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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我们得凑啊。”说完,高小菲看了我一眼,我连忙点头,解释说:“我们中午才凑够钱,马上就奔机场了,生怕你这边等急了。”
这时,吴老板才不慌不忙地摆摆手,换出一副沉稳的表情说:“明天一早我们就去布料行验货提货,然后二位陪我押货一块儿下阳江,痛痛快快地玩上两天。”
高小菲为难地刚要开口说什么,吴老板又一摆手,打断了高小菲:“家里头的货都卖光了吧。”我和高小菲如实地点点头。“那么,二位现在回沈阳也没什么事情,我不多留,第一批货出厂,二位就带货飞沈阳,怎么样?”如果是一个初来广州做生意的人,遇到吴老板的这份热情,肯定是无法消受的,准会以为自己碰到了骗子。但老实说,在做生意方面,广东人的诚信绝对是全国第一,而以“实在”著称的东北人就要差多了。这些年,东北的生意人没少欺骗广东人,拉完货就跑,连个人影都找不到;还有就是,货到家后就开始耍赖,横挑鼻子竖挑眼,拒付余款或加工费。但很少听说哪个广东人从此一蹶不振,人家照常做生意,只是多了个心眼,一手钱一手货,款不到不提前发货就是了。反观那些骗了点小钱的东北人,也没见哪个因此而飞黄腾达。该没钱的照样是个穷光蛋,骗的那点小钱,三下五除二就被“造”了个精光。
当然,我们也深知,无论是广东人给你开宾馆,请你唱卡拉OK,或是主动提出请你打一炮,人家那也是无利不起早,生意谈成了,怎么着都行,来日方长嘛;谈不成的话,连顿早茶也不会请你的。广东人所有对你的热情和慷慨,完全是建立在生意的成败上。
第二天,一切顺利。两万米布料装了满满一卡车。坐在大卡车的驾驶室里,我的心不由得忐忑不安起来。不时地回头望望后货箱里堆成小山似的布料。高小菲意味深长地说了句:“成败在此一举。”语气颇有些悲壮。的确,现在布料行和吴老板是铁赚无疑了,只有高小菲和我是前途未卜,一切都还是未知数。我的面色不由得严峻起来,一路上几乎没有说一句话。高小菲显然看出了我的心事:“货已经提了,我们现在需要想的,就是怎么千方百计批好这批货。可千万不能跟任何人说我们一下子提了两万米的布料,这个我们俩也要统一口径。”
“那如果有人问起,我们怎么说?”我问。
“就说是替厂家代卖的,要尽量把话说得大大咧咧一些。”
“那别人会相信吗?”我心里却说,你这不是骗鬼嘛。
“相不相信跟我们没有关系,他们越是猜疑对我们就越有利。”高小菲笑了笑,“我们就是要让他们摸不到头脑,等他们弄明白了,我们的货也该批得差不多了。到时,客户想压价都来不及。”的确,如果大客户知道了我们手中布料的实数,是很可能联合起来集体找你压价的,弄得你一点脾气都没有。这类事例以前在市场里发生过好几次,原因是有的人爱显白,也有的人是疏忽大意,无意中泄露了天机。这些都是做生意的大忌。
吴老板先领我们煞有介事地参观了一番生产车间,并自豪地告诉我们,厂里新添了多少台进口的锁眼机、码边机,然后就开车把我们带到了“水中央”餐厅。具体地说,“水中央”是建在海边的一艘巨大无比的船。船体的左半部分是卡拉OK厅,右半部是隔成许多包房的餐厅。推开包房的窗户,眼前便是茫茫大海,波涛一浪浪拍打着船体,发出哗哗的声响,很诗意,很浪漫,让人觉得你打开的不仅是一扇窗,你的心窗也会有清风阵阵穿堂而过,天大的烦恼都会被抛到九霄云外去的。
那顿酒,我和高小菲喝得都格外尽兴。大概我俩都是这么想的:紧张了这么些天,我们的神经也该歇歇了。此时我们惟一需要做的就是完全放松自己的心情,尽情地享受面前美味的海鲜,干掉一杯杯溢着泡沫的“珠啤”,以迎接几天后更大的一场恶仗。
