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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天上地下,能与君相随,死又何妨。
情之所至,或许感动了雪域护法,艽野中的神袛网开一面,没有收走他们的命。
西原悬起一口真气,终于护送陈渠珍安抵汉地。
整整七个月,梦魇一样的艽野,终于走出来了。从出发时的百二十人,死到最后只剩六七个人。
彼时已是1912年的初夏。
西原一到了汉地就没了。用尽最后一丝心力的西原灯油耗干,逝去在西安城。
临终前,她遗言道:“西原万里从君,一直形影相随,不想竟然病入膏肓,不得不与君中道而别……愿君南归途中,一路珍重,西原已不能随行了。”
她用她的命来爱他,仿佛她这一生一世的任务只是来伴君一程,现任务已然完成,已然到了规定离去的时间。
她展露出最后一丝微笑,告诉她的男人:一路珍重,西原不能随行了……
然后她走了。
这一年死去的还有一个叫大清的王朝,一个叫明治的日本天皇,以及1523个泰坦尼克号的乘客。他们被记载在史书中,无数人为其落泪或叹息,
那个叫西原的女人死去时,为她悲恸的只有一个落魄的男人。
除了这个男人,无人能记得她曾在枪林弹雨中举起双臂冲他喊:跳吧,我接住你。
无人能记得她曾在茫茫艽野上捧着干肉对他说:可以没有我,不可以没有你。
彼时西风鸣络帷,秋乌夜啼,穷困潦倒的陈渠珍孑立灵前,凑不出一副最粗陋的棺椁钱。
他潦倒到甚至无法扶灵南下,无法带她的骨殖去淋一淋南方温润的雨丝。
一切都随风逝去了,荣耀和前途,信念和希望,以及爱人。
陈渠珍立在西风里,茕茕孑立。
这哪里仅仅是落魄,分明是一颗心被生生剜走。人生的大悲凉,莫如斯。
……
4、
按理说故事结束了,但或许故事还没结束。
多年后,那个叫陈渠珍的男人重新崛起于湘西老家,广聚披甲人,割据一方。可以说他是东山再起,可以说他是否极泰来,总而言之,那时他几乎与自治山西的阎锡山比肩齐名,总被人唤作“湘西王”。
他似乎不明白圆融妥协为何物,硬桥硬马地守着一些东西,在一锅汤水的民国官场里硬得像块石头。他耿直高傲,屡次开罪于蒋介石,明知会被打击报复依旧屡次与蒋介石斗气。
陈渠珍一生的仕途历经清廷、孙中山、蒋介石、毛泽东四个时代,终其一生也不屑于去磨砺棱角,圆滑处世。
这个经历过羌塘大悲死地的男人,他无畏的,又岂止是权势二字。
人过中年的陈渠珍把西原接来湘西,迁葬在自己的故乡小城凤凰。
他叱咤半生后,于建国初的1952年得善终,6年后,1958年,西原在凤凰的坟冢被推平;遗骸不知所终。
陈本儒将,晚年居长沙时动笔记叙生平,前尘往事付诸笔端,故而有了那本奇书《艽野尘梦》。
这本书自其少年得意时起笔,从26岁驻军四川,调防西藏讲起,山川人物,藏地风土,工布奇恋,辛亥风云,羌塘生死……于西原逝去的那个夜晚戛然而止。
西原离去后发生的事情,无论是东山再起的传奇,抑或种种丰功伟业,陈渠珍只字未提。
全书最后一句话是:余述至此,肝肠寸断矣。
陈渠珍雄踞湘西时颇重文教,兴学建校泽被乡里,自己也勤于修学,行军帐中也是累牍的书画古籍,不仅自己读,也让贴身的人读。
他的一个贴身中士小书记,本是乡痞浪荡子出身,受其熏陶也爱上了读书,乃至终生笔耕不辍,做了文人。
