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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福海火更大了：“上午路过神农乡，他就把乡干部们劈头盖脑收拾了一番。正月初五，好赖还是过年呢嘛。”
曹部长端坐着看着眼前：“这个罗成……”
龙福海说：“是夏光远当省委书记后把他安排来天州的。”他察看着曹部长对夏光远、对罗成的态度。
曹部长只是手指敲着沙发扶手，眯着眼说了声：“噢。”
马立凤再次推门进来，对龙福海说：“你还是先去吧，再迟了不好。”说着又看了一眼龙福海，匆匆走了。
龙福海这才起身，握着曹部长手说：“您先休息，晚上一起吃饭，吃完饭还是照常请您看天州梆子。”他把“还是照常请您看天州梆子”说得很有大义凛然的气势。
第一部分对罗成担任天州市长的任命
罗成抬腕看了看手表。会议室上挂钟已指向五点二十分。
洪平安引来第一位与会者。他与来人走到罗成面前：“罗市长，给您介绍一下，这位是咱们天州市的市委副书记兼副市长贾尚文同志。”
贾尚文人高胖，戴着眼镜，满脸红光。他伸过手说：“当好你的助手。”
（画外音：罗成握着他却想，市长领导副市长，名正言顺，副书记领导副书记，不伦不类。这已然是个为难的格局。）
贾尚文很健谈，坐在那里扯开了：“天州是小地方，民风和干风都散漫一些，不能用赶马的速度赶牛拉车。”
马立凤匆忙进来了：“罗市长。”她解释道：“龙书记正在和曹部长说最后几句话，他说马上来。曹部长几十年前是咱们这儿的老专员，今天接他火车晚了点，龙书记总要和他寒暄几句，他让你别着急。”她揭开茶杯看了看，又叫来服务员：“罗市长杯里的茶已经不热了，再重新沏一杯热的。”就匆匆走了。
罗成与贾尚文接着闲扯。又过了一会儿，楼道里人声嘈杂，一个谈笑风生的洪亮嗓门响过来。
一群人簇拥着谈笑风生者出现在会议室，这自然是龙福海。
龙福海哈哈笑着握住罗成：“罗成来了，我们天州就不一样了。”
龙福海握完罗成，很领袖地一指会议室：“这地方小点，不开展。”
马立凤立刻说：“去旁边大会议室。”
龙福海笑声洪亮地一挥手：“好，换个地方开展开展。”
人群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地呼噜噜出了小会议室，又进了旁边的大会议室。这是一个四圈沙发、中间遍铺地毯的宽敞会议室。
龙福海看了看表，笑着对全体说：“咱们以后开会尽量准时。马立凤说罗成把一杯茶都等凉了，还不把咱们大家的心等热了。”
满屋人笑着配合。
龙福海说：“今天是正月初五，四套班子碰头，也是为五天后初十的大会做个准备，初十，全市将召开县处级以上千人干部会议，宣布对罗成担任天州市长的任命。”
随着众人的说笑，龙福海对罗成说：“罗成，这里还有好多人头你不熟悉，我再来给你介绍介绍。”说着，他居然像当排长，站着挥手指挥：“现在，大家听我口令，市委常委一班人站在一边；市政府一班人站对面；左边站市人大一班人；右边站市政协一班人。”
人们纷纷起身挪动。按自己的身份站好位置。看见挪动迟缓的人，龙福海还上前伸手笑呵呵把人划拉顺。
贾尚文扶了扶眼镜，很高胖地站在中间：“我往哪边站？”
龙福海把他一下摆到市委常委队列中：“贾尚文，你是副书记，你先站在这儿。”
龙福海又将比他高半个多头的罗成也往市委常委队列里摆：“你也先站在这儿。”
罗成十分不习惯这种家长摆弄小孩的感觉，他塔一样没动。贾尚文注意到了罗成不服摆弄。
