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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丹惊叫一声,转身就跑,留下一串咯咯的笑声。
草地像碧绿的湖水般浸上高峭的土丘,百蕊花星星点点飘飘浮在绿波上,马林涛摘了一枝递给沈丹:“这里叫超然台,被姓孟的霸占了,不过他不在,我就成了主人。”
“小心他揍你。”
“他敢!”
“他敢跟政治范对着干,你敢吗?”
马林涛颓然躺在草地上:“别提政治范行不行,多煞风景。”
“不提?你不提他,他可要提你。”沈丹在他旁边躺了下来,“只要他知道你跟我又……死灰复燃,不整你才怪。”
“整就整!怕他?”
“那你敢不敢再和我坐同桌?”
“这个……”他半天没言语,沈丹支起头望着他。
他没想到还有这麻烦,叫苦不迭,心想还不如不和好呢!
“有很多斗争不是靠硬干的,得讲一些策略。”他仔细找着理由,“让政治范稀里糊涂地做个冤死鬼不更好么!”
沈丹哼了一声别过脸去,他揉了揉肚子:“我还没吃饭呢!一块去罢!”
她没应声,马林涛揽住她肩膀:“走吧!我真的饿了。”
“不!”沈丹挣脱了他,猛地坐了起来,“我们有什么错?不就是相互爱恋么?每个人都会对别人付出自己的感情,都会爱别人,都会谈恋爱,我们为什么不能?本该光明正大磊落坦荡,让每一个人都羡慕,可我们为什么要偷偷摸摸掩掩藏藏像做贼一样!我有我自己的感情,我不怕别人知道;我有我自己的爱,我不怕别人指责。为什么他们看着不顺眼,我们就该把自己装起来顺着他们的意愿扭曲自己?我不会的!”
“丹丹,丹丹……”马林涛乱了手脚,一个劲地制止。
沈丹跳了起来向外面跑去,刚跑几步又停了起来,回头望着马林涛,晶莹的泪水滚滚而落,再转身,带着一缕哭声而去。
马林涛心里一震,感到两人之间有了无以弥补的裂痕。青春的爱是那么纯洁、那么高尚,没有利益的牵扯,没有生活的负累,两颗心紧密地融合、融化,浸透他们的肉体和思想,成为心灵的一部分。他们又为什么会无声无息地远离?青春的爱是那么独特和美丽,没有过去,没有未来,他们不在乎对方的财富,不再乎对方的地位,他们爱的仅仅是这一个人——一个人!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意义。这样的爱情在少男少女中比比皆是,在成年人中那样稀少,可为什么后者被传动、赞扬,前者被鄙夷、扼杀!仅仅是为了影响学习,考不上大学么?而后者为之付出的都是生命、家庭、事业、友谊、国家、民族,他们造成的伤害更大更惨重,这又是为什么?罗密欧和朱丽叶是幸福的,唐明皇是幸运的,甚至明末贰臣龚鼎孳的“我本欲死,奈何小妾不肯耳”都能换来淡淡一笑。为了爱可以抛弃家族、抛弃国家、抛弃人格的人会被原谅,而他们又犯了什么错,千夫所指,万口所唾?
他孤单一人,刚到大学桥上,常弘扬发疯一样跑了过来,脸色阴沉肌肉扭曲,汗水顺着鼻洼脖颈不停地流。
“弘扬!”他叫了一声。
常弘扬恍如未闻,风一样冲了过去。他正惊讶,孟超然气极败坏地跑了过来。
【5】
“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门。”
常弘扬久久凝视着小玲家门上的对联,心中无尽悲哀。天增了岁月,人增了什么?此刻已是春天,春满大地。人呢?满是痛苦。他默默推开门,小玲却不在,她母亲说出去了。
什么时候?去哪儿?和谁……
“弘扬。”她母亲慈祥地望着他,“小玲爱玩儿,你别跟她学,她没啥出息,你是要上大学的,啊?”
他点点头,心里想着她的行动范围、时间和路线,他对她的习性太清楚了,当即经过西关交通岗向夜晚最热闹的夜市区走去。夜市在中心广场西侧的十字路口,他站在路中央的安全岛上四下搜索。爱一个人,仿佛与那人有了磁场效应,她若是南极点,他便是指南针,只一扫,便在一个馄饨摊边发现了小玲。旁边是大头梨和雅马哈。
他心中一震,险些摔下去,咬咬牙,过去叫了碗馄饨,坐在了两人对面。
两人一抬头,顿时停住。常弘扬看也不看大头梨,冲小玲一笑:“挺巧的。”
大头梨哼了一声,把碗在短桌上重重一顿,常弘扬笑了:“你也二十多岁了,怎么这么毛躁,你知道这有什么后果?”
