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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生掏出手机,开始在手机上按字,他一边按我一边看。
他说:“有一样东西啊,你从来都不觉得它是你的,即使它每天都在你身边,你都觉得这东西是借的,是迟早要还的,自己也提醒自己,配不上这么好的东西。可有天,别人告诉你,它是你的了,也不知道要咋个高兴才好。”
我鼻子一酸,他继续按。
“以前她对我好的时候,我也不敢想娶她,就寻思以后她会嫁个啥样的人,要是对她不好该咋办。我还总觉着,别人也许不太看好我俩。今天这么多人祝福我俩,我才真的觉着,她是我媳妇了,长这么大,今天才真正感觉到,自己是真切地活着。”
两个喝得面红耳赤的男人,紧握着一个手机,指着对方的发红的眼睛,互相拥抱,彼此嘲笑。
有一样东西啊,你握在手里也不觉得它真实,你认为总有一天她会离你而去。因为你并不相信你自己能有给她幸福的能力。老天爷和你开过一个玩笑,好在它派了这么一个人,给你这么一场梦。秋生以为梦终究会醒,但好在这场梦,我们可以一直睡到头。
去年过年放假,去探望秋生哥和已经怀孕的梅姐。我刚到他家楼下的时候正好撞见秋生哥买菜回来,比划着说是要给梅姐熬粥喝。
梅姐妊娠反应特别严重,闻见吃的就吐,什么也咽不下,熬点粥勉强能喝一点,但是这粥再好喝也有喝腻的时候,秋生哥急得没招儿,全家人一起想辙,南北稀饭,中西名粥。翻过来调过去不重样地做。
孕期综合征的女人不好惹,刚见面梅姐就拽着我话东家长聊西家短,把两人婚后生活里的嬉笑怒骂从头到尾唠叨了一遍。
其实有些事我也好奇,先天条件不允许,他们两口子没办法吵架,但是过日子哪有锅边不碰碗沿的时候。我逗梅姐:“你们平时闹别扭不?”
梅姐打开话匣子一样娓娓倾诉。秋生哥看得懂唇语,梅姐也能看得懂手语,这么多年过来了,两人交流起来根本没有障碍,可是一旦闹了别扭要吵架,他们就各自使用“母语”,自顾自地表达。
秋生哥太老实,平时少和别人聊天,怎么可能“吵”得过梅姐,有时候两人杠上自己没词了,秋生哥就乱比划一通,梅姐看不懂,就问比划的是什么意思,秋生哥就是不告诉她,看梅姐急得团团转,心中暗爽。后来两人和好了才知道,秋生哥那一套莫名其妙的“张牙舞爪”,其实就是胡说八道。
梅姐自然也就学会了,有时候故意找茬说些乱七八糟的话,搞得秋生哥满头雾水,更多时候都是梅姐笑场,吵着吵着自己憋不住笑,笑得花枝乱颤最后瘫倒在秋生哥怀里,而后的许多次“吵架”,都以怒目而视开始,以打情骂俏结束。
梅姐说:“连吵个架都这么喜感,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在家没事的时候,梅姐还是会像很多年前一样喊:“秋生啊,干啥呢。”
我好奇问梅姐,这么多年了,明知道秋生哥听不见,为什么还是喜欢这样叫。
梅姐摸摸肚子,笑开了一朵花,说:“过日子吧就是问题叠着问题,一个坑接着一个坑。人刚从自己的坑里爬出来,就得进孩子这个坑,孩子这个坑也爬得不多了,父母又到岁数了。但好在坑再深,你知道坑底下都有这么一个人,他张开双手在坑底下等着接你,所以坑再深你也不怕,我喊一声他,就是喊我这一生的踏实啊。”
我从他们家走的时候梅姐还是吐,秋生哥一边用袋子接着一边给梅姐擦嘴,顶着大大的黑眼圈,一点也不敢怠慢。
回家的那一路,我都觉得很幸福。
你看,生活很难,每一件值得期待的事情过后,都要回归到现实里的柴米油盐。岁月面前,人人从命。但我知道你会在一次次的翻山越岭的马失前蹄中,将我接住。前路虽远,还好有你总是张开双臂护着我,给我穿衣,陪我取暖。