连干三杯啤酒下肚,吴老板的舌头就大了。在此之前,吴老板喝酒向来只是一杯,从不多喝。但吴老板还是张罗喝,只是改成一口一口地慢喝了。吴老板的表弟阿光一直陪着我们干杯。喝完酒后,我们一行人又摇摇晃晃地拐进了卡拉OK厅。高小菲显然是喝多了,攥着麦克风不撒手,一首接一首地唱粤语歌。高小菲唱的所谓粤语歌,就是把所有的字用舌头卷起来唱,无论是唇舌音还是卷舌后音,不仅我听不懂,相信吴老板、阿光这些广东人更是听不明白。但大家全都不遗余力地拍桌子、鼓掌、吹口哨,弄得高小菲越发的不能自已,越唱越来劲了。遇到一些节奏明快的歌,干脆就边唱边扭屁股;而唱一些轻柔舒缓的歌曲时,则微闭双目,一副陶醉其中的样子,滑稽得让人笑得肚子疼。
终于熬到了曲终人散。回到房间,我感到阵阵头晕,想尽快睡过去。可隔壁的高小菲却不停地在房间里撕心裂肺般的干呕,令我辗转反侧。我几次想到隔壁去看看高小菲,帮她倒点水,捶捶背,或陪她说说话,但想了想还是算了。我怕这么一折腾,她更睡不着了。渐渐地,高小菲的房间才安静下来。接着,我就听到了一阵敲门声。开门一看,竟是高小菲。高小菲手扶门框站在门外,身体后仰着问我:“你现在困不困?”“进来说吧。”我也只能这么说了。
进屋后,高小菲一屁股陷进沙发里,“给我口水喝。”我忙给高小菲倒了杯水递过去。高小菲一口气喝干,我又帮她倒了杯水。这次,高小菲接过水杯放在茶几上。然后,大喘了几口气,把头歪靠在沙发背上,双眼紧闭了几下,才安静下来。我以为她是睡觉了,正有些不知所措、不知该如何是好时,高小菲哭了,眼泪顺着眼角轻轻滑落下来,不一会儿,就泪流满面了。但高小菲并没有失声痛哭,只是偶尔才压抑地抽搐几下,声音很小。我真怕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嗷嗷大哭起来。吴老板及家人如果听到了,还以为我把她怎么地了呢,况且还是在我的房间。
我点燃一支烟,递到高小菲的手上。高小菲抬起头,并没有马上接过我递给她的香烟,而是用双手在脸上使劲胡撸了几把,抽了抽鼻子,才接过香烟,狠狠地吸了几口,就又蜷缩着靠在沙发背上。高小菲脸上的浓妆被她胡撸得一塌糊涂。这时,高小菲突然笑了,摇摇头:“对不起,我今天喝多了。”
我那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安慰她说:“没事儿,谁没有喝多的时候,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高小菲并不理会我,端起茶几上的水一饮而尽,然后双手托腮,像是陷入了沉思。
我不知道该怎么劝她,只能默默地枯坐在床头陪伴着悲伤欲绝的高小菲。我知道,呆一会儿,她肯定是要说点什么的,不然她不会大半夜跑到我的房间里来。而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耐心地等待她的倾诉,然后尽力扮演好一个善解人意的听者。
高小菲又向我要了一支烟点上,开始了她缓慢的叙述。
高小菲中学毕业后,就托人在市木材加工厂建筑工程队当上了一名小工。为了每月能多挣五元钱,高小菲甘愿在工程队里跟男人们一样干一些和水泥、搬砖头的力气活,还要承受户外的风吹日晒。后来,高小菲与队里的一个三级瓦匠草草结了婚。生完女儿后不久,高小菲经人介绍到了“五爱”市场为摊主卖货。那时的“五爱”市场尚未形成规模,还只是一个自发的打地摊的早行市场。聪明的高小菲通过观察了解,渐渐地摸出了摊主上货的渠道,就干脆出来自己单干了。一开始,她的丈夫每天早晨还能骑着“倒骑驴”把高小菲和一包包沉重的货物送到市场,可当高小菲的生意稍微有了些起色后,丈夫就懒得再去上班了,整天游手好闲地呆在家里,酗酒和赌博。这让高小菲心里极不痛快,但也只能偶尔发通牢骚。说多了,还可能遭致丈夫不顾头尾地一顿暴揍,就这高小菲也忍了。直到有一天,丈夫因为嫖娼被抓,民警让高小菲拿三千元钱去派出所赎人后,高小菲终于受不了这份屈辱了,忍无可忍之下,决定不惜任何代价也要把这个倒霉的婚离了。“我拿钱去派出所赎人的时候,简直就像被人强逼着,看自己丈夫与别的女人在床上鬼混,那种滋味简直让人连死的心都有。”高小菲咬牙切齿地说。
