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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嗯!”尴尬的二哥只好主动出声,提醒情急的妹婿。
钟离瑨放开爱妻,过来谢道:“二哥辛苦!有劳二哥千里相送!一路可还好?”
王溱点头应道:“还算顺利!”只是妹妹太过美貌,尽管有面纱遮掩,也不免有些小麻烦,只能再遮得严密些,加紧防范。家人也是因此专门嘱他亲自相送,事事小心。年来战乱,北来途中流人混杂,即便不是战区,天下也并不太平。他个人认为小妹并不适宜北来。但是,金兵如今已退过黄河以北,目前战事平定;妹婿也在信中透露,中原指日可复,天下太平不远。而且,对于新婚燕尔的小夫妻来说,五月的别离,也是太长了些,两人两地相思日久,也是该团聚了。妹婿如今已是中阶将领了,小妹此来,衣食无忧、安居有处,应该是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打量着英姿焕发的妹婿,王溱不禁赞叹道:“妹婿果然是大将之才!短短数月,就擢升为统制,真是可喜可贺啊!”
钟离瑨一笑,“若是二哥有意,这些许功名,当也不在话下,只是二哥志不在此罢了。”
王溱摇摇头,由衷说道:“我不如你!妹婿襟怀天下,而我只求独善其身。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虽则洒脱,但终究境界不高啊。”
钟离瑨道:“人各有志,也不能强求。我也想着,待天下太平之后,便辞了官差,带映淮回乡,自在逍遥去!”他时常想象着那种渔樵耕读、自给自足的日子,即便是清淡家计,如今有娇妻为伴,花朝月夕,诗酒自娱,神仙生涯也无非如此。
王溱笑道:“只可惜一旦陷入功名阵中,要想脱身可就不易了。”
王映淮道:“愿否脱身,全在各人。我知拙玉报国从军,本非为功名前程之追求,亦非为一家一姓之朝廷。若非金兵南下,中原再无安居之地,拙玉如今也不过一山野村夫而已!”拙玉向来谈论抗金,多说“报国”,不提“忠君”,想来其中渊源最早应是始自其父。本来,孟夫子有云: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何况,赵宋君王对金人摇尾乞和的奴颜婢膝,想教人看重也难!
钟离瑨欣慰地看着妻子,感叹道:“世间最知我者,唯娘子尔!”可叹的是,若非金兵南下,他这山野村夫,又要到何处才能觅得娘子这般善解人意、才智非凡、玲珑剔透更兼美不胜收的佳人!这金兵南下,对于他来说,也理不清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王溱对他们的理想不抱乐观,“你们想来容易啊。一入官场,多的是身不由己。便是你想全身而退,牵牵绊绊的恩怨嫌隙,也左右放你不过!妹婿平日必也与官场中人多有交涉,其中门道,应是也窥得一斑了。”
钟离瑨沉吟不语。确实如此。这几日,为部下军卒粮饷被克扣事,他曾数度到钤辖衙中交涉,可那江知州竟几度推诿不办。他不得已又去找登州、巩州防御使兼马步军都总管卢庚,此事才终于在卢都管干涉下得以解决。从那江知州铁青的脸色,可知对他怀恨在心已是毋庸置疑。然而,此事他又不能不管,军卒的粮饷乃是军户一家的生计!当此大战在即的紧要关头,安定军心首当其冲,身兼一方兵马钤辖的江知州,不论他是纵容属下、还是自身得利,这种行为对抗金大计而言,都无疑是致命恶疽啊!
在东京保卫战结束之后,他奉派屯驻到开封以西、登州境内。宗帅对黄河防线尤为重视,在黄河南岸修筑了许多障碍堡垒,由濒河州县守卫。登州位于皇陵重地以东,当然也是加强防护的重点。
王溱见他沉默,问道:“妹婿可是遇上什么为难事?”
钟离瑨道:“不瞒二哥,正在想你方才所言。”随即一笑,又道:“想来钤辖大人已经要放我不过了。”
王溱推测道:“应是为军卒粮饷事。”
王映淮奇道:“二哥怎知?”
王溱道:“克扣军饷、中饱私囊,此事年年有之,已是司空见惯了。我也曾与大哥一道,为郴州驻军围堵钤辖衙门事居中调停过,其中原由正是为此。否则,你道那州官大将,个个高宅广第、田园万顷,所从何来?朝官地方,暴敛成性,已非一日,此弊早已积重难返!”
“国家危亡,强敌压境,竟然还有如此贪渎官员,丧尽天良、不知廉耻!大宋不亡,更待何时?”王映淮义愤填膺,“不知当今官家,对此可有所觉?”
