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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诗学-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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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候,电话响了。是孙良的那个老同学打来的。孙良说他不想去赴高市长的饭局了。“和当官的在一起吃饭,每次都得喝酒,你大概还不知道,我已经戒酒了。”女人说自己该走了。她说她的真名叫邓林。“这个名字起得好。”孙良说,“夸父追日,弃其杖,化为邓林。你是神话中的植物呢。”他没有挽留她,但他替她开门的时候,他又穿上了外套。他提醒她应该将上衣的扣子全都系好。“外面的风好像大了一点。”他说。他是怎么离开饭店的,他已经想不起来了。    
      夜里九点多钟,他被电话吵醒了。是他的那个老同学打来的。老同学对他说:“孙良,我们的院长今天非常高兴。他也喝醉了,可他一醒过来,就提起了你,说你很够意思。他现在信了,我的朋友都很够意思。”孙良想开口说点什么,但他的胃突然翻腾了一下,有一些东西很快就跑到了他的嗓子眼。他只好把电话放到一边,到卫生间吐上一阵。    
      当他用手纸擦着那根散发着酸臭味的食指回到电话旁边的时候,他的同学还在电话里讲着呢。这一天的后半夜,他又吐了一次。吐过之后,他就再也睡不着了。他想,他吃的那些利眠宁大概也被吐了出来。    
      他想起他的妻子在出国之前,每次见他喝醉,总是默默地在他身边坐下,看着他吐出来的那堆秽物发呆。他数了一下,妻子这次回来以后,他只喝醉过三次,加上这一次,一共才四次。需要往胃里填点东西了,因为他听到了肚子的叫声。他用小刀将一个柑子切成了几瓣,悄悄地吃着,同时注意着胃的反应。他听到了自己的嘴巴发出的吸溜汁液的声音,偶尔也能听到胃里发出一种类似于气泡破裂的声音。    
      每当这个时候,他就半张着嘴巴,悉心地捕捉那种气泡的声音,想着那里还会有什么动静。那只柑子吃完之后,他用邓林留下的湿巾擦了擦嘴巴。他想,要不要再跟邓林联系一下呢?如果就此拉倒的话,他很快就会把这个女人忘掉,甚至会想不起来他曾和她有过一次美妙的散步。    
      一个人没有记忆,就像一个人没有影子。但又怎么联系呢?她晚上才上班,而打那个热线电话,就会占用别人打电话的时间。他又想起了小刘讲过的那个杀人的事件。那真是个不幸的事件,愿那个女人安息,愿那个小伙子的灵魂早日得救。    
      天亮的时候,他想再到济水公园走一走。可他刚走出幽静的院子,就遇上了邓林。邓林对他说,昨天她回去的时候,把他的那本书和她的那个小包丢在出租车上了。她请他原谅。    
      “你知道,济州堵车很厉害的。我急着赶回去,就提前下了车。我没走多远,车流就疏通了。可我发现包没有了。我的脑子一定出了点问题,这段时间我一直有点丢东落西的。”她一口气说了那么多。他吸着烟,微笑地听她讲着。这个在电台的播音室里口齿伶俐的女人,现在是多么笨拙啊。可他喜欢她的这种笨拙。这么想着,他自己的嘴巴也突然变笨了。    
      他对她说:“我其实比你还笨,昨天,我本来应该送你回去的。”这一句话,他是磕磕绊绊讲完的。他也照样喜欢自己此时的磕磕巴巴。他再次觉得这一切都是多么新鲜迷人啊。房间已经被服务员整理过了。    
      一些新鲜的水果又放到盘子里,服务员好像料到他会很快回来似的,把广柑给他切成了几瓣。可他对她们这一项周到的服务并不高兴。他自己动手给她又切了一个。她就让他那样递着,却不去接。    
      过了片刻,她说:“你看我的手有多脏。”她摊开她的手让他看。那手一点都不脏。她又让他看她的手背。他看见她的指甲是透明的,上面并没有像一般女孩子那样上蔻丹一类的东西。这好像就是他们抱到一起之前的全部细节。当他们重新坐起来的时候,她很快就跑进卫生间去了。他听见了一阵水声。    
