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夹皮沟情话-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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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见闵旺点点头,就有土匪把两个人拖到坑边。杜石认得其中一个是刚到镇上来时见过的杂货店伙计,好象姓胡,估摸着就是胡非了,听说他在茶楼之战后便失了踪,已经很久没见,另一个没见过,大概就是土匪所说的冯栋。两个人都是腿脚发软,被人架着就上了木台。

  就听见闵旺在台下大声地说道:“你们两个当中,肯定有一个出卖了我们兄弟,今天是为死在青云镇的十几个兄弟报仇的日子,既然你们谁都不肯承认,那就由兄弟们在阴间审你们。冤有头,债有主,凡事天知道!”土匪们“嗬——”地应和低吼着,台上的两个人越发抖得厉害。

  一个土匪把两碗酒拿到台上,两个被审者战战兢兢咬破手指,把血滴入酒中,随既把血酒喝了,跟着小声念道:“冤有头,债有主,凡事天知道。”

  喝完盟心的血酒,台上的其他人都下去了,唯剩了冯栋与胡非站在木台上望着台下的土坑发抖,台下的土匪们也不吱声,就抬着眼望着他们。杜石正想着这是怎么一回事时,忽然见台上的胡非大叫一声,把衣服和草鞋脱了,光身赤脚闭着眼睛就向土坑内跳下去。杜石吓得闭了眼睛,他想这胡非不是找死么?那浮土下的刀尖子还不把他戳个一身血洞子?突的,一声欢呼从土坑中传来,杜石眨眼一看,只见胡非满脸兴奋地从土坑中跃起来,全身居然丝毫无伤,只听见他大声地欢叫道:“旺爷!旺爷!您看到了吗?我心地光明啊!我是清白的啊!”

  闵旺脸上浮起微笑,点点头,挥挥手,几个土匪便走上来,和颜悦色地给胡非披上衣服搀到一边。当闵旺再次抬头看仍在木台上的冯栋时,那眼睛里就完全是杀气了。

  木台上的冯栋眼睁睁地看着土坑里被胡非跳下后,隐隐压出来的刀尖子似乎已经知道自己命不好,这次注定要完蛋,立刻就软了,跪在台上捣蒜似地叩头,一边哭号道:“旺爷,不是我,我真的没做对不起兄弟的事,我是清白的!”

  闵旺哼了一声,从腰间抽出短枪来,看看四面八方,见没有一个人有所表示,于是抬手一枪,便将冯栋从木台上打将下来,看也不看,掉头就走。一伙子兄弟们见事情已完了,把冯栋的尸身从坑中拖出,挖出埋着的刀,仍把尸身拖到那个坑里去,就用刀掘土,一会儿就把尸身埋了。

  这是杜石在短短的几个月中第三次见到杀人,他惊异的发现这次已经不那么让他心惊肉跳了,闵旺带着一脸办完大事后心满意足的得意模样走到他对面,神气十足地对他说:“小子,乖乖地写信回家去,要不然,让你跟刚才那家伙一个下场。”杜石拼命地点头,虽然闵旺对他总是一张和气笑脸,但杜石知道这匪和尚说的话绝对是要依着来的。

  闵旺要人拿了笔来给杜石松了绑,杜石便乖乖地听着他说一句自己照写一句,那信里的意思无非是要杜家拿钱来赎人,如果不赎人便撕票云云。杜石写着信,总觉得那是在写别人的事,可写到为示撕票的决心,先随信寄去你家十儿的一只耳朵时,杜石突然害怕起来,闵旺见他发楞,上去照脑袋顶就是一巴掌,“给老子快写!”杜石把笔一扔,叫道:“不写了!反正写了也要被你割耳朵!”一边的土匪听了气不打一处来,上去揪着杜石就要揍,闵旺把那土匪喝住了,“不许动手,这是杜长毛的后人。”那土匪听了,果然脸色大变的退下去。

  闵旺朝那边埋尸的土匪打个响指,就有人走过来,朝信封里扔进一只血淋淋的耳朵,眼见着是刚割下来的,原来那个带人埋冯栋尸首的土匪是极精明的二当家,听见这边说话,就已经留意着把冯栋尸首上的耳朵割下来预备着。杜石这才明白闵旺并不是真的要割他耳朵,于是放下心来,把笔拣着写完了信。