后来听梅姐报喜,她生了个大胖小子,眼睛大得像灯泡,头发多得像野草。从此梅姐的朋友圈里全是秋小生的吃喝拉撒。
今年我家又搬了,过年放假我们全家一直待在姑姑那里,也没见到秋生哥和梅姐。
前几天下班的时候,我坐在回家的地铁里百无聊赖地听音乐,秋生哥突然打电话过来,我诧异得很,平时有事都是发短信,以为是他按错了,可还是按了接听。自己按住另外一边耳朵,尽量屏蔽掉旁边熙熙攘攘的嘈杂,努力辨别着手机那一端的声音。开始一直没有人吭声,隐隐约约听见了梅姐在说话,却听不清说什么。
就在我以为是秋生哥拨错了要挂断的时候,一个娇滴滴般奶声奶气的声音叫道:“麻麻,麻麻……”
一瞬间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一样,在充满疲惫与麻木的荒芜列车里,我无法抑制地哭出声来。
刘墨闻,设计师,青年作者。@刘墨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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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OL。707 艺术家老王
txt。小说。天+堂
作者破罐
一
我现在上班的地方在昌平郊区一个基地,三面环山,天气好的时候山石草木看得一清二楚。蓝天白云下群山一下子变得低矮,房屋村落更是渺小,人就是一粒微尘,在偌大的北京飘浮不定。
我有一个同事,是北京人,身材高大魁梧,下巴留着浓密乌黑的胡子。刚来的时候,觉得好玩,按说在这种单位,如此有“艺术”气息的装扮会显得格格不入。我说他长得像宋冬野,他问我,宋冬野是谁?我有点惊讶,说,就是唱《董小姐》的宋冬野啊。他说不知道。
我说,你应该去当个艺术家。他顿了顿,拿腔作势说,我们不就是艺术家吗?周围的人听了,都哈哈大笑。仔细一想,谁说不是呢,我们是搞先进装备的艺术家。我自己也禁不住笑了笑。
恰巧我最近在看沈从文的文章,有一篇标题就叫《艺术家》,写的是一个村子里有一个哑巴,会在墙上画画……于是我想起了我爸爸,老王。
老王不是艺术家,却有过一段艺术家生涯。那是一段隐蔽的生活状态,除了我,谁也不知道。我妈妈不知道,姐姐也不知道,甚至我爸爸他自己都忘了。
2001年,我读初三,爸爸突然被政府裁减了。当时,他在城镇建设办公室工作,已经49岁了。这对我们家庭是一个重大的打击,妈妈之前因为生育二胎,也就是我,被开除了公职,副镇长,在家开了一个小杂货店。而爸爸被留党察看五年后,最后找关系,总算保住了一份公职工作,从供销社书记调到一个屁大的、闲得蛋疼的部门,城建办。
他的工作就是每天坐在办公室看《人民日报》、《湖北日报》和《黄冈日报》,跷着二郎腿喝茶。镇上有建设,他就反剪着双手在一旁指挥工人挖沟渠、修路、栽树,大旱引水,发大水防洪,为人民服务,兢兢业业,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公务员。
能保住这个轻松的工作,是因为爸爸年轻时自学了土木工程,考了一个成人大专文凭。他会画建筑工程图纸,我小学的教学楼就是他设计的。那时他呆在办公室,足不出户,每天拿着铅笔、板尺和橡皮在图纸上绘图。那种蓝色的图纸,各种尺子,大的小的,塑胶的,木板的,还有一块正方形的大平板。绘图室里那种神圣的气息让我无比着迷,发誓长大以后也要去学土木。
