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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口号。游斗是沿着校园环形大道进行的,整个马路上,用斗大的字写满了批判我的各式各样的大标语,我低着头看得一清二楚。每到一处交叉路口,他们都要停下来,召来许多围观的群众,勒令我低头弯腰,稍有怠慢,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游斗终于结束了,尽管是三九寒冬,但一个上午游斗下来,我已是大汗淋漓,浑身没有了一点力气。我拖着沉重的脚步,沿着环山路吃力地朝家里走,到了水厂附近,迎面来了一个骑自行车学生模样的人。他看到我以后,喝令道:“站住,黑炮手!”当我抬头看时,他已站到了我的面前,扬手就是两耳光,打得我的脸上火辣辣的。临走时,他还骂骂咧咧地大声喝道:“刘道玉,给老子放老实一点,不彻底交待罪行,小心你的狗头!”这又是化学系我的一个学生,后来他留校当了教师,入了党,也当了教授。但是,我从来就没有听他说过一句反省自己错误的话,难道“文化大革命”只是触及别人的灵魂,而不需要触及自己的灵魂吗?那你又怎样为人师表呢?
在以后的十多天里,每天我必须到“9•;12先锋队”去报到,被勒令交待炮打中央文革的罪行。我就事论事地把我对中央文革个别人的议论写了出来,决不上纲上线,也不承认自己是反革命分子。虽然他们对我的交待极不满意,也没少遭到他们的毒打,但我始终坚持决不能胡写,也不随便认错。那时,保护自己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说或尽量少说话,我默记着一句日本谚语:“沉默是金,雄辩是银。”
在横蛮无理的非常时期,不要指望澄清什么事实,也不可能有谁给你分辨是与非,最好是保留自己的发言权,总有一天会作出公正的结论。
元月下旬,北京大学专揪刘道玉战斗队到了武汉大学,他们要揪我到北大交待联络组的问题,真是祸不单行啊!虽然我不奢望北大的造反派会对我更文明一些,但是我还是愿意去,因为我对联络组的问题心中有数,不像炮打中央文革的罪名压死人,至少可以逃避一下眼前的残酷斗争。当然我心里也知道,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唉,也管不了那么多,躲一回是一回,无非是等到秋后算总账吧!
到了北大以后,我被关在38楼一楼的一间屋子,一个“井冈山”红卫兵监管我。
他们规定我的任务是交待联络组的问题,揭发王任重如何插手北大的运动,如何在背后支持聂元梓的。其实,联络组在北大根本就没有错误,我们没有讲过一次话,没有召开过一次会议,更没有镇压群众运动。至于对待聂元梓,王任重同志和我对她是有保留的,更谈不上背后支持她的问题。几天后,也许是受了冻,我上吐下泻,到北大校医院诊断为急性肠胃炎,被收住院治疗。一星期后出院,造反派看我实在写不出什么东西,也就放弃了对我的监管,任我自由地去看大字报。这次被揪回北大,既没有召开批判我的大会,也没遭受皮肉之苦,算是够幸运的了。鉴于春节临近了,大家都准备回家过年,我也获准2月8日春节的前3天回到了家里,总算合家过了一个团圆的年。
第四章 黑炮手劫后余生第一次逃亡生活
在我的一生中,曾经有过3次逃亡生活,虽然每次逃亡的背景和原因各不相同,但都打乱了我的平静生活,给我的家人也造成了一定的痛苦。
我的第一次逃亡,是发生在1967年五六月间。在此前后,无论是全国或是武汉,“文化大革命”的形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也一步一步地被拖进了危险的境地。
