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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平日的路程,我来到屋顶,迎面扑来一阵动物的臊味,如我所料,上面是宠物专柜。一个个银色笼子摞在一起,许多小狗关在里面,有的欢闹,有的睡觉。笼子那边,我发现一个长发女子蹲在水槽前。看到那熟悉的背影,我不禁一愣。
从背后走近,一看她的侧面,果然是她。她正用手指逗着绿龟,玩得格格直乐呢。仿佛是偶然遇见了自己的女儿,我不禁露出了笑容。
“苍子。”
我模仿儿童的声音叫她,她吃惊得跳了起来,转过身来。
“啊,是,是佐佐木呀。”
“你在做什么呢?”
“别吓我了。啊啊,吓死人了。”
她双手按着胸口,大口地喘气。那样子非常可爱,我不禁笑出声来。她也随之笑了,非常害羞的笑容。
“我们会在这种地方碰上,真是令人吃惊。你来得这么早啊。”
我笑着问她,她点点头。
《蓝,另一种蓝》 第二部分沐浴在秋日中(1)
“好久没有一个人出远门了,所以兴奋得早早就来了。”
“于是逛逛百货商店?”
“这是我的兴趣。不是吗?”
她征求我的同意,我耸耸肩。
“也就是说,这不是偶然了。”
“接下来做什么好呢?喂,你口渴吗?去喝点果汁吧。”
刚这么说完,她整理了一下裙子,立刻跑了过去。我呆呆地看着她活蹦乱跳的神态。在饮料柜台前向我挥手的她,如同孩子一般。
百货商店的屋顶沐浴在秋日中,闪闪发光。绿色的人工草坪、红色和黄色的儿童玩具、蓝天中漂浮着橙色的广告气球,在这一片绚丽的色彩中,却没有声音。屋顶上,虽然也能看见母亲领着小孩玩耍的身影,但奇怪的是非常寂静。
我们在水珠图案的长椅上坐下。
“天气真不错啊。”
她仰起头,看着天空。
“是啊。”
我喝着纸杯中的可乐,轻声回答。如果没有心事,确实是个令人高兴的艳阳天。
“怎么了?你没精打采的?”
她转过身看着我说。
“你看起来精神不错呀。”
“要知道,我真的好久没有来这么远的地方了。”
“平时不旅行吗?”
“你这么一说,我才觉得从新婚旅行之后,像样的旅行确实没有去过。啊,去年和河见君去了一趟别府温泉。”
我是半年就要去旅行一次,海外旅行也记不清去过几次了。结婚的对象不同,这方面也不一样啊,我不由得想。
“我们和父亲几点见面,在什么地方见面?嗯,假如时间还早的话,我们去逛逛吧。广岛城很近吧,或者去安芸的宫岛?”
我瞥了一眼天真无邪地询问的她。
“还没有和父亲联系呢。待会儿再打电话。”
“唉?真的?”
“我觉得通知了他,那个人说不定会逃跑的。”
听了我的话,她脸上的笑容刷地一下消失了。
“的确是这样的。”
看着表情沮丧的她,我仿佛觉得自己欺负了一个小孩。
“算了,不说了。令人厌烦的事先放一边吧,咱们去玩吧。嗯?”
我欢快地建议,她用依赖的目光看了我一眼,孩子般地点点头。
我们换乘JR线和公共汽车,大约用了四十分钟左右,来到父亲所住的城市。我们依照多年前的明信片上的地址,寻找父亲的家。在窄小的拱顶商业街中,我们终于找到了那家五金店,悄悄往里一瞧,父亲围着牛仔布的围裙,正在店里。
我和她走进商业街入口处的咖啡馆,给父亲家打了个电话。不直接过去,而是把父亲叫出来,是因为我们不愿见到后母。
幸运的是,接电话的不是后母,正是父亲。得知我就在附近的咖啡馆里时,父亲的语气可怜兮兮,变得犹豫了,不过,父亲还是说了句“马上就来”,然后挂上电话。
“怎么样?”
