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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喜欢这个无所事事的男人,“绿烟姐姐,我们不带他去。”
绿烟笑,“阿珠,其实,他是个好人。”
他总是坐在船头吹一枝洞箫。箫声唔咽。沉郁苍凉的箫声如一个男人哽咽的哭泣。江上沙鸥亦不忍卒听,四散飞去。只空余江水在船舷应声拍合。
日暮相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苍茫的江水漫无边际,滚滚而去,夕阳从船帆坠入天边,他的箫声道尽千古兴亡。人,都不过是滔滔黄浪中一粒细沙。
一片黄叶,一岁一枯荣。
沙悟净是个悲情的男人。
我喜欢斜倚着听绿烟与他讲那些天庭旧事。
那些传说中的人,传说中的事。
瑶池蟠桃盛会的浮华,天规戒律的刻板无情,孙悟空闹天宫的惨烈一战,还有彼此心中最不可碰触的那一点痛。
天宫与人间无所不同,无非纷乱琐事,寻常情事,刻骨痛事。
我本山野狐妖,未沾染人间蒙障,所以天真,看得透。
沙悟净是过来人,知本来面目。
然而,都是红尘俗世人,逃脱不开,随波逐流。这尘世,看得透与看不透一样,都是身不由己的棋子。哀哉众生,谁不是为五欲而折腰?
——用尽全身力气,换来半生回忆。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
一路顺风顺水,不几日普陀已到,岛上云蒸霞蔚,仙气缭绕。果是仙境,青青竹,盈盈绿,弱弱柳,拂拂风,芳芳草,艳艳花。飞在身边,落在肩头的各色蝴蝶。
一早见过寺里正大仙容的观世音菩萨,居坐莲花,手持净瓶,嘴角慈悲笑容。
高高在上。我们还未申明,他便未卜先知,
“玄奘命中当有此劫!”
取净瓶杨枝一滴水,医活人间一条命。
人命如草芥、如蝼蚁。
上船起锚,回航,归心似箭,眼中总是浮现灞桥相别的那幅图画。
白晶晶与至尊宝。
还有河边的垂柳。
无情最是台城柳,依旧烟笼十里堤。
我独自站在船头,望不断天涯路。
心生感慨,四海苍茫,何处是我家园?
沙悟净很瘦,瘦得犹如一枝精致的洞萧。
他总躲着我,然而不经意间,视线却又飘过,仿佛不曾停过,但会莫名失手碰掉东西。
绿烟说起他的故事:那一年王母的蟠桃盛会。瑶池,众仙云集。他司卷帘,一直是枯燥的动作。低眉的一瞬,一群伴舞的舞天姬言笑着走进来,环配叮当。
内中有一个她。一模一样的衣着,一模一样的珠钗。于千万人之中,他偏偏只看到了她。他的眼中,那一刻,只有一个她。
无奈她却是玉帝的侧妃——注定的一场没有结局的爱恋。
人在凡尘俗世间,各有各的烦恼。得不到,已失去。如这江水,无忧亦无怖,滚滚东流去,个人的恩怨情仇,不过是江心辗转流离的一个旋涡。
佳人匆匆的一笑,转眼已在九天外。
再长的路都会有尽头,不几日,便船泊洛阳。
江上画舫有深夜不眠的丝竹声,人间多喜乐,也多离愁。
出发的清晨,马嘶声如一份无奈的悲情,空气中有离别的味道。
沙悟净站在城头。
第十二章 春三十娘
我不禁回头看去,看他渐渐变小。
消失在晨雾中。
那一刻,我没有想太多,尘世间的人总是轻易地相识,又轻易地离散,宛如风中柳絮水中浮萍,慢慢的聚散都会变得无情。
彼时我以为我们将不再相见,永远。
去往长安的古驿道一片苍凉的冬景,四野的昏鸦结群而居,马奔过去时并不躲避,只略略侧头望望。
地面变得坚硬,马蹄答答,如金铁相交。
虽未有风,但仍感觉寒意袭人,
和绿烟并辔而行,许是天凉,渐渐的没有了言语,只无声地西进。
在昏昏欲睡中,突然一阵警醒。
好大的杀气!
看绿烟,早已把天蚕丝带掣在手中,表情肃然。
任马自由地走,我们凝神戒备,转过山角,有风吹过,风里有碎了的花瓣。
谁能把这花瓣留到冬天?
