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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抚掌笑道:“我说过,小妹比谁都聪明吧?!”
小金神色黯淡,无言以对。
他败得很惨!
大姐正色道:“处决这两个捕头!”
看大姐的表情,似乎戏弄够了,该办正经事了。她样子挺满足。
——于是“飞刀门”的弟兄们涌上,一批围住大粽子小金。
——另一批围向另一根大粽子,也就是我,刘捕头。
——许多雪亮的腰刀在我和小金眼前晃。
——“要杀便杀,晃什么晃?”小金怒道。
——“唉,兄弟,我早劝过你当心!你偏不听。”我苦涩地说道。
——小金不说话了,他眼睛盯着我,充满疑问。
——我们两个好兄弟,就这样诀别了吗?对此,我感到无奈、愁怅,然而一时间,我确实也不知能跟他说什么。
这时,门外有马蹄声,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
一名“飞刀门”弟兄急匆匆下马跑进屋,冲大姐行礼,说:“禀告帮主,附近有官军移动,恐对本门不利。”
大姐听了不动声色。
她一扬手,说:“官军来了,我们撤便是了。”
她对小妹道:“你带两名弟兄,把他拉远砍了,别玷污了柳老帮主的屋子。”
她纤细有力的手指点向小金。
小金临死前的梦想小金临死前的梦想(5)
小妹点头,她取出一块黑布,上前蒙住小金的眼。
她动作很快,没跟小金对视。
她扯住小金身上的绳头,用力一拽,小金便踉踉跄跄,像个盲人似地跟着她出了门。
两名“飞刀门”弟兄跟在她身后。
其他人无语。
屋里很安静,“飞刀门”是江湖第一大帮派,无论办事或杀人都秩序井然。
大姐手一抖,也亮出一块黑布。
然后,她缓缓上来,盯着我的眼。
我没有表情,也不言语——
我本来就不是个多话的人。
“剩下的这个,”大姐冷冷地说,“本帮主要亲手解决!”
说罢她手一挥。
我顿时眼前一黑。
我也成了盲人!
在被绳子拽出屋子时,我能感到几只手在推攘,还有一只脚愤怒地踢了一下我屁股。在“飞刀门”弟兄们看来,我是凶手嘛。
——杀死柳云飞的凶手。
(四)
这是追踪计划的第三日,也是最后一日——计划已经终结。想要追捕“飞刀门”的小金反而落入了“飞刀门”的埋伏!
所以,同样是小金生命的最后一日!
再没有人跟着他了。
没有人像我一样,忠实地跟着偷窥,并在黑夜里跳出来提醒他。
我被蒙着眼,被“飞刀门”的徒众推搡着,大姐不说话,但我能感觉大姐冷冷的督促,她就走在我的身后。
说来很奇怪,我并不怕被处决。
虽说我和小金被“飞刀门”捉来,就是要被处死!
我慢慢地走着,一边玩味那些死囚临死前心里是什么滋味——我在京师和县衙当捕头,都处决过死囚。有时候,上司会命令拿黑布罩着死囚的头,把他们像羊羔一样拉出去宰掉。据说这么处决能减轻死囚的痛苦,让他们临死时稀里糊涂,什么都看不见,谁也认不出,死后变成鬼魂也没法回来报仇。
我暗中叹了口气,发现蒙着眼是不好受,如果我还有机会做捕头,一定不能再蒙那些死囚的眼。谁都愿意多看一眼这个世界,谁都希望在死之前,看到自己想见的人。
我很惊讶,因为死到临头,我偷窥的欲望仍很强烈!
我还想去盯着小金和小妹,看看小金的死,看看小妹如何一刀杀了他!
我跟了他俩一路,这个结局难道竟要错过?
我很想说话,向身旁的“飞刀门”徒众提醒些什么。可我刚一动弹,背上就挨了几下刀背,那些浑小子凶狠狠地叫我老实点,别动什么歪心思,乖乖受死。
大姐跟在身后,也不阻止。
我只好继续往前走,心里还惦记着小金——
风很大,小金被小妹押着,走在另一个方向。
早上的浓雾散了,天空仍很阴霾,云层低低地压下,有一种冬日即将袭来的萧瑟。
这一些,小金暂时都看不见,他眼上的黑布条系得很紧!
他手也被捆着。
他听到小妹停下,向共同押送的两名“飞刀门”属下吩咐着什么,让两人留下来等。那两人不敢违抗,唯诺着答应。
然后小妹一拽绳头,小金踉跄跟上。
她和他都不说话。
风呼呼地吹动长草。
小金跟她走上了绵延的草坡。
小妹低头走在前面,手中的绳子拖得很长,像已忘掉了后面的他。
小金缓缓跟着,偶尔仰头,让风吹着,享受着最后的寒冷!人如果要死了,会发现世间的一切——包括寒冷,都那么值得留恋。
起伏无尽的绿坡,两个小小的身影。
没有人知道,小妹为何把他拉这么远来处决。
她想把他带到哪里?