我回到坐位,她担心地问。
“没事,他说马上就来。”
“他看到我们俩,一定会大吃一惊吧。”
她这么说着。我想了一会儿。确实如此,独生女儿突然变成两个,同时出现在眼前,懦弱的父亲也许会当场吓晕的。
“也许,我们中最好有一个人先躲起来。”
“……我,躲起来吧。”
她表情不安地说。她那种态度明明白白地告诉我,如果要有一个人躲起来的话,那就是她。那种表情让我心头一阵火起,但我没有发牢骚。我不喜欢她那种“什么都交给我来办”的态度,而且交给她做,的确也让我不放心。虽是同一个人,但是她看上去有种让人不放心的感觉。
《蓝,另一种蓝》 第二部分沐浴在秋日中(2)
“你坐在后面怎么样?”
看了看四周,我注意到坐位的正后方有一张桌子没人。
“唉?”
“你和我背靠背坐着,试试看。这么一来,可以就近听见我们的谈话,父亲也看不见你。”
她按照我说的站了起来,和面朝咖啡馆门口的我背靠背坐下。咖啡馆相当大,客人又不多,似乎没有人注意到我们俩可疑的行动。
“怎么样?能听到声音吗?”
背靠着背,我问她。
“不要紧,能听得见。好像在玩侦探游戏呢,真有趣。”
心情真不错啊,我想着,从胸前口袋中取出墨镜,递给她。她哧哧笑了,我感觉到她戴上了墨镜。
这时,咖啡馆的自动门开了,父亲畏畏缩缩地探进头来,打量店中的人们。
“来了。”
我悄悄告诉背后的她,举起右手向父亲挥了挥。父亲看到了我,脸色阴沉地向我走来。
“对不起,我突然过来了。”
父亲默默地坐下,我向他道歉。父亲嘴巴里不知嘟哝着什么。他没有怎么变,除了胖了一些、头顶秃了一点。他缩着肩,弯着腰,眼神像动物园中的熊一样无力。
“好久不见了,您还好吗?”
“啊啊……你也还好?”
“嗯。”
这时,招待员过来了。点完饮料后,父亲低着头说:
“要来的话,应该先打个电话联系一下嘛……”
“联系了会怎么样?您一家会欢迎我去住吗?”
我后悔自己的语气太尖刻了。现在责怪这个人已是于事无补了。在很久以前,我就该放弃对父亲的期待。
“……对不起。我不是为了和您吵架才来的。”
“不,没关系。”
父亲终于露出了笑容。即使是低声下气的笑容,可笑容就是笑容,我感到一丝欣慰。
他明白自己是个没有主见的人。但似乎丝毫也不想改变这一点。什么都不想,只按照别人说的去做,一有什么事,他就立刻缩进壳中躲起来,像犰狳一样装死,只等着纠纷过去。
母亲病逝后,父亲几乎没有照顾过我。下班回家后,他只是呆呆地盯着电视屏幕,既不做饭,也不去烧洗澡水。在我能够照顾自己以前,可以说我是靠着附近的家庭主妇和学校老师的善意关照,才得以活下来的。帮我准备盒饭、买卫生用品的,全都是父亲以外的陌生人。
但是,我从来没有感激过这些热情关照我的人。他们嘴里说着“好可怜啊”,抚摸我的头时,不知为何,我就会浑身起鸡皮疙瘩。与其被人怜悯,我宁愿谁也别来管我。
上高中时,我和父亲之间已经没有任何感情了。虽说住在同一间屋子中,我们却很少见面。需要钱,我就直接从父亲的账户提取。我有朋友,也有男朋友,过着普通人的快乐生活。
父亲突然提出要再婚,是在我上高三的那个秋天。那天早上,我从自己的房间走向厕所时,父亲正坐在饭桌前嚼着烤面包片。父亲早晨坐在饭桌前,一般意味着他有事要告诉我。当我问他有什么事时,他低着头说,他决定再婚了。
我吓了一跳。他继续说,那个人一家下星期就要搬家过来,请你和他们好好相处。
我声音嘶哑地说,突然告诉我这件事,太让人为难了。但不管我怎么嚷,父亲只是一个劲地说对不起。
