”卢象升瞧着她额头,淡淡说道。
徽媞扫一眼他身后的千名亲卫军,神情安定下来。
卢象升拔出剑,蹲下身来,观察着紧紧绑在她脚腕的绳子。须臾,他抬起头,看着镇定的徽媞,道:“我要砍了,你要害怕,闭上眼睛。”
徽媞下巴一抬:“砍吧,没事。”
卢象升抿嘴一笑,剑尖迅快而小心翼翼地划过一圈圈绳子,像开瓜似的,绳子从中裂开。
他站起身,准备再给她解除手的束缚。方才一番折腾,那绳子早松了,徽媞吭哧了半天,挣脱了绳子,伸出被勒出红印的手腕给他看,扬起头来,得意地说:“我自己松开了。”
卢象升微笑着点点头,道:“那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官道,到了马前。徽媞看了看场中情势,大声道:“先生,我要跟你坐一匹马。”
“好,你先上去。”卢象升抚摸着马背,安抚着因陌生人接近躁动的骏马。
徽媞左手抓住缰绳和马鞍前桥,足蹬马镫,右手握住马鞍后桥,一个翻身坐了上去,轻盈得像只燕子。卢象升随后上去,道:“你先拉住缰绳。”说完又不放心地问:“能拉好吗?”
“没问题!”徽媞笑道,“好久没骑马了,今天真好。”
顾显嘴角动了动,打马跟上他们。
卢象升撕下袖口一截白绫,缠在徽媞头上,在她脑袋后面打个结。徽媞一直保持着安静,等他缠完,她迫不及待地扭头仰视他,道:“我皇兄呢?他怎么没来?”
“他……”卢象升抬头看着前方,目光沉郁悲凉,“他去另一个地方找公主了。”
徽媞扭过头来,笑个不停,“先生你不会说谎,以后还是不要说谎啦。我知道,皇兄肯定是觉得你厉害,所以只让你一个来了。”
“是这样。”卢象升沉重应道。
一队人马跑得飞快,不一会儿就赶上了马贼。两个马贼回头一瞧,登时吓得魂飞魄散。慌乱之间,马头一拐,进了崎岖的山路。那山路荆棘遍地,狭窄难行,并排最多只能走两人。
卢象升火燥脾气上来,挟起徽媞扔给顾显,大声说了一句:“先帮我看着。”接着纵马飞奔出去。
顾显慌忙接着,小心翼翼放她坐好。
徽媞的目光追逐着卢象升的身影,一把拍开顾显的手,怒道:“别碰我!”
顾显冷哼一声,坐直了身子,丝毫不挨着她。
快追上马车时,卢象升腾身而起,脚尖点着马鞍,凌空飞了出去,空中一个回旋落到马车上。马贼大惊,拼命鞭打着两匹精疲力竭的马,那马像发了疯,撒开蹄子狂奔起来。
顾显猛然瞪大双眼,“咦”了一声。
徽媞也看见了,扯开喉咙大喊:“先生小心,前面是悬崖!”
车厢里的女孩和两个马贼全都不安地骚动起来,叫喊声此起彼伏。卢象升跳到两个马贼中间,一刀砍下去一个。剩余一人嘶叫着扑向他,还未近身,就被一脚踹飞,惨叫着落入悬崖。已经不能再等了,他用力拉住缰绳,两匹马仰天嘶鸣一声,生生刹住了前奔的势头,掉转过头,停了下来。
卢象升长嘘一口气,向后靠在车厢上,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
徽媞翻身跳下马,飞快地跑到马车旁,急道:“先生,没事吧?”
卢象升轻轻喘着气,淡淡道:“没事。”
跳下马车,掀开帘子,他温言道:“不用害怕,待会就送你们回家。”
女孩们缩在一块瑟瑟发抖,时而拿眼睛瞧瞧他,没一个敢出来。徽媞爬上马车安抚她们。
卢象升放下车帘,快步走回亲卫军队伍,朗声道:“我已决定,今晚要荡平翠屏山!你们可愿跟随?”
亲卫军统领马齐拱手道:“皇后娘娘有令,一切听卢大人指挥。既已决定,我等无不听从。”
“那好。”卢象升翻身上马,举剑指天道,“今晚就取马翩翩项上人头为陛下祈福!”
