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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刘师傅是很排斥我的。本来我以为他讨厌我,但是离开「夏夜」,我根本没有地方可以去。如果我再大个几岁,可以养活自己,那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但是谁会雇用一个十四岁的小孩?
我喜欢「夏夜」安静淡漠的气氛。这里是干净的、纯和的。我不要离开这里。
但是我没想到,刘师傅不是讨厌我。
「刘,你不喜欢你的新学生?」大师傅的声音响起,原本要敲门的我停住。我知道偷听不对,但是我又很想知道刘师傅的想法。
「她很聪明,也很好学。她说不定可以继承我养的使魔…她是有天分的。」刘师傅的声音很烦躁,「大师傅,你不该让她现在就来。她还这么小,人生还这么长…你让她现在就进来这个学问的墓穴,这…」
大师傅顿了一下,轻叹。「她没地方可以去,刘。她的异母兄长…对她有肮脏的想法。而她不愿意,也得不到任何保护的。」
坦白讲,我从来没有哭过。为了在苏家生存下去,我连哭声都没有。要自制、自爱,不要带给任何人麻烦。更何况,哭又不管什么事情。
这个时候,我却哭了。惊觉自己滴落满掌的泪,我逃到房间里的大衣橱,埋着头,无声的不断啜泣。
我还真不懂我哭啥。
后来我红着眼睛,去敲刘师傅的门,那已经是两个小时后的事情了。
当然,大师傅早就离开了,刘师傅正在整理笔记,刷刷刷写个不停。他是老派人,不喜欢用计算机,甚至还在用钢笔。
我看着他地中海式的光亮头顶,却觉得这样的亲切。
「唔,」他抬头看看我的眼睛,若无其事的递出那迭笔记。「妳会用计算机打字吧?帮我输入数据。我一个人真的忙不过来…等弄好了,我带妳去拜望朱老师。植物学也是很重要的…」
我没出声,只是点点头,接过了厚厚一迭的笔记。刘师傅的钢笔字很漂亮。
「不用今天就弄好。」他摆弄着桌子上的文具,装得很忙的样子,「呃,如果没睡好眼睛痛…」他眼睛看旁边,却推过一盒药膏。「这个敷在眼皮上,很快就不痛了。」
他尴尬的咳嗽,「欸,快拿去!我很忙、很忙!」
接过药膏,我坐在计算机前面,涂在眼皮上,果然不痛了。但是我不知道是哪个神经不对,一面打字一面哭,就这样哭了一整天。
刘师傅经过几次没说话,最后绞着手指递了一大罐矿泉水和一大包卫生纸,就落荒而逃。
生平第一次,觉得我是被爱护的。居然是在这样神秘而有宗教味道的封闭学术机构。
我想,我有了真正的父亲。他甚至把他的姓给了我,刘。
知道他的意思的。他的意思是,我可以「留」下来。我有地方去的。我尊敬并且爱他,用爱亲生父亲一样的感情。
人算不如天算,这样幸福的日子不到一年,刘师傅就意外过世了。我因此大病一场,躺了快两个月。
后来大师傅把我送到这个深山的私人研究所。我想他真的是很睿智的长者,知道我的极度悲哀需要转移。
的确,我来跟孟师傅的时候,暴怒的时候多,悲哀的时候反而少了。
来跟这个脑筋有毛病的丽人师傅…这到底算是幸运,还是不幸,其实我也没有答案。
第一部 狂妄之瞋
随着时日的过去,刘非对美貌的孟师傅已经幻灭的差不多了。
当有人煮饭的时候,孟殷很自然而然的放弃了他的水煮肉水煮青菜水煮蛋,还会挑剔和点菜(你以为你在餐厅吃饭?);当他发现有人打扫的时候,他很义无反顾的将屋子弄成垃圾堆,指使年轻的学生来清理(学生不是这样用的吧?);当他知道看不过去的刘非会帮他喂实验用的动物和非实验用的宠物时,他就放心的在冰箱上贴了张什么动物该喂什么食物的纸条,然后很逍遥的去玩他的实验和看他的书…
刘非对于美人已经有了严重的偏见。
本来她还抱着最稀薄的希望,幻想孟师傅留了一头长发必有浪漫的原因…
但是他很直接坦白的告诉刘非,「因为一直在考虑要剪什么发型,实在很难选择,拖了一年以后,就这么长了。」
刘非终于认清了她的师傅︰一个懒到不能再懒,懒到可能连大饼都懒惰转(有人服侍的话),彻头彻尾,神经不太正常的懒人。
她虽然狂怒起来会揍躺在垃圾堆酣眠的孟殷,但也会认命的处理一切的杂务。包括打扫上下两层楼十个房间的研究所,喂养大约一个军队之多的宠物和非宠物,甚至会去冒险把正在啃台湾黑熊的小爱拖回来…
还有日常功课要做,所以她是很忙很忙的。