“什么后果?”大头梨冷笑一声。
“第一,你会摔破了碗,碗破了,你得花钱赔。”常弘扬显得挺愉快,扳起了手指,“第二,馄饨会溅上你的新衣服,衣服脏了,你得花钱买洗衣粉。”
说话的语调慢悠悠的,像在训一个孩子。大头梨怒气勃发:“别让我翻脸。”
“你的脸是牛皮纸糊的?说翻过去就翻?”常弘扬嗤了一声,不再理他,“小玲,你看今晚夜色真不错,真可谓月色融融……其乐也融融啊!更难得的是还有位冤大头请客,不亦乐乎。”
大头梨刚想站起来,小玲扯了他一下:“弘扬,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对不起。”
“对-不-起!”常弘扬品味了一番,问,“说给我听?”
小玲垂下了头:“以前……有些事讲究缘份。”
“缘份?”常弘扬冷笑一声,“缘份是他妈的婊子!有位冤大头搂着阔小姐在大街上溜的时候你的缘份在哪儿?它早让人家一夜20块钱给买了去玩儿啦!你还傻呢!他骗你骗得还不够吗……”
“放你妈的屁!”大头梨怒极,一拳击向他的面门。
常弘扬知道自己的话说得恶毒,早有防备,一见拳来,托碗一挡,大头梨一拳砸进碗里,汤水馄饨四散溅出,他烫得痛叫一声,碗掉在地上摔个粉碎。
大头梨霍然站起,便要扑向常弘扬。小玲一言不发,转身便走。
“小玲。”常弘扬抛下钱追了过去。
大头梨刚想追,老板过来了:“你还没给钱呢!”
他掏了两块钱,老板说:“不够!还有碗!”
于是,常弘扬的预言一一应验,碗赔了,新衣服也脏了。大头梨发动摩托,见他还在纠缠小玲,猛加油门,“呼”地一声撞了过去,常弘扬一闪,摩托车停在身前,大头梨一脚踹来,他闪身躲开。
“上车!”
“小玲!”
小玲望望常弘扬,又瞧瞧大头梨,心中念头千转,刚要说话,只见有人喊:“弘扬,你跟谁打架?他奶奶的!欺负到咱兄弟头上了!”
三人一转头,只见对面来了四五个棒小伙子,领头的正是罗新奎!小玲见过此人,厌恶地转回头说:“弘扬,你是个好人,我不值得你这样的。”说完上了车。
常弘扬一见她坐上了车,只觉天崩地裂,喃喃说:“好人……好……人……”见大头梨要走,突然间放声大笑,“好人!哈哈哈哈……截住他!”
罗新奎义不容辞,一挥手,四个人围住了大头梨,大头梨吓了一跳:“你……你们想干什么?姓李的——”
“闭嘴!”罗新奎喝道,看了看他的摩托车,只觉酸溜溜的,“嘿,雅马哈!你再说一句话,我砸烂你的车灯!”
大头梨惜车如命,果然不敢再说。
“弘扬!”小玲跳下车走到他面前,“不要再闹了,让我们走罢!”
常弘扬怔怔地望着她,只觉心如刀绞:“小玲,你为什么那么傻!他是玩弄你的感情,是骗你的!是骗你的!”说到后来简直在吼。
小玲垂下了头,半晌,猛地抬起来:“弘扬,我……我没有选择……没有!我们之间差距……太大……太大了,而且……我我……我是爱他的,我不想再逃避下去了。”
常弘扬脸色苍白:“你……你是爱他的?那……那我呢?你以前向我说的那些话呢?难道……难道是欺——骗?”