高小菲离婚的结果是,带着女儿搬出了两人共同建造的小家,在“五爱”市场附近租了半间平房,大概也就五六平米的样子,还给了丈夫三万元钱。从此,每天清早上行,高小菲都不忍但又不得不把睡梦中可怜的女儿轻轻叫醒,然后蹬着“倒骑驴”带女儿一块儿去市场卖货。即使外出上货也要把女儿带在身边。“五爱”市场正式建成后,高小菲倾其所有买了一个摊位,随着“五爱”名声的逐渐大噪,高小菲的生意也越做越顺了。到了女儿上小学那年,高小菲毫不迟疑地把女儿送到了昂贵的私立小学。“我这么做是因为女儿打小跟我吃了太多的苦,其二也是最重要的,我就是豁出这条命,也要把女儿培养成为有知识有文化的大学生。我这辈子算完蛋了,可我不希望女儿今后走我的老路。”
高小菲如释重负地长叹了口气。
第一天出货只出了六百条。高小菲有些不高兴地问吴老板:“老吴,你不说一天有加工八百条的生产能力吗,怎么今天才出了六百条的货?”吴老板抱歉地解释说:“厂里有几台新进的机器出故障了,我正找人抢修呢,一两天之内准能修好。到时候,我保证每天给你们发过去八百条。”“真晦气,偏偏这个时候机器出毛病,这不耽误我们批货嘛。万一因为出货慢赔了钱怎么办?”高小菲冲吴老板大声地吼了起来。“阿菲,不要这么激动嘛。实在不行,我就把剩下的一千条拉到我广州的档口去批好了。”吴老板抹着额头上的汗水,低声下气地说。事已至此,我俩也不好再埋怨什么了。
我和高小菲从广州押回来的第一批货,连市场都没进,直接就拉到库房批给了那些早已等待好几天的老客户,六百条裤子一条未剩。第二天到货后,我预先留给了大伟和小伟各五十条,让他们小卖,自己也留了五十条小卖。我可不能让自己租来的摊位空着,更不能让那几个我花大价钱雇来的“裤样子”干闲着,早早下行回家。剩余的裤子拿到市场去批,同样是一扫而空。
快中午的时候,高小菲脸色阴沉地来摊位找我,见了我就气哼哼地说:“你马上把大伟代卖的货收回来,他也太不像话了,这不是找茬吗?”高小菲的口气不容置疑。原来,由于大伟离高小菲的摊位比较近,一些犹豫着想拿高小菲货的人,就被大伟叫过来,告诉那些拿货的人说,我家的现货剩得不多了,但等两天就能大批到货,她不是批你们一百二十元嘛,到时候我批给你们一百一十元。拿这种高档货可不是小事情,一条差十元,一百条就差整整一千元,你们掂量着办吧。拿货的人见大伟摊位上挂的货果真与高小菲家的别无二致,就信以为真,找到高小菲说她不讲信誉,有你这么做生意的吗?高小菲被问得一时摸不到头脑,开始还以为是我从中“作扣”,但又觉得不可能,细问之下,才知道是大伟在里面瞎搅和。而高小菲显然不便直截了当去找大伟论理,况且大伟又是从我手里拿的货,就让我把大伟代卖的货收回来。
大伟这事做得的确是过分,太令人恼火,可我真的很为难。我知道大伟的这一无理举动明显是冲着高小菲去的,但他实在不该拿我让他代卖的“红门”货充当“由头”,而坑害了我对他的哥们义气。可我死活也拉不下脸来让大伟在众目睽睽之下“摘货”。毕竟,我与大伟有着十年以上的交情。
我佯装恼怒地说:“高姐,你先别生气,我这就去找他。”这是我第一次张口叫高小菲“高姐”。高小菲怔了一下,态度才稍稍缓和了下来。
我几乎是在拥挤的人流缝隙中,一溜儿小跑去的大伟摊位。“你他妈的也太不够意思了吧,干的什么埋汰事呀。”
大伟递给我一根烟,我没接。“怎么了,真生气了?”大伟还是笑嘻嘻地明知故问。
“不管怎么说,高小菲跟我现在是搭档。你砸她的牌子不也是毁我的生意吗?本来高小菲就不同意让人代卖,这么红的货还用代卖吗?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你哥俩好?现在倒好,高小菲直冲我撂脸子,你不是弄得我左右为难吗?”我不管不顾地冲大伟大发了一通牢骚。
大伟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我就是看不惯她那个牛逼样,得得色色的,像自己做多大买卖似的。再牛逼她他妈的不也是个臭卖裤子的吗?”大伟这话就有点浑不讲理了。
“你这个人就是太爱记仇,这不是故意找茬吗?多大事儿呀,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你还没完没了咋地?”
