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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水千山走遍_三毛-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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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来的时候,外祖父总是已经非常累了,没有法子与我一同坐看黄昏和夜的来临,他摸一下我的头发,低低的喊一声:“哈娃!”就去睡了。 

    在我的时代里,没有人喊我的名字,他们一向叫我药师的孙女。 

    而外祖父,是直到快死了,才轻轻的喊起我来。他叫我哈娃,也就是“心”的意思。 

    母亲也叫这个名字,她是外祖父唯一的女儿。外祖父才叫了我几次,便放下我,将我变成了孤儿。外祖父死了,我一个人住在小屋里。 

    我们的族人相信永远的生命,也深信转世和轮回,对于自然的死亡,我们安静的接受它。 

    虽然一个人过的日子,黄昏更寒冷了,而我依然坐在门前不变的看着我的故乡,那使我感到快乐。 

    那一年,那个叫做哈娃的女孩子,已经十五岁了。外祖父死了没有多久,那个打猎的青年上到我的山坡来,他对我说:“哈娃,你外祖父要你住到我家去。”我站在玉米田里直直的望着这个英俊的青年,他也象外祖父似的,伸手摸了一下我的头发,那时候,他的眼睛,在阳光下湖水也似的温柔起来。 

    我没有说一句话,进屋收拾了一包清洁的衣物,掮起了外祖父的药袋,拿了一串挂在墙上的绳索交给这个猎人。于是我关上了小屋的门,两人拖着一群骆马和绵羊还有外祖父的一只老狗,向他的家走去。 

    我的丈夫,其实小时候就见过了,我的狗几年前在山里打过架。 

    当时他在打猎,我一个人在找草药,回家时因为狗被咬伤了,还向外祖父告过状。 

    外祖父听到是那个年轻人,只是慈爱而深意的看了我一眼,微笑着,不说什么。 

    没晓得在那时候,他已经悄悄安排了我的婚姻。有了新的家之后,我成了更勤劳的女人,丈夫回来的时候,必有烤熟的玉米饼和煮熟的野味等着他。那幢朴素的小屋里,清清洁洁,不时还拿尤加利的树叶将房间熏得清香。我们的族人大半是沉默而害羞的,并不说什么爱情。黄昏来临时,我们一样坐在屋前,沉静的看月亮上升。而我知道,丈夫是极疼爱我的。 

    那时候,村里的药师已经由我来替代了。 

    如同外祖父一个作风,治疗病家是不能收任何报酬的,因为这份天赋来自上天,我们只是替神在在做事而已。虽是已婚的妇人了,丈夫仍然给我充分的自由,让我带了狗单独上山去摘草药。 

    只因我的心有了惦记,总是采不够药就想回家,万一看见家中已有丈夫的身影在张望,那么就是管不住脚步的向他飞奔而去。 

    那时印加帝国已经到了末期,两边的国王起了内战,村里的人一直担心战争会蔓延到这山区来。 

    虽然我们已成了印加人收服的一个村落,对于他们的祭司和军队,除了畏惧之外,并没有其他的认同,只希望付了税捐之后,不要再失去我们的男人。 

    战争在北面的沙拉萨各打了起来,那儿的人大半战死了。北部基托的阿达华的国王赢了这场战役,华斯达王被杀死了。也在内战结束不多久,丈夫抱了一只奇怪的动物回来,他说这叫做猪,是低原的人从白人手中买下来的。我们用马铃薯来喂这只猪。当时并不知猪有什么用处。三只骆马换回了这样的一只动物是划不来的。 

    村里偶尔也传进来了一些我们没有看过的种子。我渴切的等待着青禾的生长,不知种出来的会是什么样的农作物。 

    有关白人的事情便如一阵风也似的飘过去了,他们没有来,只是动物和麦子来了。 

    平静的日子一样的过着,我由一个小女孩长成了一个妇人。我的外祖父、父亲、母亲都消失了,而我,正在等待着另一个生命的出世。 

    做为一个药师的孙女,当然知道生产的危险,村中许多妇人便是因此而死去的。 

    黄昏的时候,丈夫常常握住我的手,对我说:“哈娃!不要怕,小孩子来的时候,我一定在你身边的。”我们辛勤的收集着羊毛,日日纺织着新料子,只希望婴儿来的时候,有更多柔软而暖和的东西包裹他。那时候,我的产期近了,丈夫不再出门,一步不离的守住我。 

    他不再打猎,我们每餐只有玉米饼吃了。 

    那只猪,因为费了昂贵的代价换来的,舍不得杀它,再说我们对它也有了感情。 

    一天清晨,我醒来的时候,发觉门前的大镬里煮着几条新鲜的鱼。这使我大吃一惊,叫喊起丈夫来。心湖里满是跳跃的银鱼,可是百年来,没有一个人敢去捉它们,毕竟那儿沉着我们祖先的身体啊!丈夫从田上匆匆的跑回来,我痛责他捕鱼的事情,他说:“哈娃!你自己是药师的孙女,怀着孩子的妇人只吃玉米饼是不够的,从今以后吃鱼吧!” 