上海的“一月革命”风暴,揭开了夺权的序幕。1月23日,《人民日报》发表了“无产阶级革命派大联合,夺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的权”的社论,其中写道:“一场无产阶级革命造反派大联合展开夺权斗争的伟大革命风暴,在伟大领袖毛泽东的伟大号召下,正以排山倒海之势,雷霆万钧之力,席卷全中国,震动全世界。”但是,在派别矛盾激化的状态下,要夺权就必然发生尖锐的冲突,出现武斗是不可避免的了。上海的造反派的头子王洪文,为了夺权,制造了有十多万人参加的武斗流血事件,开创了全国的大规模武斗极为恶劣的先例。
2月24日,周总理根据毛主席的意见,在中南海怀仁堂召开碰头会,参加会议的有主持党、政、军日常工作的领导人,中央文革小组的人也参加了。以谭震林、陈毅为首的一些老同志,对文化大革命中的一系列不正常现象提出尖锐的批评。但是,江青、张春桥一伙人气急败坏地攻击老帅们走的是反对毛主席的革命路,他们通过控制的造反派,在全国掀起反击“二月逆流”的恶浪,喊出“打倒谭震林”的口号,要揪出“二月逆流”的总后台,矛头直接指向了周总理。
三四月份,全国形势更是急转直下,“揪军内一小撮”之火在全国蔓延。造反派成立了“敢死队”,开始冲击军事要地,抢劫军队仓库的枪支、弹药,喊出“文攻武卫”的口号,全国范围内的武斗逐步升级,一派杀气腾腾的惨象。
5月16日,是“文化大革命”发动一周年,武汉地区的革命群众组织“百万雄师”
和造反派组织分别组织大规模的横渡长江的庆祝活动,表示他们紧跟毛主席的伟大战略部署,在文化大革命的大风大浪中奋勇前进。对于像我这样跟“当权派”
沾边的人,况且还背负着“炮打中央文革”现行反革命分子的罪名,对于这类活动,我更是离开得远远的,既没有心思参加也不敢去看热闹。后来,从大字报上获悉,造反派在组织渡江时,由于连接趸船的踏板脱落,不少人掉进了江里,也死了一些人。到底死多少人,不得而知。据造反派自己说,死了200多人,而且他们倒打一耙,说是“百万雄师”搞破坏造成的。而“百万雄师”当然加以否认,并揭露说,这是造反派一贯玩弄的“贼喊捉贼”的伎俩。渡江以后,两派的新仇旧恨进一步加深了,相互袭击、抓人的事件频频发生,凡他们认定的“首恶分子”,一旦被擒,不是打伤致残就是迫害身亡。
正是在这种明火执仗的情形下,“ 5•;16 ”渡江后不几天,在武汉大学的大字报栏里贴出了“口号报”:
“把‘百万雄师’的黑高参刘道玉揪出来!
把‘百万雄师’‘5•;16’渡江总指挥刘道玉揪出来!
把迫害我革命造反派的凶手刘道玉揪出来!
向刘道玉讨还血债!
血债要用血来还!
彻底清算刘道玉的新老罪行!”
真是晴天霹雳,莫须有的罪名,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其实,我并没有直接看到这张充满杀机的“口号报”,一直还蒙在鼓里。一天早上,我到一区食堂去买早餐,正好碰到化学系一位同事,他对我说:“昨天贴出了你的口号报,那都是要命的话,很多好心人都十分关心你的安全,看来你必须躲一下。”几乎与此同时,我的一位也在化学系当教师的大学同学,急忙找到高伟说:“我的师弟告诉我,他的工人战斗兵团开会决定,要联合校外的‘钢工总’,对刘道玉要采取行动,他们说他是‘百万雄师’的高黑参、黑后台。”我同学的师弟是武大造反派工人战斗兵团的头头之一,他与我同是1954年防汛抢险队的队员,我与他个人交情也不错,他虽然派性十足,但是在我的生命攸关的时刻,他没有忘记旧谊,对此我还是感谢他的。
