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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偏要使劲儿演好。锛儿头怎么样?没准我演出来大家会说,这个角色就是要有锛儿头才合适。不,我偏要做出来给你们瞧瞧!我一定要成功。我跑到图书馆,借了一大堆书、画报、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全集,还有好多表演方面的书籍。“现上轿现扎耳朵眼儿”,我囫囵吞枣地吸收着,什么叫肌肉松弛,注意力集中?什么叫第一第二自我、忘我?想了半天,一点儿也不懂。我把“斯坦尼”扔到一边,看画报,几天不吃饭不睡觉,看书看画报看剧本,看剧本看书看画报,来回倒腾。我把导演给我勾划的要试演的几段戏一个人在房间里演它八九十遍,凭感觉做自己最严厉的评判人。
试演的那天,屋子里坐满了黑压压的一片。想到要在那样众多的著名演员面前表演,手心里湿津津的。我把准备好的戏又想了一遍,决定豁出去演,反正“一锤子买卖”,就这一回。何以见得我的表演就一定不好呢?怀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精神,进行着我的练过不知多少遍的滚瓜烂熟的表演,第一次领会到斯坦尼“忘我”两个字的含义。
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那次表演的成绩如何,我只知道试戏是通过了。我又被送到十三陵
水库去试胶片,剩下的就是形象问题了。在去十三陵的车上,张勇手不断地跟我说:“你不要灰心。”他告诉我虽然形象不大理想,但有股“甜”味儿。我不懂什么是甜,也不知道自己甜在何处。总之我朦胧地感觉到,是人物的,就是美的;不是人物的,就是丑的。生活中不一定每个人都美。罗丹不是说过:“自然,真实,就是美”吗?
第四部分第30节:银幕上的甜女(1)
当我在银幕上第一次看见自己的时候,不知道是什么感觉。我只觉得脑袋“嗡”的一下,不相信那就是我。“她”那样陌生,就像是一个不相识的人。在过去,由于是女孩子的缘故,我时常照镜子,但镜子里的“我”是受我支配的,我做什么动作,她立即做出反应,我相信她是我的同一体。可是,现在银幕上这个放大了几百倍的脑袋瓜儿,完全脱离我的身体及主观意识,独自在那里张嘴、表情、说话。它只是我过去的记录。我看着这个陌生的形象,就像是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乱七八糟。我的镜头一闪而过,我害怕再看见自己,但
同时又希望多多地放几遍,哪怕是放上一百遍我也会觉得时间太短。我完全失去了评判力,只得睁大眼睛看着银幕,脑子里一片空白,模模糊糊地听见人家说:“比她本人可强多了。”
当我刚刚有点儿自信心的时候,《海鹰》突然停拍了。摄制组通知我,让我回家。我看着他们送来的那张回成都的飞机票,就像是看到我的死亡判决书。制片厂的一切都是那样的高大神圣,我清楚地意识到,此一去永不会再来。我收拾行李,同所有的人告别如同是生离死别。我只剩下一件事情可做了,就是登上去飞机场的汽车。
汽车来了,停在门口。我走出来,抬眼看看北京湛蓝的天空……“晓庆同志,我们《南海长城》摄制组想请你去试试戏。”我睁大眼睛扭过头,死死地盯住这个从车上下来的人。