    丈夫每夜偷偷去湖里捉鱼的事情,慢慢的被族人发现了。他们说我们会遭到报应,可是我们不理会那些闲话。只因跟着丈夫相依为命,生产的事情,约好了绝对不去请求村中的老妇人来帮忙。她们能做的不多,万一老妇人们来了,丈夫是必定被赶出去的,没有丈夫在身边,那是不好过的。 

    在一个寒冷的夜里,我开始疼痛。 

    悄悄起床煎好了草药才喊醒沉睡的丈夫。 

    起初两个人都有些惊慌,后来我叫丈夫扶着,包着毯子到门外的石阶上去坐了一会儿,这便心静了下来。那是我最后一次看见月光下的雪山、湖水和故乡茫茫的草原。 

    挣扎了三个日出与日落,那个叫做哈娃的女人与她未出世的孩子一同死了。 

    在一汪油灯的旁边,跪着爱她如命的丈夫。他抱着哈娃的身体,直到已成冰冷,还不肯放下来。 

    那是后人的日历十六世纪初叶,一个被现今世界统称为南美印地安人的女子平凡的一生。 

    哈娃离世时十九岁。



 银湖之滨—今生

    挂完了电话,心中反倒松了口气。 

    朋友马各不在家,留下了口讯给他的父亲,总算是连络过了,见不见面倒在其次。 

    旅途的疲倦一日加深一日,虽然没有做什么劳苦的工作,光是每日走路的时间加起来便很可观,那双脚也老是水泡。无论在什么时候,看见旅馆的床,碰到枕头,就能睡着。万一真休息了,醒来又会自责,觉得自己太过疏懒,有时间怎么不在街上呢? 

    打完电话时正是炎热的午后,朦胧中阖了一下眼睛,柜台上的人来叫,说是楼下有客在等着。 

    我匆匆忙忙的跑下去,看见找不着的马各就站在大厅里。 

    多年不见,两人犹豫了一会儿,才向彼此跑过去。“马各,我回来了!”我喊了起来。 

    “回来了?什么时候来过厄瓜多尔了?”他将我拉近,亲了一下面颊。 

    “忘了以前跟你讲的故事了?” 

    “还是坚持前生是印地安女人吗?”他友爱的又将我环抱起来,哈哈的笑着。 

    “而且不是秘鲁那边的,是你国家里的人,看我像不像?”他也笑吟吟的看着他。 

    马各双手插在长裤口袋里,静静的看了我几秒钟,也不说话,将我拉到沙发上去坐下来。 

    “还好吗?”他拍拍我的脸,有些无可奈何的看着我。“活着!”我叹了口气,将眼光转开去,不敢看他。马各是多年的朋友了,结婚时给寄过贺卡,我失了自己的家庭时,又给写过长信,后来他由法国去了黎巴嫩,又回到自己的国家来,彼此便不联络了。 

    我们沉默了一会儿,谁都不说话。 

    “说说在厄瓜多尔的计划吧!” 

    “上安地斯高原去,跟印地安人住半个月到二十天,沿途六个大小城镇要停留,然后从首都基托坐车下山,经过低地的另外两个城,再回到这儿来搭机去秘鲁,总共跑一千几百公里吧!” 

    当时我正住在厄瓜多尔最大的海港城娃雅基的旅馆里。“先来我们家过了节再走,明天圣诞夜了!”“我这种人,那有什么节不节,谢谢你,不去了!”“几号上高原去?” 

    “二十五号走,第一站七小时车程呢!” 

    “先去哪里?” 

    “里奥庞巴!”我又说了那个城附近的几个小村落的名字。“你的地理不比我差,前世总是来过的罗!”马各笑着说。“要去找一片湖水——”我说。 

    “湖应该在沃达华罗啊,弄错了没有,你?”我知道没有错,那片湖水,不看详细地图找不着,可是它必是在的。 

    “echo,可不可以等到二十七号,我开车回首都基托去上班,你和那位同事跟我沿途玩上去?那样不必坐长途公车了!” 