就在传递这两条消息后,武大校园里的气氛一直是十分紧张的。有消息说,“百万雄师”几日内要血洗武大的造反派,还绘声绘色地说我家阳台上挂了一个拖把,那就是与“百万雄师”的联络信号。种种迹象表明,有人正在编织一张“百万雄师”的网络,硬是要把我置于这个网络的中心联络点。真是太危险了,如果“百万雄师”与造反派之间发生任何不良后果,他们都会加罪于我。鉴于情况危急,我和高伟商量,事不宜迟,断然决定:“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一个月明星疏的夜晚,尽管儿子毛毛睡得很香熟,可我俩怎么也不能入睡。高伟说:“不能等到明天,今夜必须离开家里,谁知灾难发生在哪一瞬间呢!”于是,我们清理了换洗衣服,我抱着熟睡中的4岁多的儿子,关锁好了门窗,趁夜深人静,出走了。是夜,我们并没有离开学校,而是躲到我的同事家里。那时,出门怕有人跟踪,不能径直去目的地,而是要绕道或者多次转移才能到达我们所要藏匿的地方。第二天晚上,我们抄小路离开学校,乘车到汉口的一个同学家里,待夜深人静以后,我们才转移到高伟的二堂兄家里,开始了近两个月的逃亡生活。
我们亲戚家在汉口古田地区,这是个新兴的工业区,拥有许多化工、冶炼、电讯器材工厂,在这些工厂中“百万雄师”的势力十分强大。高伟的堂兄和堂嫂,也是支持“百万雄师”观点的工人。“百万雄师”是工人的革命组织,它是以毛主席的七律《人民解放军占领南京》中的诗句命名的,这个组织号称百万绝非吹牛,如果把支持和同情它的其他各阶层的群众包括在内,恐怕200万也不止。为什么有如此多的人支持它呢?因为在“百万雄师”中,有三多:党员多、老工人多、劳动模范多。一般来说,他们讲究政策,实事求是,拥护中国人民解放军,他们代表了先进的生产力,代表了社会的正气,代表了广大人民群众的心声。因此,他们是“抓革命促生产”的主力,是稳定社会的基础。
逃亡生活并不是逍遥自在的,中国历代知识分子多忧国忧民,虽说眼前还不是山河破碎,但全国一片混乱,又何以能静得下心来呢?每天忧心忡忡,任何书也看不进,只是一遍又一遍地翻看收集来的各种版本的“红卫兵战报”、“革命传单”和“马路消息”,以图找到能让人宽心的好消息,更希望能看到毛主席关于整治混乱局面的最新指示,但是我一次又一次地失望了。我心想:“毛主席呀,你不是说,‘天下大乱,达到天下大治’吗?难道现在还乱得不够吗?还将乱到何时呢?”
每当听到高音喇叭广播车在街上奔驰的时候,我也到阳台观看一下,那情景让我惊骇不小。有时候,卡车满满装着头戴柳条安全帽,手持长矛的工人,少则几十辆,多则几百辆,两派观点的群众都有。每逢这种情况,就预示着在某地正在或即将发生一场大规模的流血武斗。果然不出所料,第二天就有广播车上街叫喊或散发传单,抗议对方制造××流血事件,并发誓要报血海深仇,面对这种武斗有增无减的形势,武汉军区做工作已经无济于事,因为中央文革明确支持要打倒武汉军区的“一小撮”。同时,中央文革从对“工人总部”的暗中支持转化为对“百万雄师”的公开指责。于是,矛盾进一步激化,激起了“百万雄师”群众的更大的愤慨,一场更重大事件的爆发已是不可避免的了。
正在这个时候,武汉大学“三司革联”(红卫兵第三司令部革命造反联络总部)司令费克俊,通过中间人与我取得了联系,他希望我支持他们,并参加他们设在洪湖县境内的一个联络站的斗、批、改活动。那时,各造反派组织都在寻找他们认为信得过的革命干部,以便作为日后夺权时的“三结合”干部。费克俊是哲学系五年级党员调干学生,我们是文革初期认识的,我对他有良好的印象。鉴于他们对我的理解与信任,更重要的是在对待文化大革命和校内问题上我们有相同的认识,所以我接受了他的邀请,于是,7月初我和他一起乘小火轮来到位于长江岸边的洪湖县燕窝区的“三司革联”的联络站。该站只有七八个人,有教师也有学生,而且那些教师我都认识,他们对我也都很客气。他们的任务是整理武大“三家村”的材料,决不允许为“三家村”翻案,而校内“钢二司”是要为“三家村”翻案的。他们希望把整理的材料报到中央文革去,以此证明自己是造反派,而“钢二司”是保走资派的,对此他们都抱有极大的幻想。
其实,我在那里并没有什么事可做,材料工作已有分工,我插不上手。于是,我每天帮他们刻钢板,推油印机,印刷各种资料。有时,也到食堂帮厨,做一些择菜和洗碗之类的杂话。傍晚也随大伙来到江边,观看垂钓的、捕鱼的。看着滚滚东流的江水,我的心潮也是起伏不平地激荡着,心想:大家的劳动总不至于像这江水白白地流淌了吧?