  闵旺把信拿着看了一遍,乐呵呵一笑,叫来一个快腿的崽子立刻送到韭菜洼子去,杜石一边小声嘟哝:“你要的钱太多,我爸肯定不答应。”闵旺道:“你小子懂什么?绑票跟卖肉没两样,老子当然要留点杀价的余地。”闵旺一边说,一边揪着杜石的耳朵让把他拖到一个木屋的窗户前让他朝里看。杜石朝脑袋过去,见里面五花大绑的坐着一个胖子,垂头丧气一付半死不活的模样,闵旺说:“瞧见没,你旺爷从来不把肉票好日子过,今儿看在你自报的曾爷杜长毛面子上,不把你当肉票瞧。你可给我记着了,要是被爷知道你曾爷不是杜长毛,或是你没事给我添乱子,爷不论你老子赎不赎你,管一枪毙了你。”杜石觉得后背上发麻发冷,自是连大气儿也不敢喘一声。

  闵旺对杜石确实没当肉票看,这往后就没再给他绑起来,虽说撒个尿都有人跟着,但只要杜石在土匪的眼皮底下晃,还真没谁去管他。那些个当崽子的土匪原本就最听大当家话,闵旺对杜石客气,崽子们自然也就不会难为他,加上听说杜石是杜长毛的曾孙子,不管是不是真的,对他自然也就客气起来。

  林子里天黑的早,没多大会儿四下里就暗了,杜石吃了土匪给他的馒头夹咸菜,在土匪营地里晃来晃去觉得无聊,不久他发现无聊的不仅仅是他,那些个土匪们也是大眼瞪小眼,一个比一个闲得发慌。后来那些个土匪们就聚在一块,把香点着了插在地上,用枪子打香头比着玩儿。这游戏看来是土匪们日常耍惯了的,一个个兴致颇高,吆五喝六的叫成一片。比了一阵后,就有土匪叫了起来:“当家的给露两手!”这一叫起了头,四下便是一片要当家的显技艺的叫声。闵旺听了也不反对,一招手叫二当家过来,两个人各从腰间拔出两支枪来,便对着香头比开了。

  这当家的比试可和小崽子不同,那香头打着了就往后头移,大当家和二当家上去各一枪把香头打熄了,就有小崽跑过去把打熄的香拔起来点着,退开十步再插上,大当家和二当家又是各一枪毙了火,那小崽子便又跑过去点着了退十步再插上。每打熄一次香头,四下的土匪们便是喝彩声一片,杜石在一边儿看着已是目瞪口呆,心中又是羡慕又是喜欢,对闵旺和二当家的枪法自是佩服得五体投地。看看那香头已经退到百十步开外了,闵旺一枪过去撂熄了火,二当家则放了空子,这比的结果也就出来了。二当家自是心悦诚服,直赞当家的“管儿亮”,闵旺得了胜又长了威望,当然也就高兴得很。正当这兴头上,一眼瞥见杜石在一边张着嘴巴看得发呆,心血来潮就把杜石叫到面前:“小子,你要真是土匪的曾孙,就也给咱们打个香头看看。”

  闵旺这话一出,四下里就安静了,二当家咳嗽一声,似要提醒闵旺。不管怎么说,杜石仍是个人质,要他打香头,岂不是要把枪给到他手上?闵旺压根儿不理二当家的咳嗽,把左手的枪就递到杜石面前了。

  杜石看着眼前那系着一红绫子的家伙心里着实有些不安,他并没有注意到二当家那两个对准他的黑洞洞的枪口,他不安的是这家伙自己根本不会用。他把闵旺的枪接到手上,感觉沉甸甸的。闵旺叫崽子把香头挪回到近处,笑呵呵地对杜石说:“瞅准了,就对着那亮处打。”

  杜石抬头看看土匪们,一个个都是付好奇的模样,心里想这枪打也得打,不打也得打,干脆就打了吧。于是他举着枪,似模似样的去瞄那香头,瞄来瞄去总也下不了决心去抠扳机。闵旺等得烦了,喝了一声:“你小子要瞄到什么时候?”杜石心一慌,那一枪就打了出去。枪是响了,香头连闪都没闪,四周围土匪们怪笑一片,闵旺一把把枪夺回去,笑骂道:“真他妈丢你曾爷的脸!”杜石脸臊个通红,大声叫道:“怎么丢脸了?我曾爷使的是大刀!”

  嘴里虽然硬朗,杜石自己也知道自个儿腰杆子不挺,下来便有些悻悻,土匪们原本就是闲极无聊,便尽拿着他开心,闹腾一番后,都尽了兴,便各自回去睡觉。杜石被拖去睡在两个大个儿土匪中间,屋里还有一个土匪坐在那里闷抽大烟,杜石知道虽然自己没被绑着,可这三个人都是看他的,还是老实一点比较好。这一天下来杜石也颇有些累,于是什么也不想地去睡,可是闭了眼睛咋也睡不着,只闻着满屋里都是令人作呕的臭脚味儿,间或还听见蚊子的嗡嗡轰鸣,杜石听见身边睡的那土匪在如雷的鼾声中停了停,伸出手在脸上“啪!”的很响亮地拍了一下,接着又继续和睡在杜石另一边的土匪此起彼伏地打起鼾来。杜石睁开眼睛,看见一只带血的硕大的蚊子尸体粘在这土匪的脸上,土匪在睡梦中心满意足地咂着嘴,浑然不知脸上起了一个大红包。杜石看着那蚊子尸体,感觉上这屋里的蚊子嗡嗡声越来越吵人,吵得令人睡不着。

  抽大烟的土匪抬起头来,不满地嘀咕道:“小子,闹腾什么?还不快睡觉!”