    最令人为难的就是朋友太过好意,接受别人的招待亦是于心难安的,以我这么紧张的个性来说,其实是单独行动比较轻松自在的。 

    坚持谢绝了马各,他怎么说,也是不肯改变心意。 

    约好二十日后两人都在基托时再联络,便分手了。对于不认识的马各,米夏的兴趣比我还大,因为马各是社会学家,跟他谈话会有收获的。 

    听说有便车可搭,米夏巴不得跟了同去。这两个人语言不通,如果长途旅行尚得做他们翻译,便自讨苦吃了。再说,我要去的印地安人村落仍是极封闭的地方。如果三个游客似的人拿了照照机进去,效果便很可能是相反的坏了。 

    厄瓜多尔二十八万平方公里的土地,简单的可分三个部分。 

    东部亚马逊丛林,至今仍是莽荒原始,一种被叫做“希哇洛斯·布拉浮”的野林人据说仍然吹箭猎头,他们不出来,别人也不进去。 

    厄瓜多尔的政府对于丛林内的部落至今完全没有法子控制,便两不相涉了。 

    中部的厄瓜多尔,一路上去便是安地斯山脉所造成的高原,两条山链一路伸沿到哥伦比亚,中间大约六十五公里阔的大平原里,纯血的印地安人村落仍是多不胜数。他们的人口,占了六百万人中的百分之四十。 

    高原上除了几个小城之外,六十多万人口的首都基托,就建在海拔两千八百十公尺的北部山区里,是世界第二高的首都。 

    南方的海岸部分,一般书中叫它做低原,那儿气候常年炎热,家产丰富,一座叫做“葛位托”的中型城市,更有另一个别名——中国城。 

    许多广东来的老华侨,在那儿已经安居三代了。那儿的“香蕉王”,便是一位中国老先生。 

    厄瓜多尔另有几个小岛,叫做“加拉巴哥斯”,泡在远远的太平洋里面。 

    渴切想去的地方,在我,当然是安地斯山脉。其实山区里的高原人民,自有他们的语言和族称,只是当年哥伦布航海去找中国,到了古巴,以为安抵印度,便将当时美洲已住着的居民错称为“印度人”,便是而今美洲印地安人名称的由来了。 

    车子是中午在炎热的海港开出的,进入山区的时候,天气变了,雨水倾倒而下,车厢内空气浑浊不堪,我靠着窗户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 

    当我被刺骨的微风冻醒时,伏盖着的安地斯苍苍茫茫的大草原,在雨后明净如洗的黄昏里将我整个拥抱起来。眼前的景色,该是梦中来过千百次了,那份眼熟,令人有若回归,乡愁般的心境啊,怎么竟是这儿!车子转了一个弯,大雪山“侵咆拉索”巨兽也似的扑面而来。 

    只因没有防备这座在高原上仍然拔地而起的大山是这么突然出现的,我往后一靠,仍是吃了一惊。看见山的那一骇,我的灵魂冲了出去,飞过油加利树梢,飞过田野,飞过草原,绕着这座冷冰积雪的山峰怎么也回不下来。 

    一时里,以为自己是车祸死了,心神才离开了身体,可是看看全车的人,都好好的坐着。 

    “唉!回来了!”我心里暗暗的叹息起来。对于这种似曾相识的感应,没有人能数说,厄瓜多尔的高地,于我并不陌生的啊! 

    “阿平!阿平!”米夏一直在喊我,我无法回答他。我定定的望着那座就似扑压在胸前的六千多公尺高的雪山,觉着它的寒冷和熟悉,整个人完全飘浮起来,又要飞出去了。 

    一时里,今生今世的种种历练,电影般快速的掠过,那些悲欢岁月,那些在世和去世的亲人,想起来竟然完全没有丝毫感觉,好似在看别人的事情一般。 

    大概死,便是这样明净如雪般的清朗和淡漠吧!“哎呀!你的指甲和嘴唇都紫了!”米夏叫了起来。我缓缓的问米夏:“海拔多少了?” 

