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匣心记-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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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一直传到了王妃的院中,姚奶妈正摇着手谢天谢地,一听说这个,气得浑身上下都乱摇了起来,“我们娘娘是恩旨赐婚的王妃,那耗子精算是个什么东西?成日价把王爷攥在她一个人手里还不足意,好容易王爷留下一回,她还竟敢上门来要人?”边骂着边把袖管撸起了老高,又骨碌着两眼转一圈,狞笑起来,“哼,来就来,看老娘怎么拾掇你。走,晚晚,咱们会会这耗子精去!”

一见到姚奶妈同晚晚一并走出来,幼烟先从青田的身后迎上前。她本就是王府里的丫鬟,自和两人相熟,点头寒暄了几句。姚奶妈一面斜着眼往这里相看青田,把她由头看到脚再由脚看到头,随后就扯了扯岁寒三友的绣花衣领,脸色寒傲不羁,“幼烟你来得正好,王妃娘娘有话问你。晚晚,领她后头去。”

这顶“王妃”的大帽子压下来,幼烟自是不能够推脱,望了青田一望道:“那,奴婢先去看看。”就随晚晚往后去了。青田见她被支走,自己又不识王府的路径,心内发急,赶忙示意身畔的照花摸一锭碎银塞给那老妇,“这位妈妈,我有急事找王爷,烦您领个路。”

姚奶妈接过了银子掂掂,恨之刻骨地一笑,“跟我来吧。”

她在前头甩开大步,东穿西拐南旋北绕,经过无数的门栏、粉垣、曲肠小径,可算止了步,“坐这里等会子。”

“这里”是两座院落间一道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大通堂,堂壁两边各摆着一张长而宽的硬条椅。照花即时把两眼一瞪,眼睛里是白闪闪的厉光,“这是什么地方?又黑又破四面透风,敢情那位钱大人来,你也引到这里等不成?”

“照花!”青田本不愿登门,但眼瞅着在御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生怕它见不到齐奢最后一面,这才被迫造访,哪里顾得上计较下人的狗眼看人低,只急惶惶地一笑,“我就在这里等,劳烦妈妈再跟王爷通禀一声。”

姚奶妈翻个白眼,手一抄,走了。

雪越下越大,已成了一把一把的絮子,全随着风朝过堂里扑。立在阶边灼望的照花被扑得白发白眉,搓手跺脚地骂:“作死的老货,等着吧,回头有你受的。”青田坐在长条椅上,只向腿上的那只藤篮咕哝:“在御别急,三爷这会子有要紧事,事情一完就来了,三爷最疼我们在御了,一定会来瞧你的。”她将篮上的羊毛毯揭开一条小缝,试了试垫在篮底的两只暖炉,“照花,什么时候了?”

左等右等,直等到戌时已过,这荒凉的一角仍是除了风与雪就那两条长得吓人的冷板凳,活似两个不到头的等待。照花已冻得嘴唇青紫,哆哆嗦嗦,从脚底直冷到心底。青田的心中却拱了盆炭火一般,如煎如焚,每隔一会儿就把手探入篮里摸一摸。实在是等得太久太久,久到连冷都觉不出,只觉一身的麻木,鼻内不停地淌出清水,眼却被吹得又干又枯。正没个计较处,却忽听照花上下牙打架地磕巴着:“娘娘,人,人……”

风灯冉冉,一条打着伞的人影进了廊,伞一收,模糊间是才那叫晚晚的丫头。

晚晚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青田的跟前,施了一礼,“段姑娘,您别等了,王爷早就在王妃娘娘那儿安歇了,除非您等到天亮去。幼烟也早走了,我领您从后头角门走吧,等那儿也下了锁,后半夜您非冻死在这里不可。”

只听得头一句,青田就觉轰隆一震,心里吊着的那盆火囫囵翻扣了过来,一地的灰烬和肮脏。人却骤然间清明,硬把已僵死的脸扯出个笑,手是正好在袖里拢做一处,摸着了,就用力一拔,递出去,“谢谢姐姐,那就有劳姐姐带我出去吧。”

暗里有幽光一闪,是一只蓝宝戒指。晚晚但觉这段姑娘的指头比宝石还冰,正欲推,却听后头鞭炮似的一串烈吼,吓得她忙把戒指扣进了手心。姚奶妈风风火火地冲上来,一把就揪住她扯开,“晚晚你个臭丫头,胳膊肘往外拐,仔细吃不了兜着走!”

