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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30-海上钢琴师-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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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没有。蓉知道这些,所以不悉心等待。     
    人们一般都很敬重瑞先生,认为他出门是去做买卖。     
    他们都这样说:为了玻璃厂的事,他得出远门。     
    去了外面的什么地方,这是一个含糊的问题,但至少是一个比较站得住脚的说法。总有某些真实的成分在里面。     
    事实上,瑞先生每次回来,行李里总是带着一些古怪而又可观的订单:五百只鞋子形状的杯子(在半个欧洲,这些后来都成了橱窗里的滞销品);用于圣嘉斯特的玻璃门,八百二十平方米的彩色玻璃(七种颜色);用于装饰王宫花园,一个半径八十厘米的玻璃球,诸如此类。人们不能忘记,有一次,瑞先生在一次旅行回来之后,来不及洗尘,也来不及和任何人打招呼,他就沿着草坪一路跑向工厂,直奔安德森的工作室。他盯着安德森的眼睛说:     
    听我说,安德森,如果我们要制作一张玻璃板,要做张特大的,你听懂了吗?要特大……尽可能地大……尤其是……特薄……又大又薄……你认为我们能制成多大一张?     
    老安德森眼前放着工人工资的清单,他一点儿也没听明白。他是个玻璃制造业天下无双的天才,但对于账目却一窍不通,数字让他觉得云里雾里。当他一听到玻璃,就像一条在海洋里游得精疲力竭的鱼,从一个数字的汪洋大海中,心甘情愿上钩。     
    这样,或许一米长,一张一米乘三十厘米的玻璃板,就像我们给登布瑞作的。     
    不,安德森,要大一些……是你能想像的那么大……     
    更大一些?……好吧,我们可以反复实验,在碎裂几十次之后或许我们能制一张特大的。最后可能制成一张两米长的……也可能会更大一些,也就是说两米乘一米的吧,一张长方形的玻璃,长两米……     
    瑞先生靠向椅背。     
    你知道吗?安德森,我发现了一种办法,可以把玻璃板制到原来的三倍大。     
    原来的三倍?     
    三倍。     
    我们用大三倍的玻璃板干什么用?     
    老人这样问他。     
    我们用它来做什么?用一个再大三倍的玻璃板?     
    瑞先生回答道:     
    挣钱,安德森,挣成堆的钱。     
    事实上,说到底,那个方法,谁知道是瑞先生从什么地方带回来的。瑞先生把它装在头脑里,封存在他的想像里,带回来就是为了和盘托出。在安德森那双透明的眼睛里,那个方法毫无疑问绝对是天才的创意,但也是绝对的失败。安德森的确是个玻璃制造业的天才,他的手艺是祖上传下来的。他祖父的曾祖父把自己的老爷子养老送终,不再种地,开始摆弄那没有灵魂、没有历史、没有颜色、也没有名字,人们称之为玻璃的石头。总之,他是个天才,从小就是。显然,他已经开始考虑,采用瑞先生带回来的方法,一定能制出一张是原来三倍大的玻璃板,这也是瑞先生的天才之举。他在还没有人想到过用那么大的玻璃板干什么的时候,就凭直觉认定可以付之于实践。就这样,安德森开始干了,日子过了一天又一天,一周又一周,一月又一月。最后,安德森提出了一个方案,后来还获得了一定的声誉。方案的名称为:《瑞玻璃厂的安德森专利》。这件事在当地报纸上还引起了正面的反响,在世界上也引起了一些有识之士的关注。值得一提的是这个专利在若干年后改变了瑞先生的生活,并给他的一生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不同寻常的故事已经不可逆转地发生了,并向着注定的方向发展。总之,《瑞玻璃厂的安德森专利》为后来发生的故事提供了重要的线索。命运就是这样:它可以悄悄溜走,不留任何痕迹;也可以在后来出现。有些时刻,漫长一生的有些时刻,在记忆的深处闪烁,照亮了逃脱命运的道路。它们孤寂地燃烧,只是为了有个解释,随意解释。     