至于时常鼻青脸肿的孟殷,最大的兴趣是扛着钓竿去钓鱼,但是往往没钓到什么。
不过连日豪雨,冲毁了研究所唯一的产业道路,虽然青菜还可以用贫瘠疏于管理的菜园勉强补足,但是鱼或肉就没办法了。
孟殷又扛着钓竿出去时,刘非叫住他。而孟殷,非常反射动作的护着自己的脸。「说好不打脸的!」他想不起来又惹了什么祸,「冰箱最后两根香肠不是我带出去烤来吃的!」
…难怪香肠会失踪。大概连培根、火腿,都是在溪边钓鱼兼烤肉的时候消失了吧…
「你!」刘非磨了磨牙齿,勉强忍住。「你若钓不到鱼,从今天起,你只有萝卜汤可以喝了。」
孟殷很快的垮下脸来,嘀咕着进屋子里拿了些什么,才转身出门去钓鱼。
二十分钟后,他带回了满满一箱的溪鱼。
刘非迷惘的看着他。奇怪,之前都钓不到,一遇到没肉吃的危机,他这个师傅是怎么把鱼变出来的?难道饥饿可以激发潜能?
狐疑归狐疑,她还是把满水桶的溪鱼拿进厨房。
「内脏要清干净,」孟殷在书房喊,「鱼要煮熟喔!」
半个巴掌大的溪鱼要清内脏?刘非耸了耸肩,很任劳任怨的开始剖鱼肚清内脏,又是红烧又是油炸的煮了一桌香喷喷的满鱼全席。
孟殷很开心的大快朵颐,刘非才挟了一口红烧鱼吃,几只饥饿的猫拼命磨蹭她的小腿,叫得很凄惨。她无奈的放下筷子,把清出来的鱼内脏倒到后面的食盆里。
结果那几只吃了鱼内脏的猫,通通倒地口吐白沫。
这…?刘非蹲下来看着明显中毒的猫,她脸孔苍白的冲进屋子。「…你…你到底用什么饵钓鱼…?」
孟殷埋首苦吃,含糊不清的说了句。
「孟师傅!」刘非怒吼了。
他苦着脸吞下满口的饭,「…河豚毒啊。」
刘非的脸孔刷的变白了。太阳穴的青筋不断的跳动。
不大妙。孟殷警觉的护住脸,「我没把鱼毒死嘛!只是让牠们痲痹而已!而且那是我独到的配方,里面有特制的砒霜和非洲鱼藤…钓鱼太慢了,毒鱼比较快呀…配方都是天然的,很快就分解掉了,不会破坏环境…」
砒霜?非洲鱼藤?!
「还有呢?」刘非的声音霜冷起来。
「还、还有…」孟殷从指缝小心翼翼的看着她,「还有天旋草和鹤顶红…」
我吃了一口红烧鱼。天啊~我吃了一口耶!
刘非觉得天旋地转,冲进洗手间,试着将胃里的东西吐出来。
说也奇怪,刘非和那群猫都大病一场,三天后才有办法起身。吃了整桌鱼料理的孟殷却一点事情也没有,甚至好心的帮刘非煮鱼汤。
她有气无力的趴在床上,用白眼看孟殷。「…我自己煮白粥就好,谢谢。」
「很香呢。」孟殷含着食指,「我觉得好好吃…」
「毒不死你的话…」刘非感到肚子一阵阵的绞痛,整个人蜷得像只虾子,「你吃吧,求求你…」
孟殷很开心的大喝那锅鱼汤,却没看到刘非怨恨的眼睛。
她犯了两个错误。
第一,她不该相信师傅的智商,让他去弄食物就是错误的第一步。
第二,她还没毒发之前,不该徒劳无功的吐出来,应该先把师傅痛打一顿,而不是等毒发到虚软无力时,对着他磨牙齿。
磨牙齿他又不会痛。
等她体力恢复到可以揍人时,已经是一个礼拜后的事情了。
大病初愈(事实上是食物中毒…),虽然说体力已经恢复了,刘非倒是没对这个缺乏常识的师傅使用暴力。
她深深觉得,对待孟师傅跟对待家里的猫是一样的。应该在他做错事情的立刻给他「铁的纪律」,事过境迁才去扁他,孟师傅只会眼泪汪汪的含着手指,蹲在墙
角演孤雏记,根本不懂自己干了什么好事。
孟师傅跟正常人的差别,距离可比地球到火星的遥远。你要把他看成火星人,这样日子才过得下去。
所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她终于明白大师傅的一片苦心。说是说将她送来当学生,事实上是把她送来当保姆,省得孟师傅玩掉别人的命,也玩掉自己的小命。
他要玩掉自己的命无所谓,但是别人的命和孟师傅的才华是无辜的。她坚毅的竖起秀气的眉毛,非常具有舍我其谁的牺牲奉献精神。
只是,刘非实在非常怀疑整天不知道在搞啥的孟师傅,到底具不具备才华这种东西。只是很快的,她得到证明的机会。
这天,「夏夜」本部突然送来一个谨慎运送的包裹。长宽高大约一公尺左右的冷藏立方体,打开来,是个模样像个恐龙蛋的玻璃容器。
刘非见过这种东西。这是「夏夜」研究院的研究产品,专门拿来运送移植器官或需要急救的罕见生物。容器内充满特殊的培养液,其功能有羊水和活化细胞的作用。
在培养仪器里头载沈载浮的,是一根手指。
手指?刘非有点摸不着头绪。不是说有急诊病患,那为什么只有手指没有病人?