那个小书记名为:沈从文。
终沈从文一生,提及陈渠珍,皆是以恩师相称,虽著述中涉及陈渠珍的文字寥寥无几,但孺慕之情溢于言表。
芸芸世人只津津乐道于沈从文,不知其师长陈渠珍。
芸芸世人只知追捧《边城》,不知有《艽野尘梦》这本奇书。
芸芸世人只知道小说里的边城翠翠,不知有一个藏族女子,有血有肉,名唤西原。
……
5、
我曾做过一场长达十年的梦,梦游一样,把年轻时代最美好的时光,留在了风马藏地。当我醒来时,发现镜子里的自己已三十而立,但却依旧保留着二十岁时的眼睛。
那场大梦里汲取到的千般滋味足够我咂摸一生。
它赋予我一层金钟罩,不论周遭的世事如何风急雨骤,始终护持着我慢一点儿生锈。
我24岁时初读《艽野尘梦》。
那时我是个混迹在拉萨的流浪歌手,天天坐在大昭寺广场的矮墙旁晒太阳。
藏地的阳光铺洒在我身上,煨桑的烟气袅袅在我身旁。
阅读的过程就像是在大雾里开车,周遭的一切都是静悄悄的。
最后一行字读完,努力地扬起头,眼泪慢慢地游弋到耳畔。
我心说:你是个爷们哦,不能哭哦。
然后慢慢地哭出声音来。
之后的每一年,这本书都会被我翻出来重读一遍。
2008年的初春,我收拾好行囊做好了一切准备……但终究没能成行。不仅没能去往羌塘,而且被迫告别了我的西藏。
今年我34岁,我还是个流浪的歌手,但早已失去了我的拉萨我的西藏。
我写了一本书。
我的责编说:关于陈渠珍和西原的那个故事太遥远了,现在的读者未必买账,还是从你的书稿里去掉吧。
我说:去。
责编说:就是,去了得了,不然会影响销量。
我说:去你妈的。
我不是个道德上多么完善的人,总戒不掉酒和粗口,有时候自己也常常后悔。
……好了不多说了,总之他们后来把那个故事保留了下来,但挪到了我那本书的最后一篇。
我本不配来讲这个故事,但整整十年骨鲠在喉……不吐不快。
我不配讲这个故事,但这个故事难道真的不配被这个时代的人们听一听吗?
湘西凤凰古城开收门票之前,我不止一次去过。坐在岸边发过呆,冲沱江上的卡拉ok画舫扔过石头。有时候包里背着哈达,有时候嘴角叼着兰州。
我游走在这座边城,想象百年前那双踏过羌塘的脚是如何踱在青石板路上,想象着那双脚的主人是如何伫立在湘西烟雨中,追忆藏北大风大雪,以及一个叫西原的女人。
我拎着酒瓶子在凤凰晃荡,这里是陈渠珍的故乡,是背井离乡的西原死无葬身之地的地方。
这里而今是灯红酒绿的地方,是只有尘梦没有艽野的地方。
我站在凤凰街头拦人,向他们提陈渠珍,找他的故居……没人知道。
更不知有一个藏族女子,有血有肉,名唤西原。
凤凰古城的街头有一群流浪歌手在唱歌,一大帮游客嘻嘻哈哈地跟着合唱。他们唱了好几首我很熟悉的歌,有些歌我曾唱过很多年。
他们唱:
谁说月亮上不曾有青草
谁说可可西里没有海
谁说太平洋底燃不起篝火
谁说时间尽头没人听我唱歌
谁说戈壁滩不曾有灯塔
谁说可可西里没有海
谁说拉姆拉措吻不到沙漠
谁说我的目光流淌不成河
……
这首《陪我到可可西里去看海》,写的不仅仅是可可西里。
现在的千里戈壁可可西里,过去被人唤作羌塘。
我抱着肩膀站在人群外,耳中没有吉他伴奏,满是羌塘的风声,眼里没有嬉闹的人们,只有两个静止的灵魂从藏地到湘西的百年孤独。
你这样的男人,她那样的女人,不会再有了。
上一个一生一世就这样过去了。
这一个一生一世,你和西原又重逢在何方?又结发在何方?是否又踏上了另一方羌塘?
