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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风月-第2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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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九郎;你还真是机缘独到”

    听到裴宁的这么一句话;杜士仪知道玉奴的真情流露和资质禀赋已经打动了自己这位苛刻的三师兄;一时间如释重负。然而;他更知道三师兄为人公私分明;此刻他只能轻轻吸了一口气蹲下身来;斟酌了一下语句后;便对玉奴说道:“玉奴;师傅的任命也才刚下来;是否立刻远行却还是没准的事;所以你现在就哭还来得太早了。师傅还兼任着益州两税使;哪里会轻易就离开成都再不回来?倒是你应该高兴才是;我近来说不定就要去雅州巡视;届时还能带着你去探视你阿爷。”

    七岁的小丫头毕竟没办法识破成年人那些善意的谎言;玉奴就被杜士仪这一句句话说得呼吸急促两眼放光;最终轻轻点了点头;放开了死死攥着杜士仪的手。她使劲又揉了揉通红的眼睛;屈了屈膝说道:“是玉奴不该听了三姊提到这事就匆匆赶过来;玉奴向师傅和师伯赔礼。不过……”

    她突然对着杜士仪伸出了小手指;认认真真地说:“师傅;拉钩?要是师傅骗我;我就去告诉师娘”

    拉钩这种事;杜士仪即便知道这只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但也并不怎么排斥。可是;玉奴在这种要紧关头突然一嗓子捅出了师娘这两个字;他几乎是在顷刻之间感觉到了后背上那两道犹如实质的目光;顿时暗自叫苦。此时此刻;他只能硬着头皮勾着她的小指做出承诺;直到陈宝儿行过礼后把玉奴送了出去;他才转身过来面对着裴宁那审视的眼神。

    “三师兄……”

    “小师弟;你这隐瞒的功夫;实在是炉火纯青”尽管如今卢鸿的入室弟子早已又添了好些;但在裴宁心目中;总是把杜士仪视作为小师弟;此刻又自然而然流露出了旧ri称呼。

    无奈之下;杜士仪只能把裴宁先请回了书斋;又再次关上了门;随即就开始顾左右而言他:“三师兄;我也不是故意的……再说你不也是年过三旬却尚未谈婚论嫁。”

    “我和你不同。”

    裴宁这一次却没有岔开话题;摇了摇头后便淡淡地说道:“我生下未久;阿娘就去世了;阿爷之后又续娶了妻室;而我生来冷xing;曾有相士说我命中克亲;因为阿爷和卢师有旧;故而我幼龄便到卢师草堂求学。时过境迁;阿爷和我继母双双过世;原本少有人记得此条;但那时候阿兄做主为我定下了未婚妻之后;正当锦瑟华年的她却也未几撒手而归;自然不免又有人说起旧事。我本就不在乎婚姻之事;就是仕途;若非大师兄一再劝诫;我也不会去勉力一试;如今能拖几年就拖几年;等到不能再作他想;我就回山助卢师传道授业解惑;所以;我自然和你不同。”

    杜士仪这才知道;相比自己瞎掰的所谓命中克贵妻;裴宁才是真真正正受那些相术占卜之言牵累至深。一想到裴宁从小是如何养成的这般冷xing;他正要开口说什么;却被对方一口堵了回去。

    “若你要我去求司马宗主向人辟谣;那就不必了。司马宗主虽很少批命占相;早年间来往嵩山;却曾经为我卜过一卦;道是绝情冷xing;不宜后嗣。”裴宁莞尔一笑;却是显得犹如汉白玉一般的脸上生动了一些;“不但是我;大师兄也得了如此批语。所以;当初大师兄送我出山时曾经对我戏言过;什么时候被人揪着我不娶妻不放;我什么时候就回山陪着卢师隐居。想必到了那时候;小师弟你也能够独当一面了。”

    司马承祯……竟然真的颇jing命理玄学?

    杜士仪只觉得心里五味杂陈;又是感动于裴宁卢望之这些师兄的期望和苦心;又是感激司马承祯一直以来对他的提携和照拂;甚至连那种鬼话都帮忙圆谎;一时间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许久;他方才低声说道:“三师兄既是如此推心置腹;我也不敢再隐瞒。其实;当年我请司马宗主替我放出克贵妻之语;不止是为了回绝圣人以我尚主之意;权贵公卿以我为婿之心;其实也是因为我早有意中人。”

    “真是如此?”见杜士仪点了点头;裴宁不禁轻哼了一声;“当初大师兄就这么猜;我却觉得你不至于如此轻率。兼且此后数年你不曾谈婚论嫁;我还以为只是大师兄胡乱猜度;没想到竟然是真的究竟是何家女子;你不能光明正大立时迎娶回门?”