    因此,《瑞玻璃厂的安德森专利》的问世,以及它的关键性进展,使人们相当普遍地认为,瑞先生的每次旅行都是工作原因,而且这种说法合情合理。然而……     
    然而没人能真正忘记,大家也都知道;也就是说,许许多多事件、细微的差别、看不见的衍生物,伴随着瑞先生的旅行出现,这无疑使瑞先生的旅行蒙上一层怪异的光环,查有实据却又不可思议。许多细小的事件、细微的差别和无法觉察的附属品,不再是不值一提。直到那一天,这些细小的事件像千条小溪汇流入湖泊,在一个一月份的下午真相大白:当瑞先生在他一次旅行后回来,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他带回了茂米。他凝视着蓉的眼睛,简单地对她说(一只手放在那男孩的肩上,正当那男孩盯着蓉那张美得无与伦比的脸):     
    他叫茂米,是我的儿子。     
    头顶上是一月份暗淡的天空,周围有一群仆人。出于本能,他们都低下了头。只有蓉没有,她看着那男孩富有光泽的皮肤,阳光晒过的、沙色的皮肤。那肤色是阳光晒出来的,只是阳光是几千年前的阳光。她的第一个念头就是:     
    那婊子是个黑人。     
    她仿佛看见了,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那个女人把瑞先生紧压在双腿间,没人知道她是出于职业要求还是个人喜好。然而,她很有可能是做皮肉生意的。她看着那男孩的眼睛、他的嘴唇、他的牙齿。她更加清楚地看到了她,那么的清晰。于是她又产生了第二个念头:     
    那婊子是个美人。     
    这两个念头一瞬间充斥在她的心里。那一瞬间,那个小天地的人们,在从整个一生的时间中剪辑出来的一刻里,都被这显而易见的风流事弄得有点不知所措。在那一瞬间,这个小天地的人们陷入沉寂。然而很快,她的声音穿过其他人的迷茫,传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你好,茂米。我是蓉,我不是你母亲,永远都不会是。     
    然而,她说得很温柔,这一点所有在场的人都可以证实。她可以十分刻薄地说这句话,但她说得很温柔。要想像一下她是怎样温柔地说出这句话的:〃你好,茂米。我是蓉,我不是你母亲,永远都不会是。〃     
    那天夜里,暴风雨开始肆虐,雨下了整整一夜。就像蒂克特说的,〃老天爷在撒尿。〃他知道老天的那一套,他这么说是因为他在修道院里做过厨师。其他人都说他以前做厨师的地方是监狱,他反驳道:〃笨蛋!那还不是一回事。〃茂米在他的房间里,把被子拉过头顶,等着随时都可能响起的雷声。他那时八岁,他不清楚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但是有两样东西印在了他的脑海里:蓉的脸庞,那是他见到的最美的脸庞;在餐厅里摆好餐具的桌子。三个烛台,烛光,像钻石一样闪耀的雕花细瓶颈,刺绣着神秘文字的餐巾,从白色汤盆中飘起的热气,盘子的金边,放在叶形银托盘里水灵灵的果子。所有这些和蓉的脸。这两样东西进入了他的视线,在一瞬间,他感受到一种绝对的无条件的幸福,这幸福也许将一直伴随着他。生活就是这样捉弄你,在你还没有领悟到的时候,就给你的心里留下一个形象、一种味道,或一种声音,你永远也摆脱不了。那就是幸福。你到后来才会发现,但是已经晚了。从那时开始,你已经被放逐了:你已经离开那个形象、那个味道和声音有几万里远了。


第二卷第28节:首饰 

    再过去两个房间,就是蓉待的地方。她鼻子贴在玻璃上站着,看着这场大雨。她站在那里,直到瑞先生从后边抱住了她的腰,温柔地,用双手把她转过来,他用一种异常严肃的眼神看着她,最后用他低沉而又神秘的声音说:     
    蓉,如果你要我做什么,现在就说吧。     
    蓉开始解他脖子上的红围巾,然后脱下他的上装,一个一个地解开里面深色马甲的扣子,从下到上,动作很缓慢,直到最上面的一颗。他似乎在那一刻想抵挡这无法抵挡的诱惑,在他默默地陷落之前。瑞先生俯向蓉的面颊,几乎是乞求:     