图纸一张又一张,有成形的,还有废弃的,杂乱地摆放在工作室里。爸爸就像一个专心钻研的科学家,构思、建造他伟大的蓝图。几天下来,留着深深的黑眼圈,胡子也没剃,一直到大功告成,像悟出天道、修炼成功的大师,一脸喜悦地出关,仿佛阴雨之后天放晴了。
现在他没有了工作,坐在家里帮妈妈看店,手上的烟一根接着一根。有时妈妈叫他去送货,他一撇头,把烟扔在地上,使劲踩了踩,粗声粗气地喊道:“小波,送一箱酒去财政局。”小波就是我,我能说什么,只得踩着三轮车去送货。
妈妈向他唠叨,我上高中的学费怎么办,他一言不发,反剪着双手出门去了。
后来他就不呆在家里,扛着鱼竿去钓鱼,去很远的水库或者鱼塘。早出晚归,回来就杀鱼,在门口弄,鱼肠鱼鳃各种鱼杂被鸡啄得到处都是,血水流淌。
至少每天都有鱼吃,妈妈也懒得说他了。
快开学了,有一天妈妈把我叫到一边,让我偷偷跟着爸爸,看他出去干了什么。
我远远地跟在爸爸后面,走在乡间的小路上,风和日丽,能听见溪水的流动声,鸟语花香,让人惬意。爸爸根本没有觉察到我在后面,像是放出笼子的鸟儿,脚步轻快,哼着曲子,左转右拐,终于到了一个鱼塘边上。
他把折叠椅展开,放在地上,从包里拿出鱼饵鱼引网兜,戴着草帽,伸长鱼竿,坐好就开始钓鱼,眼睛专注地盯着浮标。我趴在附近的草地上,看着他反复地提起鱼竿,检查鱼饵,或者把鱼从鱼钩上卸下来,装进网兜。没有任何异样。
太阳暖洋洋地照在身上,使人发困,我不自觉地就睡着了。等一觉醒来,翻身一看,发现爸爸不见了。鱼竿架在地上,水面时而泛起一阵涟漪,天地空旷,让我有些恐慌。赶紧爬了起来,去找老王。
我四处看了看,发现鱼塘岸边有一个小屋子,红砖简陋地砌的,应该是看守鱼塘的人住的。于是我佝着身子,小跑着,鬼鬼祟祟地摸近,从窗户角往里看。
这一看,差点把我心脏吓得跳了出来。屋子里面有一张破旧的木床,铺着破旧的被单,一个赤身裸体的女人斜坐在床上,一只手撑在枕头上,一只手放在两大腿间,弓着小腿,像是刚刚起来,看着屋子里的前方。
女人的年纪大概在四十岁左右,身材健硕,皮肤白得刺眼,使整个房子也明亮了起来。乳房丰满,微微地下垂,小肚子有点凸起,肚脐却显得非常好看。让我震惊的是肚脐眼下面一片黑乎乎的毛发,像一片厥类爬在上面,似有无限的生命力。
我第一次见到成熟女人的裸体,视觉冲击让我眩晕。心脏跳动得不行,耳根子发热,呼吸沉重,但又不敢大声出气。我看到爸爸坐在床的对面,面前架着一个板子,板子上铺了一张白纸,他拿着以前做工程图的中华2b铅笔在上面画着什么,我在侧面无法看清。
他时而看看床上的女人,时而在板上作图,专心致志,那神情又回到了他以前设计教学楼时的状态。
我着实被女人的身体吸引了,睁大着双眼观看,那起伏的曲线使我着迷,以及胸前那沉甸之物和下身的乌黑。然而爸爸丝毫不为所动,完全沉浸在他自己的绘图世界里,精心建造着一具优美、浑然天成的肉体。
很难想象一个普通的农妇居然有如此耀眼的身体,在破旧的屋子里大放光彩,又被我爸爸画进了图纸里。那宁静庄严的气息深深刺进了我的心脏,使我莫名的震撼。
突然床上的女人微微一扭头,微微一笑,笑容如一朵莲花开放,一下子让我的心融化了。我担心她看见,悄悄缩回头,靠在墙根脚下,慢慢让颤动的身体恢复平静。
我又悄悄地退回爸爸钓鱼的地方,发现鱼线上的浮标被拉动着,于是顺手将它甩起,一条二十公分长的鲤鱼被我钓上岸,我将它从鱼钩上弄下来,扔进水里的网兜。又把鱼竿放回原来的位置,把手上的黏物擦了擦,沿着来时的路回家。
我没有告诉妈妈我看到的情景,我爱我爸爸,他是一个严肃的建筑设计师,也是一个内心追求着美好事物的艺术家。
我去市里上高中后,爸爸也在城里找到了工作,一个建筑公司的监理,经常和开发商、承包商吃饭喝酒,打牌玩乐。