王溱看她一眼,反问道:“君王所思所虑,小妹岂会不知?贪财好色者流,目光短浅、志趣猥亵,绝非足以成大事者,轻而易举可以笼为所用,投其所好便能驱策驾驭,是故,有所贪、有所好,才是所谓‘忠良’!”官员的贪渎腐化,向来不大为迷恋君位的君王所憎恶,甚至反为之窃喜;反之,不能污之以利、惑之以色者,其志定不在小,则终究是心腹大患!就现时来说,赵构与赵桓秉赵佶一脉相承,其心态又何能出其右尔?官员贪渎算得了什么?版图大小又算得了什么?只要能在皇帝位置上坐稳,父亲兄长永远都不要南归,才是最为理想的。只是迫于民心向背之大,才不得不作势北伐,若是金人又放出议和的风声,只怕赵构答应得比赵桓更快!对于开封前线一派热切期盼皇上及早核准北伐计划的军民,他实在不想说,他对北伐能否成行都难以抱乐观。
王溱转向妹婿,忧虑道:“妹婿耿介正直,只怕官阶越高,风险越大啊!依我看,世间最可怕者,不是金人,而是小人!金人在明处,而小人却在暗处,你不知何时得罪了他,到时候,便是你想急流勇退也做不到了。”
面对他的忧虑与关切,钟离瑨安慰道:“二哥放心!其中利害轻重,我定会再三权衡。如今,我也有家有室了,断不至意气用事,徒逞匹夫之勇。”
“如此最好!”王溱点点头,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再度开口说道:“还有一事,也不知是否我多虑,便是我家小妹……”他再看妹妹一眼,道:“如今兵荒马乱的时节,家人本都不放心她前来,可是,你们夫妻也是多月未见,小妹自己也一意北来,所以,母亲特嘱我一路小心护送。如今人是已经安全送到,只是我怕这日后……”方才听妹婿提到那钤辖的贪渎,他心中就有隐忧,历来贪财、好色本是难舍难分,而当今世风又一力怂恿纵容男人的轻佻浮浪,在文官中,是蓄婢纳妾,相互炫耀;在武将中,则更是嫖妓纳娼,肆无忌惮,还每每比诸于王安石、苏东坡,说什么“王丞相有桃叶桃根,苏学士有朝云暮云”!分明邪肆淫糜,还要自命风流,赠妓酬妓的诗词唱和俯拾皆是,名流高士也无一外此!
王溱问妹婿:“我听说在军中,主将到部将家中宴饮,每每唤出其女眷侑酒,可有其事?”小妹生得如此美貌,若是被哪个色鬼觊觎,免不得又要惹出无数是非!
钟离瑨道:“二哥但请放心!我家只有妻子,没有侍妾!上将若来,要饮酒便有,要侑酒便没有!”
王溱叹道:“妹婿怕又要为此得罪上司了!唉!如此多事之秋,尚不知何日才是尽头!”
* * *
昏黄的烛光摇摇曳曳,映照着久别重逢的一双玉人。执手相看,相对恍如梦中。
“拙玉!”王映淮柔声轻唤,抬手抚上拙玉的脸庞,“你瘦了,也黑了。”
“你还好,身子又丰润了些!”钟离瑨的目光渴切地胶着在那张魂牵梦萦的绝丽容颜上,禁不住低声叹息:“数月不见,娘子更美了!”
“嗯?”她在他左耳下颊颈之间,摸到一道伤痕,“这是……”
“小伤罢了!”他轻描淡写地带过,“早已好了!”
她急急伸手去解他衣衫。
钟离瑨一把抓下她的手,谑道:“娘子莫急!长夜未央,来日方长呢!”他身上还有大大小小十数处伤痕,教她看见,又要伤心落泪了。这些伤痕,是在攻占胙城一役中留下的,那时他身陷重围、拼死力敌,而终于斩杀了那员金军骁将。虽则内有软甲,外有铁甲,但是恶战激烈,刀枪无眼,毕竟难保万全。想他初来开封时,不过一个全无封荫背景的下阶军校,完全凭借着无畏无惧、骁勇善战才能累积军功直到如今,那统制军职之所来,真真正正是血汗斑斑啊!
她狠狠嗔他一眼,被他轻笑着搂进怀里,轻轻地在她耳边倾诉:“‘相思一夜情多少,天涯地角未足长’!常是长夜漫漫时,仰首长天,见那皓月当空、星河灿烂,就禁不住要想起娘子!郴州四月,真是无以伦比的美满时光啊!”