小玲低下了头。
“我不信——”常弘扬大吼,暗夜中,目光似两道火焰,要把这暗夜燃烧,“你说……你说只爱我这个人,说我们有幸福的……很幸福的未来。你亲口许诺的未来,你会……你会……不相信,我不信——”
小玲默然无语,大头梨张了张嘴,想起车灯,又闭住了。
“弘扬……你……别说了……”小玲乞求道,“我知道……我欠你……太多,可是我能……能怎么办呢?你还是学生,我们的将来太遥远……太遥远了。我怕,我怕。他——”她望望大头梨,见他于四名壮汉环峙中显得怔忡不安,一咬牙,说,“他向我求婚,我……我答应了,我们……我们五月一日就……订婚。”
常弘扬心中一痛,脸色惨白:“订婚……订婚……好,好……好!你到现在才告诉我……你到现在才告诉我……”
刹那间一切都空了,死了。常弘扬缓缓抬起头,目光掠过小玲的发梢,融入夜空。夜空低垂,沉重,仿佛一个巨大的磨盘,要把他压扁,磨碎,磨出鲜血,磨出骨髓。
“你到现在才告诉我……”
他只是喃喃低语,神色充满迷茫,充满哀伤。六七个人一齐注视着他。罗新奎暗握双拳,只待他一个示意,便把大头梨打出蛋黄。岂料常弘扬忽然大笑,大笑,大笑着一挥手:“你们走罢……走罢……”
大头梨松了口气,不敢说话,一招手,小玲上车,扬长而去。罗新奎搔搔头:“弘扬……”
常弘扬充耳不闻,依旧大笑,突然间撒脚狂奔,一边狂跑一边狂笑,转眼间已没入黑暗。罗新奎等人面面相觑。
常弘扬跑上大学桥,听着水声溅溅而来,似远似近,不由泪流满面。他伸手拭了拭泪,向桥下大吼了一声,想笑,却再也笑不出来了。
“啊——啊——啊——哈,哈,哈!”他仰天做着笑声,“呀——咦——呜——喂——我是哈哈哈——走啊走啊走啊走啊——走——……砖头!石头!木头!……头……妈的那个头,哈——”
他终于笑了出来,笑得前仰后合,笑得死去活来,干脆坐到桥栏上嘿嘿傻笑。暗夜笼压,几粒寒星冷冷地目夹着眼,似在冷笑。
“从前,有两个人打赌。”他大声说,“一个人说,我能叫那寡妇朝我笑,然后再打我一个耳光。另一个人说,我不信。那个人便跑去跪在寡妇面前磕了三个响头,叫了一声:妈!寡妇哈哈大笑。他又跑去跪在寡妇养的公狗面前,磕了三个响头,叫了一声:爹!寡妇扇了他一个耳光。哈——哈哈哈哈——”
他自逗自笑,很开心,很开心。静夜无声。
第二天,他的心境逐渐平复,埋头于数学题中不知不觉便是一天。但他的内心是欲静的树,他的命运是不止的风。夜,又深了,暗夜无声无息地流动。
玻璃窗轻响几下,同学一个接一个把信息传给了他:有人找。
他走了出去:“杨辉?”
“有人找你。”杨辉神色颇为沉重。
他淡淡一笑:“大头梨?”
“对。”杨辉点点头,“他快和小玲订婚了,我希望你们把话讲开算了。”
常弘扬哼了一声,问:“在哪儿?”
“操场。”
操场,前是光明,后是黑暗,一派的朦胧幽暗和神秘。两个人站在深处,常弘扬走上前去,是大头梨和一个长发青年,曾在一起喝过酒,跳过舞。
两人久久对视,彼此都感到有火焰在燃烧。
“欢迎。”常弘扬一笑。
大头梨一语不发,突然一拳,击在他左腮,他哼了一声,揉腮后退。杨辉惊叫一声,扑到两人中间:“住手!我跟你说过,别打架!”
常弘扬一摆手,拭拭嘴角的鲜血,笑了:“很甜。”
大头梨推开杨辉,又一拳抽在他小腹上,他痛得一弯腰,一肘又砸在了背脊上,他哼了一声倒在地上。杨辉大怒:“大头梨,你他妈什么意思?”
“兄弟。”长发青年拦住他诉说常弘扬的“卑鄙行为”。
“想跟我斗?咱就试试。你打得过我,我挨;打不赢我,我废了你。”
大头梨说一句踢一脚,常弘扬被踢得不断翻滚,偏生一语不发。
“有种!”大头梨踢踢他的脸,“你要喊我也跑不了,给你一个机会。”
常弘扬捂着肚子不住干呕,只觉肚里装了一锅滚烫的稀粥,全身上下火灼般痛。他艰难地撑起身,大头梨正想待他将起来时往他鼻子上猛砸一拳,不料刚伸出手,常弘扬先发制人,身子往前一弹,抱住大头梨的双腿一拥——邢东林的“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大头梨仰面朝天重重地摔在地上。常弘扬不待他反应过来,一肘砸在他小腹上,大头梨大叫一声上身一仰,常弘扬顺势一个“轰天炮”,一拳击在他鼻子上,鼻血蹿射,眼泪横流。大头梨痛极怒极,一拳扫去,正中他眼睛。
两人就这么抱作一团扭打在一起,两人都挺硬气,均是一言不发。杨辉见已不可收拾,不再听对方的唠叨,甩开他去拽两人。大头梨压在常弘扬身上,偏偏被他抱得紧紧的无法动手,只能以头互撞,以脚互踢,并没沾多大便宜,见杨辉来按,肌肉一松,做了个和解的表示。常弘扬也一松,他顺势站了起来,见杨辉要去拉常弘扬,冷笑一声,一脚踢去。杨辉一呆,勃然大怒,正要上前,长发青年不失时机,又将他拦住。
大头梨占尽优势,一连踢了四五脚,踢得常弘扬抱头翻滚。杨辉怒极,一肘将长发青年捶开冲向大头梨:“你什么意思!”