……
风起云涌惊涛骇浪的大时代,风花雪月蝇营狗苟的小时代,皆为艽野,皆为羌塘。
艽野不止是羌塘,凤凰也不是凤凰。
我们都是跋涉在人性艽野上的过客,苦集灭道,慈悲喜舍。
西原,西原,你是否会涅槃在时代更迭的夹缝中,反反复复不停涅槃。
时时常示人,世人常不识。
6、
2012年,听说凤凰当地 有 关 部 门 重修了陈渠珍的坟冢,景点一样地立在凤凰南华山上,还在墓旁塑了个铜像,簇新簇新的,上书四字:藏女西原。
据说西原的铜像俯身半卧在墓上
和遍布全国各地的景点雕塑一样,姿态优美,造型别致,据说个中寓意颇深。
这么艺术化的坟冢景点,我没他妈什么道行去消费。
我不打算再去凤凰,就算不收门票了也不打算再去。
若要祭拜西原和陈渠珍,只应带一本《艽野尘梦》,豁出一条命来,亲身横穿羌塘。
大冰,作家、民谣歌手、主持人。「一个」常驻作者。微博id:@大冰
已发表《越狱者》、《我的小姑娘》、《不用手机的女孩》等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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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OL。447 莫听穿林打叶声
t。xt‘小~说~天~堂
作者刘音希
不止一个朋友跟我说过,好在跟我关系还不错,不然一定被我损得无地自容。我心想我嘴是毒了些,但也不至于吧。后来我认识了大坨才恍然大悟。跟他相比我完全不是对手。比如前些日子降温,他在线上跟我念叨,都这天气了也不知道谁还把窗打开了,现在屋里冷得要死。我说写字楼空调应该能调温度,你别懒,去调高点不就好了。隔了一会儿他又敲我,说他去空调开关那一看,他一同事正站那把温度往低了调,还问他怎么开窗了屋里还这么热。我说你这暴脾气不会照人家后脑勺就来一下吧。他说那哪能,哥就说了一句话,你就是个精子需要冷冻。
大坨的毒舌基本是佛挡杀佛的无差别攻击,在他还是我经理的时候,我就亲眼见过他把公司副总嘲讽了一通,然后扔下一脸尴尬的对方气定神闲地回座位去了。还有一次我蹭他的车上班,路过一个十字路口时,忽然窜出一个老头,好在大坨反应快,猛地把车刹住。老头倒是相当淡定,慢悠悠走到马路对面去了。大坨二话没说,马上调头,硬是挂着二挡跟了老头两站地,一路上就是对着老头大吼“你不要命了?知不知道有多危险?撞得你再投胎都容易走形!以后不能这样了!哎我说你听见没?你以为别的司机都跟我一样么?哎哎哎你听见没。”
作为他的朋友,我也并没有什么嘴下留情的优待。不过倒是得了他来势汹汹可实际上莫名其妙的信任。2011年我在做的项目刚刚解散,公司让我们要么是去其他项目,要么领了离职大礼包直接走人,消息放出来的那个上午,我心神不宁地去楼梯间转了好几圈也没想出来个结果,等回工位居然发现我所有的东西都不见了。我正嘀咕不会这么快就把我清理门户了吧,邻座的同事说,你新经理给你把东西搬走了。我这才想起来刚才有个姓张的人在线上说快来我们组,给你把座位安排好了。我一头雾水,因为公司三百来号人,这名字连眼熟都算不上。而且我也明明没答应啊。
我跟大坨的上下级关系就保持了一个月,之后我思来想去还是辞职去了北京,没几天他也离职换了公司。可我还是经常能接到他的电话和短信,除了闲聊之外,他还不时提出些匪夷所思的要求。比如让我开了语音给他唱歌,他好跟着练琴,我说为什么啊?他说自己唱歌太难听。我说我是问你为什么要练琴。他说没事我就是闲的。我就只好紧闭门窗,为了避免跑调还偷偷摸摸提前演练了几次,然后给他唱了一个小时的歌;比如凌晨两点多叫我上网查一下吃了过期的洋葱会有什么后果,我睡得迷迷糊糊就听见电话里还有老人喊你打什么电话赶紧去医院啊,一口乡音倒是挺亲切的。大坨有气无力地说那是我奶奶,我好像是食物中毒了,没力气开网页,你快帮我查一下。我只好哭笑不得地翻了好几十个网页,估计女朋友也不过如此吧。
