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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宁兰舟
☆、Chapter 1
夕阳西沉，晚风夹着柳絮飘来，B市的阳春迟迟不舍降临，气温还有些余冷。
刚过六点，学校门口已经只剩下稀稀拉拉的几个人影。身着浅咖色针织衫的卷发女人站在路边，精致的鹅蛋脸上颦着一对柳眉。她身旁倚着一个约莫六七岁的小姑娘，穿着一身粉嫩嫩的公主装。
“小宋，我爸爸怎么还不来啊？”小姑娘嘟着小嘴，有点不耐烦地扯了扯女人的衣袖。
被问话的女人轻轻叹了口气，又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已经打过好几通电话了，都是千篇一律的呼叫等待提示音，宋懿只好等对方看见后回过来，可手机直到现在还是一片安静。
被好友撂到脑后的宋懿很想发火，可对着怡珊个小姑娘又偏得温温柔柔的。
于是她蹲下身摸了摸怡珊的头顶：“你老爹应该临时有事儿耽搁了，咱们再等等，一会儿讹他一顿大餐。”
“嘁，什么事儿比我还重要？”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朝天一翻。
宋懿努了努嘴：“比你重要的多了去了，素心坊的崔姨姨，还记得么？唔，就是上周送你桂花糕的那个——”
怡珊揪着小裙子，腮帮子鼓起：“爸爸说他不喜欢那个姨姨！”
小孩子的注意力太容易被转移，倒也挺好哄。宋懿偏过头不动声色地笑了笑。
“他说不喜欢你就信啦？啧啧，单纯的小孩。”宋懿捋着头发摆出一副看白痴的表情，“昨天晚上他可是带叶大美女一起来接的你啊，是不是接完事儿让你和保姆在家过二人世界了？”
从小最烦的就是自家老爸朝三暮四频频换女伴，怡珊急得直跳脚：“小宋！”
宋懿懒洋洋睨她：“没大没小，叫老师。”
“宋老师？”
耳畔传来一声轻唤，很熟悉的音色，说着很生疏的话语。
刹那间，两人的争吵戛然而止。
宋懿目光尖锐地朝声源处望去，待看清来人的脸，身体里刚刚绷起的弦骤然断裂。
随即她礼貌地笑了笑，问面前的陌生男人：“我姓宋，是这所学校的老师，先生是谁？”
“我是启晟的朋友，来帮他接女儿。”男人摘下墨镜，露出一双漆黑深邃的眸子。
帅得有些晃眼。
比印象中的那张脸……算是旗鼓相当吧。
但宋懿完全能确定的是，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个男人。
掩在背后的手指搓了搓：“启晟的朋友我都认识，似乎没有先生这号人。”
男人面无表情地皱起一双浓眉：“你怀疑我？”
宋懿笑：“没那么严重，可作为老师我得尽责，是吗？”然后她低下头问怡珊：“认不认识这位叔叔？”
怡珊连连摇头：“不认识，虽然叔叔很帅，但是我没见过叔叔，不能跟你走。”
心道丫头片子懂得还挺多，宋懿朝男人努了努嘴，一脸的爱莫能助。
“你觉得我长得像人贩子？”男人嘴角轻扯，垂于身侧的右手抬了抬，对上宋懿凉凉的眼神，又颇无语地放下。
人贩子？
刚才宋懿还真没往那儿想，这时男人主动提及，倒点醒了她。险些因为这个声音这张脸，就乱了自己心智。
启晟从小到大写过几封情书谈过几个女朋友哪天破的处她都一清二楚，能让启晟放心托付孩子的朋友，她不可能不认识。
因此这个男人是干什么的，显而易见。
确定之后，她对这人已然一丝好感也无：“我可没说，先生这么急着自报家门？”
天知道宋懿长这么大最学不会的，就是嘴上饶人，这样算是给了他的嗓音和颜值几分客气。
她扬起眉毛似笑非笑，满目嘲讽。
男人翻了翻自己的手机递给宋懿，表情冷得像要掉下冰渣来：“自己看。”语气也十分森寒。
不幸的是，宋懿向来不吃吓唬人的套路。她很清醒，知道这男人越表现得猴急，越说明心里有鬼。
为防暗招，宋懿把手机拿得很远，草草瞟了一眼屏幕，马上就递还回去。
“人我能带走了吗？”男人插着口袋略显烦躁地问她。
