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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城文选-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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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中国呀,它没有神;它有一个什么呢,我跟人家说,它有一个女儿性。女儿性并非女人也非女孩儿,它是一种特别微妙的灵动。《红楼梦》的出色并不在于它写了那么多事,而在它写出了亘古一新的那样一种自在、清净、独断的女儿性;“静”是最终的字,这一静,就跟禅宗的佛界的理想吻合了,跟中国的审美境界吻合了。    
    本来禅是个看不见的东西,但幻化成女儿性以后,就有了一个极美的显现。    
    贾宝玉……    
    和高利克①我讲了本来这贾宝玉他老担心、着急,这女儿她到这世界上来太危险了,这么干净会被弄脏的,最后他做梦发现这是天上的事,叫作质本洁来还洁去,他一下就不着急了。    
    他压根儿不管人怎么着,他注意的是这种实质的东西;他爱这些女孩儿也不是作为男人在爱的。贾母一句话说他:哎哟,他本来就是个女孩儿吧?——他爱不是为了肉体,这是中国文化最精美的地方。    
    贾宝玉对同他发生性关系的女孩儿一个都不喜欢。    
    这不是重要的。    
    中国人一直没有一个看得见的理想,你要说什么玉皇大帝呵,那都是形同虚设,那跟人间一模一样,不是一个理想。中国有禅这种虚幻的理想;中国的诗,从曹操开始到马致远结束,差不多有一千年;这一千年有一个核心在哪呢?在唐宋;唐宋在哪呢?在禅宗。中国人到那呢,达到了一个大的自由的境界,大的解脱;它看万象皆新,万象中处处是那真切的美丽。竹子剥落也是神。    
    但是这种境界还只是一种“看”,到了《红楼梦》它具化成人了。你看明清以后这境界像是灭了,忽然到了《红楼梦》又出现了,那么清静,那么自然,一无牵挂。——真性情。


第五部分:与光同往者永驻与光同往者永驻(2)

    我对《水浒传》百看不厌。中国人道德观发展到了极点以后就是无所不道德,全在一个真性情上了。    
    盗亦有道。    
    西方社会做买卖有谁不心黑手辣的?但是他心黑手辣他没真性情。    
    区别就在这儿。中国人什么都不信,还就服这个——真性情。    
    你看中国现在,像崔健的歌儿有这个东西:“看见了野菊花,想起了我的家”、“老头子、老太太,哎呀,真漂亮”——这叫中国话。    
    我介绍过《西北风》。西方给这种格调起了名字叫“新原始主义”。    
    这个世界最逗了。它不但把“艺术”而且要把一切“反艺术”,一切这种自然自由的精神创造,都归纳到艺术史里去,就像是把鸟都收到博物馆里去一样;鸟人家飞才是鸟,那不飞就不是鸟了。    
    现在的文化逻辑差不多是鸟是为了博物馆飞翔的。    
    你能不能说说你的诗,怎么“朦胧”?发上一篇宏论?    
    “朦胧”是这样,中国呢,二三十年不许说话,后来冷不丁可以说了,就有了一个强烈反差,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因为不习惯。等于是闸门一开,一个落差,结果是什么呢?好多人有学术分析我就不说了;我的经历呢,我开口说了:“我是这样的……”人就说“你?你这算人吗?”我说我不是一个齿轮螺丝钉,“那你还能是什么?”——问题就是这样的。    
    习惯了有一个统一的社会规则,统一的文化规则,不能想象完全不同的面貌。你这出来了,善意些就叫你“朦胧”。“朦胧”有“月”边和“目”边的。前者是月亮不济,后者是眼神不济。反正是看不清你。    
    时间过去了以后,大家也有点儿习惯了,也就不觉得“朦胧”了;而且注意力也不可能老在这儿。所以我以为“朦胧”不完全是一个文化现象,更像是个社会现象。    
    说朦胧就说到中国文化的审美传统,自唐算也一二千年了。在你看为什么到了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中国文化不能允许朦胧?    
