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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忠贤略一沉吟,没有比兵部尚书崔呈秀更合适的了。呈秀天启二年即归入他阵营,对他没有二心,又手握兵权,一旦入阁,想做什么就更方便了。
王体乾点头附和:“等万岁醒来,咱就跟他说。崔尚书调兵运粮做的不错,万岁一直赞誉有加,前几日袁崇焕上书,盛赞厂公之外,也提到了他,想来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王哥。”魏忠贤并没听他说话,一直陷入沉思,此刻阴冷地开口,“我们情况不妙啊。”
“这话怎么说?”王体乾一脸诧异。
魏忠贤站起身缓缓道:“万岁若真出了事,谁来接班啊?”
王体乾笑道:“这容妃娘娘,不正怀着身孕吗?”
“可谁知道是男是女,再说陛下能不能撑到那时候还不一定呢。信王和皇后走得近,有皇后在背后撺掇,多半是信王。”
王体乾沉吟一番,点头道:“有理。那我们现在就拉拢信王?”
“晚啦。”魏忠贤悲叹一声,抚额坐下,“谁能想到万岁年纪轻轻就遭此大劫呢?信王已倒向皇后,等他继位,岂能饶我?”
王体乾也叹一声,道:“那厂公说,该怎么办?”
“这样。”魏忠贤招手,叫他附耳过来,“等万岁醒来,我们在偏殿埋伏甲兵,让他发现送到东厂,借机说是信王和皇后欲行刺万岁,谋反篡位!”
王体乾腾地直起身,这个赌徒!莫说他已与皇后结盟,即便没有,给他一百个胆儿,也不敢做此大逆不道的事。
“厂公不可。”他直言道。
“为何?”
“这你还不明白?”王体乾忍不住点醒他,“皇上凡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独于夫妇兄弟之间不薄,一旦有变,吾辈死无葬身之地啊。”
魏忠贤骇然变色,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到了日中,皇帝醒来。张嫣喜极而泣,上前扶他起来。天启两眼无神,脸色和嘴唇白花花的,拉着她袖子问:“皇后,我是不是要死了?”
张嫣把他抱在怀里,下巴贴在他柔软的头发上,闭目片刻,温柔地说:“哪有?陛下只是一时晕厥而已。养养就好了。”
“真的?”天启抬起头,眼巴巴地看着她。
张嫣眼眶泛酸,“当然是真的。”
天启狂乱地摇头,紧紧抓住她,“我不想死!我舍不得你!”
张嫣再也忍不住,眼泪簌簌掉落。
“我舍不得你。”天启喃喃说完,没了力气,倒在她怀里。
张嫣抚摸着他的脸,含泪说道:“你怎么能死呢,抛下我们孤儿寡母,叫我怎么办?”
天启昏睡了一会儿,再次睁开眼睛时,吩咐葛九思道:“叫内阁和司礼监的人都来。”
张嫣叫住葛九思,对天启道:“陛下要做什么?外廷的人都在窥视陛下的病情。”
天启摇摇头:“瞒不住的。他们不知道,反而会夸大其词。”
内阁值房在文华殿,不远,司礼监更近。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十来个人鱼贯而入,跪地叩首。
天启挨个瞧着他们,人人脸上都是悲戚之色,像戴着同一副面具。虽然他们现在表现得很悲伤,不过一旦他死去,这些人就会欢天喜地投向新主子。如同当年那波人抛弃尸骨未寒的先帝,争先恐后地跪倒在他脚下一样。
“厂臣呢?”他问。
王体乾道:“厂公到甲子库去了,奴婢已经派人通知他,一会儿就能到。”
天启点点头:“那等着他。”
不过一会儿,魏忠贤风尘仆仆地赶来,脸上的汗也来不及擦,弯腰快步跑到皇帝跟前跪下,欣喜地打量着天启,憨厚一笑,“万岁,您醒啦?”