翻着病历,孟殷咕哝着,拿起电话拨给很忙的大师傅。「大师傅,如果你想演第五元素,我建议你去找好莱坞。」
「孟殷,我亲爱的徒儿。」大师傅的语气分外的和蔼,「板桥地区爆发不明原因的传染精神症候群瘟疫,全院已经忙得四天没得睡,请你也认真点,帮忙做点事情好吗?」
「我可以帮患者开死亡证明书。」孟殷的声音很欢,没想到一通电话就解决了麻烦。
话筒那边沉默了好一会儿,让孟殷有点不安。「喂喂?大师傅?你断线了?」
如雷贯耳般,大师傅满怀十万伏特高电力的巨响从话筒传出来,「你再给我装蒜?!治不好他就扣你半年薪水!」磅的一声,摔电话的声音让孟殷好一阵子耳朵嗡嗡响。
孟殷抱着胳臂沈思。刘非看他在思考,不好意思问,捡起病历看了起来。
这是一个从市立医院转来的「病人」。把那些艰涩故做高深的医学术语扣除,简单归纳起来…
这的确是一个病人。除了手指以外,他的人陷入了深度昏迷,并且除了手指保持正常尺寸,整个人等比例缩小得剩下五公分的身高。
她慌张的找出放大镜,仔细往培养容器看去…虽然蛋状的表面有点失真,的确,那根手指底下黏着一些什么…
还真的是个具体而微的人欸!他举着巨大无比的手指(照比例看起来),很像是漫画或动画里头的大特写,没想到现实生活可以看到这样超现实的事情啊~
「…师傅?」刘非的声音发颤,却不完全是害怕。师傅正在考虑怎么医治这个罕见的病人吗?
「扣半年薪水我是还过得去啦。」郑重思考后,孟殷终于说话了,「米应该还够吃半年,我可以钓鱼,打猎应该没问题吧。只是小动物们该吃什么?」
…原来你想半天在想这件事情?「孟师傅!!」
「我不想医治这种病人…」孟殷伸手去拿钓竿,「太麻烦了。」
刘非瞪着他,「孟师傅,我还没忘记被你的鱼放倒一个多礼拜的事情。」
他反射性的摀住脸,「说好不打脸的!」
「大师傅让你好好医治这个病患吧?!」
孟殷含着食指,泪眼汪汪的,「我能不能直接开死亡证明书?」
「不行!!」刘非的声音蕴含着丰富的暴风雨。
…大师傅果然不安好心的。孟殷沮丧的在地上画圈圈。他干嘛送这样一个麻烦的女人来?简直像是女性版的大师傅嘛!