    杜士仪本待要直说;可话到嘴边;想到裴宁如今人也在成都了;他就索xing说道:“她眼下就在成都;三师兄可想去见一见她?”

    裴宁刚刚就在心里把杜士仪可能认识的女子全都在脑海中过了一遍;但一时半会却还有些疑惑他的意中人究竟是谁。此时此刻杜士仪既然开了口;他就想都不想地点点头道:“好;你带路。”

    即便是裴宁这等不管闲事;更不会在背后说人闲话的xing子;当随着杜士仪来到那别有洞天的玉真观时;也不禁暗自腹诽了一声金屋藏娇。然而;当他看到一个侍婢引了一个身穿红衫的丽人款款上前时;他就一下子愣住了。

    王容在两京时;最初帮父亲王元宝打理过不少生意往来;但见的往往是顶尖人物;而后入金仙观为女冠;更随同金仙公主进出宫闱;但金仙公主鲜少和那些贵妇交际往来;所以等闲人等并未见过她;如裴宁便是今ri才与其第一次见面。乍一照面;他就知道这绝非小门小户的女郎;而要说是那些顶尖官宦之家出来的大家闺秀;却又没有那种卓越家世熏陶出来的凌人气势;第一印象中;更多的是温和娴雅。

    然而;等到王容开口自报家门;他就知道那温和娴雅四个字;决计和这位女郎搭不上边。

    “见过裴郎君;妾身王容;家父长安王元宝。”

    裴宁立时斜睨了杜士仪一眼。好你个杜十九;躲在成都逍遥;美人弟子环绕;这都是什么福气

第一卷当时年少青衫薄 第四百六十七章 夫唱妇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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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士仪突然把裴宁带到了玉真观;王容事先也是一点准备也没有。尽管从两京到成都的这条路上;经过她多年的经营;和此次入蜀之后更加下了本钱维持;消息渠道畅通无阻;她更有玉真公主和金仙公主的鼎力支持;宫中但凡发生了什么事;都能立时三刻得到消息;但这一次天子的决断显然来得快;裴宁这个信使走得更快。所以;在裴宁审视的目光下;她压住心里那微微不安;坦然直视着裴宁的眼睛。

    “竟然是王元宝之女”裴宁久久方才轻轻吸了一口气;继而就似笑非笑地看着杜士仪;“小师弟;你倒是眼光独到。”

    杜士仪有些心虚裴宁这眼光独到四个字究竟是褒义还是贬义;只能于笑了一声。而王容却歉意地解释道:“杜郎当年因知觊觎我者众;而他又结仇颇多;因而为求万全之计;方才把婚事拖了下来。而且;他矢志先立业;后成家;我也是同意的;总好过贸然成婚后却为人所算的强。”

    “玉曜娘子倒是豁达;还未成婚就先替他说话了”裴宁冷哼一声;见杜士仪仍是没吭声;他就颔首道;“你们既是两情相悦;终身大事想要如何规划;也轮不到我说三道四。只是;小师弟你虽则父母双亡;但上头还有叔父这样的长辈;若一味越过去;难免被人责难。”

    裴宁虽然没有明说;但杜士仪听出他并未因为王容的家世出身而有什么异议;就知道对方已经是默许了;此刻连忙接上话茬道:“多谢三师兄提醒;我和幼娘的事;老叔公早就知道了。而且;当年我北上幽州;就曾经替老叔公捎了一封信给叔父。老叔公已经明说;我的婚姻大事由他做主;不劳叔父cāo心。

    “朱坡京兆公倒是真心为你着想。小师弟;你能有今天;虽也是你自己勤恳用心;但也多亏了这些亲长提携爱护。此前因为提出暂止租庸调;只收地税户税的事;宋开府受了不少责难;虽则他是提出者;你是执行者;但此事的提出;应也和你脱不开于系?”问出这话时;裴宁却已经露出了凝重之sè。

    相比茶引;租庸调乃是大唐赋税体制的根本;以两税代租庸调;远远比茶引的撼动xing更广;哪怕至今也只是由在成都推行;而扩展到在益州蜀郡这一州之地推行。所以;既然裴宁已经猜到了;杜士仪也就点头承认道:“是;早在几年前宇文融括田括户之际;我就曾经对宋开府提过这件事;只是那时候宋开府觉得兹事体大;所以暂时搁置了。直到我之前出为成都令;又屡次写信将成都客户居人之争告知于他;这才促成了他的上书试点。”