“嗯。”天启扫了他一眼,目视众人,“都起来。”
十几个人纷纷站起,垂头侍立,等候指示。
天启提一口气,缓缓道:“近来劳累过度,病倒在床,御医嘱咐要多休息。国家大事,就全靠你们内阁和司礼监了。以后有什么事,只管向皇后请示,她的话就是我的话。”
他歇住不再说,严肃沉着的眼神一一扫过众人,最终停在魏忠贤脸上:“忠贤,你把朕的话重复一遍。”
“哎。”魏忠贤沉重答应,声音颤抖。
他转身面向大家,将皇帝的话重复了一遍,末了回头道:“万岁的话,老奴记清楚了。以后司礼监就按娘娘的指示批红。”
顾秉谦立即接道:“内阁一定协力配合。”
天启微微一笑:“这样一来,朕就放心了。”
顿了顿,他又道:“皇后已有身孕三个月,不能劳累过多,你们辛苦辛苦,多分担点。”
此言一出,如晴天打下一个霹雳。魏忠贤脑袋嗡嗡作响。三个月,没有一点风声,分明故意隐瞒。皇帝为何隐瞒?又为何在现在透露?外廷的人听了,又该作何感想?他浑身泛起凉意。
天启一直观察着他,此刻抬头深深凝视着张嫣,道:“厂臣数年来忠心耿耿,勤恳能干,是可用之才。你初涉国事,难免生涩,留他在身边,也可以商量商量。”
每一个字,都是那么清晰凝重,贯进众人耳朵,感人肺腑。魏忠贤热血沸腾,泪湿眼眶。皇后听不听是一回事。皇帝最终也没有放弃他。
张嫣深吸一口气,点点头道:“臣妾明白。”
天启在她眼中看到的却是另一回事,不由叹气。他忽然体会到了叶向高的无奈,想在东林和魏忠贤之间调停,无奈刺刀已举起,杀人的与被杀的,怎肯握手言和?
当晚,趁皇帝清醒,张嫣把内阁增补阁员名单递到他面前,道:“陛下,丁绍轼走了,由谁来补?”
天启倚在她怀里,对着灯光一看,第一个就是崔呈秀,后面几位也是魏忠贤常在他耳边赞赏的人。
她在试探他。天启笑了一笑,合上名单,淡淡问道:“你说该由谁来补?”
张嫣道:“陛下的内阁,当由陛下做主。我听你的。”
天启把名单搁到桌上,不动声色地说:“这几个都不好,你另择一个。”
张嫣直接说道:“礼部尚书徐光启,我跟陛下提过的。”
天启点点头:“挺好,就他了。”
他答应得太干脆,张嫣一时愣住。徐光启松江府人,不是东林,但亲近东林。她需要在阉党内阁安插这么一位中立人物。今日皇帝在内阁面前谁都不偏,可是徐光启战胜崔呈秀入阁的消息一旦传出,对魏忠贤可是大大不利,有多少人正望风而动。
她已宣战,皇帝岂会不明白?
天启笑道:“我能否过关?”
“过关了。”张嫣把他的乱发梳理到脑后,亲了亲他的额头。
天启枕在她腿上,敛住笑容,目光沉静悲悯,“皇后,你像仙女一样美,像菩萨一样善良,但愿你能放下仇恨,像刚进宫时一样简单快乐,一辈子都这么快乐。”
第二日皇帝一天未醒,魏忠贤慌了。他很迷信,为了祈禳天启痊愈,把甲子库中贮存的金寿字大红纱取出,自王体乾以至御茶房、御药房近侍宦官,都发给一二匹,做成贴裹,凡到天启面前时必须穿上。他还让人不时喧嚷:“圣驾万安矣!”好像这样,天启就真的万安了。
多年打交道,张嫣对魏忠贤的性格已了若指掌。敢作敢为,不计后果。本身憨厚愚蠢,如果不是身后一帮狗头军师,那次他就被孙承宗赶下台了。从他想出谋反一事,她便知,他什么都做得出来。
徽媞到坤宁宫里来,悄声对她说:“魏忠贤最近频频与崔呈秀密会,会不会是想在宫中发生兵变?”
张嫣一惊,“你从何得知?”
徽媞道:“我听锦衣卫的顾显说的。”
“他不是魏忠贤的人?”张嫣疑道,“缘何对你说这话?”
徽媞定定道:“他是皇上的人。再说了,你也知道,他出身军人,有点血性,怎肯诚服一个太监?”
