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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雅拿着手机,呆在那里发愣。
第六部分问题的严重性(二)
昨天报帐时小雅的态度对老徐的自信心是一个打击,这一打击直接影响到老徐的精神状态。
坐在办公室,老徐又一次打起了盹。
这两天有点像阳春三月,出奇地暖和,暖风吹得老徐醉,趴在桌上就想睡。但老徐对自
己说,不能睡,不能睡。于是老徐从抽屉里摸出了一本电影杂志,有声有色地看了起来。
屋里很静。只有日光灯在发出嗡嗡的声音,像是有一架小型侦察机,盘旋在办公室的上空,监视着屋里的一切。
小江在电脑旁打北京地区妇女用尿不湿的策划方案。而小宋的位子依旧空着。
小宋死后,公司一直没再招人。这证明了小宋的存在毫无意义。不光如此,后来,老板发现,没了小宋,对公司而言,产生了一种开源节流的效果。
办公室里少了一个人,立刻冷清了许多。说实话,以前,老徐挺讨厌像小宋这样的女人,因为自己难看,就对一切漂亮女孩和所有男人表现出得深恶痛绝。但她死后,老徐觉得,也许,这也是一个人的可爱之处?
有时,下班时,老徐站在小宋的桌子旁边,垂手肃立,仿佛小宋正趴在桌上偷偷地看书。
老徐知道,小宋最爱看黄色小说,并从小说中得到快感,现在,她已经用不着这些了。
小宋的世界里充满了快乐。
整个上午很静。基本没有什么事儿。中间小江过来问老徐一个字。老徐就告诉她。
策划案是老徐写的,字迹龙飞凤舞,经常会遇到小江看不清的字。当然,有时,有的字挺清楚,小江还是要问。老徐也不在意。好在小江身上有一种比较好闻的香水味,小江一过来,气味扑面而来,香风缭绕。老徐一边用余光欣赏着小江隆起的胸部,一边一本正经地对小江加以指导。
中间小江给老徐倒水,老徐点头致谢。
后来老徐觉得很无聊,在电脑上玩起了空当接龙。玩了一会儿,觉得更加无聊了。
因为与小雅闹别扭,新家装修的事儿老徐一直都没有顾上。只是中间给那个包工头打过几回电话,回话说放心吧,我们保证质量,接着就是什么“一握客户手,永远是朋友”之类的话。后来老徐说,有问题我可不给钱。那边说“放心吧放心吧,我的手机没电了”,然后就挂了。
老徐还是决定要去看一看。
就这两天吧。老徐想。
中午吃饭前,老徐的电话响了。当时老徐正撅着腚低头找东西,电脑桌底下一片狼藉。
“帮我接一下电话。”老徐脑袋扎在电脑桌底下,瓮声瓮气地说。
小江把电话接了。
等老徐从桌子底下像一只老乌龟一样钻出来时,看到电话正在自己鼻子底下,小江白白的手握着电话,一副义正辞严的表情。
小江没有像以前那样说,徐经理,电话。
老徐接电话,说了句谢谢,然后,接了起来。小江则犹豫了一下,将老徐的饭盒放在了老徐的桌子上,同时扔下一张饭票,自己一言不发地出了办公室。
从那边连续的喂喂声,老徐已经听出来了,是小姬。但直到小江的背影消失在办公室门口,老徐才接着说:“干吗,叫猫呢。”
电话那边,小姬笑了。“叫你呢。”她说。然后不依不饶地说,“好家伙,让秘书挡我,那女孩够厉害,拦着问我是谁。”
“我怎么没听见。”老徐说。但老徐接着想起来,当时在电脑桌底下确实隐隐约约听到小江问“哪位”来着。
“还心疼了呢。”小姬吃醋似地说。“我说不给我打电话,原来边上有一个小妖精。”
老徐听到这里,连忙把话题叉开。“有什么事儿吗?”