龙福海手底下觉出了罗成的不驯服，就加强了说笑的力度：“这样我四个班子逐个介绍，一清二楚，提高你掌握情况的效率。”
罗成略微挪了挪，算是给了龙福海大面上过得去。
龙福海对罗成不太服摆装着不介意，他继续摆弄着四面队列。然后，站在中央开始将围在四面的四班人逐个介绍。他指着市委常委队列说：“先介绍市委常委一班人，我龙福海是一个，”他指了指队列中打头的罗成：“你罗成也不用介绍，”又指了指罗成一旁的贾尚文，“这是副书记贾尚文。”又指着旁边一个：“这是……”
（画外音：龙福海今天对罗成不太服摆手底下很敏感。但他不介意。总之，罗成被摆了一下，龙福海就得了一点手。
龙福海早就发现，领导权有时就在摆弄队伍中确立。军队要经常立正、稍息、向右看齐，练多了，就有了连长排长的权威，士兵的服从。干部要经常摆弄，你调动过的干部才听你的。开会整一下会场，让后面稀松的人往前坐一坐，也能整顿出领导权威。）
龙福海将四班人马介绍完：“……人头介绍完了。”又指着市委常委的一班人说：“四套班子，中心是市委常委这套班子。这套班子其实是党、政、人大、政协都包括。”说着，他走过去一左一右将罗成和贾尚文说说笑笑地推到对面市政府领导班子队列中：“两位副书记，现在当你们的市长、副市长。”然后他又站在中间，伸开双手说：“这样，党政就分开了。”
罗成对他的摆弄依然是三分之一配合。他稍微挪了两步，就松散地站在人群中间了。
龙福海不以为意地拍了拍他肩膀：“你站在中间也好，省得我一个人囚在中间。”
众人哄笑。笑得四方的队列松散了。
龙福海挥手说：“好了，我不摆弄了，大家还是四面沙发就坐吧。”
就坐的阵势和刚才四面而站的阵势差不多：龙福海与剩下的市委常委坐一边；对面罗成、贾尚文和政府一班人坐一边；一左一右是市人大、市政协两套班子。
龙福海开始嗓门洪亮地讲起来。他说：“初十大会一宣布，罗成这市长就正式走马上任了。天州市领导班子增加了有生力量，从此该更欣欣向荣。要把天州搞好，四套班子要统一团结……”
龙福海滔滔不绝。
第一部分您还是我们一家的救命恩人
（画外音：天州开会，大多是听龙福海从头到尾讲。在他看来，讲话是对人最好的摆弄。你讲得多了，就领导了。话听得多了，就听话了。龙福海认为，讲话之道就是包围圈。包围不住人，就算没用。要天天包，时时包，层层包，越包越紧。）
龙福海脸色一下变严厉，声音也变得很有威势：“下面我讲规矩。”他停顿了一下，扫视会场，“我当市委书记，立的规矩很简单，就是凡是事关大局的事情，都要摆到桌面上。这样为了彼此沟通，为了协同作战，为了统一指挥。总之，全局一盘棋，不各行其事。”
龙福海又威严地扫视了一下会场，提高了洪亮的声音：“罗成来了，好。大家都知道，以前咱们有位常委大人，现在被调走了，就是不太懂规矩，乱出格。将不走将路，士不走士路，相不走田，马不走日，卒不过河就横行，那还成什么摊子。”
全场噤若寒蝉。
龙福海挥着手势接着自己的话，慈严兼备十二分家长：“一盘棋就是一盘棋。大家要磨合。要整体。不能自己乱来不顾全局。一定要统一……”
龙福海讲着，罗成听着。他觉得要平衡一下局势了。他咳嗽了一声：“老龙讲得很好，我补充一点。有统一，还有分工。”
罗成停顿了一下，会场气氛一下有些发紧。他接着说：“市委、市政府、市人大、市政协四套班子各有其职能。这就是一种社会分工。大政方针统一，不各行其事。分工明确，又要各行其事。我希望大家对老龙的话全面领会。”
罗成像与龙福海多年配合默契的第二把手，讲完了话。
会场寂静，龙福海被顶目光转动了一下，转而放声哈哈笑了：“罗成补充得好，有分工才需要统一。”他很有力地抽了口烟，结束会议：“初十大会程序定了，先由省里宣布对罗成当副书记的任命，然后市人大宣布通过对罗成的市长任命。往下我代表市委讲几句。最后，罗成你讲几句。”