小金起初也不知道。
他察觉跟着小妹在下坡——
他猛然一怔,明白了!
他虽然看不见,可听到了前面“沙沙”的响,还闻到了一股浓郁的熟悉的气息。
小金临死前的梦想小金临死前的梦想(6)
迷离、醉人、酸楚,像海一样广阔的——
花香!
(五)
阴霾之下,花海依然灿烂。
无边无垠,似凄迷温柔的海,张开怀抱迎接着游子,让此地成为他的归宿。
他忍着鼻间的酸楚,慢慢地走入花海。
他任花枝轻拂着自己反绑的双手,像回应它们的招呼。
它们也就要凋谢了,待秋风一扫,待冬雪一来!
它们将不再有生命,枯枝会被雪花静静覆盖。
它们重新绽放,要等到来年。
人若想重生,也只有等到来世。
可无论来年来世,都与今生此时无关,所以最后的灿烂,总附着了一种凄美悲凉。
小金断定,这就是他和小妹途中走过的花海。在这里他俩曾经有血战,也曾经有缠绵。在这里,她抚摸过他的脸,他也为她心动——不可能有第二片相似的花海!
可花依旧,人已非!
他没有想到“飞刀门”的据点就隐藏在花海旁边,他和小妹绕了一圈,又经历过另一场苦战,居然又回到了这里。
他已经是落网的金捕头了!
他被指认作杀死了“飞刀门”前任帮主的凶手。
而她仍是小妹,但此小妹已非彼小妹。
她眼睛不盲。
相反他才像个盲人。
他还是个傻瓜,连小妹在反诱他都看不出。
人非人,花非花,谁骗谁——
小金叹了口气,停下。
小妹拿刀鞘一拍他的膝弯。
他腿一酸,便不由自主跪下。
他跪在瑟瑟灿烂的花海中。
他像茫茫汪洋中的一叶扁舟、一个孤岛。
舟将沉,岛将灭。
他不说话,感觉到了刀的寒意。
刀在小妹手中,尚未出鞘。
小妹盯着刀,也不说话。
风停息,花凝固,良久——
小金轻轻说:“谢谢!”
“谢什么?”小妹脱口道。
“你让我死在这儿。”小金低声说。
回答小金的只有一片寂静。小妹沉默了,风低低地又起,花海沙沙地呜咽——
“途中,我本想救你一命,可你自己找死……”小妹淡淡说。
小金想了想,他明白了——小妹在山神庙弃他而去,是在破坏“飞刀门”诱捕他的计划!
她胆子真大——难道她不知道“飞刀门”的计划煞费苦心,连大姐都亲赴牡丹坊——这计划对于大姐坐稳帮主位置至关重要。
难怪她曾问他,对她是不是真心——若真心又如何呢?小金没有再想下去。他忽然想起,他当时也曾想中止官府这边的计划。
他们俩殊途同归,都要破坏些什么,都想要成就些什么……
他是在竹林里找回了她。
他心里一阵苦涩——若当时没有找到她呢?
他不愿意继续设想这种可能性。
“是风,把你又带回来。”
小妹苦涩地说,仿佛知道他心里正想着什么。
小金不说话。
他只摇了摇头。这动作那么轻微,好像微风吹面而过。
小妹低低感慨:“江湖与官府就是如此,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如果你赢了,‘飞刀门’要死许多兄弟,你也不会放过我。”
小金沉默。
小妹说:“跪在这里受死的,也许是我。”
小金身体一震。
他知道小妹说的是事实。
小金道:“你说得不错。”
小妹低头看着他。
小金说:“我若赢了,一样不会放过你。”
小妹黯然。
“我自幼在‘飞刀门’长大,‘飞刀门’交给我的任何事,我都会照办。”
小金听着。
小妹道:“途中我已错了一次,这次不能再错。”
小金:“好。”
小妹:“你现在有无悔意?”
小金临死前的梦想小金临死前的梦想(7)
小妹的意思已很清楚,她必须杀他!可她攥着手中的刀,却仍在等待。
小金苦笑说:“我只后悔一件事。”
小妹问:“什么?”
小金低声道:“官府的弟兄们追得实在太紧了,我们本该多走几日……”
小妹明白了。
她的眼神中有回忆,朦胧中也带上了一缕柔和。
小金说:“有时候,我真的以为自己就是随风。”
小妹默默地听。
“过着风一般的日子,无拘无束,飘在江湖……”
小妹心情复杂,无语以对。
风慢慢地吹来,两个人都不说话——小金临死前说出了他的梦想!
两个人,仿佛都陷入那种逝去的感觉。
但小金同时在等待着小妹结束自己年轻的生命!
小妹突然也道:“谢谢!”
小金:“为何?”
小妹抬眼望着凄迷灿烂的花海——
“我在‘飞刀门’里,身经百战间昭华飞逝,虽说爱花,却从没有人像你一样给我送上一大捧花来!”
小金不答。
小妹慢慢道:“杀人之前,我也从未说过这么多话!我真的不知道,今日做得是对是错?”