“不欢迎了。不欢迎我就挂了。”
“别别。”老徐连说几个“别”。老徐知道,小姬是不会首先挂掉电话的。
“这还差不多。”
“说吧。”
“徐哥,你得给我买衣服。”
“凭什么。”
“那天你都把我衣服弄脏了。”
“你怎么知道是我弄的。你都睡了。‘
“真不害臊。趁人熟睡实施强奸。“
老徐没说话。
“什么时候来看我。”小姬说。
“过两天再说吧。”
小姬对老徐的态度不满,赌气似地挂掉了电话。
放下电话,老徐站在空空荡荡的办公室里,愣了一小会儿。
屋里很静。只有日光灯在发出嗡嗡的声音。像是有一架小型侦察机,盘旋在办公室的上空,监视着屋里的一切。
下午一上班,老徐就被老板叫了过去。
当时是小美过来叫的。小美趴在门框边,冲老徐挥了一下手,“徐哥,老板叫你。”
老板姓王,私下里大家都叫他王八。老板无论春夏秋冬都是光头,像一个乌龟头。
老徐进门时,老板赶忙把一本看了一半的小人书塞到拉开的老板台的抽屉里。
“坐吧。小徐。”老板的声音听上去挺细。
老徐坐下,递给老板一只“三五”,并给老板点上了。
“老板,找我有事?”
“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找你想了解一下情况。”
“唔。”老徐一边吸着烟一边点头应了一下。
“卫生巾策划写得怎么样了?”
“写完了。”老徐说,“小江正在打。”
老板“哦”了一声,抬起左手摸了摸光光的头。老板背朝窗户坐着,他的光头在阳光下放光,而脸则埋在黑暗中,看上去有点恐怖。
“这个项目时间有点长了。”老板说。
“没办法老板。”老徐像所有打工者一样毕恭毕敬。“中间他们都不想让我们公司做了,后来我做了好多工作,才把他给留下来。”
老板“哦”了一声,算是知道了。
办公室里烟雾弥漫。中间小美进来一次,给老板倒咖啡。老板说,“小美穿新衣服了,”说着站了起来,然后又像发现了什么似的说,“哟,脖子上有根线,我帮你拿下来。”说着,伸手去摸小美的脖子。
老徐低下头,看着茶几上烟缸里的一堆烟屁股。隐隐约约听到老板对小美耳语几句。
老徐抬头时,小美正往外走,走到门口时,小美回头看了老徐一眼。后面的谈话变得很迅速了。似乎老板临时有了安排。老板最终的意思是,老徐这几个月报销的手机费和餐费太多了。
“减点吧。”老板最后说。
第六部分问题的严重性(三)
老徐后来去了一趟新房子那里。一进门,老徐吓了一跳。一个光着身子的女人从一间屋子慌慌张张地跑到另一间屋子,女人的大白屁股跃然入目。而那几个安徽民工神情慌张地望着老徐。
老徐打量了一下屋里。屋子的一角已经支了一个电炉子,呼呼地正炖排骨呢。屋里满是肉香。
“那女的是谁?”老徐问。
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有两个几乎同时说话,但说的不一样。一个说“我老婆”,一个说“我女朋友”,两个人的声音就像不太齐男声二重唱。
“到底是谁?”
年纪大点的说:“我老婆。”
老徐把双臂抱在胸前,在屋里遛跶了几圈儿。看到屋里一片狼藉。
“你们包工头呢。”
“出去了。”其中一个年轻点的说。
“你要是这样,小心我告你们。什么老婆女朋友的,以为我傻。”
那几个民工灰头土脸地你看我我看你,摸着脑袋呵呵地笑了,声音很小。
后来,老徐在电话里给那个工头打了一个电话。工头说,“不可能不可能。我们公司的宗旨就是‘一握客户手,永远是朋友’。我到时候看一下,有问题我严格批评。谢谢。”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老徐有点后悔。也许,当初,按小雅的说法,找一个正规点的装修公司就会好点?