    中国有一个自然的艺术传统,它常常自在于社会以外的自然之中;很多人就呆在自然那儿,不说话,不去管社会的事,但是他们同社会又常有些联系;像白居易、李白都有做和尚的朋友,寒山这样的干脆就住在山里。那么人和自然始终有一种通融的联系,社会好像是文化的显象,而它看不见的根是在自然中间的,营养从那里来。    
    到了现在的时代,发生了一个问题就是把人全部变成了社会状态,甭管你山高皇帝远,无论在哪你都在不了社会以外。这就一下斩断了中国文化的自然营养来源。那么所有的人都社会化了之后,所有的人就都纳入了一种社会标准;久而久之,中国人对那个“无”、那个自然气息,也就是产生了千年文化的那个东西,就完全陌生了。所以当你重新再从这个角度来观看和描写时,当你“一会儿看我,一会儿看云”②,处于这种自然心态说话时,别人就全然不知你在说什么了。    
    人们已经想不到还会有非功用的角度,所以导致了他们皆以社会功用的立场否定它,肯定它的也站在同一个角度。因此这种批评就显得勉强。同时也就更会认为这样的句子费解。    
    这也是“朦胧诗”的社会影响吧。它让诗向反归自然的方向走出了一步。    
    有这么个说法,说“朦胧”本身是种境界,叫写没完成状态,但也还是一种状态。你是不是写即便没完成,但仍然是在写状态?    
    我觉得是这样,写诗呢,就像一些台阶它使你最终到达一个山顶,就像呼吸使你到达某种境界;你到达的时候,一看,豁然开朗。    
    我写过一首诗叫《来源》,刚开始说:“泉水的台阶/铁链上轻轻走过森林之马//我所有的花,都是从梦里来的”;然后我说:“我的火焰/大海的青颜色/晴空中最强的兵//我所有的梦,都是从水里来的//⋯;⋯;”这些好像都是台阶,最后我说:“我低声说了声你的名字”——这个“你”是谁?是朦胧的,是未知的;但是正是通过那些台阶到达山顶,看见的。这个时候就是: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再说点别的,自鸦片战争以后,中国人不断有口号就是救救中国,普遍的民族意识就是自己的民族正在死亡,所以有个“救”的问题。但从你的诗里我体会到了一个活生生的中国传统。    
    是呵,除此无他。    
    你怎么解释这个意识呢,中国人浑身上下都在这个传统中,仍然认为自己这个传统已经死了,要额外地再去救它一把?    
    这中国话叫“骑驴找驴”。    
    有人问我对“寻根派”的看法,我说有根不用寻,无根无处寻。    
    其实传统也罢、艺术也罢,它活生生地就在你的血液里,在你的所有的言行举止中间,只不过你不认它、回避它罢了。为什么呢?因为人在求一个虚妄。所有这些说法,说中国的艺术死亡了,中国落后了,等等,这些想法来源于比较;跟谁比较?跟外国比较。它这个比较本身就是一个妄念。这个妄念本身就是这个文化艺术死亡的原因。就是它不自信了,看不见自己了。我觉得说这种话差不多就是你要往南边去就往北边赶车那样,它越赶越远。


第五部分:与光同往者永驻与光同往者永驻(3)

    中国说外师造化,中得心源。你得知道你是怎么回事儿,有什么高,有什么低。其实《红楼梦》和阮籍翻青白眼是一件事情;一个月亮和一个星星都是星球,你看它时的位置不同,它们就大小不同;而以道观之,物无贵贱;只要你是真性情,只要你有这个感觉,你就是这个文化的一部分,你为什么要求它的大小高低呢?这又不是比武;你为什么拿一个那么富于理想的东西去跟人家做一个商品式的比较,或者擂台上的胜负输赢式的比较呢?这不是糟蹋东西吗?你让林黛玉去打拳人家乐意打吗?这样的比较在我是不存在的。    
    还有一个文化现象,有人说它是模仿,外国有马克思主义,中国就也有,外国有超现实主义诗歌,中国就也有了。这同刚才说的民族危机意识有关。还有看法,说是中国文化本身的两个因素造成的,一个是手工匠意识,它没有创造的欲望,二是求技巧,诗上讲音律,艺术上讲形式,所有这些就免不了西方味道,毛泽东说中学为体,西学为用,于是模仿,就模仿成了“四不像”,有人说“四不像”也不错。你怎么看这个问题?    