绝路逢生。我的命运曲折,又一次得到了证明。一切又从头开始,试妆、试戏,试戏、试妆,漫长而苦恼的日子。每天在希望与失望之间熬煎,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摄制组在对于我的问题上争执不下,形成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意见,最后选择了一条折衷的方案:让我作为角色的候选人之一去广东渔村体验生活一个月。与此同时,北京再继续选演员,如果有更合适的人选,就打发我回家。这一个月是那样的令人难以忘怀!每天抱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在进行也许是别人的角色的准备工作。在这以后,又经过了好几次的试妆试戏,开拍已迫在眉睫,实在是没有别的人选了,当通知决定由我来扮演渔女的时候,我已经丝毫没有那种神圣的感觉,我被折腾得已经麻木了。
那个时候,正是电影的恢复时期。上一部影片是极难的。就是决定了我演甜女,也随时都有换下来的可能。影片快拍完了换主要演员,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什么时候影片同观众见了面,才算是演过了电影。何况成功与否还不一定呢。总之,在几年后的今天,我已和当年那个胆怯的黄毛丫头大不一样了。正因为如此,我对八一厂的张勇手、李俊及《南海长城》摄制组的同志们怀着一种深深的感激之情,没有他们,就没有我的今天。是他们拉着我的手走到电影的门前,踏上电影这个高不可攀的摩天大厦的第一步阶梯。他们是我的启蒙老师,我永远感谢他们。
《南海长城》拍完之后,没有放映几场就停映了。虽然在电视台播过一次,可是在那个时候,电视机还没有现在这样普及,看过的人仍很少。接下来我参加拍摄《四渡赤水》,又中途夭折,无奈何只得回到了四川。团里排演话剧《霓虹灯下的哨兵》,我在第一组里演一个舞女,龙套,在第二组里演春妮。第二组排练机会少得可怜,看的机会却十分多。我认真地演我的舞女,把一个过场演得相当出色。后来说我太抢戏,导演把舞女删掉了,让我演一个资本家的姨太太,只有一句台词。过后又把我换了,让我演一个工人,一句台词也没有,站后景。这个时候,我看了不少表演的书,斯坦尼的书经过实践,我也看得懂了。我感觉到,他不过是集优秀演员的大成,把它们的表演经验和感觉总结出来付之于文字而已,对于有一定实践、想法的演员,或许会有帮助,对于毫无经验的门外汉,只会把他们搅得更糊涂,甚至扼杀他们本身具有的表演才能。我十分渴望能有排练春妮的机会,这个机会迟迟没有来。有一天,我正巧回家,家里离团里很远,刚端上饭碗,团里的一位朋友满头大汗地跑来告诉我:“快,排你的戏!”我扔下饭碗,骑上车就走,当我长途跋涉到了团里,气喘吁吁地站在后台的时候,我意识到实践的机会是这样的稀少和珍贵,眼泪不由得夺眶而出。在我的春妮还没有演上一场的时候,珠江电影制片厂的导演来借我拍电影了。他们是看过《南海长城》的少数人之一,此次来借我演《同志,感谢你》的主角。团里不同意我去拍电影,可珠影厂的同志十分坚决。经过困难的又几经周折的交涉,我终于又坐上了飞机。
引擎开动了。飞机在向上奔腾……我飞翔在天空中,看着翠绿的成都平原那富饶的田野,清楚地感觉到,我再也不会回成都军区话剧团了。
第四部分第31节:银幕上的甜女(2)
我在珠影厂拍的两部影片《同志,感谢你》和《春歌》,由于种种原因都没有成功。可是在这两部艰难的片子里,锻炼了我的表演,丰满了我的羽毛。我懂得了一定的表演技巧,懂得了分析人物,如何去塑造人物。虽然还十分幼稚,可毕竟还是入了门。《同志,感谢你》的导演陈鹰、邢吉田,演员束夷、魏珉从不同的角度现身说法地指导我的表演。而我在另一部失败的影片《春歌》里,碰到了一大群踌躇满志的、有才华的青年,丁荫楠、胡柄榴、黄统荣、魏铎。当时我们全体都默默无闻,现在都从不同的角度展示了自己的才华。
这个时候,同所有人走过的道路一样,我结了婚。结婚四天后我便到珠影厂拍戏,一走就将近一年。当《春歌》快要结束的时候,我接到北影邀请我拍《小花》(当时叫《桐柏英雄》)的电话。电话是黄建中打来的,他告诉我,请我在片子里扮演一个主要角色,剧本随后寄来。我等了好多天,也没见剧本寄来,也不知道让我演什么角色。出于对北影的信任,我稀里糊涂来到北京报了到,第二天就要去黄山拍外景。当晚我在家读读剧本,还未看完就气得往床上一摔。让我演的何翠姑除了抬担架外,完全是一个活道具,我对我角色的成功完