春三十娘。
“桃花过处,寸草不生;金钱落地,人头不保。”
她穿着紫色长衫,上面绘着无数粉色花瓣,在四野萧瑟的隆冬,有一种妖异的艳丽。周围是一群劲装大汉,刀出鞘,箭在弦。
“呵呵!二位也走得太慢了吧,”春三十娘伸个懒腰,“我们在这里久候多时了,天好冷哦。”
绿烟低声招呼我,“阿珠,冲过去,”顿一顿,“药在你身上,实在不行,你要先走,我殿后。”
我还未答话,春三十娘便仿佛听到一般,纵声狂笑,“谁也走不脱,下马受缚吧。”
“阿珠,把你的手帕借我用用。”绿烟忽道。
“嗯?”此时正要交战,要手帕做什么?擦汗不成?我虽满腹狐疑,却也来不及想,不自觉得自怀中取出递给她。
她接过手帕径直往怀里一放,轻唤一声,“走!”纵马向前冲去。
我一下醒悟,心中感动,不禁热泪盈眶,敌人也被她骗到,“药在她身上,截住她!”
一提马缰,我随即跟上,放出一把暗器帮她扫清道路,前排大汉惨叫扑倒。再出手的暗器便被春三十娘的金钱撞飞,失了准头。
风向不利,我无法放毒,只得银牙一咬,冲入敌阵,星星索挥过,正中一凶徒面门,他的身体犹未倒,仍挥刀狂舞不止。白马长嘶一声,前蹄直立,将他踩在身下。
春三十娘与绿烟战成一团,一时未分胜负。我这边却与众大汉纠缠,虽未落下风,但却无力帮她。
内中一名大汉见久战不下,突显狂性,竟翻身滚倒,用刀护住全身向马腿砍来,我急俯身拦截,终是晚了一步,白马前腿俱断,哀鸣一声摔倒,也把那使地敞刀的大汉压住动弹不得。
我的一条腿被马蹬绊住,无法活动,眼见得众凶徒的圈子越来越小,只得奋力抽动。突地绿烟飘过,用左手匕首划断马镫羁绊,我却见春三十娘长剑向她后心刺去,顺势在地上捡起一柄刀将她长剑荡开。
与绿烟错身时彼此相视一笑。信心倍增。
正鏖战间一阵突如其来的风掠过,黄沙漫卷,目不能视,双方武器挥动却都只能九分自保,一分伤人。
风刚停,睁眼,便听得绿烟轻唤“抓紧”,不假思索地抓住她递来的丝带,整个人随即飞在空中,再一落,却在她的背后,她不等我坐稳,两腿一夹,纵马便奔。
刚跑出几步,便听得一声娇叱,“哪里走!”
春三十娘象是飞在空中柔若无骨的花瓣一般,居然掠过马头,举剑一扬,当胸刺到。
天蚕丝带卷上剑身,往空中一带,期望将春三十娘连人带剑扯到马后,却不料春三十娘在这当口突然撒手撤剑,左手甩出一把金钱。
距离太近,绿烟的身后又有我,她不能闪不能避,尽管左手匕首舞作一团银光,但仍有几枚金钱击中她的肩膀,她只闷哼一声,仍提缰继续狂奔。
我的毒终于可以出手,五色毒雾随手扔出使得追得最近的几名大汉当即摔倒,春三十娘也只有慌忙几个纵跃避到上风向,姿势十分狼狈,再没有飞身追击时的华美轻功。
远远甩开追击之敌后,我才发现扶着绿烟的手背上缓缓有热热的液体流过,“血!绿烟姐姐,你受伤了!”我大惊失色。
“不防事,不要那么大声,给他们听到兴许又要追来,”她皱眉忍痛,“抱紧我,我怕我会摔下去。”
我含泪把她紧紧抱在怀里,接过她手里的缰绳,帮她用丝带缚住伤口,血仍慢慢渗出,我看在眼,痛在心,“坚持一下,到了前面的市镇,我们就能治伤了”。
到的淇洲,她早已昏阙,面无血色,撕开她的衣襟,却见伤口至深,金钱入骨。
上了金创药,包好伤口,我的汗才一点点落下来,灯光下,银盘里,五枚沾血的铜钱,好险!还好没伤到要害。
绿烟沉沉睡去,气息平稳,一路劳乏,我竟伏在桌上合眼入眠,夜半惊醒,看灯花一闪一摇,轻轻摸摸她的额头,不烧不烫,终于放下心来,合衣而卧。
梦里我在对一个忽远忽近的身影说:“我们一起走好不好?我们逃入凡间,隐姓埋名种上几亩田,我给你生许多孩子,好不好?”那个身影还是摇摇头走掉了。心里一痛,便惊醒,天光已大亮,窗外有早起的鸟儿不甘寂寞的鸣叫。
绿烟还在沉睡,我悄悄起身,去外面买些热热的熟食,喊她起床,无论如何,此处非久留之地,今天一定得动身了,长安已不远。
绿烟恢复的很快,我们雇了一辆车,慢慢走上归途。这一路,与绿烟竟结成生死之交,但总觉得她有事相瞒,有时会出神地看着我,我瞬间回头,她又会避过眼神,转脸看向窗外。有时,她也会拂着我的头发幽幽地叹一句,“阿珠,你好命苦!”
