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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第2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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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韦礼突然改口问这个;杜士仪顿时笑了起来:“你倒是消息灵通这些家伙;我还吩咐他们全都给我低调一些;没想到这数字竟然就已经出去了不过能卖出去这许多;却是因为吐蕃和奚族契丹;甚至连突厥那边都是需求猛增;否则那些茶商岂会如此容易就范?”

    “不过除却蜀茶之外;我听得江南如今亦是渐渐有些种茶人。蜀茶要行茶引;那些茶商会不会转战江南?”

    “所以;这就要等朝中的集议了。如今张说罢相;只希望我提请的这件事能够有个好结果。”

    张说罢相的正式消息传到成都;比杜士仪和韦礼得到消息;整整要晚了将近十天。饶是如此;在益州乃至整个蜀中;此事的震动都非同小可。去岁年底张说还作为封禅使陪同封禅泰山;甚至连随行心腹都一举官升数级;分明是最最煊赫的时候;如今却说倒台就倒台?一时间;各州刺史当中;曾经趋附张说或者与其有交情的;有的惶惶不安;有的义愤填膺;但更多的是与其无关的人在背地里众说纷纭。

    而最最庆幸的人;却非罗德莫属。一想到自己当初要是硬着头皮跟范承明一条道走到黑的下场;他就不寒而栗;在家转了几天之后;他就又硬求了李天绎作陪;到成都县廨捐出了两千贯——至于于什么他根本不管;只求杜士仪能把之前的事全都忘了

    巴蜀茶会的会员商户们倒是表现得情绪稳定。作为纯粹的商人;宰相这种层级上是谁人做主;和他们关系不大;反而道听途说的杜士仪和范承明那点针锋相对的往事;结合如今张说的倒台;反而让他们对如今判茶引司事的杜士仪更生出了不少敬畏来。至于暗地里贩运私茶的;当然不会因为这么一丁点小事而偃旗息鼓;可动作不免小心翼翼了许多。

    在这种上下震动议论观望的当口;数骑来自洛阳的信使抵达了成都县廨。为首的人一跃下马后;对门前亮出信符说了一句有制书;门上就立时不敢耽搁地将其一路引了进去。而等到杜士仪闻讯赶到了正堂时;见到人时;他面上立刻流露出了又惊又喜的表情。

    然而;要叙别情;现在却还不是时候;他只能正sè以礼相见。而对方微微颔首过后;等到一切预备停当;便沉声说道:“成都令杜士仪;才称人秀;品冠贤才。屡有诤谏直言;常进谋国之议。今依所奏;建剑南道及江南东道西道淮南岭南道茶引司;可授殿中侍御史;仍判益州两税使;并茶引司诸事;以茶引司事为先。”

    所谓的殿中侍御史虽是本职;但两税使和茶引使这两个使职方才是重中之重。面对这样一道期待已久言简意赅的制书;杜士仪长长透了一口气;心中更加明白;天子用宇文融;是为了财计;而如今采纳自己的进言;同样也是为了财计。至于事情办不好;是否会拿自己平息民愤;那是显而易见的事。

    接了制书;把这位千里迢迢赶赴成都传信的信使请到了书斋奉茶;杜士仪方才拉下了刚刚在人前一本正经的脸;笑容可掬地问道:“三师兄;怎么会是你亲自来?”

    “东都疾风骤雨;大师兄都悄悄来打探了一回消息;得知风平浪静后方才回嵩山去了;你说我为何要来?”裴宁依旧是那张冷冷的脸;直到犀利的眼神看得杜士仪有些心虚地于咳了一声;他方才冷哼道;“那时候你一上书;我那族兄就把我叫去逼问了一通;结果我自然说什么都不知道;其实也是真不知道你在两京就常常闹得天翻地覆;到了成都竟然也是如此;我要是再不来;天知道你还有什么异想天开的主意?”

    杜士仪当初在嵩山草堂时;最怕的就不是恩师卢鸿;而是冷面监学御史裴宁。如今被裴宁这样一说;他唯有不吭声。裴璀和张说交情极好;他与其让裴宁里外不是人;还不如索xing报喜不报忧;免得人担心。可如今看来;这一招显然不太灵验;没看裴宁于脆就亲自来了?

    “三师兄……”

    这一声之后;他还没想好怎么赔情;裴宁就淡淡地说道:“大师兄用了些手段;我又让族兄在吏部尚书任上最后帮了我一个忙;我这次来也就不回去了;留下给你当个副手。”

    “什么”

    要给自己派副使的事杜士仪早就听说了;原本听说是老相识郭荃;可没想到一转眼就变成了裴宁杜士仪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可裴宁却冷冷回看着他道:“怎么;你觉得我无法胜任?”