宋懿悠悠打量着他，却依然不松口：“我怎么知道这不是伪造的？现在微信记录支付宝记录都能伪造了，凭一条短信能证明什么？”
男人闻言，嘴唇动了动，似乎在艰难地斟酌字句反驳。可待他正准备继续开口的时候，却又被宋懿抢了先：“先生也别怪我态度强硬，毕竟孩子的事儿不是小事儿，现在人心这么险恶，几乎每天都有新闻报导小孩儿失踪，我必须得让家长亲自确认，才敢放心把孩子交给你。不然这样，反正启晟也不接电话，我送她，先生请回吧。”
男人深望了她几秒，让宋懿突然觉得很不自在。
压下心底涌起的不可名状的感觉，她梗着脖子仰头回视：“看什么——”
话音未落，男人已经转身离开，走到街道对面，姿态潇洒地跃上一辆林肯MKT。
说不上是失望还是什么，宋懿看着扬尘而去的那抹黑色，心情有些莫名的复杂怪异，心里就像堵进了一块石头，久久疏通不了。
思虑无果，就当是失望吧。毕竟她本以为这男人还会坚持坚持，再跟她唇相舌战几个回合的。
原来不过尔尔，真是风一样的人贩子。
“啧啧，看来这年头人贩子挺容易发家致富啊，轻轻松松百万豪车。”宋懿整理好心情，语气轻松地拍着怡珊的背对她说，“反正你老爹也不会乖乖在家陪你，咱去换换口味，顺便等他电话。”
怡珊鼓了鼓腮帮子，不搭腔，水汪汪的大眼睛注视着那辆车刚刚消失掉的方向。
而没能顺利接到人的梁司，此刻正在公路上以六十几码的时速疾驰，手机握在掌心良久，才划开屏幕拨下一个号码。
听见“嘟”的一声，他眉梢一动。
居然通了。
“你什么意思？”梁司语气丝毫掩不住气愤。
对方讪讪笑了：“刚看到未接，一客户缠了我快半个小时，对不——”
梁司打断他：“别装，你知道我在问什么。”
“呃，那个……我不是故意的，我一着急给忘了。”电话那头的人似乎真的是恍然大悟。
梁司手指扣紧了方向盘，冷冷道：“不要做没有意义的小动作。”
“瞧你这话说的，我跟你可是一条船上的啊。”
梁司懒得继续听他叨叨，言归正传：“宋懿不放人，她说亲自送你女儿回家。”
一脚油门，优美的黑色弧线转眼已跃上高架。
***
待宋懿就把车开到校门口，怡珊如同排练过无数次一般，动作麻利地爬上了副驾驶。
她自己系好安全带，又挪了挪屁股，故作深沉地偏过小脑袋，望向宋懿道：“小宋，我看他不像。”
宋懿挑眉：“不像什么？”
“人贩子。”
合着小丫头还挂念着那帅哥呢。
宋懿心底暗笑，嘴上却一本正经地教育她：“别小小年纪就学人家外貌协会，哪个阿姨教的你这样？”
“你啊，你那么多画册都是帅叔叔。”怡珊一脸坦然。
一瞬间，空气仿佛凝滞了下来。
宋懿一不留神差点闯过红灯，堪堪在停止线前踩下了急刹车。
默默念着童言无忌。
二十多分钟后，宋懿把车子停在地下停车场，带着怡珊出来找吃的。
“小宋，我要吃海底捞。”
宋懿皱眉：“可是我想吃肯德基。”
怡珊不满地扭扭身子：“不嘛我就要海底捞，海底捞比肯德基好吃！”
宋懿坚持：“可是肯德基近啊，前面就是一家，宝宝很饿，再不吃就晕了。”
怡珊一本正经的教导状：“小宋宋我是为你好！你都快三十了，怎么还吃垃圾食品。”
三十？！
宋懿很冤枉：“谁告诉你我快三十了？明明才二十……五好不好！”
怡珊扑闪着眼睛道：“爸爸说，你这样的就叫做奔三，奔三还没结婚的都是大龄剩女。”
“……”
合着启晟那厮平时在女儿面前就是这么形容她的……
来自传说中的发小锐不可当的深深恶意……
我忍。
到了商场楼下，宋懿骨头松垮垮地被怡珊拖进电梯，过了几分钟，又脑子晕乎乎地出了电梯。待两人爽滋滋地海吃了一顿之后，宋懿终于恢复了元气，把怡珊送到启晟的别墅。
宋懿牵着小姑娘按了铃，门很快就打开，把怡珊往她爸手里一交，宋懿转身打算离开。
启晟拉住她：“进去坐会儿吧。”
宋懿摇了摇头：“不了，牧大小姐在LOCA等我呢。”
“放心，不会出事儿的，你不在，那丫头更风生水起。”启晟擒着宋懿的胳膊往屋里拽，“坐会儿吧，喝点东西再走，还怕哥哥吃了你不成？”
“嘁，你倒是敢啊。”宋懿扯了扯自己手臂，“放开，我自己进去。”