事情的发展,有时竟违背大多数人的良好愿望,向着逆潮流的方向发展,武汉地区文化大革命戏剧性的疾变,正是应了这一反常规的法则。自7月14日到20日,武汉地区两派群众展开生死的搏斗,同时“百万雄师”也同中央文革派到武汉支持造反派和鼓动揪军内“一小撮”的王力进行激烈的交锋。20日凌晨,王力被激怒了的军民抓到军区大院,要他回答问题。接着,武汉军民纷纷拥上街头,数千辆大卡车载着工人、农民和驻汉部队指战员,排成四路纵队,举行声势浩大的游行,“打倒王力”的口号响彻武汉三镇,并一直持续到23日。这就是震动全国的、远播全世界的“七二O事件”。
然而,7月23日凌晨,中央文革向全国发出了“紧急通知”,把“七二O事件”定为“反革命暴乱”,给武汉军区司令员陈再道扣上了“反革命兵变”的帽子,把“百万雄师”等群众组织打成了保守组织,并号召全国各地声讨“七二O”反革命事件。
我们是7月23日从广播中听到中央文革的“紧急通知”的。听后大家都很泄气,同时又愤愤不平。但又有何用呢,毕竟胳膊扭不过大腿。于是,大家提出结束联络站的工作,各奔东西。当天,大多数人都回家了。我也买了船票回到了汉口亲戚家。第二天我和高伟带着儿子回到了武大,接着把儿子送到乡下二姨家,以便我们无牵挂地面对即将到来的残酷的现实。
第四章 黑炮手劫后余生虎口余生(1)
“七二O”以后,武汉地区的造反派由于得到了中央文革的支持,更显得飞扬跋扈,把他们对陈再道和“百万雄师”的仇恨,很快转移到曾经支持军队和“百万雄师”观点的干部身上。因此,造反派扬眉吐气之日,也就是革命干部受难之时。
7月25日,我从校广播台播发的勒令中知道,要我8时到校农场报道,去后发现有四五十人,均是被造反派列入要打倒的人,其中有“走资派”、现行反革命分子和“坏头头”。一个造反派的头头对我们训斥说:“你们都知道犯了什么罪吗?
你们支持‘反革命暴乱’,支持陈再道‘兵变’,你们犯下了反对毛主席革命路线罪,罪责非常严重。现在,你们的后台陈再道已经完蛋了,不要再有任何幻想,只有老实交待问题,接受革命造反派的批斗,才是惟一的出路。”接着他恶狠狠地宣布了纪律:每天必须准时到这里接受劳动改造;白天劳动,晚上写交待罪行材料;必须接受革命造反派的批斗,随叫随到。最后,他扬了扬手中的钢丝鞭叫道:“有违抗者,后果自负!”从这一天起,我就成了“劳改队”的一员,在造反派钢丝鞭的挥舞下接受“改造”。
那时,正是早稻收割的季节,我们的任务是收割和挑谷坨子。割谷还算好,虽然也弄得腰疼背酸,但是还能挺得过去。最难忍受的是挑谷,一般人每次只挑两捆,不知为何原因,造反派强令我们少数几个人,每趟必须挑4捆,也许是对我们几个“顽固分子”的惩罚。湿谷坨子很沉,4捆谷坨足有200斤,用钎担根本不可能甩起来,于是造反派就喝令两个人,抬着谷坨子强行架在我的肩上。尽管我使出全身的力气,但走不了几步就压趴下了,为此,我不知挨了多少次钢丝鞭的抽打,身上伤痕累累。我出身农村,不怕劳动,但是把劳动作为惩罚和折磨人的手段,这是对劳动本身神圣意义的亵渎,也是一种犯罪的行为。
8月10日,这是我一生中永远不会忘记的一天,我把它称为“黑色的星期四”。因为就是在这一天,造反派差一点要了我的命,我之所以没有被造反派用枪崩掉,大概是命不该死吧!
事情是这样的:在“七二O”以前,武汉大学有一个13级的老干部,他钻进了造反派组织,并成了他们的高级参谋。“七二O”以后,他认为武汉大学的造反派思想右倾了,对走资派和反对中央文革的人斗争不坚决,因此他要求在造反派内部反右倾。在此基础上,他们策划了8月10日的批斗会和会后的武装游斗。他们提出的口号是:“实行红色的恐怖,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