她抬头相询:“如今又重聚了,何以说‘郴州四月’才是‘无以伦比’?”
钟离瑨轻叹一声,“此地毕竟临近前线,怎能比得江南安逸?就怕娘子住来不适啊。”他有些歉然道:“奈何不见娘子,我又着实思念得紧!二哥方才也曾提及,其实我又何尝不知,娘子留在江南更为安然闲适。娘子可会怪我太过自私?”
“哦!”她低呼着张臂环住他颈项,正视他的眼睛,坚定说道:“我要来!但有你在处,即便是蓬蒿遍地,也美似花团锦簇!何况这家中一应俱全,又何苦之有?我怎会怪你?我也想你!”转而又想起方才二哥所言,不免也忧心道:“拙玉,二哥所言,你可都记下了?小人之扰,实在是防不胜防啊。”
钟离瑨安慰道:“娘子但放宽心,我心下自有分寸。即便为此获罪,只要不是谋逆大罪,无非就是发配岭南而已。本朝律例,还算得宽仁。只是又要委屈娘子了。”
“但有君在处,心安即为家。”她坚定地低语。
他欣慰地笑开来,问道:“娘子家居,可有些什么新鲜事体?”
“无非家长里短罢了!谈不上新鲜。倒是你那封家书,备述大小军功,家人见了,无不为之欣喜,人人赞你神武骁勇、机谋善断,果然是大将之才呢!”
“那么你呢?”他最想听的从来不是他人的赞美。
她轻喟一声,目光在他清朗的眉宇间流转,叹息道:“‘见说云中擒黠虏,始知天上有将军’!”
他终于心满意足地漾开了笑容。
第十四章
王映淮忙忙碌碌地在案上铺开布匹,准备为丈夫裁制新衣。拙玉春衫已旧,而如今时节,又该准备夏天的衣衫了。
一个瘦小枯干的丫环进来奉茶。
王映淮抬了抬头,吩咐道:“挽翠,先搁下吧,过来帮忙。”
挽翠将茶水搁下,过来将布匹拽直,让夫人下剪,嘴上说道:“将军吩咐,教我照料夫人好生将养。这些活计,夫人搁下,让挽翠来做吧。”
“无妨!”王映淮道,“我无需将养。倒是你,今日的药汁可曾喝下了?”
“已经喝下了。谢夫人关切。”挽翠答道。
王映淮看看她,她的脸色比起初来时好得多了。半月前,当钟离瑨将她买回家来时,她一脸菜色,蓬头乱发,浑身伤痕累累,说是十四岁,可看上去只有十一、二岁的模样,问及她一应过往,方知是长期为主母虐待所致。
挽翠本名芦花,父母家贫,难养众多儿女,十岁时将其卖入孙员外家中为婢。后来,孙员外私纳一妓,不能见容于大娘,便置为外室,将三个丫环派过去服侍。芦花即为其一。谁知那妓女名唤如花,听得芦花名字与自己谐音,大为不悦,斜眼打量着瘦小枯干的女孩儿道:“就你这般粗劣不堪的模样,也配叫个‘花’字?”左右瞧她不顺眼,勒令她改叫小翠,三天两头专寻她晦气。这回,如花一只红玉耳坠找不见了,便死咬着认定是小翠偷藏了起来,棍棒相加,暴打一顿,总算怂恿得孙员外将其送媒发卖了。
小翠一边哭诉,一边喊着冤枉:“将军娘娘明察,小翠实实不是那手脚不净的人啊!”
“唉!”王映淮叹道,“这世间偏是恶人太多!你且起来吧。这‘如花’也未见得就是什么好名字!到我家中,但勤恳伶俐些,我与将军都不会虐待你。日后,你便唤作挽翠吧。”
“娘子!”钟离瑨踏进门来。
王映淮抬起头,问道:“拙玉,今日营中无事么?”
“营中事毕,我便回来了。”钟离瑨走过来,环住娘子,“我想你了!”
“又胡说!”她明明听得心里暖乎乎的,却要板着脸嗤他,“天天相见,想个什么?”
“天天相见如何就不能想了?你是我娘子。”他说得理所当然,提议道:“今日十五,镇中大集。外面春和景明,我回来陪娘子出门散散心。你来得多日,可我却一直忙于军务,不曾好生陪伴你,快把娘子闷坏了吧?”