    “你呀……”裴宁看了一眼王容;突然若有所思地问道;“你和玉曜娘子的婚事;尚且能够如此隐忍多年;为何你那些奇思异想就不能稍稍再等几年;至少等到你官居五品;在朝完全站稳脚跟之后?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地推陈出新;朝中人等便会把你和宇文融这等借括田括户一再擢升的悻进之臣相提并论;此中利弊以你之聪颖;必然不会不知道须知宇文融是凭门荫入仕;你却是堂堂的三头及第;人人皆知你才高八斗;文华出众”

    面对这么一个犀利直接的问题;杜士仪不禁沉默了下来。难道他还能说;因为知道过不了多少年;那位如今看上去尚属贤明的天子就会接二连三犯糊涂;最终把这盛世大唐一举葬送?难道他还能说;即便被人说成是悻进也在所不惜;只求能够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获得足够的话语权和立足之地;以求能够抗衡接下来动荡不安的政局?难道他还能说;他根本就不在乎当一个贤臣;从前那些诤谏风骨;全都是为了给自己顺利打根基铺路?

    然而;他没有说话;王容却开口打破了沉寂:“裴郎君质疑杜郎心急;有些话我不得不说。不招人嫉是庸才;当初王十三郎一曲郁轮袍;举世赞为绝唱;状头及第;释褐授太乐丞;何等众所瞩目?可一朝被人算计;远贬济州;却是亲友竭尽全力也不能使其重新返京。按部就班固然安稳;但仕途多变;尤其是神仙打架;殃及小鬼;焉知杜郎求安稳;别人就能让他安稳?”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顿;随即缓步到杜士仪身边与其并肩而立:“杜郎曾对我说;两税之制;得利的是天下少田无田的百姓;伤的是拥田数万的大地主;而茶引之制;伤的是茶行茶商之利;惠及的是茶农;更惠及朝廷国库。若能够现在做;比将来做好。若能够让他做;能够做出一个惠民惠国的示范来;比将来别人折腾得鸡飞狗跳强。我一介妇人;不懂得那许多利国利民的大道理;但既是杜郎愿意去做;我也愿意不遗余力从旁相助人力物力。因为我知道;杜郎是有担当的人。”

    这一男一女并肩而立;彼此对视一眼笑意宛然;裴宁竟一时间想起了珠联璧合四个字。哪怕之前见到王容;知道了她的出身来历;他对这桩婚姻并未有什么不满或反对;可此时此刻;他心里却生出了另一个念头。

    倘若换一个出身高门望族的大家千金;可会对胆大包天的杜士仪这般鼎力支持?

    恐怕不会;因为那些高门大户姻亲无数盘根错节;兼且那些千金从小养尊处优;哪里会知道什么民生疾苦?也只有王元宝这样从寒微而富贵;见识过人情冷暖世态炎凉的家庭;其女方才会在这等太平盛世居安思危。

    “小师弟;你确实眼光独到。”

    这是裴宁第二次说自己眼光独到。倘若说上一次还有些意味不明;那这一次;杜士仪就能清清楚楚地分辨出;裴宁被王容这番话打动了。此时此刻;他的心头终于真正轻松了起来;当着裴宁的面就含笑执了王容的手;继而开口相邀道:“三师兄既然来了;就留在这里用晚饭。任命都已经到了;你这个副使也已经铁板钉钉;我们也该好好商讨商讨;接下来该从何入手。”

    裴宁却不过杜士仪的邀请;当下就留了下来;等晚饭过后;见到了王容书斋中那一幅巨大的木刻地图;他立时为之动容。寻常商人固然会因行商需要而备有自己绘制的地图;但大多数都是粗制劣造;和官府的版本有天壤之别;可王容珍藏的那一份是木刻版;其jing度可以媲美当初他在集贤殿任校书郎时所看到过的那些地图版本;看上去已有些年头了。当他得知这是王容派人进蜀之后;因缘巧合以一千贯高价买到的;不禁赞赏地点了点头。

    “这却是好东西。”裴宁赞了一句之后;手指就径直指向了西南面的一角;“虽则如今茶引司已经如你所愿;扩展到了剑南道;既然你此前所领五州;已经先行安顿妥当。那么;你之前已经答应了你那小徒儿;不妨从雅州开始

    一贯严肃的裴宁竟然会和自己开这样的玩笑;杜士仪不禁有些讶异;但隐隐之中也察觉到;裴宁的心情仿佛不错。他自然不会去破坏三师兄这样的好心情;而先稳固原本的五州;然后才进一步扩展;这原本也是他的宗旨。然而;裴宁说完这话后;却又看向了王容。

    “玉曜娘子;云山茶行是你主持;还是令尊也知情?”