张嫣点点头:“不管怎么说,我们都要提高警惕,毕竟兵权掌握在崔呈秀的手里。天下人都为魏忠贤立生祠,阿谀奉承他,现在他又封自己为九千岁,离万岁还远吗?宫里还有一个怀孕的容妃呢。也许他真的狗胆包天,在宫中把我杀了,反说我谋反呢。”
“嘿!”徽媞轻蔑地笑道,“干脆找人夜潜崔呈秀房间,把他杀了。”
张嫣失笑,转念又想,这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不过她到底做不出来。想了想,道:“如果能劝降他就好了。”
“恐怕不行。”徽媞笑着摇头,“崔呈秀此人虽然贪婪狡诈,但颇讲道义。有件事也挺有趣,关于他的。听说他之前风流浪荡,妻妾成群,但自从得了一个歌妓萧灵犀,就对她情有独钟,三千宠爱在一身了。怕只怕他对魏忠贤也是‘情有独钟’。”
“冯铨呢?”张嫣灵机一动,“他和崔呈秀相互排挤,如果我们暗中拉拢他,那么可以借由他让崔呈秀在魏忠贤那里失去信任。”
徽媞道:“冯铨热衷功名利禄又卑鄙无耻,是棵墙头草,皇嫂信不信?你一拉拢,他立马靠上来。”
张嫣笑了笑,沉思一会儿,果断地说:“那就拉拢冯铨,让他们阉党从内部乱起来。”
☆、希望
回到府中,已是深夜。
冯铨了无睡意,让人陈列古董古玩珍宝奇书于室内,逐一赏玩。
家人进来,低声说:“江南那边,回送字画了。”
冯铨从古书中抬头,怔了片刻,道:“千里迢迢送字画,可见他的诚意,快请人进来。”
“是。”家人退了出去。
很快领了一女一男进垂花门,上连廊,廊上一路悬挂白色绢纱宫灯,宫灯上绘有水墨山河。灯下看去,两个少年眉清目秀。年纪较小的走在前头,身形纤细,头微微仰起,目不转睛地望着一盏又一盏宫灯,脸庞稚嫩而忧郁。
初夏季节,院中花木扶疏,奇香沁脾,小溪自假山下流过,淙淙有声,愈加显得庭院深寂。她扫眼看去,眸色更冷。
到了门口,家人弯下腰:“请进。”
她停下脚步转身,后面少年会意,双手呈上画轴。她接过,这才施施然踏进去,环视屋内光景,目光定在书架前肃然翻书的冯铨身上。
少年跟上,沉默地立在她身后,垂头看着鞋面。
余光瞥见人影进来,却不听开口,冯铨抬首望去,正和少女四目相对。
她丝毫不回避,亮晶晶的眼睛里闪着锐利的光,红唇高傲地闭着,没有开口的意思。
冯铨微怔之后,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也不开口。
她看了他一会儿,忽地粲然一笑。
冯铨愣住,她不笑的时候有多阴沉,笑的时候就有多灿烂,好似黑夜和白天两个极端。
“小阁老。”她双手背后,悠悠地上前。
冯铨冷冷道:“你是谁?”
她睁大眼睛,拿出画轴晃了晃,“当然是江南钱家派来给小阁老送画的啊。”
“你不是。”冯铨眼中划过狠厉,“你到底是谁?”
她敛了笑容,下巴抬起,一股子高傲的味道透了出来,“光宗小女,乐安公主。”她笑了笑,“你信吗?”
冯铨微微变色,默默看了她一会儿,合上书放到架上,走来拱手,语气恭敬:“原来是公主,臣失礼了。”
“你真的相信?”徽媞乐不可支地笑起来。
冯铨心生怒火,轻佻地看着她,淡淡道:“公主娟秀,臣过目不忘。”
“我且当你称赞我了。”徽媞笑了笑,从背后拿出画轴,“咱们还是谈正事好了。”
冯铨目光随着她手中的画轴移动,神色没有波澜。
徽媞抖开画轴,惊叹看着,语气欣羡:“这是王羲之的《快雪时晴帖》,江南文坛领袖钱谦益专程派人送给你的。宫里都没这种好东西。”
冯铨痴迷的目光流连其上,徽媞恶意地笑了笑,递给他:“这背面还有钱牧斋的章呢,既是人家送你的,快接着吧。”
冯铨一动不动,淡淡目光瞥着她。
“你怎么不接啊?”徽媞笑得如花灿烂,“怕了吗?阉党首脑竟私下与东林领袖来往,魏忠贤得知,不知该有多伤心?小阁老,你真是老谋深算,他还没垮,你就先为自己铺路了。”
冯铨道:“我和他只是文人之交,无关政治。初在翰林院就已相熟,私下赠宝是常事,公主何故牵强附会?”
“让我想想你们的打算。”徽媞踱步于厅中,自顾自地说,“预感到政局有变,江南士林无不翘首以盼。东林已血洗干净,在野中唯一有威望的也就是钱谦益了。他想重出江湖,入阁执掌朝政,于是找你搭线。是不是?”
冯铨干脆利落地说:“没这回事。”
徽媞忽然一阵心灰意冷,与冯铨王体乾这等小人合作,即便胜利,又有什么意义?可曾肃清乾坤?也许唯一的好处,是帮皇后了结了私人恩怨,保住她的命,她的后位和她的孩子。冯铨若真的搭上东林党,势必又是新一轮的翻案。黑白颠倒过来再颠倒过去,政局动荡不安,大明王朝又要风雨飘摇。唯一获利的,恐怕是关外虎视眈眈的鞑子。
她冷冷道:“小阁老,我都已经来了,你还不坦诚一点?”