「这是很麻烦的病例,」孟殷无力的抗辩,「那是根中指欸。」
「中指又怎么样?」刘非不懂了。
「愤怒的中指啊。」孟殷苦着脸翻着病历,「其实二十年前发生过类似的病例。」
不用马上动手治疗让他心情好了些,酷爱阅读的他在塞满书籍和数据的图书室翻了半天,翻出一迭泛黄的病历。
「这是我在本部图书馆找到的。」他很热心的指点,「当时觉得这种病太有趣了,所以认真的看过所有数据…」
「病人有痊愈吗?」刘非知道什么样的事情发生在「夏夜」都不奇怪,但这也太稀奇了。
「唔,」孟殷漫应着,「他现在还在本部标本室里。」
………
「那个在标本室的病人撑多久?」刘非一阵阵的胆战心惊。
「据说大师傅亲自照料他,从病发到病故,大约七天。」孟殷愉快的宣布。
七天?!刘非苍白着脸孔掏出病历。病发的日期是…十月九号。
「今天十月十三号了欸!」刘非吼了起来。
「所以开死亡证明书比较快呀…」
刘非毫不考虑的痛扁了她的师傅一顿。「人命关天,你还不赶紧动手跟我扯什么扯啊~」
孟殷含着眼泪,「这种『瞋病』的病人有什么好医的嘛…」
孟殷不向暴力屈服,却向肠胃屈服了。
刘非恐吓他,若是不动手开始治疗,从这个时候起,她要罢工不煮饭了。这对孟殷来说,真是致命的一击。
垂头丧气的,他踱入计算机室。
「靠计算机治不好人吧?」刘非觉得她的耐性又受到一次严重的考验。
「我得先找出病源。」孟殷眼底滚着眼泪,含着手指,「不找出来怎么治疗?」他埋首啜泣起来,美丽的脸庞蜿蜒着晶莹的泪,「这真的很麻烦欸…」
刘非望着天花板,咬牙切齿的把怒气吞下去。既然没有其它的事情可以做,她开始翻着那迭泛黄的病历。
严格说,这不只是病历,夹杂着十几张比较新的活页纸,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孟殷娟秀的笔迹。
孟殷的文笔很流畅,将医学报告写得像是侦探小说一般,非常的引人入胜。
如他所说,这是一种「瞋病」。
事情发生在二十年前的大都市。自负正义的记者,揭发了青春玉女的过往:这位当红的青春偶像在成名前,迫于生活,曾经出卖过肉体。
记者先生揭穿了清纯偶像的假面目,文中极尽嘲讽之能事,甚至当作专题写了一个礼拜,还将几篇歌迷恶毒的响应放在版面上,开始挖掘她过往所有不幸的往事,包括她曾经被生父强暴、堕胎等等…
在笔记中,孟殷写着:「魔女审判开始了。」
刘非深深觉得,这很贴切。的确是魔女审判…中世纪的魔女并不在于她做了什么,而是过去有什么样的流言。
邻居死了儿子,村人走失了牛,母鸡不下蛋…她被什么男人骗了,又甩了什么人。这些,都是魔女的「铁证」。
真荒谬。但是这种荒谬却常常上演,延到二十一世纪,依旧如此。
孟殷的调查详细得接近琐碎。在大量的报告中,不知道他哪里弄来记者写给朋友的信,上面述说了他的失望和愤怒。
是的,愤怒。
记者先生也是那位清纯偶像的忠实歌迷。他对她着迷得接近入魔,所以她不堪的过往对他来说,是非常严重的打击。
他使用手里的笔像是一把屠刀,一刀刀凌迟着他原本迷恋的偶像,即使她立刻引退,还是时不时的拿出来写,像是一种病态的兴趣。
噬血的追踪着她的行踪,不管搬到哪里,他都会利用记者的资源找到,然后用铁乐士和秽物,在她的家门上面「打招呼」。
直到她身败名裂、一文不名。直到她死。
但是她一死,这位记者先生就得了怪病,也跟着死了。
真是一种令人心惊的,类似因果报应的循环。
她昏昏的抬起头,孟殷可怜兮兮的蹲在她面前,「我找到病源了,可以吃饭吗?」
刘非说不出心里的感觉。她才十五岁,心还非常柔软。这样残酷的悲剧让她感到迷惘而悲伤。
「…我去做饭给你吃。」
机械似的煮着饭,她想着还在培养液漂浮的「病患」,想着他是什么缘故,为什么会引来这种「瞋病」。
吃饱了饭,孟殷的心情显得很好。他兴致高昂的谈论这个病例,像是在讨论怎么钓鱼。「网络真是一种方便的东西。」他深深的赞赏,「打几个字,按下鼠标键,就有泡面似的正义,真好用。」
眼前这个病患,是个颇有名气的网络创作者。他自己编曲、自己写词,放在网络上供人下载。唱片公司注意到他,已经帮他出过两张专辑,销售量颇不恶,毕竟他拥有才华和人气,就算网络上有他的mp3,粉丝还是很愿意掏钱出来买专辑支持。
但是过度的人气和狂热的歌迷,让他的自我迅速膨胀起来。于是,一个抄袭他的作品的抄袭者被发现,他不循法律或任何正常的管道,直接的在自己的网站公开抄袭者的姓名和住址,并且这么说:
「这个女人该死。所有看到这篇文章的人请拿起石头,扔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