小妹无声地握紧刀。
小金将脖颈一伸,倔强地准备受死。
风起,花扬。
无数花瓣像赤色的雪花旋转。
花瓣脱离花枝,意味着死亡和枯萎,这是它们生命最后的光华!
刀光一闪,从赤色的花的雪暴之中现出的薄薄锋刃,挥向小金——
(六)
我突然感觉到寒冷。
冬天难道已到?怎么会冷成这样?我整个人都在战栗!
我的血液仿佛在凝结,我忍受着一种残酷的折磨——不是冷。而像被毒蛇噬咬,使血管里的血都变成了毒液。
人的身上流淌着毒液——非常不好受!
那人将疯狂,将嚎叫,恨不得抓住另一个人来,也狠狠地咬上对方一口!
噢,我就是一条阴郁的蛇!
噢,我就是一把恶毒的刀!
蛇被缚住,刀在鞘中——我想要拼命地扭动,挣脱开来,朝小金和小妹那边飞跑过去,然后像我习惯的一样,蹲在草丛里,颤抖着窥看。
你能够想像一条蛇甘心被缚死吗?
你难道相信一把刀会安然长归于鞘中吗?
我静静地站在那里,而我的灵魂已经出窍!
又一阵冷风激来,让我打个寒战。
我忽然意识到——就剩下我和大姐了。刚才在一处路口,大姐冷冷地嘱咐,说要亲手杀了我!她把手下的弟兄都留在了后头。
我记起自己是刘捕头。
刘捕头不乱拔刀,也不乱说乱动。
所以,我虽然非常难受,非常想动,非常想逃,可我还是默默地站着一动不动,那些绳子仍紧紧地缠着我。
大姐在背后拔刀了。
刀声响亮!
大姐的刀朝我劈来!
刀风凌厉!
可是,就在那刺骨的刀风袭来时,我脑子里想的却是另一方向,另一处所在——小妹会不会朝小金拔刀?果真如此,那一刀会不会真的劈向小金?我全身冰凉,手脚发麻,被痛苦噬咬着,心里充满了一种毁灭的欲望。我只想夺路狂奔。我喉咙里有一声野狼般的嗥叫被压抑着。
在我出神之际,大姐手中的那一刀已经落下——
动作真快。
我仍呆呆地站着,听任身上手上的绳索一截截地散落。
我活动一下胳膊,取掉了黑布,慢慢地转身,面上没有表情。
我看见大姐笑咪咪的俏脸。
她很开心,说:“兄弟,你辛苦啦!”
我木然应道:“大姐辛苦。”
她说:“这一回,你可为‘飞刀门’立了大功!”
我草草行了个礼:“是。属下参见帮主。”
抬头见了大姐的笑容。就算是一座冰山,这一刻也会被她的笑和热情融化的——但我没有!
小金临死前的梦想小金临死前的梦想(8)
大姐说:“干得漂亮!”
我说:“哪里……”
大姐看出了些什么,问:“怎么了,兄弟,你心里不痛快?”
我的脸仍然像一座冰墓,我的心比染黑的寒冰更阴郁可怕。
——是啊,我为什么不痛快?
——我不仅不痛快,而且愤怒令我的全身就像快要爆炸了。
——让我这就告诉你们为什么,在我真的炸裂之前!
黑暗的心黑暗的心(1)
(一)
我叫刘捕头。
天下间知道我跟“飞刀门”渊源的,一共就三个人,两女一男。
那是五年前——我还在京师做捕头,我做得很失意,兴味索然。我没有什么嗜好,很少跟弟兄们饮酒。我把差事也分给了弟兄们去干。记得有差不多一年,我都没有当众拔过刀。刀长期藏在鞘里不用,会生锈,官府配发的刀,本来就锻造得差,所以夜里独处时,我常常把它拔出鞘来,喷上水慢慢地磨快。
磨刀只是防锈,而不是为了第二日使。
我磨刀磨出一脸的萧索。
转眼冬天到了,我收到一封家书,老母卧病在床,恳求见我一面。我愣愣地持着老母请人代写的家书,明白她已经时日无多!
我自幼丧父,是她替人浆洗把我拉扯大。我一阵心酸!心想我这独子既无能也不孝,没法让她像阔人家的老太太一样,过丫环仆役成群,被人景仰的日子。于是第二日,我收拾简单行囊,装了节余下的十几两俸银,便向上司告假。
上司没阻拦我。
说实话我这个捕头在大伙眼里可有可无,就是个摆设。
冬风呼啸,我骑着借的瘦马,赶了几日路,眼看家乡不远了。我冻得受不了,便停在一家旧店肆前。
门前有一幅破烂的旗子,上书:“酒”。旗子的颜色都褪了,仿佛惨白的云霾。
进去的时候我并不想喝酒,只要了一碗打卤面。我闷头闷脑地吃,吃完了,愈发觉得不舒服,软绵绵地没力气,还一阵阵发冷。我怀疑自己生病了,想了想,便招呼店小二给我拿两角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