    “我怎么敢”杜士仪赶紧否认;但一想到裴宁刚刚的话语中流露出的那一层意思;他便登时心中一紧;“刚才三师兄说裴尚书在吏部尚书任上帮你最后一个忙;难道……”

    “皮之不存毛将安附焉?张相国都倒台了;被他一直称道引荐的族兄怎么还占得住吏部尚书之位?不说此事了;你又不曾和宇文融等人沆瀣一气。只你此前声势太大;倘若不能好好将茶引司之事推行下去;到时候反弹必然极烈。南来吴裴虽则北归之后;多在北地;但毕竟一度南迁;在襄阳还有些族人;更有人南迁江南之地;而京兆杜氏乃是地道的北人;由我随你行事;总比你独臂难支的强。要知道;你这成都令的位子是韦十四郎接;你这一出巴蜀;没个帮手如何成行?”

第一卷当时年少青衫薄 第四百六十五章 师兄考师侄;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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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宁此次顺路充当传达制书的信使;除了给杜士仪带来了升官的喜讯之外;也给韦礼带来了成都令的吏部任命书。

    大半年的益州大都督府司户参军;一年不到的录事参军;如今又再次一跃接任成都令;韦礼在短短一年半的时间里就完成了三任官的交替;足够无数寒素出身的官员羡慕嫉妒恨了。然而;如今他的伯父韦抗重新入为刑部尚书;父亲韦拯亦是有传言将进为郎官;再加上相比朝中那等动荡;这擢升也就显得不足为奇了。

    即便如此;能够在外而连连升迁;韦礼自也是高兴得很;裴宁去了宣了尚书省吏部之命后;他便邀杜士仪和裴宁在家小酌;一时喝得酩酊大醉。

    而成都县廨上下面对如此突如其来的消息;亦是一片震撼。原本王铭的缺口去岁年底就已经被人补上了;新来担当捕贼尉的乃是从明经登科;才刚释褐的山南士族子弟刘兴义;做事勤勤恳恳;颇得杜士仪信任;县丞于陵则如今也老实了;主簿桂无咎就更不消说。得知杜士仪升任殿中侍御史;而且权限进一步扩大;而接任成都令的赫然是杜士仪的好友录事参军韦礼;几个人面面相觑之余;却是几家欢喜几家忧。

    “明公回来了”

    听到这个消息;之前杜士仪跟着那位来自洛阳的天使出门;来不及去恭贺的几个属官全都慌忙出门;相见之时更是恭贺道喜不迭。而杜士仪对他们也显得格外和煦;一一说话之后;却对最后上前来的县尉武志明说:“武少府随我进来说话。”

    见杜士仪单单点了武志明;于陵则和桂无咎自然有些心中泛酸;只有尚年少的刘兴义看着武志明跟进去的背影;用很有几分羡慕的语气笑着说道:“杜明府真是厉害;三头及第;由万年尉而左拾遗;又在丽正书院中修了一年多的书;出为成都令也才一年多;这就已经升任殿中侍御史了。”

    “人比人气死人……”于陵则用别人听不见的声音含糊嘟囔了一句;却是有些垂头丧气地回屋继续办事去了。

    而武志明并不认识裴宁;眼见杜士仪竟然把这位来宣制书的天使给请进了书斋;他不禁纳罕十分;连陈宝儿也在一旁都没有注意到。当杜士仪吩咐他落座的时候;他不自觉地把脊背挺得笔直;随即就听到了自己意料之外的一番话

    “我到成都已经有一年半多了;武少府一直兢兢业业勤勤恳恳;所以如今我离任之际;也想问你一句。倘若你愿意继续留在这里辅佐韦十四郎;我可以设法举荐你升任主簿;甚至县丞。如若你愿意跟着我;茶引司如今既是要从此前的五州扩展到剑南道;甚至整个江南;我也需要信得过的人。”

    武志明只觉得脑际轰然巨响;简直无法置信这样的好事一下子就砸在了自己头上。他下意识地重重咬了咬舌尖;这才意识到不是做梦;因而深深吸了一口气便斩钉截铁地说道:“若非明公主持公道;只怕我还得一直辛辛苦苦地于着捕贼尉;是明公信赖;视我为腹心;委以重任;方才有我的今天。如今明公受命主持茶引司之事;我虽不才;但愿附骥尾”

    见武志明几乎想都不想便说出如此一番话来;裴宁那冷峻的脸上不禁露出了微微笑容。下一刻;他就只见杜士仪把目光转向了自己。

    “裴御史此次以监察御史之职;出任茶引司副使;武少府既然愿意跟我去茶引司;今后有的是和裴御史打交道的机会。”