罗成说：“我不用讲了吧。”
龙福海十分家长地说：“按规矩你总要表个态嘛。你来天州影响很大，今天来的路上，听说你在神农乡就抓了典型。你不但要讲，而且要好好讲，给大家一个满意。”
贾尚文在一旁拍了拍罗成肩膀：“这也算你的就职演说。”
罗成转头瞥了一下，对别人这样拍他肩膀面露厌烦。
下午，罗成在天州宾馆自己的房间里踱来踱去。
（字幕：四天以后）
（画外音：罗成在考虑明天千人大会上的就职演说。
惯例，这样的任命宣布会上，他只需讲一番感谢上级信任、认真熟悉新情况之类的官样话。但他不想浪费时间，错过机会。全市县处级以上干部上千人，他们构成了天州市整个权力结构。面对他们第一次怎样亮相，影响重大。
是先偃旗息鼓掩藏着点，还是不怕喧宾夺主触犯龙福海亮个真相，这是他眼下重大的博弈策略。）
田玉英摁门铃进来了，后面跟着服务员抱着一床棉被：“罗市长，我看你盖毛毯不习惯，给你送条薄棉被。”
罗成稍有些奇怪：“你怎么看出来的？搞经济，我开放搞活。睡觉吃饭，是还喜欢中国的棉被和饭菜。”
服务员把棉被送进卧室，出去了。田玉英看了看立在写字台上的镜框，一个十三四岁女孩的照片，问：“是您女儿？”
罗成说：“是，叫罗小倩。”
田玉英问：“她跟着她妈妈呢？”
罗成摇了摇头：“她妈妈不在了。”
田玉英抬起头看着罗成：“那我就知道了。”
罗成问：“知道什么？”
田玉英说：“我是万林县人，您十几年前就是在万林县当县委书记，您的事我听说过。”
罗成立刻显得对田玉英亲热起来：“哦？”
田玉英说：“那时县里传说您爱人生孩子，可您还在山村里跑救灾，结果您爱人刚生下孩子……”。
罗成长叹一口气：“后悔莫及呀。”
田玉英抑制住激动，终于说出了几天来一直想说的话：“您还是我们一家的救命恩人呢，您等等，我去拿点东西。”说着，匆匆出去了。
第一部分罗成这个人作风比较霸道
罗成还在房间踱步，不时看看房门面露思索。
田玉英又进来了。她拿来一个相册一个本子，打开相册，里边有一张照片。罗成与一对夫妇俩身前站的小女孩，一看就是十几年前的田玉英。
田玉英指着说：“这是您当年与我们一家三口人的合影。”
罗成回忆着，摇摇头，他显然记不起来了。
田玉英说：“我爸爸原来是老师，被冤枉了十几年，亏得您到万林县当书记，给他落实了政策，我们一家才得了救，我才又上了学。”她又打开一个笔记本，递给罗成：“这是你送我的笔记本，上边还有你写的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呢。”
罗成看了笔记本想起来了：“你父母叫你英子是吧？”
田玉英把相册贴在胸前，十分激动：“是。”
罗成看了看田玉英：“长这么大了。”
田玉英像小女孩一样腼腆兴奋地一笑。
罗成问：“你父母现在好吗？”
田玉英说：“父亲前几年去世了，现在母亲跟我一起住。”
罗成点点头将笔记本还给田玉英，想了想问：“如果我现在要对天州人讲一篇话，讲什么内容大家最起劲？”
田玉英有些为难，指着桌上的报纸说：“这两天报上登您到任后的消息，老百姓反应就挺热烈的。但是……”
罗成踱着步问：“什么？”
田玉英提防地看看房门说：“您还是小心点好，天州挺难办的。”
罗成思索地看了田玉英一眼。
洪平安进来了。他将一抱书放到罗成面前：“罗市长，你要的天州地方志我都给你找来了。”
下午，龙福海与马立凤到天州宾馆看望曹部长，气氛十分融洽。
曹部长说：“天州故地重游几天，变化很大。龙福海，你干得不错嘛 。”