王映淮盈盈笑道:“我每日心情都不错,倒也无需再散。”
钟离瑨望着温婉娇美又善解人意的爱妻,劝道:“去吧!就算让我好生陪陪你!你一直待在家中,连这街巷朝东朝西都不甚分明,万一哪日我不在,你教人拐带了去,怕连家门也不识得,想回都回不来了。”
王映淮笑道:“这拐子拐得了我,本事必然不小!我倒想会他一会。”
四月天气,正是清新时候。艳阳高照,和风煦暖,微微吹送着青春气息。集市上人声喧嚷,摊贩甚多,红男绿女,熙来攘往,倒也是一派繁华景象。
这登州城南官桥镇中,居住的大都是军户。宋时实行募兵制,也就是职业军人,军户世代相袭,国家军费开支巨大,一个军卒的粮饷,足以养活一家。军饷富足,则官兵不免奢靡,驻军地方的粮价往往都比他处高出一倍以上。而将领们贪财赎货、经商营利、私役兵卒、克扣军饷更是习以为常。军营四周,酒楼妓院林立,官兵沉湎声色,乐不思蜀,纳妓为妾的将领大有人在。这样的军队能有多强的战斗力,已经可想而知。所以,往往临阵募集的义勇,反而更能征战。
王映淮见那些高堂彩楼之中,衣香鬓影、笑语笙歌,已知为何方所在。
钟离瑨温柔地把一缕被风吹散的长发夹回娘子耳后,顺便在她粉颊上轻轻抚摸。
“你!”王映淮嗔他一眼,抬手将他不安分的狼爪擒下,“在家中倒也罢了,这里人来人往的,没的教人笑话!”
钟离瑨挑挑眉,“笑话什么?我不过帮你顺顺头发罢了。”
她看着他笑道:“顺顺头发,然后随手轻薄,你做来倒是轻车熟路嘛。”
“那是!常做!”他理所当然地说道。
“哦?在何处常做?”她问。
“你说呢?”他不答反问,要笑不笑地望着她。
她脸色微变,却笑一下,望着那高堂彩楼问道:“空山罄谷之中,黄金万两;秋水蒹葭之外,有美一人,试问夫君当此,可心动否?”
“空山罄谷之中,充饥果腹为首要,黄金万两,既不能衣,又不能食,要之何用?至于这‘秋水蒹葭之外’么,倒是可以考虑考虑……呃……你知道,对于美女,天下男子都不免……”钟离瑨颇有些为难地沉吟着。
王映淮脸色为之一沉。
钟离瑨促狭一笑,凑到她耳边,悄声问道:“只是在下尚有一疑,敢问足下,除却我家娘子,难道世间还有美女吗?”
可恶!他在捉弄她!王映淮故意道:“若是有呢?”
“嗯!”钟离瑨仍在装模作样,“确有可能!因为,眼前就有一个!”
她终于忍不住,笑着捏拳捶了他一下。
钟离瑨抓住她的手,调笑道:“娘子自命贤德,没想到也会有拈酸呷醋之时!”
“我才没有!”她声明。
“哦,那是我眼花了。”他从善如流,“我就说,我家娘子分明是粉脸盈然,何时竟会变成黑脸了呢?”
“可恶!”她恼羞成怒地不停捶打他以泄恨。
钟离瑨含笑任她捶打,非但不疼,反而麻酥酥的舒服得紧。
“前面可是拙玉么?”一个带笑的声音问道。
钟离瑨转头去看,原来是同僚,也是在应募磁州时认识的朋友。“士杰,振声,巧遇了。”他拱手为礼。
先前问话那人虽朝着拙玉拱手,却面对着王映淮,好奇地问道:“这位,莫非就是钟离娘子了?”
“正是。”王映淮敛衽为礼,“妾身吴氏见过两位将军。”
“吴夫人少礼!”那人忙道,“在下许凭,这位是裴铎。早前就听说拙玉将娘子接了来,我说上门拜望,拙玉含糊其词,说什么不见也罢。直到今日见到夫人,方知其中端的。原来夫人如此雅丽绝伦,着实令许某眼前一亮啊!”
钟离瑨笑擂他一拳,“你这浪子!有哪日眼前不亮的?我家娘子,莫打主意!”
“岂敢岂敢!”许凭笑道,“吴夫人安然无虞!拙玉放心!许某虽则游戏花丛,然也是有所为、有所不为的。只是,拙玉啊,我劝你,千万将娘子藏得紧些,莫教‘花花太岁’瞧见了!”那“花花太岁”可是这登州城中欺男霸女的祖宗呢。
钟离瑨笑一笑,娘子一贯深居简出,难得上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