全没有信心。
我窝窝囊囊地到了黄山。一见黄建中就发牢骚:“你为什么不把剧本给我寄来?”他只是笑,不说话。后来才知道,对剧本,大家都是一样的看法。在摄制过程中,我们全组制作人员齐心协力,改了九段戏,才成了今天大家看到的《小花》。
那个时候,虽然懂得了一些表演,我仍然还是一只雏鸡。不管角色大小,拍完一部影片就像是生了一场大病。食不甘味,夜不能寐,使了不少傻力气。记得当初拍《南海长城》的时候,由于眼睛怕光,见光见风就流泪,睁不开眼,影响我的表演,拍出来形象还奇丑无比。为了克服这个毛病,我每天在鼻子和额头上贴上两块胶布(因为这两个“小高地”容易晒得比其他地方黑),中午去看太阳,实在坚持不住再闭眼,眼泪哗哗横流。甜女要光着脚跑上满是刺棵的山头,我从到海南岛的第一天就打赤脚,锻炼在滚烫的沙滩上面奔跑。一个镜头要练它一百多遍,时常睡到半夜不放心,“噌”地跳起来把明天的戏复习一遍才能入睡。
现在,为了拍《小花》抬担架一场戏,我每天在黄山的石梯上跪几遍,有时吃完饭上楼梯,也要跪着走几步。原来以为跪着走几步不是十分难,谁知一跪,疼得直龇牙。到后来膝盖又红又肿,跪下就疼得钻心。招待所的服务员看见我,还以为来了个神经病人。最初我对这场戏有别的设想,经过这一跪我突然明白了好多道理,我明白了翠姑的高大所在。她是血肉之躯,那么她在跪的时候,一定是艰难之极的,到后来只能爬行。要是我,一定会走不到山顶。我按这样的想法拍了这场戏。
样片送回厂里,厂长汪洋审查样本,看完这段戏他便大喊:“把这个演员留下来!”
那时,我还是成都军区话剧团的演员。我虽然很想跻身电影行业,但从没有主动要求过。多少年了,一想到厂长的这句话,就感到他对我的知遇之恩。汪洋是我国少有的实业企业家,他爱才,思贤如渴,所以北影人才济济,他在北影也享有很高的威望。
从拍电影开始,我一直在思索一个问题。同所有的演员一样,我希望自己能成为一个好演员,最后成为表演艺术家。我的条件很差,从没有想过要以相貌吸引人。我心里感觉我有可能成为一个先天条件不好,但表演能力较强的演员。这种类型的明星不乏其例:简·方达、玛列茨卡娅、舒绣文,她们都称不上是美女,但却以表演才能闻名于世。我想塑造不同形象,不局限于一种类型。仔细思考,我还是有条件的。我的生活经历比较坎坷,许多生活都亲身经历过,接触过形形色色不同的人,有自己深切的感受和看法;看过一些中外书籍,间接地有不能接触的生活,这一点将来还可努力;音乐、歌唱、舞蹈、体育都有一定基础,过去在宣传队也有过演不同角色的实践,自己的性格本来就具有多面性。
第四部分第32节:银幕上的甜女(3)
我认为,演员主要是三种要素组成:一、生活经历,二、文化修养,三、模仿能力、理解力及再现能力。仔细想想,这三者我都基本具备,这样看来,走性格演员的道路还是有可能的。
世界电影表演分东、西方两种流派。东方以斯坦尼的论著为首。西方以狄德罗、布莱希特的论著为首。我国的表演,还是受斯氏的表演理论影响深。不同的演员根据自己不同的条件走不同的表演道路,只要坚持不懈地努力,都可达到炉火纯青。而我本人最为佩服的、最愿意效法的,还是劳伦斯·奥利佛、斯特里仁诺夫、玛列茨卡娅、邦达尔丘克这样的能塑造不同个性的性格演员。
当我正在这样思考的时候,导演王好为给了我这样的机会。在拍《小花》的同时,我又接受了《婚礼》的拍摄,当王好为来请我拍摄《瞧这一家子》的时候,如果我应约,那么,就是同时拍的第三部影片了。当时的情况对我来说是性命攸关,“胜者王侯败者寇”。三部都成了,我可以从中得到极大的锻炼,开辟一条自己的表演道路,要是万一都砸了(当时还未调到北影),我将再无进电影界的可能。对于我这样一个半路出家的演员来说,三部都砸的可能性是太大了。再者当时我自己的家庭矛盾已十分尖锐,直接影响到我的创作。王好为请我演的张岚,是我从未演过的角色。我在这以前演过的五部影片,全是温良恭俭让的正面形象,演不演得好我自己也没有把握。