*
一路颠簸,天启的伤口又渗出血来,旧的血块凝结,衣服和肌肤粘在一起。张嫣手忙脚乱地给他捂着,好像她这样捂着,那雪就不会再流了似的,可是最后连她莹白的手指也染了个血红。回到庄园,内侍把天启抱到屋内。随行御医听到皇帝受伤的消息,慌忙从床上爬起,提着药箱火速赶到。
张嫣坐在对面的椅子上,神情凝肃,一双大眼睛里饱含忧虑,一眨不眨地盯着床上昏迷的人。
御医剪开天启的衣服,清洗伤口,拔出箭来。张嫣掩口看着,情不自禁捂住自己心口上方。拔箭的时候,天启皱眉呻。吟了一声。张嫣立即站起身,惊叫着“陛下”上前,可他并没有醒,瘦弱的身板无力地倒回床上。
上完药,缠上了绷带,内侍小心翼翼扶皇帝躺下,盖上被子。
“御医,”张嫣走上前,轻声问,“怎样?”
年老的御医愁眉叹气,摇了摇头,拱手黯然道:“娘娘,微臣斗胆说一句,情况不太好。陛下往常身体清虚,今日失血过多,没有立即诊治,若是个强健的,打熬打熬也就过去了,可是……”
“你这是什么话!?”张嫣情绪失控,尖声质问,猛然响起天启还在身后躺着,后面的话硬生生被她压低了下去。
“连这都摆不平,要你们何用!?”她拂袖出了寝屋,浑身散发着怒气。
御医惴惴跟了出去。
“能醒来吗?”张嫣低低问。
“陛下吉人天相,得上天庇佑,应该……”
“别说这些废话!”张嫣怒气冲冲地打断他。
御医大气也不敢出。他伺候皇家多年了,也不是第一次跟皇后打交道。皇后一向和气温婉,所以他方才才敢大胆直言,谁知今日却点了她的炮仗。
张嫣无力地跌坐到椅子上,满眼期盼地望住御医,小心翼翼地说:“应该能,是吧?又不在心口上,陛下虽然身体不好,也没什么大病,用心调理,应该能的。你们太医院藏龙卧虎,肯定有办法的,是不是?”
皇后已经开始胡言乱语了,御医觉得可怜,只好顺着她的话麻木应道:“是,陛下吉人天相,二祖列宗会保佑他的,娘娘且宽心……”
“去吧,御医。”张嫣烦躁地捂住头。
御医唯唯退了下去。
张嫣支起额头,注视着幽暗的摇曳的烛火,好长一会儿,她吃力地起身,一步一步折回屋里。那脚像踩在棉花上,轻飘飘的,身影映在地上,虚虚晃晃。
她走到床前坐下,又觉离得太远,看不清他的面容,便往前挪了挪,坐到床头。皇帝面色苍白清冷,安静得像个婴儿。
张嫣伸手摩挲着他的脸,眼泪一滴一滴落了下来,淹没在无边无际的悲伤中。等她平静下来,才听到外面滴滴答答在响。原来老天也在陪着她哭泣。她起身走到窗边向外看去,天色蒙蒙亮,正是破晓时分。
“娘娘。”帘外响起内侍阴柔的声音。
张嫣心中一动:“可是公主回来了?”
“是。卢大人荡平了敌寇,把那些姑娘也送回了家,现在护送公主回来了。人人淋得湿透,正换衣服呢,说待会儿想来看陛下,差奴婢来问问娘娘怎么说?”
“来看就来看吧。”张嫣淡淡道,“待会他们来了,你直接通传。”
☆、神医
徽媞一看到天启那不知死活的模样,哇哇大哭起来。她不能不伤心,当年她见到朱常洛时,他也是这样,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没过几天,他就死了。
如今她姥姥也是这样,现在她哥哥也是这样。
张嫣拉过她,给她抹着眼泪,木然道:“哭什么,你皇兄会好的。”
“会……会吗?”徽媞眼泪汪汪地问。
“一定会的。”张嫣坚定地回道。
一直站在旁边默默无言的卢象升开口道:“还是让李清和来看看吧。”
张嫣默了片刻,面色有些松动:“就是那个神医?”