晚晚被勾起气来,也不甘雌伏地冷冷一笑,“真闹到王爷那里,您老也未必就兜得住。段姑娘,这边走。”

躲在雪氅下的青田拿已毫无知觉的两臂抱起装着在御的猫篮,麀皮靴深深浅浅,迎着猛朝脸上扇打的雪,一声不吭地笔直向前走。身后,是跳着脚的叫骂:“走,走了好,一会子就叫人来把这椅子好好地冲冲,呸,污秽死人了!也不知哪里来的没脸下流东西,大夜里的不安分挺尸,居然跑来王府里讨臊?也不想一想这门槛子是不是你这破鞋配迈进来的!找王爷?哼,你倒是去我们王妃娘娘的床上找哇?你也拿镜子照一照,给我们娘娘拾鞋也不要……”骂到最后,出来了扬州土话,但青田仍然听得懂当中所有的提纲挈领:“骚”、“脏”、“烂”、“贱”……

这些字眼在孽风里漫天纷卷,如一则被粉碎的尊严,如一场渐飘渐散的渺小生命。

4。

夜沉沉,雪皑皑。

王妃香寿的寝殿中是一张八宝象牙床,床上的齐奢是惊醒的,头疼耳鸣。怀里同样有一副纤腰抱月,但气味却完全不一样。他先用了一会儿弄明白身在何处,接着就一下子心焦似滚。周围黑得五指都不见,不知已至何时,他却知青田定还在守着垂危的在御,苦等着自己。

香寿跟着被惊醒,竟见床边的紫铜鹤顶烛台上已点起明烛数支,慌忙扯起了被子掩住胸口,“王爷,这大半夜的您哪里去啊?王爷!”

齐奢自使女手里一把抽过了腰带,自己动手扣着翡翠雕龙的带钩就朝外走,“备马。”

风雪已大到足可盖掩人世的万种脏污,澈地的白光中,有夜归人。

第158章 搅筝琶(6)

谯楼上钟鸣漏尽,画角将吹,眼看夜已过半。如园的宜两轩中,几台羊角宫灯依然是明辉湛湛,又有一件精工细刻的盛唐侍女烛奴,手持双烛面带浅笑,白玉质地的面庞上一双似睁非睁的眼,眼底镶嵌着两颗烟晶石,流转生波,睨向夺门之人。

齐奢大喘着粗气,满头满衣湿漉漉的雪片,人在门口就定住了,怔目而望:青田坐在只绣墩上,腿上搁了只锦垫,眼神木木的,一如垫上的那尾白猫。他咬了咬牙,踉跄着上前半蹲下,去摸已冷的在御,手还在空中,被阻止。

“你别碰它。”她说。

齐奢微微抬了头,见青田脸面干干的无一丝泪迹,眼周一层黑晕,憔悴不堪。他转手向上递出,贴住她脸,好费力才唤出:“青田……”

她却又嘴唇翕动,冷冽一句:“你别碰我。”

许久的痛默后,齐奢方辩解起来,却怎样都觉得百口莫辩。

“真对不住,回来晚了。你知道,最近事情实在太多,全赶一块了,好几个地方大员都耽搁在京里,我一晚上净跟他们周旋了,还——”

“不必编了。”

齐奢一惊,细觑上方,“这话什么意思?”