但钱呢??
那天下午,老徐接到了一个在北京漂着的老同学的电话。记得当时他曾经和自己在一个宿舍里住过半年,后来又调到别的宿舍里了。
在老同学的电话打来之前,电话铃响过一次。等老徐接起来,“喂”了一声。那边没人说话。接着,那边把就挂了。
电话里响起了嘟嘟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电话铃又响起来的时候,老徐警觉地拿起话筒。那边又没人说话。
“你他妈有屁快放。”老徐说。
那边说:“怎么了,徐大炮。”
开始老徐没听出来,“你丫谁呀?”
“傻逼呀,叫狗咬了?”那边说,“我是二炮。”
“丫是你呀,操,”老徐说,“从哪里钻出来的?”
二炮是老徐大学时的同学,曾经与老徐在一个宿舍里住过一年,后来又搬到别的宿舍里去了。有一会儿,宿舍里的哥儿几个去澡堂子里洗澡,顺便比了一下下面的家伙,别看老徐个儿不高,家伙可不小,名列榜首,被称作大炮。以下依次为二炮、三炮等等。
别看二炮和老徐同在北京混日子,可很少联系。这些年,二炮像在北京蒸发了一样,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操。我以为又是打骚扰电话的呢。”
“怎么了,又做见不得人的事儿了。”
“你说你一年多不露面,干嘛去了。”老徐说。
二炮在那边笑了。老徐能够想象得到二炮那张长满青春痘的娃娃脸脸上一副阳光灿烂的样子。
“我要结婚了。哪天你过来,请你喝喜酒。”
老徐乐了,“别逗了,你。”
老徐不相信二炮的话。因为自打认识二炮以来,二炮从来都是一个观点:你们这些结婚的人都是傻逼。当时老徐不在结婚之列,所以侥幸逃脱。
“谁结婚谁傻逼。”二炮掷地有声的语言一直令老徐感到敬仰。
“我没听错吧。”老徐说。“连你这最瞧不起结婚的人也结婚了。”“嘿嘿。万事万物都在变化吗。这有什么奇怪的。你到底来不来?”
“来什么呀,连你住在哪里都不跟我说。手机换了吗?”前一阵子老徐跟其他熟人见面总爱说,“手机换了吗,老婆换了吗?”
“来吧。手机没变。老婆是新的。
“对了,婚礼办了吗?”
“没呢。”
“在北京还是……”
“当然是回老家了。”二炮是河北唐山人,唐山大地震时六岁的他和妈妈死里逃生。
“你呢。什么时候结婚?”
“谁知道呢。”老徐说。
“我们老了我们老了。”二炮连说两句,“回头带嫂子一块来,找个饭馆我们坐一坐。”
“好吧。”老徐说。
“哦,对了。过两天我们就回家了,要不就今天晚上吧,行不行?”二炮补充说。
老徐应了下来。但老徐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赶忙补充说,“你嫂子出差了。没在北京。”
“来吧,你自己来也行。这么长时间没见面,不知你都变成什么样了。”
和二炮通完电话大概有半分钟,电话铃又响了。
老徐拿起电话,刚“喂”了一声,那边把就电话挂了。
第六部分问题的严重性(四)
二炮也结婚了。
按他自己的话说,他也成了傻逼。
晚上在一家火锅城门口见到二炮的时候,老徐发现二炮都快比自己还要胖了。圆乎乎娃娃脸上青春痘依旧生长茂密。二炮咧着大嘴很灿烂地笑着。牙黄黄的。
二炮旁边站着一个发福的女人,看上去有三十多岁。
在那个有点面带凶相的女人旁边,二炮微笑的表情看上去十分悲壮。
第七部分婚姻的“经营”(一)
二炮的转变让老徐顿生沧桑之感,第二天下班后,老徐没有直接回家,开车在北京的夕阳中转了几圈后,停在了昆玉河边。
远处的水里,是中央电视塔的光怪陆离的倒影。
蹲在河边,看着夕阳中的河水,问自己一个问题:未来会怎样?