      她重新出来以后,却不看他,而是盯着窗户看着。“刚才你关窗户了吗?”她有点胆怯但又很着急地问他。“这太不应该了,”她又说,泪珠在她的眼圈里打转,“你现在一定会觉得我是一个不好的女人,一定是这样的。我没说错吧?你说,我说错了吗?”孙良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她。他只能走到她的身边,把手搭在她的肩上,他的手还顺着她的胳膊往下移了一点。    
      刚才,他看见那里有一个种牛痘留下的小疤。“幸亏我还没有孩子,”她说,“否则我真不知道怎样去看孩子的眼睛。”有那么一段时间,他短暂地离开了她,为的是把窗帘拉开,让微弱的阳光照进来。窗外有一株悬铃木,那些荔枝似的果穗悬挂在那里,把阳光搞得非常零碎。“幸好你马上就要走了。”她说。    
      说这话的时候,她仰起脸看了他一下。她的眼里已经没有了泪水。她把她的头抵在他的胸部下面,而且抵得更紧了。她的几根头发好像和他的扣子缠到了一起,他小心地把扣子解开了,以免她突然站起来时,把发丝拉断。他在济州呆了三天。    
      第三天,他本来想去城外看望一下伯父的,可他到车站的时候,却上了开往郑州的汽车。车在济州市兜了一个圈子,使他有机会看了一个济州的变化,但那些变化并没有在他的心底留下什么痕迹。他只是想,车怎么还没有开出去啊。    
    


喑哑的声音遇上了邓林 (2)

     回到郑州,孙良就又回到了他原来的状态。他的妻子没过多久就又去了澳大利亚。送妻子走的那一天,他有一种永别的感觉。想到上次也是这样,这种感觉就淡了许多。但从机场回来,他还是给妻子写了一封信。    
      信中的话也是他多次说过的。他讲他之所以不愿和她一起走,是因为他是一个靠文字生活的人,他无法想像离开了母语,会是什么样子。    
      当天晚上,他打完牌回到家里,又接着把那封信写完了。但写的时候,他的感觉有了一点变化。他想,他或许真的应该离开这个鬼地方,离开那些朋友,到那个四周都是海蓝色的国度去。“那些辽阔的牧场啊。”他这样感慨了一声,随手把这句话写了进去。他看了看,觉得它放在那里有点别扭,就把这一页揉到了纸篓里。    
      两个星期之后,他就把邓林给忘了。只是看到墙角堆放的那些变少的论文集,他才会想起他的济州之行。他模模糊糊地想起了他去济州的路上看到的那些麦田和麦田上的乌鸦。    
      在记忆中,那些情景都很有诗意。他给晚报写了一篇文章,谈到正是那些鸟引起了他对日益消失的田园的怀念。写这篇文章的时候,他又有点激动,字迹难免有点潦草,定稿时有些字连他自己都认不出来了。因为写这篇文章,他的一些记忆被激活了。    
      在那些惊飞而起的鸟的背后,邓林出现了。他随之想起了许多细节,包括邓林胳膊上的那个牛痘疤。这一天,他去参加一个座谈会。会上会下,他发现自己总是不由自主地要把他看到的每一个女人拿来和邓林比一下。他想起了邓林在做爱之后的那种羞怯的表情和她的忏悔。    
      当时,他觉得那种忏悔有点好笑,现在他却不这样看了。他想,如果你觉得可笑,那你就是在嘲笑真正的生活,嘲笑人的尊严。我当时笑她了吗?吃饭的时候,他坐在一个角落里,一边对付一块牛排,一边问自己。他想自己其实并没有笑她,在她说话的时候,他正盯着悬铃木那灰白的枝条和暗红色的果球发愣呢。费边这天也在。当费边跑到孙良的这张桌子旁边,说他怎样吃不惯牛排的时候,孙良说:“你吃过悬铃木的果球吗?”话一出口,他就感到自己的话有点莫名其妙。费边说他没有吃过,也不打算吃,据他所知,那东西没有什么用处。孙良很想跟费边谈他在济州遇到的邓林,可费边离开了。    
      下午接着开会的时候,他和费边坐到了一排,他正要开口,突然觉得不知道该从何讲起。这件事隐藏在他的胸口,似乎很重,他感到自己有点承受不住了。他到楼梯口站了一会儿,又觉得有点轻飘飘的,就像微醉之后的眩晕。    
