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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斯夺走了海因里希的手枪,怕他自杀或打死登门拜访的党卫队员。临走时魏斯就把他反锁在房里,让他独自喝酒。
别洛夫拿自己也毫无办法,有时觉得自己眼看就要发疯了。他发现自己仿佛站在远处,鄙夷而好奇地注视着他扮演的那个魏斯,听见魏斯在说话,在同集中营当局商谈运走孩子的细节。他听见魏斯用满不在乎、厚颜无耻的腔调说:
“先生们,不要做白痴了。路上就要死掉一半的。所以应该按这个比例增加一倍人数。卡片上的材料顶屁用!我要上交一定的头数。什么?一级下士先生,您以为这些小杂种还会记事吗?您有这种想法的话,恕我直言,党卫队前线分队比这儿的差事对您更加合适。我一定如实报告上级。什么?哦,那就太好了!”魏斯宽宏大量地说。“我想现在您已经明白您这儿是怎样的一些货色了吧?”魏斯换成友好的语气规劝对方;“老实说,您对这种货色也太花力气了。奉劝您不必火气太大。昨天您心肠软了要受到惩处,今天和明天就不一样,您若是断绝了帝国的新财源,也许会被吊死的。”魏斯以嘲弄的口吻说;“啊,这个您不知道?现在您什么也不必知道。您只应知道一点,就是您什么也不应该知道。”
别洛夫从旁边看着这个魏斯。他看到的不是活人,而是个会说话的模特儿。突然间,他起了个难以抑制的念头:让这个模特儿抬起它戴着手套的手,带着嘲弄的笑容,叉开五指,狠狠掐住一级下士那条细细的脖子。模特儿遵照他的意愿扬起手来,举到了一级下士的脖子边,但这只手突然停住不动了,然后继续向上,在那张虚胖的脸上轻轻拍了一下。这时魏斯听到的已不是他本人的意思,而是那个手势所要求的意思了:“怎么样,党卫队一级下士,您满意了吧?现在您那些笼子都空出来了,您就轻松了。”
一级下士露出满意的笑容。模特儿魏斯又用干巴巴的声音说起话来,一级下士的笑容随即消失了。
“还有,从今天起要把他们喂饱,但也不能撑坏肠胃。一路上的饮食您也得关照一下。把他们送上列车之前,若有大批倒毙现象,责任在您而不在我。”
模特儿魏斯眯起眼睛,慢吞吞地说:“您把其他用途的食品拿来喂自己的猪,这件事引起了施瓦茨科普夫先生的重视。当然了,只要您完全按照我们商妥的那样去办,我可以通融通融,让施瓦茨科普夫先生忘掉这回事。”
模特儿魏斯在几名当地长官的陪同下走向集中营大门。上车前他把手伸给党卫队一级下士。这是一只戴着手套的模特儿的手。
模特儿独自坐在汽车里。这时,好象一个魏斯把另一个魏斯吞掉了。
两个魏斯合二而一,变成了别洛夫一魏斯。这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现在的魏斯再也不能怀着仇恨来惊异地观察那个模特儿魏斯了。
这个远离众人的活生生的魏斯,必须在可怕的孤寂中来感受模特儿魏斯所目击的一切。他要克服内心痛苦,避免双重人格的重演,摆脱那种虽能减轻心灵重压,却充满了危险的幻术。
如果能象祖鲍夫那样参加行动,他就可以通过直接的战斗使精神、意志和神经的极度紧张得以缓和。但是,手执武器直接参加战斗,对他来说是严格禁止的。他已经冒过几次生命危险,违背了情报人员的职责。他再也无权那样做了。
他必须严格约束自己,不参加那种手执武器的战斗,以便乔装成约翰·魏斯的亚历山大·别洛夫能够完成人民所赋予的更高使命。
亚历山大·别洛夫和同时代的许多人一样,把建设国家的五年计划视为一场场英勇的战斗。人民向时间开战,迫使时间让路,多少世纪来梦寐以求的目标展现在人民的面前。就象一支歌里唱的那样:“我们来到人世,要把神话变为现实。”一切现实的成果,一切从人民勤劳的双手下产生出来的东西,都显得象童话那么美丽动人。
别洛夫也象他的同代人一样,对苏联人民建设强大工业的飞快速度惊叹不已。他们急不可待,跃跃欲试,坚信未来社会的新人所应有的优良品德,也会以同样的速度在苏维埃人中间出现。