  杜石小声回答:“蚊子太多。”

  “嗬,少爷,你当这是在你家呢!让你在这儿睡就对你够开恩了,还敢嫌不好?”大烟鬼将他热乎乎臭哄哄的光脚丫子伸过来朝杜石脑袋上踹了一脚。

  木屋外头有个人影儿一动,大烟鬼一机伶,把枪一扒拉,喝道:“谁?”

  外头应道:“我!压着腕子!”大烟鬼一听是二当家的声音,就把火压着了。

  二当家的正在营地里四处巡视呢,刚走到关杜石的这屋子,就听见里边有动静,于是走进来看看,一进屋也被那臭脚味儿熏得一皱眉头。

  “闹什么闹?”二当家的问。

  “闹蚊子。”烟鬼没好气回答。

  “拿草熏熏,再闹就把他拴上。”二当家的瞪了杜石一眼,吩咐道。

  烟鬼满心不高兴地出去找草熏蚊子,二当家的抱着胳膊站那儿居高临下地和杜石对瞧着。和身材健壮硕大的大当家闵旺不同,二当家白净而瘦削,虽然看杜石的眼神绝对谈不上和蔼,可是杜石直觉上认为与其他土匪比起来,对于他来说,二当家是个更好接近的人。杜石心里想着事,眼珠子不自觉地转起来。

  二当家的瞧见了,“小子,想家的话就叫你爸早点送钱来。”他说。

  “不想家,”杜石赌气地回答,“反正回去也是给人欺负。”

  二当家哼一了声,说:“小子,如果还是这付身子骨,到哪儿都是个没用的货,这儿是不会要你的,回去练练还来得及。”

  杜石坐起来,“真的?”

  二当家冷冷一笑:“真是杜松山的后代就不会说这么没出息的话。”

  没过多大会儿,烟鬼点着把艾草走进来,二当家见看人的崽子回来了,叮嘱了句好好看着杜石的话,扭头就走了。

  杜石再就不敢闹腾了,他知道只要再闹出点什么动静这大烟鬼一准儿会把他拴起来,那样可是比被蚊子叮,被臭脚踹更难受的事。

  什么时候睡着的杜石也不清楚,反正一觉醒来已经是天大亮,到了下午,被派到韭菜洼子送信的土匪崽子也回来了,出乎杜石意料之外的是,他爸杜大年很干脆的就答应拿钱赎他的儿子,不过,这件事在杜大年办来更象是一桩买卖而不是赎回人质。

  杜大年是这么回答勒索的:拿钱,可以,但只能拿一半,不满意的话就当没生过这儿子,撕了放了都随便,反正多一个子儿也没有。

  闵旺只有无可奈何地撇嘴:“要么就不给,要么就照价交钱!连个讨价的余地都不给,他奶奶的,真不够意思!”其实既然已经对杜石说了钱多钱少都不会难为他,闵旺就已经不能再抱怨什么,可是要是完全按照杜大年的主意去做,那么闵旺岂不是太没有面子了么?于是,闵旺第二次派出人去,要求在一半的基础上至少再加一成。以闵旺的意思,只要一成的增加是卖给杜大年一个相当大的面子,通过派出的崽子们的察访,现在可以百分之百的断定杜石确是杜松山的曾孙,这个面子与其说是卖给杜大年的,不如说是卖给杜家祖宗杜松山的,更确切地说是卖给同道中人看的。

  杜石知道这事后有点儿愁眉不展,卖给土匪祖宗的面子?老头子这辈子最忌讳别人在大宅子里谈土匪,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么?闵旺这个笨和尚,这回只怕是连三成赎金也拿不到了。

  杜石心里这么想,嘴上没说,乖乖地还是按着闵旺的话写了第二封求赎金的信,这次,土匪们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个猪舌头一块儿扔进信封里送去了。杜石是明白感受到了土匪们对他的优待,在写信的时候,他听见那个被关起来的另一个人质杀猪似的叫,然后再次从窗口看到他时,他的一只耳朵已经没了。