    杜士仪说到这里;发现武志明偷瞥了裴宁一眼;立时显得小心翼翼;他深知是这位三师兄的寒气外放吓着了人;一时不禁莞尔;口中自然不会揭破两人的这一层关系。等到放了武志明出去预备;他又唤了陈宝儿上前;因笑道:“宝儿;这是监察御史裴宁裴叔峻;出自南来吴裴;也是我于卢师草堂求学时的三师兄。于你来说;应该叫一声师伯。”

    跟着杜士仪;陈宝儿曾经见过韦礼和张简二人;那时候杜士仪不过是令他叫一声世伯;如今这一位却是师伯;自然更显亲近。尽管裴宁那冷冽的目光犀利得有些扎人;但他却连忙坦然上前施礼拜见口称师伯;起身之际;他就听到面前传来了一个淡淡的声音。

    “你跟着君礼都学了什么?”

    “学了《论语》、《礼记》;正在读chun秋三传;但还只是会诵;不少地方仍然不明其意……”陈宝儿老老实实地说了自己的课业;甚至连临了些什么帖子都和盘托出;末了才低下头说;“弟子从小只是断断续续读书认字;底子薄弱;虽蒙杜师花费了大工夫大力气;却依旧只学了一些经史皮毛。”

    “底子薄弱不要紧;想当初你师傅到草堂求学的时候;也只是经史能诵;却一知半解。”裴宁毫不在意地揭了杜士仪的短;随口考较了陈宝儿多条经义;见果然能熟练地诵出上下文;理解上头则能显然看出落后于那些官宦世家子弟之处;他就微微颔首道;“学不分先后;你现在不过十三岁;和你师傅当年求学时一般年纪;不用妄自菲薄。贺礼部那等名声赫赫的文坛大家;也不过四十方才豪取状头;你只要苦学二十余载;此前耽误的那数年须臾就能弥补”

    “是;谢谢师伯”陈宝儿只觉得又惊又喜;慌忙再次大礼谢过;等到依杜士仪吩咐退出屋子时;他方才露出了难以抑制的雀跃喜sè。

    那样一位冷面的长辈;竟然会如此勉励他

    “这孩子心xing不错。”

    尽管杜士仪提到过收陈宝儿为弟子时的内情;但此刻亲眼得见;裴宁自然大为满意。当杜士仪提到此行仍然会带上他充记室的时候;即使知道这记室不过是一个称呼;并非实际官职;他仍旧为杜士仪对这个弟子的看重而动容。直到杜士仪说起当初那桩刘张氏触柱的案子;听到陈宝儿如何对付了那一家无赖父子三人;他方才再次露出了笑容。

    “掌管文书机要;好记xing之外还要有甄别是非之心;品行更是要紧。他既然有明辨是非之能;你又属意于他;一个记室;外人也无从置喙。”

    杜士仪知道裴宁在草堂时;管着上上下下上百名学生;对人的品行重视更胜于学识;而且眼光极准。所以;裴宁能赞陈宝儿这么一句;他心里就更高兴了。然而今ri难得师兄弟重逢;他可不乐意一个劲地说着这些公事大事;少不得关切地问道:“未知三师兄此行;可带来了家室?”

    他的柳下惠那是做给人看的;暗地里却有佳人相伴;而裴宁却是自从当年未婚妻亡故之后便再未谈婚论嫁;这一拖都多少年了?他就想不明白;裴宁固然父母双亡;可长兄长嫂都在;还有裴璀这样身居高位的族兄;怎会任由其一直这么形单影只?

    “婆婆妈妈”裴宁却根本不接杜士仪这话茬;只用招牌的冷脸把杜士仪挡了回去。然而;他正试图把话题拐到正事上头;外面突然传来了轻轻的叩门声;紧跟着是陈宝儿小心翼翼的声音。

    “杜师;师伯;杨小娘子来了。”

    还不等吃了一惊的杜士仪想出什么暂时把小丫头挡在门外的主意;外间就已经传来了玉奴那清亮的声音。

    “师傅;师傅;我已经听说了;你就要走了是不是?你就要不在成都了是不是?阿爷又去了雅州;如果你也走了;你让玉奴怎么办……”

    听到那声音越来越低;中间还能听到明显的抽泣;杜士仪顿时一个头两个大。他也顾不得裴宁那蹙起的眉头;站起身快步到了门口把门拉开。果然;他就看到满脸尴尬的陈宝儿身侧;玉奴正眼睛通红地站在那儿;一见他出来;小丫头几乎是下意识地紧紧攥住了他的袖子;脸上露出了不加掩饰的孺慕和悲伤:“师傅;是真的吗?你真的要走;连你也不要玉奴了……”