龙福海说：“老首长难得来一次，对天州上下都是鼓舞啊。”他示意马立凤将带来的几卷字画一一打开：“曹部长，这算是您故地重游留个纪念。”
曹部长看着点头称赞：“不错，不错，好。”又问：“都是仿制品吧？”
龙福海说：“都是仿制品，仿得像了一点。”
曹部长这才点头：“这我才敢收下。”
几个人重新落座。
曹部长问：“今年这头开得不错吧？”
龙福海说：“正想跟您汇报，明天天州市要开县处级千人干部会，宣布罗成上任。”
曹部长说：“我看出罗成来对你有点压力。你是一把手，又是老天州，能团结他干。”
龙福海：“工作倒不怕，只是罗成这个人作风比较霸道，不太好合作。”
曹部长说：“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难题，多向省里汇报。”
龙福海看着曹部长为难地说：“省委夏书记那儿不是很熟。”
曹部长这才露出一句话：“夏那里我还是颇有些熟悉。”
龙福海终于得到了他要的话，他与马立凤相视了一下：“曹部长这次还去省城转转吗？”
曹部长笑了，拍了拍龙福海手背：“那倒不一定了。现在信息通达得很，凡事不一定都要见面。你放心，我能关照会关照的。”
龙福海显得很放心地笑了：“您在省里工作多年，有您关照比什么都强。”
门一下被撞开，一个虎头虎脑矮壮英武的中年男人一进来就叫曹部长：“大舅，听说您这要走，这几天也没过来陪您。”
曹部长和蔼地站了起来，握着对方一指龙福海马立凤：“他们比你还尽心呢。”
龙福海也站起来了：“赵平原，你劝曹部长再留两天。”
赵平原说：“大舅，我又新开了一片歌厅，叫金银城，你去玩玩。”
曹部长笑着说：“金银城玛瑙城都不是我去玩的地方。你在天州做生意要按规矩来，别给龙书记添麻烦。”
赵平原说：“我有龙书记包涵呢。”又转头对龙福海说：“来个罗成又能怎么样？”
龙福海说：“赵平原，你可不能要求人人都包涵你哟。”
第一部分联系全国媒体曝光
天州宾馆。罗成在自己的房间一边翻看着一本本厚厚的地方志，一边对洪平安说：“看这些天州地方志，天州历史确实古老。”
洪平安看了罗成案头堆的一堆书，问：“您是不是在准备明天的就职演说？”
罗成说：“你有什么建议？”
洪平安双肘撑膝想了想，要张嘴。
罗成一伸手：“要一针见血，说真话。”
洪平安停住，又想了想，换了神情：“这对你确实是个战略抉择。”
罗成说：“讲。”
洪平安说：“如果你是来天州当第一把手的，你尽可以放开讲， 但你是来当第二把手，这是你面对的第一个难点。第二个难点，”洪平安一指罗成身边堆放的地方志：“就是几千年积累下的旧习惯，天州很保守。这两个难点现在有点联系。因为龙书记在这儿多年坐得很稳。他也做事，但是和天州环境融合了。你刚来几天，还没正式走马上任，已经和龙书记风格迥然不同了。”
罗成说：“你具体的建议是什么？”
洪平安说：“你面对的难点，我估计也是龙书记面对的难点。你过去一贯大刀阔斧，曾经有人不理解你，说你独断专行。你到天州，会尽量避免说你不能和第一把手团结的舆论。龙书记过去在天州说了算，他也要考虑尽可能容得下你的问题。这样，你们彼此妥协，就实行了合作。这大概是省里最希望出现的格局。总之，你们合作成功是上策。”
罗成审视了洪平安一眼：“你这番话讲得很坦率。”
洪平安说：“这话我对龙书记也敢说。”
叶眉来了。进门一抖头发：“洪主任和罗市长谈什么呢，我方便吗？”
罗成停下与洪平安的谈话，伸手对刚进来的叶眉说：“叶眉坐吧。”接着说：“我在准备明天的就职演说。”
马立凤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