      当天下午,他没有等到吃那顿晚餐就走了。他坐的是一辆破旧的长途客车。在高速公路上,车坏了一次,好久没有修好。他对售票员说,他不要求退票,但请她帮他再拦一辆车。他的说法遭到了别的旅客的反对,他们说,要是修不好,票都得退掉,不能因为一个人坏掉了规矩。他只好在那里等下去。    
      天已经黑了,他接过一个旅客的手电筒,帮修车的司机照着。他还往天空照了照,灯柱一直延伸得很远。人们都等得很着急,为了让人们不生气,他还用手电照了照自己的脸。这是他小时候常玩的把戏,手电从下巴往上照,那张脸就显得非常好玩。“真他妈滑稽啊。”果然有人这么说。    
      他想起有一次,几个朋友在一起为南方的一本杂志搞人文精神对话,晚上喝酒的时候,一个人喝醉了。有人在饭店门口用手电照了照星空,那个喝醉的人立即要顺着那个光柱往上爬。拿手电的人把灯光一灭,那个人就像从树上掉下来了似的,一头栽到了地上。    
      他想,等我见到了邓林,我要把这个笑话给她讲一讲。一直到九点多钟,他才到达济州。他来到了济州宾馆,可门卫不让他进去,说这里正在开会,不接纳别的客人。他看了看他住过的那间房,那里并没有亮灯,有许多房间都没有亮灯。    
      他想大概是他的衣服太脏了,门卫把他看成了胡闹的民工。他后悔自己当初不该往车下面钻。我怎么那么傻啊,售票员都懒得钻,我干吗要进去呢?他在济水公园斜对面的一个小旅店里住了下来。    
      房间里没有电话,他也不想给她打电话,他想给她一个惊喜。但认真地洗漱完了之后,他还是到门口的一个小卖部里去了一下,那里有一个公用电话。可他怎么也打不进去。小卖部的那个人把电话拿了起来,交给了别人。    
      人的心灵是多么粗糙啊,孙良想。他站在小卖部外面,生了一会儿气,又向另一个小卖部走去。他刚刷过牙,本来不想抽烟的,可他一进去,就买了一包烟,并对卖烟的人说,先不要急着找钱。后来,他发现自己来到了交通电台的门口。    
      有一个女人从里面走了出来,戴着他熟悉的那种圆顶帽子。从身高上看,她显然不是邓林,可他还是差点喊出“邓林”两个字。他理过发了,那件她熟悉的外套也留在了旅馆里,他担心她出来的时候,一下子认不出他来,所以他尽量往有灯光的地方站。第二天下午,他终于和她取得了联系。她告诉他现在没法出来。“要过元旦了,我们正在准备一台节目,很忙。”她在电话里对他说。他没吭声。过了一会儿,她又改口了,说,要见也只能见一面。她以为他又住到了济州宾馆,说,她派人将一张票送到济州宾馆的门卫那里,他可以拿着票进来。“如果别人问起来,你就说,你是司机,送人来审查节目的。”他还听见她抽空和别人开玩笑:“都是你把我害的,谁叫你让我主持这玩意呢,不管是什么人都向我要票。”    
      那个男人说了点什么,引得她笑了起来。孙良想,那是个什么鸟男人呢?他立即难受了起来,对她甚至有点憎恨。他去了,从打印出来的节目单上看出来,这是一场和部分听众联欢的节目的预演,邓林是主持人之一。    
    


喑哑的声音遇上了邓林 (3)

    到场的人并不多,可是有第三个人在场,孙良都会觉得人有点太多了。邓林穿着白纱裙,他周围的人都说,那身打扮不错。可孙良觉得一点都不好。他不想看到她这种公众形象。到场的那些人基本上都是电台的职工和家属。他是从身边人的谈话中听出来的。    
      “正式演出的时候,也不能让那些傻冒听众来得太多,否则的话,很可能会闹出点什么乱子来的。”他听见一个人说。现在我就想闹出点乱子,孙良想。孙良出去了,在演播厅外面吸着烟。吸了两支烟之后,邓林也出来了。她并不叫他,很直朝楼道走去。他连忙跟了过去。    
      她果然在三楼的楼梯上等着他。那里有两个工人在扯着电线。邓林和他们打了个招呼。她平时大概从来没有搭理过他们,所以他们一下子有点反应不过来。她又和他打了个招呼,说:“你也是出来取东西的吗?”他感到这实在是好笑,但他还是说,是的,我要取一份贵重东西。“你怎么能把它称做东西?”她突然说,同时还在往上走着。他没有答话。    