“是。”卢象升点头,沉吟道,“也许他有办法。”
“我怎么把他给忘了?”张嫣喃喃自语。主意已定,她提声道:“事不宜迟,马上把他接来。”
徽媞撇了撇嘴角:“这个时候,他还没睡醒呢。什么神医,没看出来有多大本事,架子还摆的挺大。他都说了,不给达官显贵治病,皇嫂,你不用接,接也接不来,找人把他绑来就是了。”
“哦?”张嫣来了兴趣,“那看来确实是个有本事的人,不然不会这等傲气。”
“他是有些傲气,但不是不讲情理。”卢象升微微一笑,白净的脸上有了几分神采,“这样吧,臣去接他。”
张嫣无精打采地点头:“麻烦你了。”
“不麻烦。”卢象升说完,拱手告退。
出了门,站在廊下,他眯了眯眼,雨丝顺风扑到脸上,凉丝丝的,昏沉的脑袋清醒了一些。折腾了一天一夜,他已困倦到极点,此刻只能逼着自己打起精神。
后头脚步声响,他回头一看,是八公主追了出来。
“你要回家吗,公主?”他低下头,柔声道,“今天下着雨,不方便,等天晴了再回。”
徽媞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跟出来,看着他眼下青影,她张口就说:“先生,你累不累?”
卢象升怔了一怔,笑道:“还好。”
徽媞扒住门框,探头向外看了看,道:“雨好大啊,先生小心一点。”
卢象升点点头,又对她道:“公主回屋吧。”说完转身步入长廊,身影翩然,渐渐消失在层层雨帘中。
徽媞站在门口看了好久,直看到两眼发酸,才惊醒过来,院子里空空如也,没有任何身影,她年幼的心里涌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恹恹回了屋里。
*
张嫣没有心情做任何事,一直守在床边,后来困极,靠在床头睡着了。醒来已是傍晚,她心里大怒,叫道:“来人!”
“娘娘有何吩咐?”内侍的声音在帘外响起。
张嫣怒道:“那个李神医摆什么架子,还没有来吗?”
内侍“嗯啊”了两声,就没音了。张嫣心头火起,正要质问,一道低沉醇厚的声音含笑在帘外响起:“草民李清和参见皇后娘娘。”
张嫣吃了一惊,她本以为这神医五六十岁,如今听声音,竟似乎很年轻。
内侍阴柔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李神医早就到了,奴婢见娘娘正在熟睡,就让他在外面等着,娘娘饶恕奴婢则个。”
张嫣俯身摸着天启凉凉的脸颊,缓和下声音道:“那进来吧。”
帘子掀开,一个修长身影走了进来,脚步轻盈起落,几乎没有声响。张嫣抬头看去,那人恰好也正看着她,目光灼灼,如摇岩下电,并不像是为色所迷,好似天生就如此看人,带着几分探究,想要闯入人的心底。
张嫣垂下眼皮,端身正坐,这才重新把头抬起来,一边暗暗打量着他,一边淡淡问道:“你是李神医?”
李清和收回目光,轻轻一笑,拱手行礼道:“神医谈不上,一个走方郎中而已。草民李清和参见皇后娘娘。”
他再次俯身行礼,宽大衣袖随着他干脆利落的动作倾泻下来,很有古之士大夫的风度。
张嫣微微一笑,温言道:“方才错怪你了,你不要介意。不要行这些虚礼了,快来看看陛下,他已经昏迷一天一夜了。”说到后来,声音低了下去,语调黯然。
李清和亮得异常的眼睛在她脸上扫了一扫,看向床上的人,与此同时,人也走了过去。到了床前,他仔细打量着天启神色。一股幽香袭来,萦绕鼻间。他熟知各种药草香料,却从未闻到过此种气味,分神一想,便知从何而来。嘴角翘起,愉悦地笑了笑,心道,人人都说皇后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果不其然。
“如何?”张嫣看他笑了,心里生出希望,迫不及待地询问。
他不答,细白的手指悠闲伸出,撑开天启的眼皮察看。张嫣不由倾身向前,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忍住了。她敢说,天启长这么大还没被人这样对待过,那小模样太可笑了。
察看完,他道:“恐怕要借陛下玉手诊脉。”
张嫣冲外面道:“来人,给神医搬个凳子来。”说完掀开被子一角,拉出天启的手来,那手虽一直暖在被窝里,却仍是凉凉的。张嫣心里一酸,紧握住他的手给他取暖,另一只手把被子重新掖好。
内侍搬了凳子,放在李清和身后,弯腰告退了。
李清和坐下,眼看着那只莹白小手依依不舍地离开后,才挽起袖子,手搭在天启腕上诊脉,不比先前的悠然,神情肃静。
房间里静静的,只听到外面滴滴答答的雨声。张嫣目不转睛地盯着李清和的手,心跳越来越快,几乎让她不能呼吸。诊脉的时间很长,好几次她都忍不住想开口询问,一看李清和肃穆的面庞,又生生忍住了。
许久,李清和松了手,轻轻把天启的手臂放进被子里,长舒一口气,站起身来。张嫣紧跟着起身,一双大眼睛紧张不安地看着他,急急问道:“怎样?”