青田的口吻麻木不仁:“王妃是你正妻,何需砌词掩饰?”

芜杂的乱念翻转而过,齐奢心头发虚,口内却只强撑到底:“这可莫名其妙,怎么扯出王妃来了?说话,青田,说句话。”

“我说过了,你别碰我。”

依旧是深垂着视线,声音微弱但意态决绝。齐奢不得不再次收回了手掌,五内纠结,不知所措。接下来,只好絮絮地宽解、释疑、安慰:“青田,我就去王妃那儿把复选的名单交给她,说了几句话,其他什么事儿也没有……”“你别这样,我知道在御去了你难受,可你也不该胡思乱想啊……”“我心里也惦记在御,可你说一个封疆大吏在那儿,我总不能张张嘴就给人打发走……”“两广总督前脚刚走,漕运总督和河道总督后脚又来了……”“一连见完这几个人,我是真有些累了,就在书房里打了个盹,谁想一下就睡过去了……”“没见上在御最后一面,我心里也一样难受,你就别再叫我加倍难受了好不好……”“青田,对不起,你怎么责怪我都好,别这么一声不吭的,说句话,嗯?说话……”

青田的衣裳上绣满了凤、竹、兰、菊、梅,题意扣着“凤鸣春晓”。但听凭对方口舌费尽,她却寒若三冬,一字不吐,只把两手定定地围拢着在御,偶尔眼珠子动一动,斜瞄自己的肩或膝,也仅仅为了示意他拿走一时忘情又挨上来的手。

又冰又沉的雪水一分分消融,渗入了肌髓。齐奢的耐心终随词竭而告罄,他退了两步站起,“你说句话,说句话成不成?!”他只听到自己焦灼的气息声,恍若旋走于楼檐的冬风,有种无处可依的狂躁。

“段青田你休要欺人太甚!甭说原就是子虚乌有,我就真在王妃那儿又怎么样?哪位王侯亲贵没个三妻四妾?你自个说的,王妃是我的正室,我跟正室那儿过一夜,我触犯什么天条了我!这么大雪,天寒地冻三更半夜的,我车轿也不用急急慌慌地自己骑马赶回来,哪怕就为了赶回来骗你,你也得领这份情!说话,你说句话!你他妈的给我一句话成不成,啊?说话!!”

青田所在之地,浑似一个吞噬声音的黑洞,齐奢只觉腔子里的一颗心也给吞了去——人便没有心了。

“行、行,”他恶狠狠又冷冰冰地,向她点了点头,“你若真非如此不可,那这么办好了——明儿我把你那冯公爷、乔状元也请来,让你春宵一度,咱俩就算扯平了,成吗?”

从头到尾都不曾瞥他一瞥的青田终于举目,跟他四目相投,齐奢说不准那是什么眼神,但他一辈子再也不希望她用这种眼神看他。万种恼羞成怒陡然间软化,可未容他搜刮出半个和解之词,青田的双眼却又一跳,瞄向他身后。齐奢回头,半开的门中,只见幼烟领着个婆子,却是王妃香寿的姚奶妈,两人显然听到了他与青田的争执,表情都有一霎难堪的静止。

幼烟善于应变,忙装作掸雪的样子,扑一扑身上的芦花暗纹披袄,若无其事道:“王爷,姚妈妈说出了大事,奴婢就直接带她进来了,还请王爷——”姚奶妈早已扑上前,两手向大腿上重重一拍,“了不得了王爷,王妃娘娘寻短见了,您快回去吧!”

齐奢大为惊诧,“什么?”