    其实我是个喜欢新奇也好动的人,因为我属猴。但是呢,我觉得做任何事情关键就在于你的本心了。东方它不是一个固有形式,也不是一个地理概念,它是一种特别的气质和态度,像我在新西兰打石头,我觉得比我在中国离中国还近点儿。    
    其实中国文化中间一方面是非常讲形式的,就像诗中讲音律,那讲到唐代讲到最后你都没法写了;绘画也是这样,那品头论足,那所有的规章要都加起来,你什么也别干了;你要是把这文化学好了,你就是最好什么也别干,因为它将那形式、那方法已经磨合到了完美,超过完美了,你还能干什么,有什么可干的呢?    
    但是呢,中国也有完全不讲形式的传统,你嵇康可以打铁,阮籍可以跟猪一起喝酒,欲行则行,欲止则止;搁到现在都可以归它为“行为艺术”了;那会儿不这么叫,但是大家都很崇尚,称“风度”。它显示了灵性、自性。这也看得出呢,中国文化也有创造的一面,或者叫“造反”的一面。    
    为什么用“造反”,就是中国呀,要是你没有极为强大的精神能量支持呀,创造是无论大小都难以实现,因为它历史悠久,形式严整得都没什么你能乱喘气的空地儿了;所以一旦创造,那就几乎得是造反。“扬州八怪”什么的,它就是一种造反,最早玩儿泼墨画儿也是一个造反,它不是一笔一划地,突破点儿形式,来点儿创新呵,它“夸”一下那整个就给你“折”纸上了。但这是真性情的,那它就是对的。    
    真性情之下,他愿意玩儿旧的形式是爱好所在,创造新的形式是愿望所在,这两者“守旧”或“创新”没有区别;区别在于什么呢,在于你是不是真性情。    
    你不是真性情,也就是没有这个精神;这时候,你不得不靠一些外在的形式来弥补;这个时候呢?艺术无论采取什么样新的形式,它本身都是脆弱的,因为它是虚伪的。艺术关键不在前边的形式怎么个样子,而在于它的创造者在那一刹那,那个灵性的真切——你是不是真的。艺术家要说诚实的话,就是这个诚实。    
    现在这个世界呢,它失了性情,它就往往比较在乎形式——外在的东西,它拿这个填补,骗骗自己,甚至自鸣得意地说形式可以产生出精神的结果来。好像我们要去制造精神,好像精神是可制造的。精神它永远只是创造者而决不会是产品。    
    西方人对现实社会反抗提出了一个口号叫实现自我;你觉得这同中国的魏晋风度有什么大的不同吗?    
    我觉得最大的不同,就在中国那自我它是归于“无”的,无是无限,而“有”不过是姑且有之的幻影。那么这样一来,人的生活倒变得特别美丽了。就像你说你父亲一直挨斗,但是忽然有一天他跟你一起钓鱼,那这一天是特别美丽的。这就是“万古长空”和“一朝风月”。它实现自我、获得自由是在这个背景下的 ——因为什么都没有,所以我什么都有——我在天上,是自由自在飞翔的鸟,可以飞到任何地方;我在水里是鱼,可以游到任何地方——为什么?就因为什么都没有,那么“有”也就是无限的。生命的所有自由在一个个灵动闪耀的瞬间——如果你此刻不是,它时便也不是;如果你此刻是,那便就是——所以中国说“立地成佛”。    
    而西方呢,它就造出这么一个距离,造出一个因果论在这中间。他把“有”作为尺度,他要把他未知的东西,他失去的东西,他感觉不完满的东西全都找出来,归为“有”,把万物全归为我;那个《圣经》上就有这句话,他说“上帝把世界交给了人”——上帝什么时候把世界交给过人了?——人不过是世界万物中间的景象之一而已。    
    所以它这概念里边就完全不一样了。根就在于西方他一定要有“我”,一定要“存在”,他这一下就执者失之了;“失”了呢,就得永远找下去了。这倒也不失为一个美丽的游戏。他永远找,永远痛苦;我甚至怀疑他们爱的就是这痛苦,而不是那自由了;希腊悲剧就是很明显的一个例子。    
    中国那自我呢,就是它的自性,此刻就是全部,它不找。西方的此刻永远是残缺的,自我永远是没实现的,找就成了无休止的;呵——追赶自己的影子,逃离自己的脚印。中国它不追也不逃。    
    西方也有讲虚无主义的;但是呢,讲“虚无”,讲出来的却是“有”。    
    他这口气就是“有”,或者要“有”,或者应该“有”。    
    应该“有”或者应该“没有”;但是应该“没有”呢,就是一种“有”。    
    “应该”这个东西就是人的概念;而一到人的概念,就进入“有”了。


第五部分:与光同往者永驻与光同往者永驻(4)

    现在诗和哲学已经远离自己的生活了,生活已经和精神不在一起了,你能不能预言将来怎么样?    