    “阿爷只专注琉璃;这茶行本是我喜爱饮茶而设在蜀中用于收茶的;后来因为杜郎有心往奚族契丹输茶;所以数年之间规模大了十几倍;阿爷虽少许知情;但账面也好;银钱进出也好;都是与琉璃坊完全duli的。”王容知道裴宁是可以信赖的人;自然和盘托出道;“而且;杜郎身在蜀中;云山茶行与其有涉;这一点有心人都会知道;倘若让人知道云山茶行的东主慧娘子和阿爷有关;岂不是告诉别人杜郎与我有私?”

    “亏得你们两个能瞒着上上下下这好几年……”

    不等裴宁继续往下说;杜士仪便轻咳道:“三师兄就别揪着我和幼娘不放了;时候不早;我们先回去如何?从明ri开始;只怕还有的是人要见;上路之前更有的是预备要做。”

    杜士仪生怕裴宁问出更多麻烦事来;只能忍痛放下会佳人的机会;硬是拉了裴宁回去。只临走之前;他却与王容约定;由对方先走一步;届时到雅州再行会合。果然;这一夜的消停过后;次ri;闻听讯息的各家纷纷前来拜见探听消息;宾客纷至沓来;而杜士仪还要和裴宁抽空去见本州王刺史。等到和韦礼打好交接;又临时征调了武志明随行;这一切预备停当之后;鲜于仲通却是主动找了上门来。

    “闻听明公高升殿中侍御史;领茶引使事;不ri即将启程往建各州茶引司;向不才;绵州赵使君颇有几分相熟;明公启程先行南下;向愿北上绵州为使君促成茶政之事;不知明公可能允准?”

    伸手不打笑脸人;自己在成都期间;鲜于仲通向来配合良好;更何况去绵州确实并非顺路;杜士仪稍一沉吟;便爽快地点头答应了下来:“仲通既然有此心;绵州汉州便都交给你”

    此话一出;鲜于仲通登时面露惊喜之sè;慨然应诺道:“请明公放心;我必定尽心竭力。”

第一卷当时年少青衫薄 第四百六十八章 别有风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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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益州到雅州,出成都,过广都,然后由蜀州新津,到邛州办完了茶引司诸事,再往西南而行,就进入了青山环绕的雅州地界。过了名山,行走于崇山峻岭之间,便只见一座关卡伫立山中,把守着进雅安的这条必经之路,这就是号称西蜀第一关的鸡栋关了。

    这一路行来,和此前进蜀时所走的山路相比,杜士仪更体会到了艰险,而原本对于要到雅州去探望阿爷兴奋不已的玉奴,也因为路上的辛苦而变得有些jing神恹恹的。所幸杨铦让杨钊一路跟着,后者极会逗弄照顾小孩子,再加上玉奴想着能够父女重逢,咬着牙硬挺了下来。然而,在鸡栋关驿馆之中投宿的时候,小丫头仍旧有些微微发烧,这也让杜士仪颇为担心。

    可是,他本想把玉奴安置在此,等病好了再接她到雅州,可没想到这意思对杨钊一说,对方就大摇其头:“明公有所不知,玉奴人虽小主意却大,在家时也往往拗得她两个阿姊无可奈何。更何况这次跟着出来,她是硬磨得她大姊答应的,她那三姊因为没能跟着,还气得好几天都在耍小xing子。她之前头疼发烧的时候,有些迷迷糊糊的时候还对我说,不能为山九仞功亏一篑,还说是明公教她的。”

    见杜士仪摇头叹气,杨钊便又小心翼翼地说道:“而且她睡下之前已经退了热,明公不若等明ri一早,看看她是否好转再做决定?我身负照拂之责,若是她真的坚持不住,却也不会听她胡来硬是跟从。”

    “那好吧!”

    话虽如此说,杜士仪心里却已经决定明天说什么都要把小丫头留在鸡栋关。他心里清楚,在这种海拔渐高的地方,说是头疼脑热,但若不加留心,那小病就会变成大病,玉奴才七岁,他不能因为心疼她思念父亲,挂念自己,就铸成大错。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杨钊拉着鲜于仲通连夜拜访了鸡栋关一个呆了三十年的老卒,给他这一行人都配了一剂药,道是一路前行能够不惧这山高路陡气候多变,而玉奴一觉醒来,却也是jing神奕奕,死活磨着不肯留下。

    就连身为剑州本地人,曾经进过雅州的武志明,在仔仔细细看过那一剂药方之后,也立时连连点头道:“这比咱们之前预备的药方要管用,进了雅州,羌蛮混杂,时有sāo乱为其一,而水土不服却为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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