这些年轻人怀着一颗火热的心,寻找机会来考验自己,看看能否成为未来社会的新人。他们想在最艰苦的环境下生活和工作,认为只有那里才是他们的用武之地,而一般情况下建立的业绩在他们眼里则算不了什么。他们把不敢向时间开战看成对未来新人的背叛。急躁的情绪产生了偏激的心里。他们要求自己相当严苛,总觉得愧对那些为他们打碎了旧世界藩篱、开辟了光辉前景的前人。
所以,大学生亚历山大·别洛夫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前夕甘心情愿地离开学院进入情报学校,就不足为奇了。成为一名情报员之后,他坚信自己无所畏惧,一旦需要,他将毫不犹豫地贡献出自己的生命……
但是看来,献出生命并不算最难,珍惜生命,把它当作人民的财产而不是个人的私有物,这才是最难最难的啊。
上级同志以人民授予的权力,派他前来完成一项十分艰巨的任务;他必须不再是他自己,而要变成苏维埃人准确地称之为帝国主义可怕产物的那种人物。
别洛夫象他的同代人一样,对所谓帝国主义可怕产物只有一个纯粹抽象的概念。那些担任教官的经验丰富的肃反人员给他上课,教他如何扮演法西斯分子,他满怀自信、以优秀的成绩通过了各科考试。当时他认为,在未来的工作中所学的科目不一定都用得上,目前最要紧的是学成结业,日后走进广阔天地,他需要的怕倒是某些别的东西。是哪些东西呢,别洛夫当然并不知道。
经验丰富、精明强干的教官们在这方面也不可能教给他什么。
老肃反人员巴雷舍夫担心共青团员别洛夫碰上这种东西,胜过于担心他在策略上的失误,虽然那样的失误对情报员来说往往是致命的。
巴雷舍夫知道,从书本上了解或研究、设想法西斯主义是一回事,在实际中面对面地接触法西斯主义则是另一回事。当一个苏维埃人为了履行职责而必须尽最大努力克制自己的时候,他内心的痛苦和愤怒是没有什么药物可以解除的。不参加营救法西斯主义的受害者,岂不是变成了法西斯分子的间谍——这真是太可怕了。
巴雷舍夫了解这一点,所以在魏斯的请求下,也曾批准他亲自领导过几次行动,但这是与魏斯的直接使命互相矛盾的。
“是的,别洛夫还没有成长为一个真正的情报员,”巴雷舍夫同意那些持异议的人的意见。“但是,只要他明白自己还缺乏远见和耐性,他就一定会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情报员。”
真正的情报员要力争取得全局的胜利。然而这胜利是从局部的战役开始,而战役则是由一次次战斗汇集而成。一次次战斗把人锻炼得更加坚强。情报员不等敌人接近到适当距离就投入战斗,是因为他的神经受不住考验,这是很糟糕的。但即使是经验丰富的老战士,也会发生这种情况。
与海因里希·施瓦茨科普夫进行那次冒险的谈话之前,魏斯已经通过联络员接到了巴雷舍夫的密电。
巴雷舍夫很有先见之明,他讲到了主要的东西:“一切自酌办理。那边也有可以争取的人。海因里希·施瓦茨科普夫若是这种情况,设法使他离开维利。鲁道夫不愿跟他们走而被杀。儿子如能超过父亲,他所能做的将远远胜你。这将是你最好的成绩。”
这就是说,魏斯必须把海因里希发展成自己的战友。
据悉,冬季战役的失败以及德国外交官关于单独情和、开始反苏共同行动的秘密建议被罗斯福和邱吉尔拒绝后,帝国的某些头面活动家对希特勒产生了不满。他们认为这些都应归咎于希特勒,只要搞掉希特勒,苏联的盟国就会同意与法西斯德国重开谈判。
海因里希仇视希特勒,是不是出于这个原因呢?他想自杀,也有可能是因为他流露过对希特勒的憎恨而怕遭报复。
尽管前一段魏斯的内心十分痛苦,但他并不轻信直觉,而是遵循久已养成的习惯,对海因里希的全部情况作了仔细的分析和检查。
他知道,德国有些设备完善的“教育机关”,专门收容被占领国家的儿童。这些孩子经过种族部特派员的鉴定及医疗单位的检查后,送入上述机关接受“日尔曼化”训练。他们教育孩子蔑视本国人民,让这些孩子将来利用自己的民族特征打入本国的各个领域。
这种学校扼杀孩子们的灵魂。他们血管里流着本民族的血液,却被培养成本民族的敌人。这种人类的“赝品”,就象党卫队在拉文斯布留克密室中监造的各国伪钞一样,都是用于同一破坏目的。
有一回魏斯顺便问海因里希,他是否听说有这类儿童学校。
“怎么会没有呢?”海因里希漫不经心地说。“外国血统的孩子既然在德国学校里念书,当然要学习德国的风俗和文化。”
“把他们变成特务和破坏分子!”