第二个星期,后母一家按父亲预告的时间来到了我们家,还带来了两个小孩———多嘴多舌、浓妆艳抹的女孩子,没教养的、上小学的男孩子。那户人家的一位男亲戚来帮忙搬家,不问自答地跟我说起父亲和那女人是怎么认识的。据说那女人在父亲常去的一家小餐馆工作,一个人拉扯着两个孩子,非常辛苦,一直在寻找像父亲这样的有家底的鳏夫。父亲被这只寄生虫抓住了。
还没等我回过神来,后母一家就开始了旁若无人的生活。虽然一开始我就警告她不要干涉我的事,可是我的生活还是被他们弄得乱七八糟。后母满面笑容,却不时地指桑骂槐,两个孩子在我换衣服时冒冒失失地跑进来,令人厌恶。我向父亲哭诉,父亲只是反复地小声道歉,说着“对不起”。
不请自来的一家人明明白白地把我视为眼中钉。父亲每天战战兢兢,却一次也不庇护我。虽然我后悔把自己的家拱手让人,但我怎么也不能和他们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我宣布离家出走。父亲只表示会替我出学费和公寓的房租,没有挽留我的意思。离开家的那一天,我拎着行李刚要出玄关,后母皮笑肉不笑地说,有空请来玩。就这一句话,我家变成了她的。我在那个时候就下定决心———从此我再也没有亲人了。
“爸爸,我真的是爸爸的孩子吗?”
回忆着过去,我不禁提出这么一个问题。仔细想想,父亲太不关心我了。如果我不是他的孩子,那么在一定程度上也许能让我理解。
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父亲眨巴眨巴眼睛。
“……为什么这么说?”
“您知道的。”
“是因为我从来没有给予你父亲的关爱?”
父亲心虚地说。
《蓝,另一种蓝》 第二部分沐浴在秋日中(3)
“这也是一个原因,不过……嗯,告诉我,有没有瞒着我的事情?”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来问这种问题,可你确实是我的女儿。”
“我出生的时候,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比如说本来是双胞胎,后来一个被拐走之类。”
听我这么一说,父亲轻声笑了。
“你在说什么呀。你母亲只生了你一个。”
我咬着嘴唇,低下头。父亲不像是个会撒谎的机灵人。他一有亏心事,绝对会在脸上流露出来。所以,这是真的。
“请您别生气,听我说。那个,我出生的时候,嗯……您有没有和别的女人生过孩子?”
父亲浑浊的双眼茫然地盯着我。
“发生什么事了?”
“怎么?您有印象吗?”
我再问他一次,父亲静静地摇摇头。
“这种事不可能有的。”
“可是……那么,这个人是谁?喂,你过来。”
我转过身,招呼她过来。她慢慢地转过身来,站起来走到我身边,摘掉墨镜,她的脸色发青。
“怎么样?这个人是谁?一模一样是吧。生日、姓名、容貌都是一样的。这是怎么一回事?您知道的话,请告诉我。”
父亲凝视着我的脸,松弛的脸颊微微颤抖,眼睛里露出恐怖的神色。
“怎么了?苍子,你不舒服吗?”
“唉?”
“你在说谁啊?这儿没有其他人。”
“什、什么呀。爸爸您是怎么了?就在这儿啊,就是这个人哪。”
我抓过站在一旁的她的手臂,摇晃着。
“……喂,苍子。”
父亲深深叹了一口气,双肘杵在桌上,两手掩着脸。
“是我不好。所有的事都是我不好。我道歉。”
“……爸爸?”
“我和你母亲是经人介绍相亲而结婚的。并不是相爱才结婚的。你母亲和我都一样。请不要责怪我。那个时代就是这样的。”
父亲手掩着脸,用颤抖的声音说着。
“第二次婚姻,也不是因为想结婚而结的。那个人拜托我请求我,我没有可拒绝的理由,结果就这样了。不过,这样也好。我原本就希望这样生活,什么也不想。我承认是我的错。可是,你能不能让我清清静静地生活下去?”