冯铨拱手道:“公主有什么吩咐,只管说就是。”
徽媞语气不善:“我没有什么吩咐,我是奉皇后之命来的。崔呈秀握有兵权,极得魏忠贤信任,屡次在他面前诋毁你,你就不想为自己讨回公道?”
冯铨微微一笑:“这有何难?”
“这才是个爽快人。”徽媞简直为他的无耻感到羞愧。顿了顿,她又缓缓道,“我们还需要杨涟这样一位斗士。”
“公主的意思是……”
徽媞道:“在这举国都为魏忠贤建生祠的时候,有一位勇士能站出来,痛快淋漓地上书揭发他。如同当年杨涟上书骂他一样,轰动两京一十三省,一呼百应,引来无数追随者。到时候,大势所趋,魏忠贤的末日也就到了。”
冯铨道:“我明白,可是……”他摇摇头,皱眉道,“难!”
徽媞笑道:“论名望论身份,还有比钱谦益更合适的吗?这也可以为他日后入阁造势啊。”
“钱牧斋惜命如金,胆小怯懦,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就是把黄袍扔在他面前,他也不敢。”冯铨语气嘲弄。
“这样的人也能当首辅,大明真的要亡了。”徽媞别有深意地盯了他一眼,懒洋洋道,“这我不管,交给你了。你只管交给钱谦益,他不敢,不是还有他做官的朋友?”
魏忠贤找崔呈秀商议起兵,发动宫廷政变,以谋反罪名杀了皇后和信王,扶植容妃当皇后。等皇帝死后,容妃垂帘听政。
崔呈秀一直吞吞吐吐,不给准话。
魏忠贤心里渐渐滋生出怒火,他算明白了,关键时候,谁都靠不住。
冯铨携《三案》一书来给他看,此书以丑化东林为目的,是魏忠贤收拢民心的第一步。当初是由崔呈秀倡议。就因为此,魏忠贤才在众多儿孙中更加看重他。
魏忠贤满意地掀开书,找了半天,没找到他的大名。反倒是崔呈秀,赫然排在第一位。
他不好意思说,闷闷不乐地合上了书。
冯铨趁机道:“呈秀恐怕有二心。”
魏忠贤一惊,“怎么说?”
冯铨道:“厂公可还记得六十大寿那一天,他没有来。”
“他不是说,忽然肠胃绞痛,还得找医师开膛剖肚吗?那让他怎么来?”
冯铨摇摇头:“非他,他小妾萧灵犀也。他为了一个妾,推了厂公的寿宴。”
魏忠贤缓缓起身,把书拍在桌子上。
事已至此,他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皇帝身上。和尚道士也被他请进宫来,驱鬼作法。难得有一天,皇帝醒来,含着两泡眼泪,对他说:“太吵了。”
他向信王示好。五六月间,牡丹花开得正美艳。他派家人李朝钦载着数十盆名贵牡丹,送到信王新修的府邸中,贺新居。
信王高兴地接了,还回送了他绢丝布匹。魏忠贤心里稍稍宽慰,夜半之时,又浑身一哆嗦惊醒。他当年不也是表现得如此友善吗?知人知面不知心,野心勃勃者大都深沉,信王比他哥哥还要狠毒啊。
他问皇后田柳儿下落,皇后皱眉道:“你找她何事?”
魏忠贤道:“娘娘可曾传她为皇上诊过脉?她医术高明,也许有法子救万岁。”
张嫣道:“她只是个小医女,懂些针灸按摩,太医都没办法的事,她能如何?”
“娘娘千万不要小看了她!”魏忠贤急忙道,“别说寻常御医,就是李清和也未必比得过她。老奴亲眼见过她给人开刀取瘤,许多垂死挣扎的人都被她救了回来。”
“怎么不早说?”张嫣埋怨道。
魏忠贤瞥了她一眼,小心翼翼道:“老奴以为,娘娘已经让她看过了。”
张嫣道:“她收了张菊英的骨灰,急急忙忙赶到家乡安葬了。看来,要把她尽快接回来才是啊。”
魏忠贤马上道:“我去办!”说完大步踏了出去。
张嫣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如刮起秋风,阵阵凉意。算一算,容妃怀孕已九个多月,很快就要生产了。如果是男孩,那么这些拉拢过来的人很可能翻脸与她为敌。到时候,如果皇帝再出了大事,可怎么办?
那毕竟也是他的孩子啊,她叹一声,打消心中恶鬼。
一切交给命运吧。
到龙床前时,皇帝正好醒来,目视她道:“皇后,你瘦了。”
张嫣坐到床上,俯身凝视着他,绽开笑颜,“她们都说,瘦了好看。”
天启认真地说:“你胖了更好看。”
张嫣笑了笑,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