    听我说,蓉……看着我,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蓉一言不发,面部全然没有表情,泪水从她的脸上无声无息地滑落下来。那是一种十分优美的哭泣,十分优雅,只有少数人才能领略得到。那是一种只用眼睛的哭泣,那双眼睛像盛满了伤心的水杯,溢出的水不动声色地顺着杯沿流下来,先是一颗,接着是一串。蓉这样哭泣着,无休无止,一刻不停。当她的手在脱去瑞先生的衣服之后,她看见他光着身子在她下面,她亲吻他的全身时,也没有停止哭泣。她的悲伤像初春的冰一样,消融成一种无声无息的眼泪没有比这更美的眼泪。当她的手握住瑞先生的器官,嘴唇缓缓地滑过那光滑无比的皮肤没有比这更美的嘴唇她在落泪,用一种无与伦比的方式,当她张开双腿的那一刻,似乎带着一丝愤怒和他交媾,她拥有了他的全部,她的双臂在床铺上支撑着,她从上面看着男人的脸,这个男人跑到世界的另一边去干一个黑娼妇,他那样忘情地干她,让她怀了孩子。她没有停止哭泣(一言不发,无声无息地哭泣),她看见他在她身子下面,他紧闭双眼,已经不要看什么了,一味地感受……     
    此后,在这之后,当瑞先生在昏暗中注视着蓉,抚摩她的身体,回味着刚刚体味过的惊诧。蓉说:     
    求求你,不要告诉任何人。     
    我做不到。蓉,茂米是我的儿子,我要抚养他,他要和我们生活在一起,所有人都得知道这件事。     
    蓉把头埋在枕头里,紧闭双眼。     
    求你别告诉任何人我哭过。     
    由于他们之间有些事情,事实上他们之间有些事情必须保密或者隐瞒。人们很难理解他们所说的话,他们的生活方式,他们是什么样的人。人们就是绞尽脑汁也解释不了他们的某些做法。也许只能年复一年地问〃为什么〃。得到的惟一显而易见的结论,几乎毫无例外、可能毫无例外,就是说有一种东西存在于他们的行为方式里,可以说很美好。就这样,人们都说,〃瑞先生干得很体面〃。或者说,〃蓉也做得漂亮〃。人们几乎什么都不懂,但至少他们知道一点。比如说:瑞先生每次出去,从来都不寄信回来,也没有一点消息,从来没有。但是,在他回来之前几天,毫无例外,都会寄给蓉一个小小的包裹。她打开包裹,里面有一件首饰。     
    没有一个字,连签名也没有:只有一件首饰。     
    如今,人们可以用一千种理由来解释这件事情,从最简单、最明了的开始:瑞先生请求蓉的原谅,他就像其他男人一样,只要把手伸向钱包就行了。瑞先生不是一般的男人,蓉也不是一般的女人。一种近似逻辑的解释更需要借助于想像,把那些走私来的、来路不明的、闪闪发光的钻石,深奥的象征意味,古老的传统和诗意的爱情故事联想在一起。不能简单地只注意到蓉从来都没有,从来没有炫耀过那些送来的首饰。她似乎没有太在意:她好像很费心思去保存那些盒子,定期拂尘,检查那些盒子是否放在原来供奉的位子上。后来,在她死后多年,还可以看见这些盒子,一个个堆放着,还在原来的地方,那样奇怪、空洞。要找出那些相应的首饰,花上几天、甚至几个礼拜,结果也会徒劳无获的。那些首饰永远、永远也不会被找到。总之,这个首饰的故事耐人寻味,但要一个结论性的说明,却永远也得不到。所以会有这样的情景,当瑞先生回来的时候,人们会问:〃首饰到了吗?〃有人会回答:〃好像到了,好像是五天前到的,放在一个绿盒子里。〃于是人们会微笑着,心想:〃瑞先生办得可真得体呀。〃因为除了这些无关痛痒的话,人们没什么可说的。那是很得体。     
    这就是瑞先生和瑞太太。     
    他们这样怪异,谁知道是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把他们连接在一起。     
    事情就是这样。     
    瑞先生和瑞太太。     
    他们过日子。     
    直到有一天,伊丽莎白到来了。     
    二     
    主祝福约伯,保佑他比以前更加有福:他拥有一万四千只羊、六千匹骆驼、一千对牛和一千对驴子。他还有七个儿子和七个女儿。第一个女儿起名为歌伦芭,第二个卡西亚,第三个费亚拉……     
    不是派克斯没有听明白那都是些什么名字。但有件事是很清楚的:那一刻不是停下来问的时候。因此他继续念着,用很单调的声音机械地念着,就像在同一个聋子讲话。     