“快走吧王爷,府里都乱成一锅粥了!走啊,走!……”

姚奶妈连架带劝,一厢还支使着几个丫鬟递衣取伞的,一阵风地就给齐奢撺掇走了。青田置身事外地收回了注视,重新垂望膝面。她一生也忘不了,在御的蓝眼睛是如何就在她怀内一丝一息地沉入了永恒的寂暗。她没法接受在御已死去了,她手腕上还留着它临终前抓出的一片红痕,还新鲜得很。不,她的在御没死,它顽皮的小爪子正挠着呢,就在她五脏六腑间,一直挠,一刻不间断地挠。

5。

直等回到王府,齐奢才弄清了姚奶妈故意的语焉不详。原来王妃香寿因丈夫风高雪深也要从自己的床上回如园过夜,自觉羞愤难当,哭闹着寻死,被一群丫头摁在那里劝解着。齐奢本就窝了一肚子火,看见这场面,劈头盖脸每个人都赏了一顿骂,骂得众人灰头土脸,各自躲开。

此时已近黎明时分,这一日是初三,向例有皇极门坐朝。齐奢随意抹了一把脸,就准备更衣出门。

王妃的侍婢晚晚捧上只果盒,里头盛有木樨藕、穰荔枝等蜜饯,又接二连三地端上好几碟豆皮包子、奶油松瓤卷酥等细巧咸甜糕饼,再将只小瓷碗直杵到齐奢的鼻子下,“王爷不吃早饭,怎么也垫补点儿,吃几口点心,喝几口参汤,空着肚子哪得了?”兜得齐奢正欲再度发火,眼皮却一跳,盯住了晚晚还留在瓷碗上的手。手上一只蓝桂玉戒指,戒面极大,色泽极纯。他抬头朝她眼睛里一睃,干咳一声道:“你留下服侍我用饭,其他人下去吧。”

避开耳目,只用了不到十句话,晚晚就道出了前情后由。齐奢却听得一脑袋闷账,“哪儿?”

“在西配院中路还往北,舡坞后头,王爷哪里到过那儿?姚妈妈就逼我领开了幼烟,给人段姑娘哄在那湖边的大通廊子里干冻了半个多时辰。我瞧段姑娘手里还抱了个小盖篮,怕是什么要紧物事急等着呈给王爷。该说的奴婢都说了,王爷可千万替奴婢担待着些,叫姚妈妈知道,奴婢的日子可就难过了。这是段姑娘的,王爷代奴婢还给她吧。”晚晚撸下了手上的蓝宝戒指,曲颈奉上。

“她给你的,你就拿着吧。”齐奢相当疲惫地做了个笑,手一挥,示意晚晚退下。

晚晚福一福,心里头对自己的聪明得意极了。王妃香寿是个美人灯,事不干己不张口,可她身边的姚奶妈却是个狗仗人势狐假虎威的老东西,把谁也不放在眼里,连她们这些一等大丫鬟也被她成日价捏来搓去的,上下腹诽重重。别人治不了,王爷还治不了吗?晚晚打帘出了屋,将手里的戒指高高抛起,又迎着雪晴,接住这一捧湛蓝的光。

屋内,独余齐奢和他的愧痛;仿佛是昨夜在暴雪中策马狂奔,一身的锦衣重裘亦无法抵御满天满地的冰冷刺痛。他从来都明白青田把在御当做她的孩子——它就是她的孩子,当她的孩子被他一个狂妄的侍婢戳瞎眼睛时,她未曾对他有过一丝埋怨,然而当她抱着一分分断气的孩子守在寒雪中,本应陪护在侧的父亲却在另一张床上拨云弄雨时,她仍该没有一丝埋怨吗?齐奢摊开双掌的掌心,把脸埋进去。当他再见到青田,不管她将怎么对自己不理不睬,或口出恶语,他也绝不回一个字,他会任由她责罚,把心掏出来向她致歉。决意一定,反而神清气朗,上轿往紫禁城而去。一整天该办的事有条有理地一一办妥,到黄昏,坐了车就直出东华门。

地下的浅雪已做花泥,苍松红墙,风送晚钟。车子经由木鞍桥滚过,驶入如园二门。齐奢下了车,从仆从那儿取过一只贴有着黄签的果脯小坛,亲自拿着进了院。一打眼看见丫鬟们聚在游廊下闲聊,便虎起脸来申斥:“不好好伺候娘娘,全躲在这儿偷懒。”

常日和顺的幼烟一反常态地顶起嘴来:“王爷可别冤枉人,不是奴婢们偷懒,是娘娘正在接见客人,不叫进去伺候。”

“客人?”齐奢在门前立足,“哪家夫人这阵子还没走?”