老徐的捷达立在夕阳中,柳树下,像一匹白色的马,疲惫地喘息着。老徐蹲在水边,看着自己变了形的臃肿的倒影,又看了一眼远处的拱形桥,那里有一个鬓发斑白的老人在夕阳中,在如潮般的车流中,聚精会神地放风筝。远远看去,像是一个城市的青铜雕塑。
老徐坐在地上,点着了烟。这些日子里,已经有几次,老徐想从这个世界中跳出去,跳到一个清静之处,那里,没有人世间的喧嚣与烦恼,只有,仙乐飘飘。
但是,老徐又想,孩子呢?
难道自己婚姻也变得像爸妈的一样了?难道,孩子的存在成了我和小雅在一起的唯一的理由?这一切,又是什么时侯,发生的呢?
眼前,水面越来越暗。这个城市又一次淹没在黑暗中。老徐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起风了,风里带来了淡淡的水草的气息,和孩子们欢快的笑声。
第七部分婚姻的“经营”(二)
老徐和小雅之间的冷战已经持续一些时间了。
老徐和小雅就象两块从火炉里烧红后扔到水里的铁,在一阵激烈的反应之后,归于平静,然后在沉沉的水底慢慢地冷却。
以后,两人又开始说话。忘了谁先说的了。反正,一切,像是很正常。正常得就象这个
世界上几千万的夫妻一样。
吃完饭,老徐坐在沙发上,打开了电视。
电视里正播晚间新闻。老徐看了两眼,没劲,于是调台。这时小雅过来,和老徐坐在一起。
“咱们的房子装修得怎么样了?”小雅问。这是这些天来她第一次问装修的事。
“正装着呢。”老徐说。
“这两天你去看了吗?”
小雅的问话让老徐迟疑了一下。因为和小雅闹别扭,老徐都懒得去看了。但一想,如果实话实说,小雅肯定又得和自己闹一阵子,今天好不容易有点笑模样。于是老徐说,“去啦。挺好。到时候我再催一催他们。”
“我妈又打电话了。”小雅说:“我妈让我们赶快结婚。回家把婚礼办了。”
老徐“哦”了一声。
“你别光哦啊。说说你怎么想的。”
老徐把视线从电视上的内衣秀上挪回来,看了小雅一眼。“这还有什么想不想的。办就办呗。”
老徐说完,继续看电视。
小雅也就没再说话。
晚上,老徐要和小雅做,小雅起先不让。后来勉强让了。做时,看到小雅的腹部已经比较明显地凸了出来,于是老徐做得很小心,匆匆收场。
陪小雅看新房装修的日子即将到来了。
对老徐而言,最后的审判到了。
为慎重起见,此前,老徐又去看了一眼。没有再看到光屁股女人的踪迹。只有一个傻乎乎的脏孩子坐在刨花堆里,鼻子底下挂着两串长鼻涕,聚精会神地抠脚丫子。
孩子见老徐进来,像是消息树一样喊了一嗓子安徽话。老徐还没反应过来,里屋走出一个工人。那人大概也就十九岁。灰灰的脸上带着笑意,“来了。”他轻声说。然后立刻换了一副无比愤怒的表情,冲着那孩子呜哩哇啦地喊了两嗓子。孩子闭嘴了。“弟弟还是妹妹?”老徐装作很关心似地问。
年轻人不好意思地咧嘴笑了,由于有灰灰的脸的映衬,他的牙显得很白。
“我儿子。”他说。声音低低的。
“你还真行。”老徐顺嘴说。
那小伙子嘿嘿笑了。然后,心情很好地冲里屋叫了一句。过了一会儿,里边出来一个中年人。
“你们老板呢。”
“到别的工地了。”中年人手里还剩下一个烟屁股,他使劲吸了一口,扔在地上,用脚捻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