我也非常熟悉大坨的每一任女朋友,能叫出每一个人的名字,见过她们包括婚纱照在内的不同时期的照片,说得出她们跟大坨的交往年份和分手原因,尽管本人我一个都没见过。这全仰赖于大坨一通至少要3个小时才能打完的电话。在刚去北京的那一阵子里,下班之后我常常会慢慢地走回租住屋,一边看着路边黑黢黢的八角游乐园,一边听着大坨追忆往昔,等我走回家,又煮了一锅关东煮,吃过饭,碗都刷好了电话也没讲完。
大坨在感情方面完全没有他损人时候的本事,反倒相当惨不忍睹。他听说我时不时有些稿约的时候,就一再表示可以提供些素材给我。大概五六年前流行过一个叫千千静听的播放器,可以直接下载那些闲得无聊又乐于助人的用户上传的歌词。大坨就在分手之后把前女友喜欢的几百首歌都做了歌词上传,歌词的末尾留了些挽回的话,他说运气好的话,也许前女友就能正巧看见也不一定啊。类似的事迹还有很多,我是从未采纳,因为尽管确实催人泪下,可写进小说里怎么都觉得狗血淋头,读者们一定会觉得根本不会有人因为感情做这么多傻事吧。
有一阵子大坨的电话忽然少了,因为他找到了第五个女朋友,我去五号的微博看了一眼,发现她发了三千多条微博,差不多全是关于化妆品的。关键五号工作是银行的催贷员,每个月薪水不超过三千块,却一直在秀将近四位数的唇膏,这让我很是不能理解。当然谁没点爱好呢。不过看见秀胸照和浴缸照就实在有点闹眼睛。我什么也没跟大坨说,按照以往的经验来看,前女友们他都是不允许我说一个“不”字,还会反问我“你觉得哥都长成这样了,你还指望哥能找个林志玲吗?”为了避免引火烧身,还是不要点评现任五号的好。
结果隔了不到两个月大坨的电话又密集了起来,先是问我工作顺利不顺利,什么时候回家,我就直接冷哼一声说少废话有事儿说事儿。大坨就马上接口,唉,我最近心情不好啊。原来五号还有个没分手的男友。这男友不光有老婆还有个一岁的儿子。我大惊失色赶紧安慰他,这种事瞒着你太过分了,甩了她是好事啊。结果大坨很平静地说我早就知道啊,她说她会处理好的。我思量片刻说,五号怎么也算是个标准的小三了,按逻辑算,你这是不是该叫小六。大坨说别给那儿寻思没用的,快帮我想想办法。一问才知道,男友听说五号因为大坨要和自己分手,就专门跟踪了他,还站在大坨公司楼下拽着他的车门要讨个说法,说五号在提了分手后还收了自己几件首饰,要把这个钱要回来。大坨说钱倒好说,关键一看那人就觉得特别神经质,怕给了钱也还是会去闹得五号不安生。我说这么奇葩的剧情我无解啊,你小心点,别让我在社会版新闻上看见你。不过你觉得这么一个女人靠谱么?一不留神我还是把实话溜了出去,可大坨什么也没回答。
等一年多之后,我又从北京回了大连,大坨居然说他跟五号才分手。问原因,他语焉不详。劝一个失恋的人无非就那几招,等我把话都说尽了之后,终于意识到其实大坨并不是来寻求安慰的,而是想要叫我帮忙想办法让他和五号和好。就算我不帮,他也会在不断反驳我的过程中坚定和好的决心。他刷着微博,开车追着五号的定位;买了五号在朋友圈里提到的想吃的甜点,叫别人送去;还列了一张有一百多个地点的表,说这是他和五号去过的地方,他打算挨个拍照,洗出来做成静态电影给五号。
这一次的招数总比类似精卫填海的上传歌词要来得靠谱一些,大坨和五号真的和好了。和好之后大坨马上开了一家网店卖车贴,理由是他现在着急挣钱,钱够了就赶紧跟五号结婚。听起来一厢情愿得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