“你不是正在教他们的父亲那样干吗?”海因里希嘲弄地说。
魏斯真想和祖鲍夫一起去救出那些送到列车上的孩子。这样多少能减轻一点他内心的重负。但是象上次一样,他禁止自己参加这次行动,不许自己哪怕是暂时抛开魏斯的假面具。
还是在冬天的时候,波兰妇女听说有一列军用火车到达华沙,车上装满了衣不蔽体、好长时间没吃没喝、年龄只有两至三岁的犹太孩子。妇女们不顾一切扑向卫队,抢夺这些孩子,她们内有不少人中了党卫队的枪弹,倒在结了冰的站台上。
祖鲍夫向魏斯讲这件事时,嘴唇不住地哆嗦,神情惶惑而痛苦,仿佛这些妇女的死统统应该归咎于他一样。
祖鲍夫狂暴地朝自己脸上打了一拳,咬牙切齿地对魏斯说:“等着瞧吧!我要放礼炮欢迎他们……”
几天后,在开往前线的党卫队运兵列车旁边,一列满载汽油的油罐车起火爆炸了。
祖鲍夫马上乘坐轨道车来到出事地点,起劲地帮着把一具具烧得半焦的尸体从列车残骸下拖出来。
后来魏斯又见到祖鲍夫。小伙子得意洋洋地对魏斯说:“这种活儿多碰上几回就好了。活着也心安理得!”
魏斯从没有体验过这种酣畅痛快、心满意足的心情。
最近他越来越经常想到,他多么需要一个得力的战友。如果有人跟他齐心合力,而这个人又比他更容易深入帝国的统治阶层,这将会给工作带来莫大的益处。
回华沙的途中,魏斯和海因里希话不投机。
海因里希神情抑郁,脸色阴沉。也许是他酒喝多了,现在觉得很不舒服。
他睑部浮肿,眼睛通红,仍然悲观厌世,对一切漠不关心。
他一上车,马上叫魏斯加快速度。
“柏油路滑,有危险,别把车撞碎了。”
“撞碎吧,什么大不了!”海因里希叨咕了一句,扭扭身子,又怨声怨气地说:“身上象是起了皮炎,真想快点洗个澡。”
“你想干净干净吗?”魏斯问。
“现在你最好别惹我!”
“好吧,”魏斯答应了,又问道:“什么时候可以惹你,你会告诉我吗?”
“会告诉的。”海因里希闭上眼睛,喃喃地说:
“现在就摔成肉饼儿倒也不坏,一切就不存在了。”
魏斯回想起集中营孩子们谈论毒气室的那些话:“稍稍忍耐一下,以后就没事了,什么也没有了!”他望望合眼半躺着的海因里希,心中既没有怜悯,也没有同情。他想在那张眼泡青肿、嘴唇干裂的浮肿的面孔上找到一点决断和意志力的痕迹,结果没有找到。那是一张软弱的、丧失了自制力的绝望了的人的脸。
魏斯把希望寄托在了这个人身上。他极其小心地开着车。这倒不是雨后路滑,怕出事故。不。他决心从今以后处处保护好海因里希。这是唯一正确的策略,他要耐心地实行这个策略,要让海因里希懂得,当一个人把生命贡献给本国人民的解放事业,生命便成了无价之宝。
到了华沙饭店,海因里希一进房间就愁眉苦睑地说,他先要吃几片安眠药,睡一觉。
魏斯听出他是下了逐客令。
但魏斯已经打定主意:不接到雅罗斯拉夫同波兰抵抗战士谈判的情报,决不离开海因里希。他说:“我睡在这张沙发上,你不会反对吧?”说着就开始脱衣服,似乎海因里希一定会同意的。
“好象你自己也有房间吧,”海因里希嘟哝着说。
魏斯没有回答。他好象只顾在脱靴子,别的什么也没听见。
海因里希从洗澡间出来,望望魏斯,见他已经睡着了。
海因里希关掉顶灯,扭亮床头柜上带浅蓝灯罩的小台灯,躺在床上吸起烟来。
窗户敞开着,外面没有一点声息。沉睡了的巨大城市,象荒漠一样笼罩在寂静里。
海因里希心里挺矛盾,不知是喝点酒好还是吃安眠药好,后来还是决定喝点酒。他沙沙地岌着拖鞋,走到摆满酒瓶的小食橱前。
这时突然听见魏斯清清楚楚地大声说:“别这样,海因里希!”