      他的脑子还来不及产生另外的念头,只有刚才那个念头在他的脑子里嗡嗡响着——我想闹出点乱子来。这个楼只有五层,否则,他们可能会一直这样走下去。走到头的时候,她说:“你现在就走,一分钟也不要耽搁。”她吻了他。    
      因为彼此的慌乱,有一次,她竟然吻到了他的耳朵上,在那里留下月牙似的一圈口红。“他也坐在下面。”她说。他知道她说的是她丈夫。她拒绝他吻她,因为她脸上的浓妆,一吻就是个牛痘似的疤痕。    
      他是多么想吻一下那个牛痘疤啊,那是让他悸动的私人生活,可它现在却牢牢地隐藏在给众人看的白纱裙下面。她用手擦了擦他的耳朵,让他从另一个楼梯口绕下去。一个抱着手风琴的男人走在他的前面,边走边拉着。他跟着他走到一楼演播厅的门口。    
      那扇门把手风琴的声音挡住了,但他还是听到了一些声音。先是邓林那标准的主持人的声音,然后是一阵打击乐。他在门外站了一会儿,但他没能从那喧嚣的鼓点中听出来什么节奏。    
      以后每隔两三个星期,他们就会见一次面。如果是她来郑州,她就会在这里住一个晚上(也只能住一个晚上,因为她的节目一星期要播三次)。她不住他家,她每次都先在附近的一个旅馆里安顿好,再打电话让他去。    
      只有一次是个例外,那是在临近春节的时候,那个小旅馆里住满了人,她只好在他这里住了下来。可那天,他们几乎没有怎么睡,他们先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了很久,然后回到他家里,默默地吃着从街上带回来的快餐。    
      孙良吃得很认真,把菜叶上凝结的浮油抖掉之后,再填到肚子里。她说她正在减肥,不能多吃,但她喜欢看着他吃。她问他最近写了什么文章,她想带回去看看。他说好长时间没写了,不是没东西可写,而是觉得自己写下的每一句话,别人都写过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抬头看了看那顶到天花板的书架。“如果你想看什么书,你就从上面拿好了。”她的手在膝盖上拍了两下,坐在那里没动。她好像被地板上的什么东西吸引住了,那是一封信,是他写给妻子的信。    
      他对她说,那信虽然很短,但抄它还是费了一些时间,因为他想把它写得尽量工整一些,漂亮一些。他说,他的妻子也喜欢看他的字,那是她和祖国惟一的联系。    
      有一年冬天,一个星期六的午后,他正在午睡,突然被她的电话吵醒了。她说她现在就在郑州,让他到奥斯卡饭店附近的那个公园里去见她。他在新买的市区交通图上查了一阵,才搞清楚那个奥斯卡饭店就是以前的中原酒家。    
      那里距他的住处并不远,他还有时间把脸、头发收拾一下。刮胡子的时候,他一不小心把耳垂刮了一下。他小心地在那里涂着药水,突然发现有几根白发支棱在鬓角。她已经在公园里面等着他了。    
      正对着门口,是一个用冬青树修剪成熊猫形状的盆景,远看上去,就像一幅卡通画。她就站在那里,一些暗红色的落叶在她身边拂动着。他们边走边聊,后来不知道怎么就聊到了她的丈夫。她说,这次她是和丈夫一起来的,她的丈夫正在宾馆里开会。    
      “他常来这里开会,接见别人,或受别人接见。”她谈到自己并不厌恶丈夫,尽管他从未让她感到幸福,但也从来没有给她带来过什么痛苦。他们继续走着。她谈到她的那些听众非常可爱,也非常可怜,因为他们从来听不到她真正的声音。“只有你是个例外。”她说,他纠正她说,不是可怜,而是可爱。    
      他们这时候真的看到了许多可爱的人。那是些孩子,他们在一个滑梯上爬上爬下。像往常一样,在散漫的交谈中,有什么最紧要的话题好像随时要跳到他们之间。他们踩着悬铃木暗红色的果球,绕过了一个小树林,在金水河边坐了下来。她把脸埋到双膝之间,小声地哭了起来,那声音跟她平时说话的声音一样喑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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