第159章 搅筝琶(7)

幼烟略一犹疑,“不是哪家夫人,是位男客。”

齐奢的心猛一沉,这近香堂中除了他,自来从无第二个男人踏足。当下就隐觉不安,不管不顾地把门一推,直闯内室。才走近宜两轩,他就听到了一种怪异的动静: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混杂着极其低细的、青田自己的声音。而她的这种声音,理应只属于他。

齐奢掀开了卧室的五彩线络盘花帘。

毫无因由地,他第一个念头竟是要把手里的果脯坛找个地方放。靠门的墙下就有张半月几,所以他直接胳膊一抬,愣着眼就往上搁。坛子倒放稳了,本摆在几上的一樽香炉却连着铜座“嘭”一声全砸去了地面,屋子里重重一震。前头碧纱橱内的——确切来说——青田身上的男人,举头望过来。

对该人,齐奢甚至都不屑投目以顾,一双眼全死死地盯住了青田。她鸦鬓不整,薄汗淋漓,横陈的玉体上布满了红潮,大腿根湿色闪渍,正扑扇着睫翼由陶醉中清醒——脸对脸地,齐奢俯视着这一切。怎样一步步捱到床沿,过程于他已全成空白,连同那滚在床下口里喃喃着穿衣系裤的男子也不过是空白一团。齐奢仅有的兴趣只在于,鉴赏一具曾令他如痴如狂、爱不释手的美丽胴体在失掉了其间他所珍视的那颗心之后,活活崩解做腐尸的场面。这令人恶心的行尸自一地的衣裳坟、坟头上阴白的猫骸间,向他大睁开一对仍因兴奋而涣散的瞳,迷蒙又昏聩地眨动着,徐缓地举起一只手,拿炼狱的烧灼触碰他的袖沿。

齐奢抡圆了手臂挥出,他看到那女人向一张宽得没有尽头的红木大床里跌去,顿得片刻,她拧过脸,有血迹自其鼻孔、嘴角蜿蜒地淌出。齐奢一瞬不瞬,噬心刻骨地低哑诅咒:“婊子。”

后头又做一阵乱响,是幼烟入内奉茶,陡见这一幕跌碎了茶盘。齐奢回身,一手就把婢女给拨开,一气不停地走到垂花门外,叫过几名亲兵简短地交待了两句,即登车而去。

一向缓歌慢舞凝丝竹的如园,闪眼间,便有了渔阳鼙鼓动地来的、滚滚的灾乱。

镇抚司的番役们两刻钟后就到了,一批把守如园各门,另一批就乌央央地散往园子各处,查的查、封的封。

近香堂的数十名使婢均被赶出,倒见姚奶妈气焰冲天地率着十来家人,四方步踩到独坐一隅的青田身前,亢声高斥:“还当自己是娘娘主子呢?起来!滚蛋!”

青田的半边脸面高高地肿起,上下嘴唇都劈裂了,神态却非常从容而冷淡。她拿乌森森的眸子直瞪了姚奶妈一刻,就划回了眼珠,立起身。但脚还未踏出,胸前却“唰”地横过了一只手臂。

“手上的、头上的,都给我卸喽!”

青田依旧是不置一词,干净利落地卸去了手上的菱花金甲套、发髻中唯一的一枚千叶攒金牡丹步摇,接着摘掉了颈间的青金石链子,抹去了戒指,褪了腕镯,全放去手旁的小圆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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