启晟笑了笑，依言松手，宋懿如往常一样踏着悠闲的步子进了熟悉的门。
然而——
脚刚刚踩过玄关口，一抬眼，宋懿全身顿时像被浇了个彻骨冰凉。
那坐在沙发上喝茶的丰神俊朗的男人，可不正是四个小时前被自己当作人贩子轰走的面瘫先生？！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开始连载，大家多多支持多多收藏多多评论！么么哒！
☆、Chapter 2
怪不得门口那辆车她只觉得十分熟悉，却死活想不起来，兴许是吃多了，脑子糊了。
三大人一小人沉默了良久，启晟才发觉屋里气氛有点怪异，赶紧拍了拍巴掌打圆场：“那个，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
“我先走了。”
本就仓促准备的介绍被无情打断。
那男人口中吐出的似乎是来自冰窖的声音，冻得宋懿愣了许久。半晌，她反应过来想追出去为自己白天的出言不逊道个歉，可汽车尾气都飘散无踪了。
真是风一样的男子啊。宋懿自觉换了宾语，再一次默默感叹。
梁司走后，启晟让宋懿在客厅里歇脚，自己先去哄女儿睡觉。再出来的时候，宋懿手里的酸奶早喝完了，茶几上添了不少吃光的零食袋子，她低头看了看时间，已经接近十点。
“晟哥，我也走了。” 宋懿拿起包。
启晟点头笑道：“行，妹妹，别玩儿太久，早点回家。”
宋懿扬了扬唇：“对于我这种奔三的女人，你还是别叫妹妹了，昧着良心多难受？”
启晟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表情犹如喉咙口卡进一根大鱼刺：“那个……咳咳，我我我也就开玩笑随便说说，回头我教训那丫头，怎么能当真呢！妹妹，你别生气啊。”
宋懿仔细拢了拢披在胸前的卷发，倚着门框抬眼睨他：“我要是那么容易生气，你嘴贱了二十几年到现在三条腿还健在？”见启晟耷拉着脸又想开腔，宋懿转过身摆了摆手：“大龄剩女好歹有夜生活，比你这奶爸强。我走了，拜！”
***
“梁少，果然和您预料的一样。”
清冷的目光穿过金属栏杆的间隙，落在吧台边仰头喝酒的女人背影上，梁司缓缓捏紧了手中的玻璃酒杯。
“梁少？”
梁司回过神，端起杯子摇了摇：“所以程氏内部已经被洗牌了？”
“是，大概两年前，程家的公司法人变成了程总夫人，之后程总就再也没露过面。”那人答道。
梁司几不可见地点头，淡淡道：“行，我知道了。”
“那您是想——”
“有计划的时候，我派人通知你，你先回去。”
目送此人下楼走出了“LOCA”大门之后，梁司的视线也慢慢移回之前的焦点。
“威廉，是人都会变吗？”他轻叹一声。
身后金发碧眼的男人普通话不太标准，音调怪异，吐字却很流畅：“就像您这样？”
“不，不是这样。”梁司与视线终点的女人同时灌了口威士忌，埋头一笑。
威廉一脸迷茫。
“算了，你不会懂的。”梁司晃了晃空荡荡的酒杯，用力放回桌面上。
夜，正浓，总有一些念头在排山倒海。
***
起床，洗漱，穿衣，化妆。半夜烂醉归家之后，又是一个不能睡懒觉的周末早晨。
宋懿趿着拖鞋下到一楼客厅里，宋志波正靠在沙发上喝早茶看电视新闻，乔澜许是在厨房忙活，只听到乒乒乓乓的声音，不见人影。
“爸爸。”宋懿唤了一声。
没反应。
“爸！”
“诶诶？怎么了宝贝？”宋志波的思绪终于从新闻里被拉了出来，回头笑呵呵地对宋懿道。
“没事儿，就叫叫您。”宋懿噙着懒懒的腔调一步一晃地绕到沙发前，坐下，悠闲地往软垫上一靠，然后瞅着在自己眼中千篇一律的财经新闻画面问宋志波：“看什么呢？半个身子都快钻电视里去了。”
宋志波扶了扶眼镜：“Timilo掌权人上周一去世，昨天晚上才放出的消息，所有产业都留给了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华裔养子。Timilo内部这几天大换血了，唉……”
“您生意上那套我可不懂，不过爸爸，Timilo不是在美国么？也不关您的事儿，您有什么好愁的？”宋懿不以为然。