大伟又干笑了几声:“没有没有。”然后有些尴尬地说,“你去跟她说一声,就说我不是有意的不就完了吗?下次肯定不会再出这样的事了。”
我没好气地说:“你说得倒轻松,有能耐你跟她解释去,我说不清楚。再说,我现在说什么她也不会相信的。”可我又不忍心让大伟太为难,“这样吧,下午我们出去吃个饭,就说你买单。但你放心,哥们儿是不会让你出血的,完了我再把钱给你。”
“那怎么行,我请你吃饭是正常的,咱哥俩谁跟谁呀,但让我请那个婊子,呸,门都没有。”大伟的犟脾气又上来了,“我才不干这种虚头八脑的事呢。”
我拿大伟一点办法也没有,双手一摊说:“那这样吧,下午的饭我请,这回总可以了吧?”
大伟面有难色:“你干吗这么让着她?为这么个臭娘们,看把你给折腾的。”大伟用一种怒其不争的眼神望着我,又无奈地冲我撇撇嘴。
我知道自己这是没事找事,给自己添堵,但事已至此,我总不能再火上浇油吧。
于是,我又找到高小菲,讪笑着,尽量诚恳地说:“我刚才问大伟了,他说他真的不是故意的。真的!”
高小菲轻蔑地“哼”了一声,怒气未消地点上一根细长的白摩尔。
“这事我看就算了吧。”我盯着高小菲吐出的蒙蒙烟雾说,“大伟想下行后请你吃个饭,赔个不是。怎么样?”
“跟他这种人吃饭?”高小菲满脸不屑地说,“要去你自己去吧,我可没那个闲工夫。只要他别搅了我们的生意,比什么都强。”高小菲的话虽然有些盛气凌人,但她起码没再提让大伟“摘货”的事,我心里也就踏实多了,自然也就没好再勉强高小菲。
这事就算这么过去了。
接连一星期,“空运”的新货虽然落地就“亮”,但吴老板还是每天只给我们发过来六百条。终于,吴老板打电话过来,告诉高小菲机器的故障排除了,明天就能正常发货了,保证每天八百条。那天下午,我把凑够了的二十五万元卖货款,如数还给了高小菲,并陪她一块儿去银行把钱存上。高小菲笑着客气地说:“干吗这么着急还钱呀,我也不急等着用。”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早晚都得还,何必呢。早还还能落下个‘早借早还,再借不难’的好名声,何乐而不为呢。”人的心情一好,连说出的话都顺畅。
我还想约高小菲吃个饭,但高小菲摆摆手,“现在还不是庆功的时候,等大功告成了,咱们一定要痛痛快快地玩个通宵。”
生意场上的风云,总是变幻莫测的。那天早晨我一上行,就发现市场里的气氛明显不大对头。那些拿货的人到我摊位来看货的并未见少,甚至比往常还要多,看得也格外仔细。他们三三两两,彼此交头接耳,嘀咕着一些让人听不清楚的话,但就是没有一个人肯掏钱拿货。我有些不耐烦地躲到大过道上去抽烟。这时,高小菲急匆匆地走过来,抬手拽了我一把,接着继续往市场的大门疾走。我莫名其妙,只得快步追上高小菲:“你这是干什么?神神道道的。”高小菲这才放慢脚步,左右环顾着小声说:“出事了,我们的货被仿了。”我吃了一惊。我太知道“红门”货被仿后的境遇了:“你怎么知道的?”来到市场大门外,高小菲咬着下嘴唇,目光冷嗖嗖地望着远处即将发白的天空:“我早就料到了,我们的货早晚得被仿,只是没有想到会这么快。”以前我在“南一”市场做生意时,发生最多的情况是“追货”。所谓“追货”就是一个品种卖火了,其他的摊主就会跑到广州进同一品种的商品,于是最先卖此货的人盛怒之下,干脆来个率先“跳楼”,要死大伙儿一块死,谁也别装傻充愣地捡便宜。当然,由于这个品种正处在当卖之时,这类“跳楼”实际上就是批个本钱,并无赔钱之虞。而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