    “这一带,书上说超过三千两百公尺,下到里奥庞巴是两千六百五十。” 

    这时候我才看了一下自己的双手,怎么都肿起来了,呼吸也困难得很。 

    什么灵魂出窍的感应,根本是身体不适才弄出来的幻觉。车子停在一个小站上,司机喊着:“休息十分钟!”我没有法子下车,这样的高度使人难以动弹。就在车站电线杆那只幽暗的路灯下,两个老极了印地安夫妇蹲坐在路边。 

    女人围着深色的长裙,披了好几层彩色厚厚的肩毡,梳着粗辫了,头上不可少的戴着旧呢帽。 

    两个人专心的蹲在那儿用手撕一块面包吃。我注视着这些纯血的族人,心里禁不住涌出一阵认同的狂喜,他们长得多么好看啊! 

    “老妈妈啊!我已经去了一转又回来了,你怎么还蹲在这儿呢!”我默默的与车边的妇人在心里交谈起来。有关自己前世是印地安人的那份猜测,又潮水似的涌上来。 

    这个小镇的几条街上,全是印地安人,平地人是看不到了。 

    暮色更浓了。街上人影幢幢,一切如梦如幻,真是不知身在何处? 

    方才下了里奥庞巴的公车站,一对欧洲模样的男女好似来接我们似的走了上来。 

    那时我的心脏已经很不舒服了,对他们笑笑,便想走开去,并不想说什么说。 

    他们拦住了我,一直请我们去住同一家旅馆,说是那间房间有五个床,位子不满,旅馆叫他们自己出来选人。下车的人那么多,被人选中了,也算荣幸。旅馆是出租铺位的,一个大房间,宿舍一般,非常清洁安静。 

    那对旅客是瑞士来的,两人从基托坐车来这小城,预备看次日星期六的印地安人大赶集。看上去正正派派的人,也不拒绝他们了。 

    进了旅舍,选了靠窗的一张铺位,将简单的小提包安置在床上,便去公用浴室刷牙了。 

    旅行了这一串国家,行李越来越多,可是大件的东西,必是寄存在抵达后的第一个旅舍里,以后的国内游走,便是小提包就上路了。 

    打开牙膏盖子,里面的牙膏哗一下喷了出来,这样的情形是突然上到高地来的压力所造成的,非常有趣而新鲜。初上高原,不过近三千公尺吧,我已举步无力,晚饭亦不能吃,别人全都没有不适的感觉,偏是自己的心脏,细细针刺般的疼痛又发作起来。 

    没有敢去小城内逛街,早早睡下了。 

    因为睡的是大统铺,翻身都不敢,怕吵醒了同室的人,这样彻夜失眠到清晨四点多,窗外街道上赶集的印地安人已经喧哗的由四面八方进城来了。 

    里奥庞巴的星期六露天市集,真是世上仅存的几个惊喜。一般来厄瓜多尔的游客,大半往著名的北部活达华罗的市集跑,那儿的生意,全是印地安人对白人,货品迎合一般观光客的心理而供应,生活上的必需品,便不卖了。这儿的市集,近一万个纯血的印地安人跑了来,他们不但卖手工艺,同时也贩菜蔬、羊毛、家畜、布料、食物、衣服、菜种、草药…… 

    满城彩色的人,缤纷活泼了这原本寂静的地方。他们自己之间的交易,比谁都要热闹兴旺。九个分开的大广场上,分门别类的货品丰丰富富的堆着。缝衣机就在露天的地方给人现做衣服,卖掉了绵羊的妇人,赶来买下一块衣料,缝成长裙子,正好穿回家。连绵不断的小食摊子,一只只“几内亚烤乳猪”已成了印地安人节日的点缀,卖的人用手撕肉,买的人抓一堆白饭,蹲在路边就吃起来。 

    但愿这市集永远躲在世界的一角,过他们自己的日子,游客永远不要知道的才好。 

    印地安人的衣着和打扮,经过西班牙人三四百年的统治之后,已经创出了不同的风格。 

    市集上的印地安男人沉静温柔而害羞。女人们将自己打扮得就像世上最初的女人,她们爱花珠子、爱颜色、虽然喧哗笑闹,却也比较懂得算计,招揽起生意来,和气又媚人。那些长裙、披肩、腰带,和印加时代只有祭司和贵族才能用上的耳环,都成了此地印地安女子必有的装饰。欧洲的呢帽,本是西班牙人登陆时的打扮,而今的印地安人,无论男女都是一顶,不会肯脱下来的。沃达华罗那边的族人又是一种,那儿的女人用头巾,不戴帽子,她们穿阔花边的白衬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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