“不呀,我不是还有你们么,你、白晶晶、至尊宝大哥、小五、小六这么多人在一起陪我,多好呀!”
她只但笑不语。
长安城在暮色苍茫中默然无语,城头上有人吹着埙,唔咽声声,横云遮眼,截断天涯。
还好我们是归人,不是过客。
直接去往化生寺,顺便把绿烟也安顿于此。
甘露一滴滴送入玄奘干裂的嘴唇,只一会儿他便幽幽醒转,四顾茫然,不胜身后魂归之感。
看他劫波渡尽。我未有一丝欣喜,这一切本就与我无关。
告别空渡、绿烟,一个人慢慢踱出化生寺。
寺里苍松翠柏,人迹罕至,静虽静矣,可岁月终会如青灯古佛前的一柱香,不发出一点声响,便已燃尽。
境虽净,可我心已不能净,我是个妖精,我修炼,却误入红尘,凡尘俗世,爱恨交织,沉溺了,不能自拔,心始终乱。
如一片无依的羽毛,一直落,一直落。无处依托。
离开化生寺却不想回驿馆,心中莫名地烦闷,无处可去,唉——醉乡路稳宜频到,他处不堪行。
楼外楼,山外青山。
苍山远,日暮。
对面一杯清酒,我一个人,一饮而尽,满嘴苦涩,更向何人说?
在这里,曾几何时,遭践踏!
只几杯便不胜酒力,醉了,行动如弱柳扶风。
却听得楼下熟悉的声音,是小五。
“各位仁兄的相貌真是俊美,骨骼清奇,身材魁伟,四肢修长,眉清目秀,目如朗星,精神饱满,都是行侠仗义的玉面英雄,英俊少——这个英俊中年。”
“‘‘‘‘‘”
叫骂声,喊杀声,兵刃撞击声,桌椅破碎声,声声入耳。
禁不住心中更加烦恶!
酒醒后听小五小六七嘴八舌道来:我不知从哪儿冒出来跌跌撞撞杀入战团,如分花拂柳的彩蝶,片叶不沾身,袖中放出毒雾,四射的暗器。
仿佛在跳一场不似人间的华丽独舞!
小五小六见机得早抱头鼠窜才不被毒倒,现在倒好,就连自己帮里人都被毒倒好多,等着我去医治。
“帮里人?什么帮?”我一边捏着太阳穴一边问。
“你去普陀后,晶晶姐姐与至尊宝大哥重建的斧头帮呀。”小六抢答。
“我们与破坏分三界大计的天绝帮进行了大大小小数次战斗,昨天你无意闯入的便是其中一场战局,现在双方各有折损,旗鼓相当。”白晶晶进门便接口解释。
她的手轻轻按在我的额头,可是却感觉身影离我好远,醉过,再醒来,恍若隔世。
“他们帮主是谁?”我好奇地问。
“春三十娘。”
“哦!怪不得,我们回来路上便被春三十娘设伏拦截,绿烟受伤了。”
白晶晶一惊,“绿烟怎样了?”
“还好,现在在化生寺养伤,不碍事了。”我答。
“我说嘛,近日春三十娘不在长安,只留副帮主李梅鹤指挥作战。”
“李梅鹤!”我一坐而起,再也不愿听到的名字。
白晶晶一怔,看我奇怪的表情,“怎么?你认识?”
“不,”我掩饰,紧咬下唇,“不认识。”
“这李梅鹤便是天庭重臣,太白金星,那次在边境要假猪八戒之手除掉我们的太白金星‘‘‘‘‘‘”
白晶晶还说了什么,我没听到,耳中早已嗡嗡作响,那个名字一入耳,便是尖锐的刺痛,心脏痉挛,四肢冰凉。
我闭上眼,打断她,“晶晶,我累了,想睡会。”
第十三章 一战定生死
至尊宝在天井舞剑,剑如秋水,纵横长天。
人也似出云之龙,精神抖擞——一瞬间什么都有了,事业、成就、爱情、尊重,一帮之主。
不复以前的落魄、疲惫。
这本就是他的世界,生于斯,长于斯,凡尘俗世人活在凡尘俗世中。
收式,剑指苍天,凝然不动而有龙呤声,好剑!