    虽然世界进入了历史上空前的大不平衡,我仍然觉得这只是一个瞬间。住在我们楼下的有一个诗人叫艾地,人家问他他就说他是比较倾向传统的,他说他不同意“后现代”他们玩弄这个巨大的空白,他说有时候神灵会来,有时候神灵就消失了,他说神灵消失的时候,他没有任何办法——因为我是一个人,但是我不承认我是混同这个“物”的。——这是他的态度。    
    我呢,我真是很难对人类的事情说什么,我只能从我的感觉上来说。我觉得当人不要这个东西的时候,这个东西就没有了;这只是我的想法是这样的。    
    其实你是可以要的。现在人类已经解决了大部分的吃住问题,就是很多西方国家已经解决了。但是呢,他们浪费!他们还要更多的!这个时候呢,你把自己卖给了魔鬼,你得到了一切,也就没有这个“心”了。    
    实际上“寻找自我”——一方面呢,是人真实的空虚的需要;另一方面呢,也是一种掩饰——因为你要是真要,就有。    
    (磁带翻面空一段)    
    各种语言有不同的特点。我用德语写作时感到束缚很大,一个两个多个、男女、时间、动词变位、正在进行还是已经完成、主宾关系等等,我必须把我不想说的说出来,回头再找想说的,已经没有了。你怎么看这个不同?    
    这中文和德文不同,可在这方面也相同,就是你写,只要你沿着这个语言的习惯走,那必是越走越背离你;语言的自然性和它的社会性的冲突就显示在这儿。语言要求规范是为了让大家能协调一致,它的传达必须像个尺子,到谁那儿量出的尺寸都得是一样的,这样这个社会才能列出准则。    
    语言的自然性就是人的哭、笑、呼吸,它不要准则,是完全自由的。你写,你完全就是因为需要表达,你就不用管这个规范;而你表达是为了让别人有同感,你就得照顾这个规范了;而你一旦迁就了这个规范,你的表达就走了样,别人也就还是不能感到你;这是个悖论。这时候你就像那个拉磨的驴,你就绕那个圈儿,绕也绕不出来。    
    可是你要是忽然忘了拉磨这个事了,或者想起来我干嘛非拉这个磨不可呵?你一下就自由了,你爱往哪跑往哪跑,撞在哪了,或者拽在那儿了,就呆那儿,要是还爱接着跑就随便呵——要不李白怎么说,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呢?他有一个目的他就出不去了。    
    那时候我写了《滴的里滴》,这“滴的里滴”根本不是规范语言;如果我还想做一个诗人的话,想让别人理解想发表的话,我不会这样写。但是那个时候我完全处在自己的状态中,我没有考虑诗人和语言的问题,我只是使用了字,留下了和我与生俱来的中国字发音。这是我的自由时刻。至于后来它走到社会上去,那就是偶然发生的另一件事了。不过你要是已经成了社会规范中的文化人了的话,你绕那个圈儿觉得是理所当然了的话,那也不失为一个安稳状态。    
    德语你一张嘴,一下笔,那就都定死了,是一个、多个,还是两个,名词是阴性是阳性,含糊不了,时间一定要规定空间,主谓关系一定要明确,没有回旋余地。    
    这样的规定差不多是从科学那来的,它一定要个清楚,也不管其实不清楚。    
    中国的语言我觉得相对就很直觉,更艺术化一些,它可以掐头去尾,直达最真切的一刹那;至于为什么有这一刹那,这一刹那在何时何地,意义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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