宋志波眉毛一拧：“怎么不关我事？火烧眉毛。”
“怎么了？”宋懿调笑，“新老总要放火烧了您家写字楼？还是大手一挥收购您股票啦？”
“Jason的继承人梁司，已经把Timilo总部搬到中国了。”宋志波摇了摇头，表情严肃。
宋懿即便从不插手公司事务，也多少明白点儿行情。Timilo这商业巨头转战国内，国内市场势必会受到冲击，而宋氏，首当其冲。
“走吧懿懿。”
乔澜在背后拍了拍宋懿的头，打断她的思索。
“哎呀妈，别毁我发型。”宋懿惊叫一声，捂着脑袋站起来，接着望向宋志波，一派语重心长，“爸爸您这身子不能急不能生气，千万放宽心，啊，怕他干啥，大不了就把我嫁过去给您争取阵地呗。”
“这孩子！胡说什么呢！”乔澜又抬手。
“妈！我发型发型……走了爸——哎您别拽我自己走！”
***
“懿懿啊。”
宋懿握着方向盘抑制不住打了个哈欠，张着嘴含含糊糊地应道：“啊？”
乔澜面色犹豫：“干妈的儿子，你还有印象么？”
宋懿往座椅背上靠了靠，认真回忆了一遍。
她记得干妈，虽然许多年没见了。
干妈叫何枚，长得特像赵雅芝，是乔澜年轻时开的那家咖啡厅旁边的服装店的老板，那时候经常给她买糖葫芦吃。
可干妈什么时候有的儿子？
宋懿甩了甩头，确定无虞之后对乔澜说：“不记得了。”
乔澜正要继续开口，宋懿却提前打断她：“妈，甭打那方面的主意，我没兴趣，别回头影响您姐俩的感情了，又怨我。”
乔澜张了张口，话到嘴边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宋懿从小到大都是个懂事的孩子，可偏偏在这件事上执拗不已。五年了，给她介绍了不少青年才俊，一个都没成，如果对方追得急了，她更不留一点情面，弄得大人面子上也不好过。
“懿懿，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到了，妈。”宋懿把车停靠在路边上，解了安全带推门下车，“我送您进去。”
看着母上大人身姿摇曳地走进了“黎美瑜伽”的大门，宋懿轻轻叹了口气。明明在家也能练，非说要来沾沾人气儿，弄得她每周末还得雷打不动地接送。
而至于乔澜执着的那个问题，宋懿晃了晃头，耸了耸肩，似乎不以为意。
手机一派祥和，没有“业务”呼叫，牧雅那丫头昨晚和她一样浪到半夜才回家，兴许是还睡着呢，宋懿不想大白天的这么无聊，打算去启晟的会所蹭个SPA。
她一只脚刚要踏进车里，目光不经意瞥见了前面停的那辆黑色越野。
有点眼熟，形状，标志，车牌号。这次她长了记性，一下子就认了出来。
不正是昨天那位面瘫先生的林肯MKT么？
这缘分，真真如狗屎。
宋懿倚在自己的车门边望着，他那车屁股正对着她，莫名散发出几分嘲讽意味。思虑半晌，她叹了口气，锁了自己的车往前走，在黑乎乎的车窗外屈起手指扣了扣。
窗子一厘厘打开，黑色墨镜下的冷峻面容岿然不动，语气冰冷：“有事？”
“呃，那个——”宋懿拢了拢卷起的发尾，在他的注视下有点不自然，半垂下眼睑，“昨天的事情是我误会先生了，跟您道个歉，对不起。”
梁司皱起眉头，取下墨镜，一双勾人魂魄的眸子定定地望着她。
看什么？说话啊。
宋懿又窘又急。这都道歉了，您老一声不吭就这么看着比眼大啊？
“喂。”发梢被她自己扯断了一根。
“嗯。”
“你听见没啊？”
“听见了。”梁司扯了扯嘴角，面上还是没有一丝表情，“为人师表的，视力不好还是戴副眼镜吧。”
“你——”宋懿张了张口，不知该怎么反驳，一时语塞。
“哦，说错了，对不起。”梁司眸色冰冰凉凉的，却夹着几分兴味，“缺心眼这毛病，戴眼镜也不管用。”
宋懿闻言傻傻地愣在了原地。
——最基本的二次方程都解错，你丫缺心眼是不？
——要不你真去学画画得了，考两百分就管够。
——有我呢，我养你啊。养你一辈子，好不好？
手指摸了摸额头，仿佛还留有记忆中那不轻不重的力道，宋懿半晌回不了神。
“姑娘，能让一让不？我车停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