    ……在那个王国里没有比约伯的女儿们更漂亮的女人了,约伯让她们同她们的兄弟们一样继承遗产。在这之后,约伯又活了一百四十年,他看到了自己的儿孙和重孙,他们四世同堂。     
    派克斯喘了一口气,声音里有一丝疲惫。     
    后来约伯死了,寿终正寝。     
    派克斯待着没动。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觉得最好在那里一动不动地待一阵子。那样,如果再保持那个姿势,毫无疑问有点辛苦:趴在草地上,整个脸贴在一根锡管的口上。那根锡管,也是躺在地上(达勒教授后来评说是〃不可原谅的幼稚表现〃)。管子长五百六十五点八米,口径大约相当于一个牛奶咖啡杯。派克斯把脸紧压到那儿,只留下眼睛在外面:这样他就解决了读那本小书的问题。他一只手斜放在管子上,打开书到五百六十五页。用另一只手捂住没有被脸堵上的地方,脸的形状不能和管子完全吻合,管口上留有空隙。〃这是很幼稚的方法〃,上面提到过的达勒教授这样评论也不是没有理由。     
    过了一会儿,派克斯终于动了起来。他脸上印着管口形状的印痕,一条腿有点发麻。他有点吃力地站起来,把那本小书揣在口袋里,整理了一下灰白色的头发,自言自语了几句,然后顺着管子往前走。五百六十五点八米不是一个人一下子就能走到的,派克斯开始一路小跑。他尽量不假思索地向前跑,目光顺着管子,有时也看看自己的鞋子。青草在他脚下迅速向后退去,管子也像一梭子弹似的一溜烟地在移动,但当他抬起头来,面前的一切又不动了,似乎在向他狞笑。他已经知道一切都是相对的,最好还是看着地,看着管子,管子和鞋子:他有点心慌意乱。冷静些!派克斯停了下来。他站在那里:向后看是一百米管子;向前看是没有尽头的管子。冷静些!他又不假思索地向前走。周围全是傍晚的阳光。太阳落到了半山腰,每当这个时候,阳光都很温馨。夕阳下影子显得逶迤,这种气氛似乎蕴含着温情。或许这样说可以清楚一些,通常,傍晚使人容易做善事。相反,正午让人冲动,容易动杀机;或者发生更糟的事情,想杀人。甚至更糟,发觉自己有杀人的念头,抑或更糟,自己被别人杀死。这样。离管子尽头有两百米。派克斯一边走一边看着管子和前方。在管子的尽头,他的正前方,已经可以模糊地看到佩特瘦小的身影。如果他一直走、不假思索,可能就看不见佩特的身影,但他现在看到了。他又开始用那种奇特的方式小跑,似乎每跑一步都要甩掉一条腿。但那条腿,顽强的、无意识的腿,每一次在后面,轮到它向前跨去时,那姿态像是要挣脱另一条腿,但又没法挣脱,因为另一条也不会让步。似乎令人难以置信,但通过这种方式人们可以磨蹭上几公里路,如果他们愿意的话。派克斯,脚踏实地、一米又一米地向前挪。也差不了多少米了,离管子的尽头有二十米,十二米、八米、七米、三米、一米,到头了!派克斯停了下来,心怦怦直跳,呼吸急促。还好有阳光,周围都是傍晚的阳光。


第三卷第29节:瞎猜 

    佩特!     
    佩特是个小男孩。尽管他身上穿着一件大人的茄克,他还是个小孩。他正仰卧在地上,眼睛向着天空,但没看天,因为他闭着眼睛。他一只手捂住右耳,左耳对准管子,伸进里面,尽量向里。他恨不得把整个头都伸到管子里去,但是,即使是一个小男孩的头,也伸不到一个口径只有杯口大小的管子里。怎么着也没办法做到。     
    佩特!     
    小男孩睁开眼睛。看见天空,然后是派克斯的脸。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做什么。     
    起身吧,佩特,完事了。     
    佩特站起来,派克斯颓然倒地。他看着男孩的脸。     
    怎么?     
    佩特搓了搓一只耳朵,又搓了搓另一只耳朵,四处张望,似乎在向最远处眺望。最后,他的目光落在派克斯的灰眼睛里。     
    你好,派克斯。     
    你好。     
    这时候,如果不是心还在狂跳不已,或许这一刻派克斯会吼起来。但他只是简单地嘟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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