二
刚来北京,我就去找以前在南京认识的朋友玩,他叫上了另外几个写诗的好友。我们坐在咖啡厅里喝拿铁、摩卡、卡布奇诺,我第一次喝这玩意,不敢贸然动口,得看他们怎么喝才学着抿一口,否则会被笑话土得掉渣、乡巴佬。
他们在谈论最近阅读的书籍,接着转到高更和一些画家身上,然后是电影、音乐,最后说起了几个诗人的复杂情史和圈子里的混乱。比如某大学教授,以修改作品的名义,和女学生上了床;某刊物编辑,一夜情后二十年,一个女人带着孩子来相认;某诗坛大佬同时与多名女性发生或保持不正当性关系,其中有90后,80后,70后……各种“八卦绯闻”令我匪夷所思,啧啧称奇。朋友嫌弃地看我一眼,那眼神好像在说“真没见过世面”。最后他们一致总结:我写诗这么多年,根本没有进入圈子。我捣蒜似的,赶紧点了点头。
有人提议去五道营胡同,那里有酒吧,可以看现场音乐。我们一人拿了一瓶啤酒,走在雍和宫的围墙下,颇有魏晋士人行散的风范。突然一阵狂风撩起来,泡沫纸屑到处飞舞,像是被一群怪兽驱赶,树枝呼呼地摇摆,人被推着往前走,同行的一个女诗人,头上青丝风里乱,不停地捋着。不一会儿,大雨倾盆而下,来不及找个地方躲雨,身上的衣服马上贴在了皮肤上。
终于到了五道营,找个馆子坐下。大家的衣服都湿透了,我卷着裤脚,和摸鱼归来一样。那个女诗人上身印出了黑色的bra,小巧而坚挺,腰身纤细,毫不在意众人偷偷瞄她。
我们又每人叫了一瓶啤酒,台上乐队一个换一个轮番登场,时而温柔,时而暴躁,男人甩着长发,女人扭动着身体,光线闪烁,似梦似幻,让我脑子眩晕。
临别时,女诗人已经口齿不清,步履恍惚。朋友一伙默契地指向一个叫“假行僧”的男诗人,让他送她回家,于是假行僧顺手搀扶起她。女诗人要和我拥抱作别,双手挂在我的脖子上,在我耳边说了几句话,带着酒精的芬芳——根本没有听清说了什么。
我和朋友往他家走,他告诉我,假行僧和那个女诗人的故事。假行僧诗写得好,还会画画,看过很多很多电影和书籍,对音乐也颇有研究,一缕山羊胡子,十足艺术家的范儿,女诗人非常崇拜他。其实,通过一个晚上的接触,我也很崇拜他,简直让我这种乡巴佬五体投地,我要是个女人,说不定也会被他的“艺术家”气息所吸引。
每次女诗人喝了点酒,就说要去假行僧的家里,可是艺术家只爱他的艺术,坚持要送她回家。在她楼下,女诗人又请求假行僧上去坐坐,都被他拒绝了,让女诗人备受折磨。大家也希望他们能成一对,每次都创造机会让他们独处,可爱情毕竟是两个人的事,外人不能强扭。
我躺在朋友狭窄的房间地上,周围堆满了书,墙上贴着萨特和加缪的黑白海报,我说要和他讲讲我爸爸老王的一件事。
升入高中,我要去市里上学。爸爸刚好找了一个建筑监理的工作,于是在学校边上租了一套两室一厅一厨一卫的房间,月租三百。当时他的工资只有八百块钱,姐姐还在上大学,因此家里花销也挺大,妈妈就继续在镇上开着杂货店。我每个月要两百块钱生活费,平时在学校食堂吃,周末爸爸会做饭,给我改善一下伙食,日子过得比较拮据。
因为学习的压力,我平时表现沉闷,爸爸因为经济紧巴,也不爱说话,父子之间基本没有什么交流。早上出门,一天不见面,晚上我睡我的屋子,他在他的房间,生活显得很压抑。
不知从何时起,爸爸迷上了福利彩票。有一次,我在抽屉里看到一大摞彩票券,都是七星彩(我猜他不会玩其他的彩种),每张买了五注,十块钱,一周买三张,一个月至少十二张,投注就有一百多块钱,够我半个多月的伙食费。到底中了多少奖金,我也不知道,但从他的颜色和我的伙食改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