李清和默默瞅着她,虽只是片刻,无奈张嫣现在心焦,只觉像过了万年。见他不语,一颗心渐渐沉下去,眉头蹙起,神情凄楚。
李清和心生怜意,也不再故意逗她,坚定而温柔地开口:“娘娘放心,不出两天,陛下就会醒来。”
张嫣掩饰不住欣喜,眼睛里猛然放出亮光,开心地笑起来,那种灰暗劲没有了,整个人都明艳照人。
“我猜就是这样,我猜就是这样。”她情不自禁喃喃自语,也顾不得他人在场,坐到床上,摸着天启的脸,激动地一声接一声唤:“陛下,陛下,你听到了吗?”
“不过……”李清和漫声道。
“什么?”张嫣心惊肉跳,刷地抬头看他。
“没什么。”李清觉得她模样可笑,抿唇笑了一笑,“要按我的药方吃药才行。”
张嫣嘘出一口气,笑道:“那当然,你只管去开药,一切按你说的来。”
“那草民,先告退了。”顿了一顿,李清和敛衣拱手。
张嫣站起身,沉吟道:“这样吧,你就留在皇庄里,等陛下休养好再走。”忽然想起什么,她有些羞愧,咬了咬唇,道:“李老太太那边如何?”
李清和淡淡道:“那边我也留了药方。我可以留在皇庄,两边相距不远,有什么情况,骑马再去就是。”
“那就多谢先生了。”张嫣由衷叹道。
“娘娘说这话,草民承受不起。”李清和微微颔首,腰杆挺得板直,俊秀的脸上分明写着,他承受得起。
张嫣微微一笑,叫内侍进来,道:“给李神医安排下处,找几个细心妥当的人过去伺候,如果怠慢了人,拿你是问。”
内侍方才在帘外听说皇帝会醒来,满心欢喜,再看李清和,满眼都是钦佩。皇后话音刚落,他就忙低头哈腰道:“不敢不敢,奴婢这就按娘娘的吩咐去做。”
转身看着李清和,笑道:“李先生,请。”
李清和拱一拱手,转身跟着内侍出去,走出帘外时,他回眸一瞧,皇后正俯身在皇上耳边说着什么,一脸柔情,十足的小女人模样,跟传说中的一点都不一样。
“李先生?”内侍诧异,出声叫他。
他涩涩一笑,转过头来时,面色已平静如水,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快步疾走。游廊里,侍女簇拥着八公主打对面走来,卢象升跟在后面。两个男人对视一眼,相视而笑。
“神医。”走到面前,八公主嘲讽地唤他。
李清和面不改色,礼貌而客气地行礼:“原来只当是李家姑娘,没想到竟是凤女。草民有礼了。”
文八公主下巴一抬,用眼神睥睨着他,道:“我皇兄怎么样?”
人“很快就会醒来。”李清和从容应道。
书八公主又惊又喜,睁圆了眼睛,笑道:“真的?”
屋卢象升也是一喜,听闻此话,大步向前。李清和便抬起头,看着卢象升道:“是真的。”
“那我姥姥呢?”八公主满怀希望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