白晶晶用衣袖为他拭汗。
寻常动作,满怀深情,在他面前,白晶晶始终是个十足的女人,眼波流转、眉目生辉。
如梁间双燕交颈昵喃。
我呢?落花人独立!
“阿珠!昨夜宿醉,今天该多喝些香茶才好!”他不可谓不体贴,然而,“情”字分左右,咫尺天涯。
我笑笑,“好剑!”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说话的是刚刚进门的绿烟,“天下九件神兵,‘十年’居其一。”
“这把剑名唤‘十年’?”很奇怪的名字,我接过来,手指划过剑身,如秋水反射苍天的流云,似静似动,是流云在动?还是水在动?或者,是我们的心在动?
“这是父皇贴身护剑,相传为前朝名匠萧大师所铸,用料仿佛是女娲所遗补天神石,历经十年寒暑始铸成形。”白晶晶解释。
我抢道:“那再不用怕猪八戒的九齿钉靶了!”言一出便知语失,绿烟眸子寒光一烁,有泪珠滚动,就是不肯夺眶而出。
我一慌乱,手指按上剑锋,血迅速由剑身汇于剑尖,落地即碎,剑无血痕。
——十年磨成伤人兵器,十年可以让血泪划过不再留痕;十年,可不可以把往事也一并勾销?忘掉曾经的切肤之痛,那时欢颜,那些伤痕,一剑便可斩断?
有一件事我们都会明白,绿烟心里的痛比我手上的伤要更甚百倍。
难道,感情比神兵更容易伤人?伤得更重?
当多年后的某天,我手擎另件神兵——枯骨刀,面对感情与宿命的抉择,才明白,天下最锋利的神兵利器也割不断细若蛛网的爱恨情仇!
“阿珠,近来我常作一个梦,”白晶晶躺在床上,手指拂弄着床沿上的流苏,“梦里我拿着一柄魔刀,一直在杀人,好多,好多,血流成河!”
“嗯!”我惊异地看着她。
“那刀是红色的,象一弯残月,它牵引着我,我停不下来!”
“刀柄上绘着一个可怖的骷髅,它仿佛在笑。”
“那么多血,刀是红的,手是红的,天也是红的,就连我的眼睛都变成红色。”
“我为什么要作这样一个梦?平生都未见过那么多血,从来没见过那么邪气的一把刀,饮血之后,刀光会变得更加艳丽。”
“我的梦也被它砍碎了!”
我抱着她,她的背影微微地颤抖。
当我有一天见到白晶晶梦中的那把刀——枯骨刀,并把它提在手上时,我依然会想起白晶晶的这个梦境。
这把刀内含太多的仇恨,却深藏不露,只静静地蛰伏,如情人眼角的一点愁怨,如断肠人嘴角的一抹冷笑。
我眼睁睁看着这柄刀刺破我的肌肤,进入我的身体,看着纯净的血喷薄而出。
看着自己的魂魄四散飞扬。
我还是看见一滴眼泪落上刀身,可是我没有看到这滴泪会不会洗去鲜血,让这刀变得洁白。
如残月一样凄清的白!
用血洗不去的仇恨,用眼泪可不可以?
梦讲给空渡听,他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我追问,“那立地成佛之后呢?”
“立地成佛之后,就是拿起屠刀!”空渡挥手重重劈下。
腊月十七,与天绝帮决战于城西,白沙滩。
一战定生死!
第十四章 赤条条来去无牵挂
腊月十六的夜,月圆,无风,晶晶早早睡去,我偷偷起床跨过她的身体,低头看了一下她熟睡的脸。
轻轻地推开门,外面静静的有雪花飘落。
至尊宝周围地上有一圈小小的干燥的地面,一定等了很久了。
“戴着我送的耳环,走到哪里耳边是不是都会有我的叮咛?”他笑,迎上来,脸上有成熟男人的从容。
我不答言,取下耳环还给他,扯得急了,有丝丝痛。
两滴眼泪躺在手心,雪花落上去也不肯融化。
冰冷着彼此的冰冷。
“怎么,不喜欢么?”他不肯接,仍含笑看着我的眼睛,洞穿我的灵魂!
我闭眼,手一翻转,水晶落在雪中。
三生恨,一世情,无处着落。
“我要走了!”我小声说,转身欲走,却被他搂在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