“出口气。”大头梨淡淡地说。
杨辉冷笑一声:“向我出吧!”
“哪能呢!”大头梨拭拭脸上鲜血,“气已经出完了,冲着你,这事算完。不过以后别让我见到他,见一次打一次。兄弟,以后赔罪。”
说完扬长而去。
天上星斗棋布,晶莹灿烂,北斗七星长长地排开指向北极星。常弘扬陷入一种迷乱:“它是不是在指给我方向?”
杨辉愧疚不已,蹲下身一看,只见他脸上鲜血淋漓,脸颊肿胀,倒还完好,只是左耳朵给撕裂了,头发也揪掉几绺。他轻轻扶住他肩膀:“你感觉怎么样?我陪你去包扎下。”
常弘扬仿若未闻,眼睛睁得大大的,望着树梢上的天空,仿佛没有了这个人的存在……星星那样神秘,那样安宁。哪一个是仙女座?哪一个是猎户座?星群无知无觉错列横杂,不知道自己在人类眼中与谁构成了一个神话。在它们眼中,它们永远是孤独的,隔绝的,自己身上猜不破的谜来自遥远的遥远的由于距离所产生的人类的世界……身下的乱草在蠕动,他感觉到它们正在肆无忌惮地疯长,发出嗤嗤的声音。在这种时刻,在这种环境下,他忽然感到自己和大地和星空浑然融为一体,生命的谜底天空的奥秘毫无保留地向他展示……
“我对不起你,弘扬。”杨辉见他不睬自己,更加不安,“不管怎样,你得先包扎一下呀!”
“你去把孟超然找来。”常弘扬忽然说。
杨辉伸出的手僵硬了,他深深低下头,慢慢站了起来。
【6】
常弘扬被孟超然安排在家里养伤。转眼五六天过去了,耳朵上的伤口开始结痂,纱布也揭了下来,伤势已然大好,可他心里越来越不安,一种意识的断片——火车在浓雾中慢慢地撞向一个无人看得见的山峰,他是乘客——时常在脑海中闪现。
他心里沉重,却什么也捉摸不到,只好重重地叹了口气,摊开的模拟试题,刚要做,“咣!”防盗门开了,随即锁孔转动。屋门还没开,谢琬的声音已吼了起来:“你改,你改!啥鬼主意!改成股份公司!王老头当了董事长,他侄儿当了会计,我往哪儿摆!你当个破经理,还是聘任的,就美成了个屁!”
常弘扬吓了一跳,缩缩脖子没敢动,只听孟家民说:“咱以前和老王为啥老争?还不是人家没权嘛!村里拿了30万,咱家20万,他连往厂里插个人都没权,当然不满意了。”
“嗨!替人家想得挺周到呀,你是他儿子呀!”
“你这是什么话!”孟家民恼怒地说,“我让他当董事长,让他侄儿当会计,主要是让他担些风险。现在厂子越来越不好干,万一出了问题,我一个人负责呀!这一改造,效益好了,别人会说我改造得好;亏了,人家会说是老王当董事长当的。其实董事长又怎样?又不抓管理又不抓销售,空架子。财务呢?眼看贷款就要到期,他们干让他们头疼去。”
常弘扬不断吐舌头:“好狠的心计。”
谢琬依然不依不饶:“那你当那么多人的面损我干嘛!就你能呀!能个屁!”
孟家民自尊心颇强,一听之下大受刺激:“说你笨你还不承认!你当那些人都是笨蛋?如果我预料不错,咱们厂子不到一年肯定亏损。规模扩大了一倍,产量增加了一倍,可销量节节下降,县里又办了家饮料厂,‘乐开心’卷土重来,河口的销量也搞不上,贷款又要到期,你以为这一关是好过的?只不过他们对厂子和市场没我了解,看不到这一点而已,让他们心甘情愿挑起这副担子。”
常弘扬听得直冒冷汗:“孟叔心机明深的,竟然不知不觉把所有人都算了进去。”
孟家民也颇为自得,他以为这理由足以让妻子惊叹不已五体投地了,不料谢琬天生要强,曾臧否南台人物,眼光独到,哪会把