    事出突然;杜士仪也没想到任命会来得这般顺利;所以;他根本就还没想到玉奴的问题。此时此刻见小丫头哭得稀里哗啦的;尽管不知道是杨家就这么纵容了她跑来;还是小丫头又拿出了从前那样的逃家大计;他不得不软言哄骗道:“你阿爷是升官去了雅州;并不是不要你;师傅我也是。朝中对师傅另有任用;所以我得离开一阵子;但并不是就不回来了……”

    “师傅骗人”

    玉奴使劲摇摇头打断了杜士仪的话;随即抬起了头死死盯着他;“三姊说了;师傅接下来怕要满天下跑;如果一切顺利;只会回京城去;根本不可能回成都来师傅;我的楚汉还没学好呢;呜呜呜呜……”

    这话说到最后;就化成了一阵呜咽;让杜士仪好一阵无言。就在他使劲转动脑筋琢磨如何哄小女孩的时候;身后就传来了一个冷冽的声音。

    “你除了季珍;还收了一个女弟子?”

第一卷当时年少青衫薄 第四百六十六章 弟子美人;清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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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糟糕;这事情却是从来都没对裴宁说过

    杜士仪心里咯噔一下;正试图解释两句;玉奴却已经看到了他身后出来的那个青年。

    对方看上去仿佛比杜士仪年长;五官轮廓分明;乍一看去分明是极其英挺俊朗;但那种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冷意;却让她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尤其是当那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时;她只觉得一种强烈的压迫感扑面而来;可转瞬间想到这兴许就是陈宝儿刚刚说的那个从东都来的信使;她也不知道从哪儿来的胆子;不退反进了一步。

    “没错;我跟着师傅学琵琶已经一年多了”玉奴鼓起勇气回答了这么一句;可在那倏然转厉的眼神注视下;她突然只觉得满腔勇气如同冰雪一般融化;最后还是努力攥紧了小拳头;这才让自己没有后退;“郎君就是东都来的天使?”

    裴宁这还是第一次见玉奴;什么粉妆玉琢;什么眉眼如画;在他看来都是无谓的事;但小丫头此前分明是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面对自己的质问;却突然如同炸了毛的小猫似的;奋起勇气和他对视;从小到大就没几次体会过有趣这种感觉的他;竟破天荒地挑了挑嘴角。陈宝儿和玉奴对此倒没觉得什么;只觉得裴宁这一笑;周身那股寒气看上去仿佛就消解了不少;而杜士仪却少有见他对生人这般温和;此刻简直以为自己眼花了。

    “不错;我就是东都来的信使。”裴宁随口接了一句;面上的笑容须臾就敛去了;眼睛却是看着杜士仪;“十九郎;她真的是你的弟子?”

    “三师兄;我是教了她一年多的琵琶;这一声师傅却也本该是应当的。”玉奴人也来了话也说了;刚刚还在裴宁面前如此硬撑;杜士仪暗叹一声;便轻轻牵起了小丫头的手;“她阿爷就是雅州司马杨玄琰;要说这一任命本来就是我竭力促成的;如今她小小年纪不得父亲在身边;又听说我也要走;故而方才露出了如此留恋之态。”

    说到这里;他便低头看着似懂非懂的玉奴说道:“玉奴;这是师傅的三师兄;当年我学琵琶;就是三师兄奉卢师之命教给我的;所以;论理在琵琶乐理之道;这算是你的师祖了;不可无礼。”

    “啊”

    玉奴顿时瞠目结舌。下一刻;她便连忙裣衽施礼道:“是玉奴失礼了……我只是不想……不想……”

    裴宁差点被杜士仪这煞有介事的介绍给气乐了;可杜士仪话都说出去了;他只能狠狠瞪了这家伙一眼;继而就打断了玉奴的话:“你跟着你师傅都学了些什么?”

    “学了识谱;学了调弦;还学了很多曲子……”

    仿佛是生怕裴宁质疑不承认;玉奴几乎掰着手指头把自己这些年学过的曲子从头到尾数了一遍;足足二十余曲。别说她如今尚不过七岁;就是比她更大一些的;也很少能够学得这般之快;裴宁自己就是学着裴家琵琶长大的;最初有些不信;待见杜士仪面露自得之sè;他不禁眉头一挑。

    杜士仪在外官任上不过两年不到;捡到一个心xing资质品行全都称得上优秀的弟子不算;竟然连音律琵琶也能找到这般良才美质?

    “十九郎;你还真是机缘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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