可是,如果成功了呢?那我将会成为我们这一代第一个在银幕上塑造不同类型形象的演员,无论如何我也经不起这样的诱惑。我要试一试。
在《瞧这一家子》的拍摄中,使我至今萦绕不忘的,是王好为的笑声。我没有演过喜剧,也没有演过张岚这样的角色,在我第一次对台词的时候,她就由衷地发出了这鼓励的笑,这笑声里有信任、有默契、有赞许,在拍摄中它一直坚定着我的信念,鼓励、刺激、评判着我的表演,直到这部片子结束。
如同一个母亲溺爱她所有的孩子,我喜爱我拍过的每一部影片、我塑造的每一个角色。不管角色大小,当停机的时候我总是对角色充满了眷恋之情。因为我下决心要塑造不同的人物,我知道同这些角色分手将永不会再来。我对每一部所参加的影片都有一种护犊之爱,这种感情常常使我几乎不能看自己主演完成的影片。当我坐在放映室里,一切声响对我来说都好比是雷霆一般:空调的声音、衣裙的窸窣声、咳嗽声、擦火柴点烟的声音,尤其不能容忍的是开门的声音、走动的声音、说话的声音、喊接电话的声音,还有那万恶的打呵欠的声音
!我向每一个发出声响的地方投之以怒目,激奋得不能自制。甚至连导演解释影片的声音我也不能容忍。我时不时地忍耐不住,低声而愤怒地喝斥:“不许说话!”“不想看就出去!”等影片放完时我已精疲力竭。有一次片子刚一放完我就在放映间大发其火,弄得导演和同志们莫名其妙。
每当我的新影片同观众见面,各种好评参差传来的时候,实在是我的节日。所有的辛苦全部忘光,而只有甜蜜的由衷的欢乐。
我时常感觉到,我就是为艺术而活着。我不相信上帝,也不相信神仙。命运的缰绳在自己手里,关键是在任何情况下都要坚持自己信念,在任何困难面前都不要丧失信心。我崇仰艺术。我相信如果需要,我会毫不犹豫地把一切都献给它。我已积习难改,改不了,也不想改了。
第四部分第33节:明星的困扰(1)
《小花》、《婚礼》、《瞧这一家子》,我没有砸,在一定程度上还获得了成功。在那一年,我同时获得了“百花奖”最佳女配角奖、文化部优秀创作奖、文汇电影奖,我的照片四处乱飞,报纸、杂志、广播都出现我的名字,记者冲破了门槛,观众赞誉的信件如雪片似的飞来。一下子我成了一颗“明星”。黄建中、段吉顺、王好为也都成为中国电影界崛起的有造诣的导演。他们都曾真挚地帮助我走过这段最艰难的艺术旅程。几年以后,我问黄建中:“当初拍《小花》的时候,你为什么不事先把剧本寄给我?”他说:“我要是寄给你,你
还会来吗?”是呀!如果,他当时真的把剧本寄给我,我也许就不来了。那么,一切情况就会和今天大不相同,细细想来,我还真得感谢他没给我寄剧本呢。
我十分感激王好为,是她的信任,帮助我迈出了探索性格表演的第一步。由于她的独具慧眼,我才有了张岚;有了张岚,我才有了自己表演风格的雏形。
当欢乐的余波还未完全从我心里消失,各种舆论已纷至沓来。我收到好多观众来信,有的观众说;“你演的张岚我们看了很恶心,你是在糟蹋自己。你是我们珍爱的演员,我们不忍心看你演这样的角色。”有一位观众写信告诉我,重庆有一位挑剔的男青年,一直选不到理想的对象,别人问他要什么样的姑娘,他当时刚看完《婚礼》和《小花》,说:“就要刘晓庆那样的!”当看完《瞧这一家子》后,他郑重声明:“我再也不要刘晓庆那样的了!”还有好多观众写道:“你演得那么像,你本人就是张岚吧?”电影界内部也议论纷纷。我的生活面很窄,接触面很小,大多数不了解我的人下定义说,我就是张岚那种没文化、浅薄、疯疯癫癫的人。好多人给我下了断语:刘晓庆虽然演了不同形象,只不过是尝试而已,她的戏外在、浮、没有深度。自《瞧这一家子》以后,各种片约接踵而来,全是女特务、女流氓、交际花、轻浮女人一类的角色,在好多人眼里,我在生活中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