“你没睡着?在监视我吗?”
“我只是不放心你。”
“为什么?”
“我觉得,你一个人呆着心情很不好。”
“说的对,”海口里希平静下来。“那么咱俩一块儿喝吧。”
“为什么?难道为了忘记咱们在集中营看见的场面,假装这一切都不存在,不曾有过吗?”
“你要我怎么办?”海因里希高声说。“要我怎么办?!”
魏斯爬起来,拿了支烟,走到海因里希跟前对上火,探询地瞅了他一眼。
海因里希的脸病态地抽搐着。
“我知道你很不好受。”
“我喝过酒总是不好受。”
“不对,不是这个原因。”魏斯停了停说:“你相信我吗?”
“我现在谁也不相信,连同我自己。”
魏斯躺回到沙发上。隔了好一会儿,魏斯又说:“海因里希,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假如你父亲回到祖国,你认为他会替纳粹服务吗?”
海因里希默默地喝完酒,吸拉着拖鞋离开食橱。他躺下来,熄了灯。过了一会儿他又抽起烟来,突然低声说:“不会的。”
魏斯什么也没说,好象不曾听见。
海因里希侧耳听听,又说:“不会的,父亲不会替他们服务。你睡着了,魏斯?”
魏斯仍旧没有答腔。他已经听到了最主要的东西。海因里希的回答给了他希望,增强了他的信心。魏斯真想从沙发上爬起来,走到海因里希床边,把他父亲被杀的真象一五一十地告诉他。但魏斯终于忍住了。他希望海因里希最终决定自己的命运时,维利·施瓦茨科普夫参与谋杀这件事并不成为起主要作用的因素。
魏斯假装睡着了,他听见海因里希在烟缸上拧灭香烟,倒了杯水吃安眠药片,然后久久地在床上辗转反侧,直到进入昏沉沉的梦乡……
第五十七章
几天后祖鲍夫回到华沙。他又激动又高兴。孩子们被救出来后,已经顺利地分散到波兰人家里。不仅如此,还有许多人自愿参加了这次行动。这些当地居民简直可以组织成一支游击队了。
祖鲍夫还告诉魏斯,营救判死刑的德国军人的行动引起了一些后果。盖世太保和军事警察逮捕了不少德国士兵。虽曾严令这些士兵守口如瓶,但他们还是惊魂未定地讲出了这次大胆袭击的经过。
至于雅罗斯拉夫那方面,则情况并不象当初设想的那样简单。
原来,在杜什凯维奇策动下准备刺杀海因里希·施瓦茨科普夫的那批波兰人早与一个英国间谍有联系。正是根据这个英国间谍的主张,游击小组纯粹由一批波兰爱国知识分子组成。这些知识分子虽然仇恨德寇,但没有一点秘密工作经验,更不善于使用武器。这个间谍冒充小组的领导人,从雅罗斯拉夫手里接去了证实杜什凯维奇是内奸以及刺杀海因里希·施瓦茨科普夫是个圈套的材料,但是他并没有告诉波兰人。目前雅罗斯拉夫无计可施,因为波兰人小组改变了接头地点,中断了与他的联系。
魏斯和祖鲍夫根据这些情况得出了一个结论:这个英国间谍接受了专门任务,利用一批不善于进行武装斗争的人建立一个抵抗运动小组,妄图将他们置于死地。这首先给波兰人一个警告,表明同德寇进行武装斗争是没有意义的。其次,盖世太保又能以此为借口,大肆逮捕波兰知识分子,把成千上万不愿为刽子手服务的正直的人全家赶进集中营。由于被刺杀的是希姆莱一个亲信人物的侄儿,希姆莱可能下令对波兰人大加惩罚。这当然对迪特里希有利。他早就梦想在一次大规模行动中让军事情报局的反间谍人员显示一下本领。然后他就可以直接向全国总队长邀功了。
魏斯认为,也可能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