  对真正的肉票,土匪绝对是来真的。

  在接下来等回音的两天里,杜石掉入某种绝望和愤怒的情绪。从第一封信的回应速度来看,这儿离韭菜洼子也就是一天的路程,杜大年的回音迟迟不来,杜石几乎认准了他那个土财老爸是打算不要他这个儿了。虽然杜石并不稀罕杜大年做他的爸,可是,这样被人弃之于不顾还是一件很伤自尊心的事。

  闲极无聊的土匪们在林间打发时光的娱乐方式并不多,第二天晚上他们玩的是打架,杜石也跟在旁边瞧,瞧着瞧着就想起头两天在学校后面挨的高年级的打来,他仔细地想想,发现自己长这么大就没怎么神气过,这让他着实有些伤神。

  土匪们在打得尽兴后照例叫杜石过来开心,杜石就认了自己是个当沙包的命,随他们摔去,正摔得鼻青脸肿之际,二当家的过来,只一声就把土匪们喝住了。

  “摔一小娃子顶什么用?丢脸!”二当家沉着脸说。

  闵旺站在二当家旁边呲牙一笑,说:“老二,跟他们练练。”

  二当家听了,把青布长袍的下摆往腰带上一塞,袖子一撸走到场子当中去,眼光四下里一扫,把最壮实高大的一个土匪挑了出来。那土匪摸了摸后脑勺,似乎知道自己今天要倒霉,却又不敢不去,一脸讪笑的模样。

  杜石只觉二当家有意无意的瞧了他一眼,心里一机灵,赶紧瞪大了眼睛看。

  大个儿土匪的身子骨足有二当家两个大,看上去就是躺下也能把二当家压扁,杜石正想着二当家能用什么法子对付他时,大个儿土匪大吼一声,抡着钵大的拳头朝二当家扑过去。就见二当家不慌不忙等着他过来,双手捉住大个儿土匪打过来那拳的腕子,一猫身向左一转,双手自上向下一带,大个儿土匪就“呼”的一下飞起来,壮实的身体飞过二当家头顶,打了个翻儿狠狠地砸到地上。

  原来这二当家精于近身小摔之技,在打架一途上,实则是土匪里的人尖子。观战的土匪们照例又是叫好声一片,二当家站直身子,放下长袍的下摆,掸一掸,大气也不喘一下。闵旺在一边看着,一点手叫杜石过去,过去就是一巴掌:“就算你曾爷是使大刀的,你也把他脸丢尽了!”

  杜石心里一阵无名火起,一头向闵旺拱去,叫道:“我是我,曾爷是曾爷,你管我丢谁的脸!”这一拱出乎闵旺意料之外,虽未被杜石拱倒,仍是被他扎扎实实拱退了一步,肚子拱得疼。闵旺身边的土匪大吃一惊,上去就抓杜石,杜石现学现卖,看准了他的手腕子,抓住了一猫身向左一转,双手自上向下一带,那土匪没被他带得飞起来,不过也被一下子拉倒,但杜石倒底学得不地道,竟被那倒下的土匪砸在身下。

  土匪们一片寂静,杜石身为人质居然胆大包天的去拱闵旺肚子,这真是太岁头上动土,就有两个土匪把枪一扒拉,准备收拾杜石。闵旺摸摸锃亮的脑门儿,笑眯眯地看看杜石,再看看二当家。“老二,你看这小子怎样?”闵旺问。二当家点点头:“不错。”他的眼睛里居然也有笑意。于是闵旺哈哈一笑,拍拍肚子,这事儿也就烟消云散了。

  第四天早上,往韭菜洼子要钱的土匪回来了,他说杜家同意给六成的赎金,晌午时分在指定的地方一手交钱一手交人。闵旺听了,摸摸自己脑门,拍拍杜石脑袋:“小子,和你曾爷的缘份尽了,回去做你少爷吧。”

  带杜石去取赎金的是二当家,走之前二当家让人把杜石眼睛用黑布蒙了。杜石听见那个还关在屋子里的另一个肉票在气若游丝地哭,大概是知道杜石的好运后联想到自己而伤心不已,杜石小声的问蒙他眼睛的土匪那个肉票结果会怎么样?土匪冷笑一声回答:“能怎么样?他家里人不肯出钱,当然是送去喂狼,难道还要我们埋不成?”

  杜石被蒙上眼前最后看到的是闵旺锃亮的头皮在阳光下一闪一闪。

  走了很久的路后,取赎金的队伍停住了,当杜石被解开蒙眼布后,第一眼看到的是老冯头那张忧心忡忡的脸。

  “十少爷,你没事吧?”老冯头一见着杜石,带着哭腔地叫起来。

  一听到老冯头的哭腔,杜石突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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