我呆呆地注视着颤抖的父亲。
“……莫非您看不见?”
“不要再说些令人厌烦的话了。我希望就这样安静地生活。请原谅我。”
父亲抬起头,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从裤兜里取出钱包,掏出全部的钱放在桌子上。
“我也觉得这样是不对的,不过希望你以后别再来了。”
冲着离去的父亲的后背大声咒骂的,不是我,而是她。
“什么钱啊,我不要!别把我当傻瓜!”
那声音高亢得近似悲鸣,店里所有人都回过头来。只有父亲一个人没有看这边,弯着腰,走出了咖啡馆。
是他下定决心不再回头了,还是听不见他看不到的人发出来的声音?我不清楚是哪种原因。
那天晚上,在饭店地下的餐厅里,我和她吃着牡蛎火锅。
白天,她边哭边痛快淋漓地骂,过了一会儿就变得非常沮丧。为了让她振作起来,我带她去各个景点逛,然后提议去吃我们都喜欢的牡蛎火锅。
喝着酒,吃着火锅,她那惨白的脸上终于现出了血色。
“父亲,还是从前的老样子。”
她无力地笑笑。我放下筷子,看着她的脸,说了句道歉的话。
“……对不起。”
“为什么佐佐木你要道歉呢?”
“要知道提议来见父亲的是我呀。结果什么也不明白,只是留下痛苦的回忆。对不起。”
“算了。没有这件事,也许我一辈子都不会和父亲见面呢。而且你和我两人都很痛苦,不是吗?”
说着,她举起酒壶,劝我喝酒。有一件事冒到了嗓子眼,我接住她倒的酒,犹豫着要不要讲。
“不过,这件事真是可怕。父亲竟看不见我。”
像是能够读懂我的心一样,她先提起了这件事。她的笑容清爽甜美,就像在说天气一样。
“……也许他假装看不见呢?”
“不必安慰我了。那神态表明他完全看不到我。”
“可是……”
我看得出来,她装出一副平静的表情。
“佐佐木你一定是真身,而我是复制品。我一定是原来没有的人,将来也许会因为某件事而消失。”
她从咕嘟咕嘟煮沸了的火锅中捞出牡蛎,说着。我说不出什么安慰她的话,轻轻地咬着嘴唇。
“不要一脸哀伤的样子。”
不知何时,她夹了牡蛎放在我的小碗里。我夹起牡蛎,注视着她。
“真对不起。”
“别,请别道歉了。”
看到她爽朗地笑了,我才松了一口气。假如要由我说出“你是我的分身”,我还是会感到内疚的。由她主动承认的话,事情就好办多了。
《蓝,另一种蓝》 第二部分沐浴在秋日中(4)
“可是,真奇怪。为什么父亲看不见河见你呢?之前有过这类事吗?”
“我觉得没有。啊,对不起。”
她叫住正要从桌子边经过的女招待,晃了晃空酒壶,要求加点酒。穿着和服的女招待写完点菜单后,一直笑着。
“莫非你们是双胞胎?”
我们同时抬头看女招待。
“长大成人后,关系还是那么好,真令人羡慕。”
这个人非常和善,说完又微微一笑走了。我和她不禁噗地笑了出来。
“感觉好怪啊。”
“好像我有了个姐姐。”
我们拍了拍彼此的肩膀,笑了。
“喂,我刚才突然有个想法一闪而过。”
我打了个响指说。
“是什么?”
“父亲看不见河见,会不会是因为这个,我是真身,你是我的影子。两人分别在不同的地方时,没有任何问题,大家都能看得见,可是当真身和影子同时出现时,由于真身的光过于强烈,影子被遮住,所以看不见了。”
她听完后,歪了歪头。
“现在我们不是在一起吗?可是,好像两人都能被别人看见啊。”
“所以,只要是同时认识我们的人,就能看到我们俩。如果先知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